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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来还是觉得挺好笑,自己最讨厌的一种恋爱方式最后还是发生了。要是在去年,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去赴这个相亲宴的。只是这大半年的工作找下来,几乎磨平了我原本就不多的锐气。 一想起招聘会上人山人海的场面我就不寒而栗,人贴人,人挤人,扑头盖脸地都是汗臭味儿和人肉味儿,穿得多整齐的衣服从里面走一圈出来都变成了皱巴巴的抹布样子。 要是有用那也算值得,可递出去十份简历能有两份有回音就谢天谢地了,可那两份是否成功还要另说。只去了一次我就再也不想跑了——被吓的。而通过其他途径找的又都觉得不合适。只是苦了老爸老妈,想他二老都是优秀的医生,勤奋工作,责任感超强,偏偏生了我这么个个性疏懒的丫头,还死活不愿继承他们的衣钵,非要学了文科。 那天老妈看着我说,既然现在工作找得不顺利,就先去相相亲吧。 “什么?!”我顿时瞪圆了眼睛。这是什么道理?难道找不到工作就要去嫁人? 老妈面不改色的问我:“那你想干什么?工作找不到,研究生又不愿意考,出国嫌麻烦。到如今混到大四连男朋友都没有交到一个。你总要有点成就吧?事业爱情你总得占一样吧?你现在又没有什么心上人,正好可以去相相亲。我和你爸商量过了,现在这个任务最适合你,只要打扮的漂漂亮亮地去跟人聊天就行了,多省事儿啊。” 听了这番话,自己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说不出话来。觉得人生从来没有这么失败过,考了两次全系第一从而积累起来的一点自信心,转眼就被这么轻巧的一句话打得粉碎。“时间,地点?”我垂头丧气的说。 穿着新买的一条连衣裙,脚睬三寸高跟鞋,摇摇晃晃地走进饭店。不能怪我走路不稳,实在是不习惯。平常我是从不穿这种能崴断人脚脖子的鞋的,因为我本来净身高就是1米74公分,本着不给男性同胞多添打击的原则,我的柜子里都是一平到底的平跟鞋。今天老妈反复叮嘱要我淑女一些,一堵气,我就买了一双高跟的。哼!走路都小心翼翼地,够淑女了吧?! 站在电梯里的时候,对着里面的镜子做鬼脸。唉!真是可惜了这么贵的好裙子,居然要用在这种场合。 “叮!”,21楼到了,门缓缓打开。 “你就是许小姐?”门口站着一个西装革履,一脸憨厚的男人,年纪大概30左右,手里居然还拿了一大把玫瑰。 我强迫自己僵硬的脸上扯出一个微笑,“是我。”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抬腿往外走...... 突然,电梯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本来穿着这么高的高跟走都走不稳,这么一晃,楞是把我狠狠地摔地斜趴在了电梯里。我想试着站起来,可是好像脚扭了,使不上劲。 外面的那个男人,吓了一跳,然后大声喊:“喂!快来人!你们电梯坏了!” 我看了他一眼,看来他没有想把我拉出去的打算。算了,还是靠自己好了。 我轻轻地往外移动了一下,可这时候电梯又晃了一下,同时我清楚地听到顶上钢缆断裂的“啪啪”声。 “完了!”我想。 “轰!!”一声闷响。在失重的那一刹那,我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认真地学金教授的西方语言学概论,绝不逃课。” 梦落繁花—蓝雪 第一卷 吾家有女初长成 平淡的穿越 章节字数:2302 更新时间:07-08-03 23:16 头好疼。睁开眼,眼前一片青蓝色。 “醒了,醒了!!小姐醒了!!快去告诉夫人!”然后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眨了眨眼,这时才看清,原来青蓝色的是一片湖绸床帘。 “小姐,你好点没有?要不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小莲姐已经去叫大夫了,你有什么不舒服就赶紧说。”我缓慢的把头转向右边。眼前是个十二、岁左右的小女孩儿,头发梳成双髻垂在两边,眉清目秀,耳上一对小巧的绿玉耳环。上身穿着浅绿色布夹袄,下身是一条深绿色的百折裙,能看出很旧了,但非常干净整齐。 “你是谁?”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又哑又暗。 “啊?小姐,怎么连小红都不认得了?!” 我一下子就笑了起来,明明穿了一身的深绿浅绿,却偏偏叫小红。但忽地,想起了我的好友小虹,也不知她有没有去上课呢...... 眼前的小红又说了什么,都没有听进去。正神思缥缈,一阵冷风吹来,让我回了神。只见门帘一挑,进来两个女人,一个搀着另一个,口里说着:“夫人小心。” 我看向那个夫人,她年纪倒是不大,也就三十、四的样子,看得出原来应该是很美的,但现在脸色非常不好,一种病态地苍白,甚至双唇都毫无血色,泛着暗灰。她很瘦,下巴尖尖的,就显得脸上好象只剩一双大眼睛。身上披了一件很厚重的黑色皮毛斗蓬,应该是貂皮吧,因为她们进来的时候我看到她们头发上还有未化的雪花,可这披风上却半点也没有沾上。 那个被唤作夫人的女子快步走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手。我萎缩了一下,她的手,好冷。虽然只是小动作,我想她一定感到了,因为她眼中闪过一丝浓浓的哀愁,可急切的关心与担忧立刻掩盖了先前的情绪。不过,她还是放开了我的手,只是紧紧地凝视着我:“雪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我看着她,心想,她肯定非常担心我。这么想着,心中就泛起了点点暖意。我笑了,问她:“外面雪下得大吗?” 她一愣,脸上闪过一丝迟疑,但还是说:“很大,鹅毛大雪。” 她好象又想起来什么,又说:“就象当年你出生时一样的大雪。” 这时,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个十四、五岁小姑娘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还拉着一个老头子,走得跌跌撞撞地,口里直说:“慢点,莫急!” “小姐睡了三天,好不容易醒了,怎能不急!”那小姑娘边说边把老头儿推到了我的床前。 这老头儿这时才看到那个夫人,忙施了一礼。“别忙着行礼了,快过来看看雪儿吧!”夫人着急地催促到。我想这大概就是大夫了,不过,他,长得好面熟......那老大夫轻轻地扶起我的胳膊,把两指搭到了脉搏上。在他凝神诊脉的时候我才突然发现,我的手臂,怎么变得这么细小?! “小姐现今已无大碍,只是气血亏虚,今后需静养,不可过劳。我这就开一方,照此服药即可。” “那有劳先生了。” “哪里,夫人过谦了,此乃小人本份之事。” “哎呀,老大夫!你就不要那么多话了,赶紧开药啊!”看来小莲是个急性子,看着她涨红的小圆脸,明明是数九寒冬,可额角和鼻尖儿却布满了汗珠。 “小...” “小莲住口,不得无礼!”夫人立刻就喝斥了她一句。 而小红只说了一个字,就闭上了嘴,看来她刚刚也是想阻止小莲说话的,不过看到夫人发话,就马上禁了声。因她就站在我旁边,所以也就只有我听见她嘴里那个只喊出一半的“小”字。我瞟了她一眼,这么小的年纪就会察言观色了。 又看看委屈得小脸皱成呀团的小莲,真是可爱,我笑着想,然后看着这个夫人说:“算了,她也只是关心则乱,就别说她了。” 但奇怪的是,我一说完这句话,满屋子的人都奇怪地看着我,好象我说了什么奇言怪论似的。我皱皱眉:“怎么了?” “哦,没什么。”夫人先反应过来,“我不说她就是了。雪儿,你饿不饿?想吃咳咳咳......”话没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她赶紧拿出一方白色的绣帕捂住嘴。随着咳嗽,她身子不住地颤抖,脆弱地仿佛是秋风里的一片枯叶。她抖得那么厉害,连头上唯一的一个白玉簪子都要给震下来了。我挣扎着想从床起来,小红乖巧地上前把我扶了起来,坐在我身后撑住我。我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身子居然比小红还要小。顾不上想是怎么会事,我艰难地凑到了夫人身边。她因为看到我靠近,吓了一跳,倒是不咳了,赶紧伸出双臂把我抱住。抬起我的小手,轻轻地把已经有些滑落的簪子插好,又把她因为咳嗽而有些散乱的头发捋顺,笑看着她:“这样就好了。” 她看着我,晶亮的大眼睛里先是闪过惊讶、诧异、不可置信,然后却是浓浓地感动。最后,一层雾气泛起在了她的眼里。我好笑地拍拍她,“我这不是没事了吗?不要哭啊,这么漂亮的大眼睛,哭红了多难看哪!”她听了我调侃地话,立时晕生脸颊,震惊地眼瞪得更大了:“雪儿,你...” 厄,看来我说了不该说的话了。不过这么一折腾,弄得我好累,两边太阳穴突、突地跳,一阵阵的抽痛,一口气忽然提不上来,身子立刻软软得向后倒了下去。小红赶紧接住我,叫着“小姐,你怎么了?!” 我看着她,歉意地笑笑,但实在是没有劲儿说话了。夫人也吓了一跳,赶紧又去喊大夫。周围一片忙乱,但我只觉得好累,好想睡觉。闭上眼的时候才想起目前的情况实际上很奇怪,我明明是跟电梯一起坠楼的,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还有,我怎么变的这么小呢?周围的人都是谁?疑问太多,可我也没气力再多想,不管了,先睡再说,睡一觉,也许明天一切都会好...... 梦落繁花—蓝雪 第一卷 吾家有女初长成 清醒 章节字数:2306 更新时间:07-08-03 23:16 我醒了,不是被吵醒的,就是睡够了,自然就睁开了眼。伸手掀开床帘,我看到阳光透过白色的窗纸,洒了一地。这时我才认真大量起屋里的陈设。屋里的东西很简单,一张八仙桌,四个圆凳,桌子上放了一套茶具,右边是一个柜子。靠近窗口的地方放了一张书桌,左边是一个书架,上面放了很多书。家具都是红木的,只是因为大概年代久远,所以颜色发暗发黑,不过还是很干净整齐的。正在打量着,门帘一挑,小红走了进来。 “小姐醒了?”她看见我睁着眼,赶紧走到我床前,把我扶了起来。 “小姐,今天觉得如何?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从生病到现在你一直没怎么吃过东西呢。” 我点点头,“是啊,我也觉得好饿。” 小红笑了:“奴婢这就吩咐厨房去做。”说着转身出去了。她刚走,小莲从外面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把茶壶。 “小莲,你拿的是热茶吗?来的正好,给我倒一杯好吗?” “小姐不吩咐,奴婢也要倒给您的。”小莲端着茶杯走到我床前,扶着我喝下后,笑着说,“小姐这一病,怎么变得如此客气起来了。” 我一楞,对了,正好现在问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其实我已经隐约猜到一些了,但具体情况还是要搞清楚些。“小莲,你能告诉我,我叫什么,现在这是哪里么?” “啊?”小莲听了一呆,立刻用手摸我的前额,“小姐,您不会是摔了一跤,就把脑子摔坏了吧?!” “我现在没事,只是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我笑着拉下她的手。 于是我在小莲的絮絮叨叨里,逐渐明白了,原来我叫蓝雪。我的父亲是当朝礼部尚书蓝仲文,昨天那个夫人叫沈绣珠,是我亲生母亲沈绣贞的妹妹。我的母亲生我时难产死了。我还有个哥哥,也就是蓝府的大公子,叫蓝子轩,不过却是妾室方琴所生,大我五岁。啊,对了,最重要的一点,本小姐今年的年纪,只有十岁。我心想,怪不得我的手臂会那么细小呢。 “那我怎么病得这么厉害?” “唉!小姐啊,还不是您贪玩,非要爬到假山顶上去,结果从上面摔了下来。为了这个,陈妈都让大人给关起来了!” “陈妈是谁?” “是您的奶娘啊。唉,小红一定伤心...” “小莲姐!”不知什么时候,小红已经走进了屋里,右手还拎着个食盒子,左手成拳,紧紧地攥着贴在身旁。只是当我看向她时,她的眼睛却躲开了。她把食盒放在桌上,利落地拿出里面的饭菜,最后拿出的是一碗药。“小姐,先吃点东西,然后把这药喝了吧。” 看着那黑乎乎的东西,我咽了口唾沫,“一定要喝吗?” 大概是我的声音充满了可怜兮兮的味道,小红原本绷得紧紧地脸不由得松懈了下来:“这是大夫开的呀,一定要喝,病才能好。没关系,奴婢在里面加了许多蜂蜜,不会太苦的。”说着,她把饭先端了过来,我一看,都是些清粥小菜,很易消化的东西。我也实在是饿了,就着小红的手吃了一大口。恩!这鸡粥熬得真是不错! 填饱肚皮,又捏着鼻子灌下那味道又苦又怪的药汁,我总算松了一口气,现在觉得有些精神了。看着小红收拾东西要走,我说:“小红,你等一下。 ”唤过小莲,让她把东西收了,等她走出房门,我才看着小红说:“这一病,真是什么都忘了。陈妈是你什么人哪?” 小红迟疑地看了我眼,说:“她是奴婢的故妈。”顿了一下,她咬了咬嘴唇,看了看我,象是下了什么大的决心,又说:“奴婢,奴婢从小无父无母,全赖姑妈抚养成人。那柴房又阴又冷,她那老寒腿的毛病一定受不了!奴婢知道这次是她疏忽大意才让小姐受伤,可她对奴婢的养育之恩大如天,奴婢实在是不忍心。只求小姐看在她也是尽心伺候了小姐这么长时间的份上,求求大人,饶她一回吧!”说着爬在地上连连磕头,泣不成声。 “快起来!快起来!”妈呀,我哪里见过这阵势!她往我面前一跪,我浑身都不舒服,更不要说磕头了。我赶紧下床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看来她也是无心之失,我现在不是也没有什么事了吗?”我当然不怪她,要不是她的疏忽,我还来不了这儿呢,早就死翘翘了,恐怕谢她还来不及呢。 “放心吧,我不责怪她就是了。至于大人吗,我去跟他说不追究也就是了。” 小红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惊喜地看着我,“多谢小姐大恩!!” “没什么。好啦!不要再跪了,好不好?!”看她又要下跪,赶快伸手拦住她。 受不了她那一幅对着大恩人的表情,我轻咳了一下,转移话题,“对了,小红,现在是哪一年,几月几号啊?” “现在是崇化二十三年,腊月十二。”崇化?使劲搜索自己所省不多的历史知识。大学的专业是英语,中国历史差不多都忘光了,但我确信自己确实对这个年号没印象,一种不好的预感萌发了出来。 “那现在国号是什么,皇帝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咱们是天启皇朝啊,至于当今圣上的名讳,奴婢实在不知道。”然后她压底了声音对我说,“奴婢只知道先今的皇家是姓穆的。” 终于被我料到了,我不无嘲弄地笑了起来。我的命倒是真好,穿越时空+架空历史+借尸还魂,正是最流行的小说桥段,都让我给摊上了,真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啊。 我的适应能力也真是强,到现在为止,居然没有一点慌张错乱的感觉,不过病得没力气折腾恐怕也是原因之一。但现在这么镇静也是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大概因为目前为止碰到的人看起来还是不错,而这个身体原来的身份还是个官宦小姐,年纪又小,所以看来也没有什么大麻烦。那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梦落繁花—蓝雪 第一卷 吾家有女初长成 熟悉 章节字数:2825 更新时间:07-08-03 23:17 正思索间,外面传来一个略带焦急的声音,“雪儿先今怎样了?”接着举步走进一个男子。他三十几岁年纪,面容清峻瘦削,身形朔长,一双好看的浓眉此时皱在一起,额间因此出了个川字。他穿的大概是朝服,是淡紫色的长袍,上面绣着好象是仙鹤和云彩。他来的看来很急,手里拿着的官帽还未来得及放下就到我这里来了。还没把他打量完,他已几步走到我床前坐了下来,近身看我。这时我才发现,他的两鬓,已隐隐地泛起了灰白色。 小红冲他行了个礼:“大人,小姐现在已经好多了。”他没有理她,只伸手轻轻地抚摸我的头发。他的目光温柔又焦虑,深黑的双眸凝视着我。恩,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风度翩翩男人,不过现在也仍然很好看。正胡思乱想,只听他说:“觉得好点没有?总算是醒了,可把爹急坏了!” 啊?我差点被自己泛滥地口水给呛到。这么个俊郎的男子居然是“我”爹?!真不知道我应该是高兴还是伤心。他看我盯着他发呆,就着急起来,摸着我的脸说,“雪儿,你怎么了?说话啊?” “啊!”赶紧回过神来,“恩,那个,爹,我没事。”恶!冲着他喊爹,心里实在是难受! 正说着,门外又走进来几个人。我一看,是两女一男。一个女的是昨天那个夫人(恩——我应该叫她姨娘才对)的丫环。另一个女人和一个男子,哦,应该说是少年才对,走到我近前。我心想,大概这就是“我”“爹”的那个妾和她儿子吧。 那个少年也是一脸忧心的样子,但仍是先给他爹行了个礼,然后才说:“雪儿,你总算醒了,可把我们急坏了!”这个少年和他爹长的很象,不过一双眼睛带着青春的明亮。他穿着一件淡蓝色绸面棉袍,腰间系着同色腰带,右边还坠着个玉佩,挺标准的一幅翩翩少年公子形象,相信再长大些定会吸走很多少女的芳心。这一老一小,老的深沉稳重,小的青春风雅,都很养眼。嘿,看来我未来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差。我一向喜欢美的东西,不论是人还是物。毕竟,不说别的,他们看起来就舒服啊。想着想着,不自觉就笑了起来。老帅哥,哦,不对,应该叫他爹才对,看我笑了,觉得很奇怪,眉头皱得更紧了。 唉!他真不该总这么一脸严肃,这么使劲的皱着眉头,肯定皱纹早生。男人三十来岁可是正当年哪。这么想着,就说出来了:“不要皱眉好吗?” “什么?”他一愣,看来肯定没想到我会说这个。“我说,不要皱着眉,臭着一张脸。我这不是已经好了吗?来笑一个!”看他还是愁眉紧锁的样子,我只好自己动手了。挺起身子,抬手抚向他额间。他惊讶地看着我,不过没有动。我用手指使劲的抚平了他脸上的那个川字。唉!看来他的烦心事很多,那里早已生出几许皱纹,即使不皱眉了,仍然留在他脸上,真是刺眼。 “厄,爹,你笑笑好吗?雪儿已经没事了,你不开心么?”他深深地看着我。唉,难道我又说错什么了吗?正当我心里打鼓的时候,他却忽然嘴角上弯,笑了。这回换成是我愣了,他笑起来,脸上原来僵硬的线条全都变柔和了,眼睛里原有的沉重也变得柔和了很多。那目光就仿佛原本有些萧瑟的秋天,但阳光终究还是会舒服洒在人身上,暖暖的。好看,很好看...... “看来雪儿没事了,真是太好了!我就说吗,你可是你娘用命换来的宝贝,哪能这么就去了!” 听见有人说话,我才缓过神来。原来是那个少年旁边的女人。她穿了一件粉色绣着芙蓉花的绸锻对肩比夹,下面一条同色的长裙,头发在右边挽着一个髻,也没有戴太多的首饰,只是两三个珠花而已。面貌倒很端庄,只是眉眼间总有些媚色。而且虽然她穿戴得不是多么奢华,可总觉得看起来有些俗气,不象我的那个姨娘,即使不施粉黛,一脸的病容,全身上下也毫无装饰,仍然让我觉得她美丽高贵。 “阿琴!”我爹(这么称呼真是别扭!!)好像生气了,冲她寒声喊了一句。他转头又看了我一眼,然后对方琴说:“雪儿才刚醒,没什么精神。你们看过她就回去吧。”那个方琴咬了咬嘴唇,有些忧怨地看了我爹一眼,蹲身福了一福,便拉着蓝子轩转身出去了。 那蓝子轩本还有些犹豫,可方琴拽着他说:“站在这里会碍着你爹的!人家父女可是有好多体己话要讲呢!”边说边往外走。蓝子轩没有办法,只好无奈地跟着她走了出去。临离开之前,他又扭头看了我一眼,眼中充满歉意。我看着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表示并不介意。如果我没看花眼的话,他看到我的笑容时,眼中也同样闪过了一丝诧异。我的心情突然变的有些忐忑不安。看周围人的这些反应,好象这个蓝雪原来的性格跟我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哪。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心里正在瞎琢磨,我的父亲大人转过身来,用手摸了摸我的前额。“恩,看来是好多了。前几天烧的很厉害。你不知道爹有多担心哪!”他的手干燥而温暖,轻蹭着我的皮肤。我微微眯了一下眼,恩,很舒服。我是个不太容易出汗的人,体温也比一般人要低一些,而一到冬天,手脚就变的凉凉的,总也捂不热。所以我喜欢靠进温暖的东西,还有人。 我拉下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手中,冲他笑着撒娇:“爹,我的手很冷。”唉!既然他注定是我爹,那就让他尽点做父亲的责任好了。帮女儿暖暖手,父亲应该办得到吧? 他宠腻地看着我,用又手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尖,笑道:“现在怎么这么听话啦?当初让你不要去爬假山怎么就是不听呢!”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小红的姑妈还关在柴房里呢!我赶紧跟抬头跟他说:“爹,是女儿不好,执意要去爬假山,跟陈妈没有关系!现在女儿摔下来,已经知道错了。但我的身子现在已无大碍,爹你还是放了陈妈,别再为难她了吧!”他听完后,并没有马上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好象在审视,又象在研究什么。我拉着他的手轻轻的摇晃:“好不好啊,爹!答应人家吧!” 其实我已经有些明白他们为什么会用诧异得眼光看我了,大概是我现在说话有些太大人气,一个十岁的孩子肯定不是像我这么有条理的应对的。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好先混过眼下再说。爹看着我求他,也笑了:“陈妈她没什么事情。本来我是想给她些钱,让她离开这里的,但她说外面也没有亲人,怎么也不肯走。既然这样,我就让她回来就是了。” 说完,他又挑眉看了看:“那天我把你抱回来的时候,可是你自己抓着我的手,说非要把陈妈关起来狠狠责罚的,怎么这病一好,就转性了?”我心里一惊,抓着他的手紧了紧,不过马上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就不许女儿改主意吗?” “当然可以,我的蓝小姐,只要你开心就好。”他微笑着整了整我的衣服。 这时我掩面打了个哈欠,说:“爹,女儿累了,想再睡一会儿。” “那好,你睡吧。你的病刚好,一定要多休息。小红,好好照看小姐!” “是,大人。” 蓝仲文走了以后,我舒了一大口气,这才发现,刚刚紧张得身上出了淡淡的汗。也许这个地方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混... 梦落繁花—蓝雪 第一卷 吾家有女初长成 沈绣珠 章节字数:4553 更新时间:07-08-03 23:17 蓝仲文走了以后,我倒确实觉得累了,刚想躺下休息一会儿,突然注意到,昨天那个陪沈绣珠一起来的丫头还站在角落里。她好象有话要说,但看我要休息了,又不方便开口,可这么走了又不甘心,所以也就这么踌躇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小桃姐,你怎么还不走?”小红看她还没离开,就催促她。哦,原来她叫小桃。 “小红,没关系。小桃,你有什么事吗?” “小姐,”小桃看我叫她,赶忙上前说,“夫人昨天去灵静寺给您求了个平安符,着奴婢给您送来。”说完,双手盛上一个用黄色的小布包,只有三分之一手掌大小,上面还拴着一条红色的丝线,看来是可以挂在脖子上的。小桃把平安符一直递到我面前,然后战战兢兢万分企盼地看着我,好像惟恐我不要似的。我皱了皱眉,这个蓝雪是什么性格?原来是这么让这些丫环们害怕吗?小桃看我脸色不好,有点胆怯的想把手收回去。我比她快一步,把平安符一把拿到了手里,然后就把它戴到了脖子上。小桃一脸惊喜地看着我,然后突然跪在地上说:“多谢小姐!” 这些人怎么都不都就给人下跪呢?我无奈地看着她:“小桃,你要真的想谢我,就别跪着,赶快起来。”“是!”她这才站起来。 这时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便问小桃:“灵静寺远吗?” “灵静寺在京州城外,坐马车要大约两个时辰,骑快马的话一个半时辰也就......” “昨天下了那么大的雪,她,恩,我是说姨娘她自己去那么远的地方去给我求平安符吗?”我打断她。 听我这么说,小桃楞了一下,然后看着我,眼睛慢慢地变红了,她又“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床前,有些哽咽地说:“小姐明鉴。昨天下了那么大的雪,天气又那么冷,可夫人说小姐您好不容易醒了,可不能再这么病下去,执意要去给您求个平安。她本就身子不好,还病着,昨天这么一跑,回来以后就在床上再没起来过.......” “她的病很重吗?有没有叫大夫来看?”我有点急了。虽然昨天只见了沈绣珠一面,但我直觉觉得她不是坏人。那么美丽娇弱又楚楚可怜的女子,真是让人心疼! “已经叫汪大夫看过了,只说是夫人身子本就不好,气虚体弱,思虑过重,现下又邪寒入体,实在是......”我已经听不下去了,掀开被子就要下地。 “小姐,你干什么?!”小红赶忙上前拦住我。 “我要去看看她!”怎么说,她也是为我才病的这么厉害,而且她有是“我”的亲姨娘,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看看她。 “可是,小姐,你的病才刚好一些,不能...” “我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不用担心。她现在肯定病得比我厉害,我一定要去看看她!” 小红看我说的坚决,迟疑了一下,也就不在阻拦。“那好,不过请总得请小姐先换杀上衣服才行啊。”说着,她手脚麻利地从柜子里拿出许多衣服。这时,小莲也从外面回来了,看见我在换衣服,吃了一惊。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冲她点点头说:“我要去看姨娘。” 小红和小莲服侍我把衣服穿上。不是我不想动手,实在是这衣服穿起来左一个带子右一个丝绦的,看起来十分麻烦。我想,我自己穿指不定要穿到什么时候,也就随她们两个忙活了。好不容易穿完了一身藕荷色的衣裙,小红给我套了一双白色的,上绣梅花的绣鞋,然后站起来要给我梳头。 我早就等得十分不耐烦,就看着她说:“有头绳什么的吗?” “啊?有的。”说着,她从旁的梳妆台前拿了一个红色的给我。我把头发随便顺了顺,然后用头绳随便在后面系了一下,说:“好了,我们走吧。”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可刚走了两步,腿脚一软,就要摔倒。 还好小莲站地离我近,一把就抱住了我,叫到:“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声音好大,震得我耳朵都疼了,我好笑的看着她:“我没事,只是刚病好,浑身无力而已。可你要是再这么大声的叫下去,我的耳朵就真的出毛病了。”小莲被我说的脸上一红。 这时小红也上前扶住我说:“小姐,这怎么行!你这个样子别说出门,连下床走两步都是问题啊!”我听了没说话,回头看了看有些呆呆的小桃:“你能背我去见姨娘吗?”她吃惊地看着我。 “那我只好自己走去了。”看她不回答,我叹了口气,决定还是自己走。 “能,能能!!奴婢能背!”说着,已经一个强身,来到我身前,俯下身子。我踮了踮脚,便爬在了她背上。小桃大概十五六岁吧,这个蓝雪才十岁,又很瘦小,应该能背动的。正想着,小桃已经一个提案气,站了起来。 “等等!”小红这时忽然拦了一下。 我看看她:“怎么了?” 她又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天青色的棉披风,“还是再披上这个吧,外面很冷的!”说着,把披风严严实实地裹在了我的身上。 就这样,我爬在小桃的背上,在小红和小莲的陪伴下,第一次走出了这个蓝雪的闺房。 外面果然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看来昨天的雪真的很大。出了房门,外面是一处小院子,院角有两株梅树,一株红,一株白,虽然下了大雪,却依然开得灿烂,映在这漫天雪白只之中,真是让人惊艳。真漂亮!我心想。 “小莲。”我唤到。 “小姐,什么事?” “你去折两支梅花下来,咱们带给姨娘去。” “是!”小莲答应了,转身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折下了两支梅花。小红看了看我,说:“奴婢回去拿个花瓶出来,把梅花放在里面,一起带过去,小姐看可好。” “那更好了,还不快去!”我笑了。于是,小桃背着我,小莲在旁边护着,小红手里拿着花瓶和梅花,我们四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了院子。 看来雪下的比我想的还要大,我看不见小桃,但看小莲的脚已经全没在了雪里,就知道这路不好走。小桃走的还算稳当,但刚饶过了一个回廊,她的额头上就见了汗。我伸手替她擦了擦,说:“累不累?要不要歇歇?” “啊!不用,奴婢不累!”小桃回头冲我笑了笑,把我又往身上推了推,继续往前走。又走过了一个小花园,穿过一个园门,我们就走进了一处院落。刚刚进来的时候,我好象看到上面写着“雅*园”,中间的字被雪盖住了,没有看见。我猜,这里恐怕就是沈绣珠的院子了。 果然,小桃转头对我说:“小姐,这就到了。” 沈绣珠的院子比我的还有小一些,院子里什么草木都没有,显得有些萧瑟。小桃把我背进了屋,才把我放下来。我解下披风,交给小红,就抬腿往里走。这房间也很小,有两进,陈设也很简单,桌椅都是杨木的,看的出也是很旧了,墙面的颜色也是灰蒙蒙的。窗纸大概很旧没有换了,早就因为尘土和日晒变的暗黄,这样一来阳光就照不进来,屋里显的暗沉沉的。外屋里,一个和小桃差不多大的小丫环正蹲在地上煎药。旁边垂着的月白色门帘后面,不时传来阵阵地说话声和咳嗽声。我一皱眉,难道有人比我先到吗?来不及细想,手一撩门帘,我便走了进去。 里屋比外屋还要昏暗,沈绣珠斜靠在床前,身上披了一件淡黄色的夹袄。头发松散地挽着,仍是一根白玉簪子插在头发上,但有很多发丝落了下来,垂在脸颊两旁,更衬得一张小脸又瘦又尖,显出纸样的苍白。她正在低声和面前坐着的男人说话。那人背对着我,但看身形,好象是蓝子轩。沈绣珠肯定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我,见我走进来,先是一楞,继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然后想说什么,但情绪一时过于激动,结果反而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赶紧快走两步来到她近前。本想马上跟她说两句话,谢谢她的平安符什么的,但刚才走的急了些,我头有些发晕,眼前也一阵发花,我闭了闭眼。这时旁边伸过来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我,让我坐在了沈绣珠的床边。我扭头一看,原来是,“我”的大哥蓝子轩。他的手和他父亲一样温暖,只是触感更柔软细腻一些。我感激地冲她笑了笑:“谢谢。”他看了看我,没有说话。 顾不得研究他的目光,我转身笑着对沈绣珠说:“姨娘,听说你又病重了,我来看看你。”她看着我,没有说话,但眼底已经隐隐有泪光闪动。她轻轻地握住我的手。和上次一样,她的手,还是那么凉,跟我的一样。只不过这一次,我紧紧地回握住了她的,没有再躲开。 “姨娘,雪儿给你带了一样礼物呢,不知道姨娘想不想要?” “想,当然想!雪儿送什么,姨娘都喜欢!” “小红!”我张口唤到。小红忙上前把梅花递给我。 “我院子里的梅花开的很艳呢!所以我就折了两支给姨娘,姨娘看可喜欢?” 沈绣珠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象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姨娘这么大的人了,还因为生病哭鼻子,真是羞羞!雪儿都没有哭过呢!”我嘻嘻笑着跟她打趣。 沈绣珠听了,连忙用手抹去了泪水,笑着说:“是啊,姨娘还比不上雪儿呢。这花,这花,真漂亮!咳咳......”说着,却又咳了起来。 我一手抚着她的胸口帮她顺气,一边问蓝子轩:“哥,大夫怎么说?开过药了吗?” 他好象在想什么,我一说话他才回过神来说:“已经看过了,下人正在煎药呢。” “雪儿别急,姨娘这是老毛病了,一直都时好时坏的,没关系。” “身体明明这么虚弱,那怎么昨天下那么大的雪,还跑那么远去求平安符?!” 她听了一愣,接着才了然的笑了,带着深深的感动:“灵静寺的平安符一向是最灵的,但要亲自诚心去求才灵验的。” “其实...”唉!我也不好说什么,总不能告诉她,她的雪儿已经没了,现在其实是另一个灵魂在占用这个身体而已。 “怎么?”她看着我。 我赶紧改口:“其实我的病已经没事了,即使不去求那个什么符我也一样能好。” “有总比没有好,以后也能保佑你的呀。你,恩,你戴了吗?”她迟疑的看着我。 我赶紧把那个符从衣服里拉出来:“在这里呢!放心吧,姨娘好不容易求来的符,我以后一定时时刻刻戴在身上!” 又和她说了几句话,我便觉得很累了。大概她也看出我的脸色不太好,就说:“雪儿,你的病才好,也要好好休息。姨娘现在已经没有事了,你快回去吧。” “那也好,姨娘你也早点休息。我身体好的很,你不用担心!”说完,还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沈绣珠被我的动作逗笑了:“那好。” 她又冲着蓝子轩说:“子轩,你送雪回去吧,我这身子起不来,只好有劳你了。” 她要是不说,我都忘了旁边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呢。 蓝子轩笑笑说:“都是自家人,姨娘这么客气就见外了。” 我也说:“不用哥操心,我自己能行。那姨娘你就休息吧,我先回去了。”说完,我就转身向外走。一直走到门口,我就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倒下去的时候,感觉没有碰到冰冷的地面,而是有一双有力又温暖的双臂抱住了我,恍惚间好像是蓝子轩,我咬紧牙关说了一句:“快走,别让姨娘担心!”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梦落繁花—蓝雪 第一卷 吾家有女初长成 碧玉 章节字数:5379 更新时间:07-08-03 23:17 我好像做了个梦,在梦里,我睡在一个非常温暖的怀抱里,好舒服。这么舒服的地方,好想就这么永远的睡在这样怀抱里,所以手不自觉的抓紧了什么,只是不想离开这么好地方...... 迷迷蒙蒙地睁开眼,闭上,再睁开,这才慢慢反映过来,看来我是回到自己的屋子了。感觉旁边软软的,我扭头一看,“咦?!”蓝子轩居然躺在我旁边!我就枕在他的臂弯内,头抵着他的胸膛。恩,这个姿势,很暧昧... “呸、呸、呸!我在想什么?这家伙可是蓝雪的亲哥哥呢。”心里使劲骂自己思想复杂,然后闭上眼睛,想继续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只好又睁开眼,打量身旁的这个“哥哥”。他睡着的时候,更显的稚嫩清秀,他比蓝雪大五岁,那就应该是十五岁吧。对我来说——当然,是指原来的那个我——他还是个孩子啊。我的小表弟也是这个岁数,不过长的可比他差远了。 突然起了玩儿心,我伸出手指,沿着他的轮廓慢慢往下划。入鬓浓眉,长长的睫毛。手指在他的眼下停留了一下。他肯定没有睡好,因为这里有两个淡淡的黑眼圈。然后是挺直的鼻梁,然后是......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吓了我一跳,赶紧收回手,但又发觉这样一来更显得心虚。怕什么!他现在是“我”哥呢,妹妹跟哥哥开玩笑总是可以大吧?!于是又伸出手,笑着拍了拍他的脸说:“哥,现在是早上了吗?该起了吧?你怎么在我床上呢?” 他的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一直看到我心里有点发虚时才说:“你还问我?昨天是谁死也不放手的紧抓住我,还嚷嚷着‘不要走’的?”我汕汕的笑了笑,心里直骂自己,真是没出息! “怎么?还不让我起来吗?”他好笑的看着我在那里自己跟自己咬牙切齿。 “啊?啊!那当然,那当然!”我赶紧爬起来,可动作过猛了,身子又是一阵发虚,一下子没呆住,又软了下去。他一把抱住了我。现在他坐在床上,而我就斜歪在他怀里。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书墨香,混合着另一种我说不上来的味道,应该是,应该是...阳光,对!就是阳光的味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肯定是阳光的味道,阳光有味道吗?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蓝子轩的下颚轻轻的靠在我的头顶,我仿佛听到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他把我扶起来,轻柔地放到了床上:“时候还早,雪儿你再睡一会儿吧。今儿个我还要跟先生读书,不能陪你了。”说完,为我掖了掖被角,走了出去。 我发了一会呆儿,然后恨恨地自言自语:“蓝雪!你的身体条件怎么这么差!!” ------------------ 过了半个多月,我的身体才慢慢地缓上来。这其间,蓝仲文倒是常来看我,但总是来去匆匆,他看我确实渐渐的好转,也就松了一口气,而且他好象记住了我说的话,每次见到我,都舒展了眉头,不再总是忧心忡忡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只是在面对我的时候才刻意展颜的,有好多次,我都远远的看到他一脸沉重的向我走来,见到我以后,才赶紧扯出个笑脸。而子轩却好像很忙,只来过两次,便再没有露过面。倒是小桃,因为背了我,和我的关系一下子变的亲密许多,有事没事总望我这里跑。沈绣珠也总来看我,但我看她的身体那么差,还不如我,就不让她跑了。等身体好些了,我就总跑去看她。 她真的是个很美也很温柔的女人,更难得的是,还充满了书卷气。她的房间里也有很多书,我最喜欢看她手拿书卷靠在床头翻看的样子。微微发黄的纸张反衬得手指莹白如玉,小巧的嘴巴因为专注而紧紧的抿着,美丽的大眼睛幽幽地看着书,那平常总是盘旋在她眼中的哀愁只有在这个时刻才会消失踪影。她的脸色本就苍白,阳光一照,就仿佛透明一般,仔细看都能看到下巴上隐隐的毛细血管。如果是上午的话,阳光会透过窗子斜斜的照在她身上,撒下一片光晕,总是让坐在她近前的我觉得她美的不象真人,好象随时都会化羽成仙而去一样。 每当我发呆地看着她的时候,她总是无奈的笑着抚着我的头说:“雪儿又神游天外了么?” 她的笑容温柔贤静,偶而脸上会因她的笑而染上淡淡的红晕,减去了几分她因病而倍显憔悴的脸色。即使是这样展露地几分有限的美好模样,已经让我看得错不开眼了,真不知道,如果她是健健康康的话,该有多么的灵秀出尘,寥倒众生哪! 我很奇怪,有这么美的夫人,蓝仲文好象一点都没有视若珍宝的样子。正相反,他几乎很少来看她,有限的那几次还是因为听说我在这里,才来到她的雅韵园(那天被雪盖住的字是个“韵”字)。看得出来,蓝仲文是很宠爱蓝雪的,可对沈绣珠,只能说是——相敬如宾。 对!就是“相敬如宾”这四个字。他们之间很客气,但我看的出,沈绣珠对蓝仲文的感情肯定不一般。因为每次蓝仲文走进她的屋子的时候她地眼中都明显地透露出无限欣喜的样子,整个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但是她从不多说什么话,只是用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幽怨的看着他,那里面仿若有千言万语。 我不相信蓝仲文会感觉不到,连我这么不会看人脸色的人都能明显的看出的事情,他肯定知道,只是他的态度总是淡淡的,礼貌的,唉!实在是太有礼貌的,保持着距离。只有在他看我的时候,一双冷淡的双眼才露出无限的温柔。每当这个时候,沈绣珠总是错开脸看向别处,那脸上浓重的悲哀,真是看的我心都痛了。而且我心里总有些负罪感,因为好象是我抢了本该属于沈绣珠的温柔和情怀。 可我也暂时帮不上什么忙,一来,我自己的身体也还没有好,而且外面的天气那么冷,我在自己屋里的时间绝对比在外面多很多;二来,沈绣珠也一直病着,我这里指的“总跑去看她”是相对于以前的蓝雪来说的。她以前好象从没有进过雅韵园;三来,蓝仲文很忙。不知道这个礼部尚书的官职在这里到底是管什么的,反正他除了每天一大早起来上朝面圣以外,好像总有很多公务。听说他能抽出时间常到我这里看一下已经是很不错了,可要我再跟他多说几句话,就没有这个机会了,更何况,我也不知道该跟他多说些什么。 “唉!”这已经不知是我的第几次叹气了,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想,恐怕又要下雪了。 “小姐!你怎么又这么坐在窗前吹冷风啊!”小红,哦,不,现在应该叫碧玉了,走进屋来,飞快地把窗户关上,然后硬是把我又重新拉到床上躺下。 我皱着脸冲她埋怨:“总躺在床上,人都要霉了!” “那也不行!身子才刚刚好些,这么吹冷风怎么可以,要是变成像夫人那样...” “夫人怎么了?她的病是吹冷风吹出来的吗?”我立刻接着她的话说。 “...反正小姐尽量多休息就对了。今天奴婢给小姐做了人参鸡粥呢。现在还热着,您快吃了吧。” 每次都是这样,一提到沈绣珠的事情,她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借口自己那个时候还小,根本什么事情都不记得。本来想问小莲的,那个丫头心思简单,心直口快,什么都能问出来,可她是去年才到蓝府的,关于沈绣珠和蓝仲文的事情完全不知道。而碧玉从小就由她姑妈带着在蓝府长大,五岁就跟了蓝雪做丫头,肯定知道些什么。就算是她确实是年纪小,记不得什么,但呆在蓝府这么长时间,流言碎语什么的总是能够听到点吧?可这丫头聪明乖觉的很,口风也很紧,从不多说不该说的话。看来她那次为了陈妈求情,是因为实在是迫不得已才做的吧。 不过我也不急,反正日子还长,而且我心里总觉得,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都只是他们的事情而已,即使有关也只是和蓝雪有关,跟我没什么关系,何必操那么多心,管那么多事,到时候招来麻烦倒成了我的不是。我知道这么想好像有点自私,毕竟我现在占用这这个身体,我就是蓝雪。可又一想,这有不是我想来的,谁知道这个老天发了什么神经,把我弄到这里来。既然老天爷那么喜欢管闲事,那就让他去操心好了,说不定哪天他一高兴,又把我给勾走了,那我不管干什么不都是白费力气?还是自己先过得舒服点算了。 至于小红的名字改成了碧玉的事情,是这样的。 如果说我这些日子以来的成就,那就是和这些丫头的关系混的不错。要知道以后就是她们伺候我蓝雪了,不跟她们亲点,那我怎么能有好日子过?所以我使尽解数,撒娇耍赖开玩笑,力求和她们打成一片。成效还是很明显的,小莲和常来的小桃自不必说,即使总是小心翼翼地小红,也因为我求蓝忠文让陈妈回府这件事,而对我服侍得更加尽心尽力起来。只是我总觉得她跟我之间总是隔着什么,不像小莲那样真心实意。这恐怕就是原来这个蓝雪的“功劳”。 这些日子以来,我旁敲侧击,仔细观察,逐渐发现,这个蓝雪原来恐怕是个脾气很坏的小孩,又仗着父亲的宠爱,所以可能更是无法无天。要不然府里的下人们怎么会看到我时总是那么毕恭毕敬,迫不得已才跟我说两句话,然后就找个借口忙不迭地跑得老远。而小红和小莲恐怕原来也吃过不少亏,只是小莲是才来到蓝雪身边伺候的,又善良单纯,所以当时看蓝雪生病时才真心的焦急。可小红就不一样了,她跟了蓝雪那么多年,苦头大概不知吃过多少。 而且她非常聪慧,对蓝雪性格上的变化肯定是知道的,但这一转变看来太突然,她还是始终对我保持着戒心。我只好用摔到了脑袋,以前的事情什么都不记得了,来解释蓝雪的变化。不过这么说的时候看到那小丫头将信将疑的表情,就知道没有那么好混。可我也暂时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好先小心观察,看看有什么可以打动她的地方。 我发现她很喜欢穿绿色的衣服,又总是戴着一幅绿玉的儿环,听说是陈妈买给她的。有一天,我脑子里就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拉住她说:“小红,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小红说:“奴婢从小无父无母,这名字是姑妈随便给奴婢取的。” 那个陈妈我已经见过了,是个大字不识乡下妇人,人倒是还不错,只是说出话来有些粗鲁。而小红则完全不一样,虽然看来也不识字,但从小在这书香门第的蓝府长大,自然也是被熏染地谦和有礼,与陈妈完全是两个样子。看她对陈妈到是真心实意的爱着,可平常除了说说吃饭睡觉,便也没有太多的话可说。这用我那个时代的话来说,就是没有共同语言。所以我想她这么个清秀的女孩子取了个这么俗气的名字,恐怕是和陈妈有关,一问之下,果然不出所料。 我试探地问她:“其实我觉得你这么灵秀标志的女孩,又喜欢穿绿色的衣服,就好象一块碧绿的美玉一样,灿灿生辉呢!要是叫碧玉的话就好了,跟你的气质更象呢!”说完笑吟吟地看着她。 她听了就楞住了,看来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 我看她有些呆呆的表情,赶忙又说:“我只是没事说着玩儿的,你要是不喜欢的化就算了。” “不是的,小姐,奴婢喜欢!碧玉,碧玉,这名字真好听!” 小红说着反复重复着这两个字,看来是非常称她的心。 我赶紧趁热打铁:“那你不如就改了名字可好?以后别人一听你的名字就知道你是美人如玉了!” 我一个劲儿的夸她,把她说得脸都红了。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别人这么夸她,又是她自小就伺候的坏脾气的小姐,她心里不高兴我才觉得奇怪呢! 她迟疑得看着我说:“这么着行吗?”“怎么不行?你是我的房里的人,我说行就行!除非你自己不愿意...” “愿意愿意!这个名字奴婢特别喜欢!碧玉这里谢过小姐改名!”说着就要给我行礼。 我赶紧拦住她:“都跟你们说了都少回了,别动不动就矮了半截,也别整天奴婢长奴婢短的,我听了见了不舒服!” “那怎么行,奴婢就是奴婢,小姐就是小姐。礼不可费,要是不分清楚会乱了套的!” 唉,这个小红,哦,对了现在应该叫碧玉了。什么都好,可就是古板的很。不过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只好慢慢的潜移默化了。 高高兴兴地跑去跟爹说了这件事情。他的意见我根本没有考虑在内,因为他一直都是很宠我的,这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他果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看看我,就答应了。 自次以后,碧玉对我的态度就有些变了,诚心了很多。后来,我听说陈妈有很严重的老寒腿的毛病,就趁着汪大夫(就是刚开始给我看病的老头子,他姓汪)来给我诊脉的机会,叫陈妈进来也给她看了一次。而且每次小莲去买药煎药,我总是不忘嘱咐她给陈妈也带一份儿。这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可碧玉为此却对我感激万分,终于渐渐对我完全放开了胸怀。 其实在我看来,不论是碧玉,小莲,还是小桃,都只是不懂事的小姑娘而已。我的身体虽然只有十岁,可心确是已经二十二岁的大人了。我是真心的喜欢这几个小丫头的,也希望她们在我身边能过的快乐。我的性格懒散,又随遇而安,也不想做什么太大的事情改变这个世界,只是想自己尽量过的舒心一点。可要是周围总是有人防着我,怀疑我,那即使她不会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事情,我心里也是很难受的。所以,我尽全力让身边的这几个女孩儿能对我诚心诚意起来,就够了。至于其他人,碍不着本小姐的事情,怎么想我就随他们去吧,能省事的地方我决不自找麻烦。 就这样,在忙着养病、去沈绣贞处闲逛、以及和碧玉、小莲还有小桃搞好群众关系这些事情时,崇化二十三年的除夕不知不觉的来临了。 梦落繁花—蓝雪 第一卷 吾家有女初长成 新年与读书 章节字数:5214 更新时间:07-08-03 23:18 这个天启皇朝,除了名字从没有听说过以外,其他的倒是都和我印象中的中国古代差不多。风俗习惯以及穿着打扮大概是我所知道的宋朝的样子。到了除夕也是要吃团圆饭,放鞭炮,守岁什么的。府里上上下下都显露出新年的喜气样子。蓝家父子(还是不习惯叫他们爹和哥)今天好象要很早回来。 小莲说方琴今儿一大早就亲自列了个单子,吩咐厨下十几道菜,为晚上的年夜饭做准备。这个蓝家能主事的男人在外面忙事业(所谓事业大概就是给那个什么皇帝办事了),家里面呢儿子年纪还小,沈绣珠又一直缠绵病榻,所以府里的管事大权自然都归方琴所有了。想想,沈绣珠也很可怜,其实即使她身体好,也是没办法管这蓝府的事的,因为她的身份只是蓝仲文的小姨子而已,所以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瓜葛,沈绣珠在蓝府的地位还是很尴尬的。 方琴只是在我生病的那天来见过我一次,还因为说话带刺儿让蓝仲文给喝斥出去了,之后直到现在,我一直都没有再见到她。估摸着,她可能也不怎么想见到我。不过我这院子里的一应用度倒是从不缺,需要什么让小莲碧玉去要的时候,府里的下人也没有刁难过。看来方琴也没敢把蓝雪怎么样。想想也是,毕竟蓝仲文这么宠我,她如果要讨夫君的喜欢,只要我不去烦她,她肯定不会主动找我的麻烦。我也乐得轻松,要不然对着一个总不给我好脸看的妾室,我心里肯定也堵的慌。 不过今天的年夜饭大家一定是要碰面了。我倒也不怕,又没欠她什么,何必心虚,到时候低头吃饭就是了。但是这顿年夜饭还是很重要的,跟是否与方琴和睦相处没有关系,她还不值得我费那么大的心思,我心里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 其实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太新鲜的,就是我想和蓝子轩一起听夫子讲课。养病这段日子里,我的精神并不好,总是很容易疲倦,睡觉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多,但毕竟还是在一天天的在恢复。有精神的时候我就翻了翻屋里的书。当然这又让碧玉觉得非常诧异,我就以“生了病,实在闷的难受,看着解闷。”为借口搪塞她,也不知她信了多少,不过她倒也没再多问。 可这蓝雪屋里的书大多是些女则、妇德之类,甚是无趣。这些书看起来也很新,看来原来的蓝雪也很少动它们,看来在对这些书的态度上我们是很一致的。 去沈绣珠那里的时候也看过她那儿的书,但她那里大多是些诗词歌赋,看多了也觉得没意思。我一直找不到我喜欢的历史、传记、小说类的书。 我只去过蓝仲文的书房一次,还是因为给碧玉改名才去的,他那里好象有很多书,但那一次来去匆匆,也没有仔细看。而且他的书房是蓝府里看守最严的地方,总有下人在门口站岗,不允许人随便出入,即使是我也要通报了才能进去。我不想惹麻烦,而且这大冬天的外面也确实够冷,我也懒的往外跑,所以看书的事情也就耽搁了下来。 后来听小莲讲(这小丫头绝对是个大嘴吧,还好她是新来的,对蓝雪的变化没什么感觉),给子轩上课的夫子姓董,在这京州城里(天启皇朝的国都)还挺有名的。我就起了好奇心,想看看古代的私塾到底是什么样子。这次除夕肯定能见到这他们父子,我想干脆就趁着这次机会把这件事情解决,即使不能和蓝子轩一起上私塾,总也要找我的父亲大人讨几本书看看。 晚上,蓝府张灯结彩,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不过即使是在这除夕大节,府里的下人们仍没有大声喧哗的,依旧本份得做着手里的事情,看来蓝家的家规还是挺严的。到华灯初上的时候,有人来通知我去正厅吃晚饭了。这是我来到蓝府头一次去和家人一起吃饭,心情还是有些雀越和期待的。小莲拿着灯笼在前面开路,碧玉扶着我一起往正厅走。那里好像离我住的院子听雪轩挺远。说来惭愧,来到这里这么些日子,除了我的院子和沈绣珠住的地方,我就再没怎么去过别处。不是不想去,而是外面实在太冷,也就懒在屋里了。这头一次有机会穿过蓝府,自然要东张西望一番。 我边走边打量,这蓝府还是挺大的。从我住的院子出发,走过一条回廊,穿过了一个大花园。灯影照耀中,我看到花园里有一座挺高的假山,大概那就是当初蓝雪摔下来的地方。 又穿过两道拱门,这才来到正房大厅。据说这里原来住的是老夫人,也就是蓝仲文的母亲,我的奶奶住的地方。她故去以后,这里也就没有人住了,房子就用来做为全家聚会见面的地方。正想着,已经到了正厅门口,门旁站着的小厮远远看到我们走来,已经撩开了厚厚的棉门帘,向里面说到:“小姐到了!”碧玉便扶着我走了进去。 我一看,原来我是最后一个,大家都已经到了。蓝仲文面对门坐在主位,从他右边空了一个位子,然后依此是沈绣珠,方琴,和蓝子轩。他左面还空着一个座位。我觉得有点奇怪,家里还有什么人要来吗?正犹豫着不知道是应该坐在蓝仲文左边还是右边,他已经微笑着向我招手:“雪儿,来,坐到爹这里来。” 我一看他是向他左边示意,于是就走到他左边坐下。因为是圆桌子,这样一来蓝家父子正好在我两边。 “爹,今天还有人要来吗?”我好奇的问到,谁知道这句话才说出口,一桌子的人都惊讶地看着我。出了什么事?我说错了什么? 这时沈绣珠第一个反映过来,笑着跟蓝仲文说:“雪儿这次病得太厉害,很多事情都忘了。姐夫不要怪她。” 蓝仲文只是看了我一眼,那目光,我说不上来,很复杂。惊讶,生气,悲伤,什么都有些,但转瞬即逝,好像刚刚我只是看花了眼。“没关系,我明白。”他淡淡地说。 “呀,原来雪儿病得那么厉害,居然都忘了这每年年夜饭都要给你母亲留个位子的,不是吗?”方琴这时说话了,语气很有些幸灾乐祸的嘲讽。 在桌子下面,我轻轻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真是笨哪!居然把我的亲娘沈绣贞给忘了!早该猜到的,我只是没想到沈绣贞已经死了十年了,蓝仲文居然还在全家团圆时不忘留个位子给她,看来他挺长情的。 不过现在不是夸他的时候,方琴那讥讽的话语言犹在耳。哼!本姑娘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不理你是因为懒得理,可要是欺负到我门上,可没那么便宜。 我看着她甜甜一笑:“是啊琴姨,雪儿还以为今年这个位子肯定是琴姨坐了呢!看来是雪儿一厢情愿了。”顿时,方琴的脸变的煞白,继而又转红,气得身子都隐隐得有些抖动。 第一回合,我大获全胜。 不理她,我转头向蓝仲文:“爹,我好饿!可以吃饭了吗?” 他抬手轻弹了一下我的额头,无奈地说:“总是这么淘气。快吃吧,今天都是你喜欢的菜。”哈哈,终于可以开吃了,我先挖了一大勺翡翠虾仁儿。恩!没有污染的海鲜就是香! 虽然我把注意力大部分放到饭菜上,但我知道,这一桌子的人都各怀心思地偶尔会看看我。可我不想影响自己的食欲,也就没理他们。等到把自己喂了个六七份饱的时候,我才把吃饭的速度慢下来,也就不可避免地会瞄到周围人的脸色。 方琴自是不必说,脸色很难看。只是我觉得有点诧异,我这么顶撞她,蓝仲文都没有责骂我,可想这方琴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我偷眼看看她,发现她的目光总在我这个爹的身上盘旋,可他却好像没感觉,自顾自地吃东西,间或给我夹个菜,根本就不哩她。 唉!我心里叹口气,看来这个女人对于蓝仲文来说,恐怕就是个传宗接代的工具了。这么想着,就觉得刚刚自己说的话有点过分。大概感觉到我在看她,方琴回过头来看向我。不知道她在我脸上看到了什么,反正她的脸色一沉,然后恶狠狠的瞪了回来。 她这一瞪,吓我一跳,吃进嘴里的一个腰花儿差点呛到嗓子里,我赶紧放下筷子,捂着嘴咳嗽起来。 “怎么那么不小心,不用着急,没人跟你强。”蓝子轩轻柔地拍着我的后背说。我看了他一眼,这家伙肯定看见刚才的事了,因为他的一双晶亮的眼睛里分明闪烁着笑意。哼!笑吧,看在你抱着我睡过一觉的份上,本小姐就不理你了! “雪儿,喝碗汤吧,这是你最喜欢的鲫鱼汤。”沈绣珠体贴地给我盛了一碗汤。 “谢谢姨娘!”决定再也不做无谓的同情,反正也已经得罪了,再放低姿态反而会让人家觉得你更险恶。 这时蓝仲文开口对蓝子轩说:“子轩,你的考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这些日子孩儿一直和董师傅一起练习文章,不敢有一日懈怠。” 蓝仲文点点头,“那明年春试,你有几成把握?” “现在儿子只有六成,如果再有两个月,估计能有七八成把握高中。” “那就继续努力吧。你有才,爹觉得你的问题不大。明年春试,是刘大人主考,他为人十分刚正,你要写出好文章来才能打动他。” “是,多谢爹爹提点。” “大人,您不知道,子轩这些日子读书有多勤快,即使这大年关的也没有休息过呢!”方琴骄傲的看着蓝仲文说。 “你这儿子倒是教养的好。子轩,看书也要注意休息,不要太累。” “儿子知道了,多谢爹爹关心。”我看那方琴只有提到她儿子时,脸上才放射出耀眼的光彩。唉,这封建社会的女人哪...... “怎么了?我的小丫头?无缘无故地叹什么气啊?”原来不知不觉中,我真的叹了口气。 正好跟爹说说我的事情。我苦起一张脸说:“爹!你每天忙公事,哥又要读书应试,雪儿好无聊啊!”“哦?那你可以跟姨娘学学女红刺绣什么的...” 他还没说完我就不耐烦的打断他:“哎呀,爹!那好没有意思啊!而且绣花针总是扎到我的手,很疼的!”“那你想干什么?”我站起来,来到蓝仲文的身边说:“爹,你能不能让雪儿跟哥一起听夫子讲课?” “那怎么行?一个女孩子家,哪能在外人面前抛头露面的!” 我回头瞪了方琴一眼,真是的,我亲爹还没有发表意见,你嚷嚷什么?! 我又转过头拉着蓝仲文的袖子撒娇:“爹,好不好吗?女儿想读书也不是坏事啊,谁不知道,咱们蓝家是有名的书香门第,要是将来蓝府的小姐只会吃喝玩乐,那让人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女儿被人笑话倒是无所谓,可这有损爹爹的名声啊!” “是啊,姐夫,我看让雪儿和子轩一起学也好,省得她整天闲得到处乱跑。”沈绣珠也帮我说话。我感激地冲她笑了笑。 蓝仲文用手揽住我,笑看着我说:“想去就去好了。以前拉着你学你都不要,怎么现在转性了?” 我尴尬的笑笑,心里暗叹,这蓝小姐可真是不学无术:“女儿以前不喜欢,那就不许现在喜欢了吗?!”“爹没说不行啊,去吧。” “那,爹,我还想到你书房里去看书,你看可好?”桌上有一阵短暂的静默。我原本想,最难的应该就是让我去和夫子读书,过了这一关,其他的应该都好说,可没想到,这进爹的书房好象才是件禁忌的事情。我一看情形不好,赶紧加了一句:“要是不是不行,就算...” “那雪儿就晚上到我书防来看书吧。”蓝仲文只是迟疑了一下,就答应了。我看到方琴脸色十分难看,而沈锈珠本就苍白的脸色,听了这话变得更白了些。心里正觉得奇怪,这时外面远远传来噼哩啪啦的鞭炮声,蓝仲文问我:“雪儿,该放炮了,你可想去看看?往年你可是最爱这热闹的。” 我其实不喜欢鞭炮,觉得那东西吵得烦人,但现在这屋里的气氛实在是紧张,还是避一避吧。“好!” 我笑着答应了,转身就往外走。可蓝子轩却一把拉住了我:“穿件衣服再去,外面很冷。”说完,他又抬头说:“爹,儿子也想去凑个热闹。” “去吧,别玩儿的太晚。”于是我和蓝子轩便一同走了出来。 外面真的很冷,虽然没有什么风,但空气干冷干冷的,冻得人皮肤生疼。 下人们开始放一挂很长的鞭炮,声音震天响。“好冷!”我一边跳来跳去,一边对着双手哈气。没办法,虽然穿着很厚的棉靴,可还是能感觉到地面的冰凉丝丝屡屡的往上窜。我又要用手捂住耳朵,又要哈气温暖自己的手,就有点显得忙乱地顾不过来。正在这个时候,一双温暖的手紧紧的捂住了我的耳朵。不用回头看,我就知道,这么温暖柔软的双手,肯定是蓝子轩。 心里的某个角落突然变的异常的柔软,我把手缩回了袖子里,微笑着,看着挂在树上冒着火星噼啪做响的鞭炮,以及欢闹的丫环仆役,身子向后,靠在了蓝子轩同样温暖的怀里。就这么看着,笑着,周围的声音好像离我很近又很远,恍惚中一切变得不那么真切。但我看着人们脸上露出的新年的欢乐,觉得自己现在真切地感觉到了他们的欣喜。来到这里以后,我一直都没有融入到这个世界中来,总是带着一种旁观者的态度。可是此时此刻,我的感觉不一样了,因为什么呢?是因为身后那温暖的怀抱同样温暖了我的心吗?我懒得想原因,只是觉得现在这一刻,真的很好。 就在着满天的鞭炮与烟花声中,我迎来了天启皇朝崇华二十四年的春天。 梦落繁花—蓝雪 第一卷 吾家有女初长成 三公子 章节字数:5694 更新时间:07-08-03 23:18 董夫子姓董名元,大概四十几岁年纪。他身材微胖,圆脸,八子眉,塌鼻梁,下巴上一缕细细的山羊胡子。一双眼睛总是象没睡醒似的半闭着,可偶尔睁开看人的时候,晶光四射,锋利如刀。第一次见到他,就被他的目光看出了一身的汗,心里连连说,真是人不可貌像啊。 那天蓝仲文把我领到董元跟前的时候,说明了来意。他一开始本不置可否,只是盯着我看了看。怎么?看不起我?我有点不服气,也抬头回看着他。就在我脖子发酸,眼睛发直,被他盯得浑身冒汗时,他突然就开口答应了。我赶紧收回目光,用手揉了揉我可怜的脖子。于是,就这样,我开始听课了。 开始旁听董夫子的课的时候,正是子轩要准备春季的科举考试的非常时期。董夫子与子轩整天都在讨论八股文和策论的写法,文笔的运用,立意的选择。要不然就是董夫子出题目,限子轩一定时间内写完,然后两人一起讨论得失优劣。这就弄得我极其无聊。 天知道,我可是想听通古博今的才子讲讲经史子集什么的,这样一来我也好对这个世界的历史有些了解。可没想到正赶上人家考前辅导。真是要多没劲有多没劲。才听了三天,我就已经有两次打磕睡从椅子上滑下来了。看着子轩好笑的眼神,还有董夫子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可也没办法,他们讲的东西我确实一窍不通,也没兴趣去弄通。 到了第四天,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趁着他们热烈得讨论一篇文章的时候,偷偷从屋里溜了出来。 “哈啾!”我打了个大喷涕。现在还在正月里,外面依然很冷。刚刚出来的时候光顾着鬼鬼祟祟蹑手蹑脚,忘了把我的披风带出来,怎么办?难道再回去?肯定会被那两个家伙笑话。那去找沈绣珠?她的院子离这里太远,我看看那积雪未化的地面,打消了这个念头。好像蓝仲文的书房离这里最近,不如就去逛一下。 走出院子向右转,沿着院墙走了几步就来到了另一个院门,进去,蓝仲文的书房遥遥在望。好冷!!我小跑起来,就盼着赶紧进屋。终于到门口了,刚要上台阶,斜刺里突然出来一个人把我拦了下来。我一看,是跟在蓝仲文身边的书童阿来。不知道他全名叫什么,就是听大家都这么喊他,我也从没问过,反正跟我无关的人我从来都不感兴趣。但现在我不得不注意他了,因为他是我冲向温暖的唯一障碍。 “没有大人的允许,任何人不的入内。”阿来平淡的脸上露出异常坚定的表情。其实我刚才就想起这书房是禁地,只是太晚了,我已经冻得没力气去别的地方了。 “让开!”我瞪着他,咬牙吐出两个字。天,我浑身都在发抖。要是别的时候我一定会冲他笑笑,多说几句好话,可现在冻得我浑身僵硬,嘴都快张不开了,多说一个字都费力。 “外面什么人?”谢天谢地,我的父亲大人在里面发话了,我从没有那么渴望过他的声音。趁着阿来一闪神,我绕开他,几步跑上台阶,推开了门就往里闯。书房内温暖的空气瞬间就把我包围,可还是不够,我看着向我走来的蓝仲文,跑过去一把抱住他。 “爹!”这一声爹我可是喊得真心诚意的,真是感谢他及时让我进来了。 蓝仲文皱了皱眉,把我抱了起来。“你怎么来了,现在不是应该在和你哥听课吗?”我把头埋在他的颈间,不说话。其实也是没什么可说的,难道要我告诉他我在董夫子那里无聊到快睡着,为了进他的书房又差点被冻死吗?所以我选择沉默。 我冰凉的小脸碰到了蓝仲文的脸,他一惊,忙抱着我坐到了椅子上:“怎么这么凉?”说着抚了抚我的脸,然后握紧了我的手。 “呼!”我舒服的叹了口气,总算暖和过来了。 “三公子,不好意思,小女失礼,让你见笑了。”这时我才发现,原来屋里还有别人。我抬眼看向那个什么三公子。他穿了一件亚麻白色的寿字缎面长袍,腰间系了天青色的腰带,腰带左边坠着个浅黄色的香囊以及栓着明黄色丝带的龙形玉佩。以前我在现代的父亲的业余爱好就是玉,我耳濡目染的也就懂得了一些。那块玉佩温润光滑,阳光一照,玲珑梯透,绝对不是凡品。他脚下穿一双皂白色的靴子,我注意到,那上面干干净净的,一点泥土印子都没有。最后再往上看。之所以先看他下半身,因为我是坐在蓝仲文身上,所以最方便的就是先看我能平视和俯视的地方。要是往上看的话,还要抬头,麻烦。 只见他大约二十出头年纪,头上一字月白色方巾束发,容长脸,剑眉入鬓,悬胆鼻,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因此显得有些冷酷。他的眼睛,怎么说呢,初看好像平静无波,再看就让你觉得深不见底。我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这个人把自己隐藏得太深了。但是有一点我很肯定,那就是,在看着他双眼的时候,我从心底觉得,好冷。这些说起来很多,可实际上从打量他到产生这些想法,我只用了两三秒的时间,看他的玉佩两秒,看他的眼睛两秒。总共不会超过六秒,我就把头又重新埋在了蓝仲文怀里。这大冬天的,已经够冷了,我可不想先是被天气冻僵以后,再被一个人的眼神冻僵。现在还是温暖的人对我的吸引力大的多,就象我这可爱的老爹。想着,我就不自觉的笑了出来,我居然真的在心里也开始称呼他爹了。 “无妨,本来就是本,恩,本公子讨扰大人了。”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听起来倒是挺舒服的。我在爹怀里眯了一下眼睛,偷偷又瞟了他一眼。不过我敢打赌,他刚才是想说“本王”的。王孙公子吗?还是皇帝家的人?蓝仲文只是个礼部尚书,不是什么有实权的官位,这个三公子一看就身份尊贵,他为什么来找我爹?一连串的疑问冒了出来。但我也没有办法问,只是更深的把头埋在爹的怀里。 蓝仲文看了看我,然后苦笑着对三公子说:“小女顽劣,这么抱着我恐怕不会撒手了。三公子,那今日之事可否...” “啊,不妨事,此事本也不急,以后再谈也可。令爱果然冰雪可爱。本,恩,本公子记得好象是叫雪儿是吧?” “不敢当,公子过奖了。小女正是叫蓝雪。” 讨厌!这家伙干吗打听我的名字?我又瞥了他一眼,他怎么还不走?!看来我得做点什么,于是我搂着蓝仲文,刻意压低了嗓子说:“爹,雪儿觉得好冷!” 蓝仲文果然急了,忙摸我的额头,“怎么了,着凉了吗?这么大冷的天,也不披件衣服就在外面跑,真是的!阿来,去给小姐拿件厚衣服来!” 那三公子见了,忙说:“如此,本公子就先告辞了。下次有机会再来拜访大人。”顿了一下,他看了看我,又说:“如果令爱身有小恙,本公子府上就有不错的大夫,一会儿就可吩咐他们过来。” “啊,不敢劳烦公子操心,小女只是身子自小有些单薄,容易受凉而已。多谢公子挂怀。” “蓝大人说那里话,这种小事不足挂齿。” 总算是盼到这个家伙走了。因为紧巴着蓝仲文不放,所以他不方便送三公子出去,只好让下人代为送客了。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个家伙临走的时候又看了我一眼。干什么?看我不顺眼?因为我打断了他和我爹要谈的事?哼!才不管那么多!我现在可是只有十岁的小丫头,他能看出什么来?顶多是觉得任性些罢了。这个家伙肯定高高在上惯了,很少便装出门,所以连对自己的称呼都叫不顺嘴;换衣服也不换彻底了,那样明黄色的丝绦和玉佩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用的;还有那雪白的靴子,这么多的积雪,只要走路就不可能一点都沾不上,除非他一直是车马代步... “怎么了?刚刚那么能折腾,还直嚷嚷着冷,现在怎么这么安静了?” 蓝仲文的声音立刻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嘻嘻笑着说:“爹,刚刚雪儿确实很冷啊!可现在觉得好多了,而且,人家累了呀!当然就不说话啦!” 要说我自从来到这里以后,学的最快的就是撒娇和耍赖了。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要是换成以前的我,这种说话方式肯定是要让自己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可现在我张张嘴就不疼不痒的说出来了。大概是身体变成了孩子,跟着心境也有些变小了。不过也要怪这蓝府上下太宠我了,当然方琴除外。 蓝仲文没有接我的话,笑看着问我:“你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是不是听不进去董夫子课?” “才不是呢!雪儿想爹了吗!难道不许女儿来吗?可是你在除夕答应人家可以到你书房来的呢!”刻意省略掉当时他说的“晚上”到他书房的说法。他听了只是笑笑,没有驳斥我。这时阿来送来了斗篷,他接过来把我密密地围了起来,然后抱着我进了书房里面的一个小房间。 这里应该是他休息的地方,陈设很简单,一床,临窗的地方有一把躺椅。 他把我轻轻地放在了床上。我拉着他不撒手,我可还没暖和够呢。 “爹,陪我呆一会儿好吗?” 他看着我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芒,好象是在看着我,可那目光好象又穿透了我看向了什么别的东西。 “爹?”我迟疑地喊了他了一声。 “啊!好,爹不走,爹就在这里陪你,等你睡着了再走,好吗?” “恩!”他搂着我一起躺在了床上。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被他温暖的体温熏得昏昏沉沉的,慢慢的就觉得眼皮越来越重。临睡着的时候,突然想起还没有到他的书架上找几本好看的书呢。还有那个三公子,他是谁,找爹有什么事?我毕竟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问一问。奈何周公的召唤越来越强,算了,先睡吧,天大的事情,睡醒了再说。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揉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摸索着下了床,往外走。刚走到门边,就听见前面书房里穿来说话的声音。我停了一下,实在是忍不住,悄悄地靠了过去。说话的是爹,和董夫子。 “大人有什么打算?”这是董夫子的声音。 静默了一会儿。 “你怎么看?”这是爹。 “三王爷这次居然亲自前来,恐怕...”董夫子的声音有些迟疑。我心想,啊,那个人果然是个王爷! “倒没有想到他这么看得起蓝某。”爹的声音带着些冷淡的嘲讽。继而又说:“辰忠,你问我有什么打算,我的话你会听吗?”爹为什么管董夫子叫辰忠?我想了一下,这可能是董夫子的表字吧。 “大人的知遇之恩,辰忠终生难报万一。大人直言无妨,但有吩咐,辰忠无有不从!”恩,董夫子的声音听起来倒是挺坚定的。 “我的吩咐,就是没有吩咐!” “啊?大人,您这是为何?” “唉!”爹叹了一口气,我只觉得这一声叹气中,包含了无尽的疲惫和沧桑,“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 “辰忠,辰忠明白。只是,大人,今日形势,越来越显得剑拔弩张,大人要想置身事外,恐怕...”董夫子的声音变的焦急了起来。 “我知道。”停了一下,“今天不早了,辰忠,你也忙了一天,先下去休息吧。” “大人...”董夫子大概还想说什么,却不知为何又停住了。又是一阵静默,“那,辰忠先告退了。” 接着就是董夫子离开的脚步声。然后就静下来了。太静了,只有蜡烛的烛花偶尔爆出些轻微的噼啪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我的腿都要站得僵硬了的时候,我又听见爹轻声说:“雪儿,还不出来?” 我一听,立刻就觉得有点生气。真是的!明知道我站在后面,还不早点说,还让我战战兢兢地站了那么久!我腾、腾、腾几步,走到他面前,咬了咬嘴唇,一屁股就坐在了他腿上。他伸出拇指和食指轻轻的捏了捏我的鼻尖:“偷听大人说话,你说该不该打?”我看他眼中闪烁着温柔的笑意,就知道他没有真的生气。冲他撇撇嘴道:“不用打啦,人家的腿已经站得快要断掉啦!” “那你还站在后面偷听?” “我,我没有偷听啦,是你们说话声音太大!你以为人家想听吗?!” 他理了理我因为睡觉而蹭得乱蓬蓬的头发,收了笑容,说:“小丫头就会强词夺理,真是宠的你无法无天了!” 我一愣,呀?怎么不笑了?赶紧拉着他的手摇晃:“爹,你别生气,是雪儿不对,以后雪儿再也不听你和董夫子说话了!” “唉,”他叹了口气,“爹不生气,爹怎么舍得生你的气啊。”说完,就看着我出神。 又来了,这种目光,穿透我,看向另一个方向。我也静静的望着他。他两鬓的头发好像又白了许多,眉目间和眼角上的纹路如此清晰的刻在他脸上。他这个时候的神情异常的温柔,平常深锁眉头的忧虑和沉重好象都消失了,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他在看什么?想什么?还是在回忆什么?我心中猜测着,但渐渐地,觉得不舒服起来。因为,这种被忽视的感觉,我不喜欢。 我伸出右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爹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吗?跟雪儿讲讲吧,雪儿也许不能帮爹做什么,但说出来,爹心里也许能舒服些呢。” 他回过了神,抬起左手握住了我的手:“爹没事。” “还说没事!今天来的那个什么公子,是个王爷吧?!他为什么微服私访到咱们家?爹,他是不是要让你做什么为难的事情?” “雪儿,你住嘴!!”蓝仲文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从来没有用那么重的口气跟我说过话。烛光下,他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一双眼睛灼灼的盯着我,那当中有震惊,有讶异,可更多的,是恐慌。他这么沉稳的人居然只是因为我说的几句话就流露出了恐慌的情绪,看来事情绝不象我想的那么简单。他见我不说话,以为刚刚太严厉,把我吓到了,于是连忙伸出手抚摸着我的脸,柔声说:“雪儿别害怕,爹不是要责骂你。” 我当然不怕他,我怎么会怕一个全身心爱护着女儿的父亲呢?我笑了:“爹,女儿知道你是担心女儿。你放心吧,今天的事情,我都忘了,什么都不会记得的。” 他一愣,看来是真的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然后眼中涌出了一种释然和,深深被触动的情绪。他叹了口气,双臂轻柔的,但又紧密的将我搂在怀里。我听到他在我的头顶上低低地,仿若自言自语地说:“我的女儿啊,你怎么会变得这么聪明了呢?真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我闻到了一种味道,阴谋的味道。 梦落繁花—蓝雪 第一卷 吾家有女初长成 徒叹奈何之珠逝 章节字数:6071 更新时间:07-08-03 23:19 自那天起,我和蓝仲文之间达成了一种不言而明的默契,我和他都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和那个什么公子,好像那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反正我总是觉得有些不安。但我很快就把这种情绪抛到了脑后,因为有更需要我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沈绣珠的病越来越重。 开春以来,我一天比一天活蹦乱跳,可她就象一朵慢慢枯萎的花,日渐凋零。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是见她精神越见萎靡。但每次她看到我的时候,还都是强打着精神,我就以为她就是太虚弱了而已。而且我也很久没有看到小桃了。问沈绣珠,她只是笑笑说,琴夫人屋里人手不够,把她调了过去。我觉得有点奇怪,小桃跟了沈绣珠很长时间了,按道理说,就算方琴需要人,也应该叫别人,为什么非要把小桃要走呢? 后来有一天晚上,暴雨滂?,我被碧玉叫醒了,我睡眼朦胧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见碧玉低声而又焦急的跟我说:“小姐,小桃来了!”奇怪,来了就来了呗,可干吗在下这么大雨的晚上鬼鬼祟祟的?可等我见到小桃时,才发现不对。她浑身都湿透了,冻得发抖,头发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上面满是泥水,还沾着几片树叶。脸上手上都有擦伤,鞋子也丢了一只,样子极其狼狈。她一看到我就一下子跪在了我的面前,泣不成声的说:“小姐,求你救救我家夫人吧!” 我赶紧伸手把她拉了起来,“小桃你别哭,有话起来说!” 原来入春以来,沈绣珠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而且咳血咳得也越来越厉害。这段时间不知为何蓝仲文总不在府里,蓝子轩也因为科考,搬到朝廷给举子们设的学院去住了。小桃着急,去找方琴,可方琴只用了一句:“她那是老毛病,总是反反复复,看多少次大夫都差不多。”就把小桃给打发了。而且转天就借口房里缺人,把小桃要到了自己屋里,让她呆在自己的院子了,哪儿也不许她去。而府里本就是方琴管事情,其他下人们都畏于她的权势,不敢说话。偏偏沈绣珠性子倔强,又从不肯开口求人,连见到我也是强颜欢笑。 小桃被方琴关了些日子,实在是忍不住了。她假装低眉顺眼的伺候方琴,好不容易等她有了些松懈,又正好今天下起了大雨,于是半夜爬树番强出来。她不敢去找蓝仲文,因为他一直都睡在书房里,等闲人从不让进,只好来找我。 小桃抽抽噎噎地说:“小姐恕罪,?婢不是要在背后编排主子的不是,可?婢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但凡有一点转机,?婢都不会来烦小姐的...” “小姐。”碧玉可能是看我的脸色不对,小声地叫了我一声。 我怒极反笑:“碧玉,你和小莲去打盆热水,帮小桃洗洗,把衣服换一下。” “小姐,小桃没事,可是夫人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我打断她:“既然你来找我,那就一切听我的安排。现在你去洗洗,把这身湿衣服换了,然后,去、睡、觉!” “可是,小姐...” “你不听我的话了吗?!”我提高了声音,看着她说。小桃眼里含和眼泪,看了我一眼,低下了头:“是,?婢遵命。” 等碧玉和小莲把小桃安顿好,碧玉来到我房里,担心地看着我:“小姐,你打算怎么办?” 我一笑,“怎么办?凉拌!呵呵,碧玉,现在我也要睡觉了。要为明天的好戏养足精神哪!” 第二天一早,阳光灿烂,天气极好。夜里的那场雨好象把天地都洗得干干净净的,院子里的树叶上都挂着晶莹的露珠,阳光一照,闪闪发亮,甚是好看。我很早就醒了,气定神闲的漱口穿衣。小桃早就等着我了,我拍拍她的手,笑着说:“别急,打仗之前总要先吃饱才能有力气呀。”吃完早饭,我伸了个懒腰,对她们说:“丫头们,呆会儿不管出了什么事,一定要听我的吩咐,知道吗?”看她们都冲我点了点头,我笑着说:“好啦,跟我去拜访琴姨吧。” 方琴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落井下石,真是可恶!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大事做不了,就会窝里斗,偏偏又有些小聪明,真让她算计上了就会狠吃个闷亏。冷笑了一下,其实我也可以派小莲她们去找汪大夫来,然后找机会等蓝仲文回来告她一状。可这样做治标不治本。沈绣珠那么柔弱的人怎么会惹到她?明显就是挟私报复,趁机踩一脚。连沈绣珠她都不放过,我这个明显得罪过她的小丫头,怎么逃的了?不过是现在蓝仲文宠我,她没有办法下手就是了。如果就这么放任下去的话,将来一旦出了点什么事,蓝仲文又不能护着我,方琴就肯定会在暗地里给我使绊。 另外,自从听了蓝仲文和董夫子的话以后,我心底里总有一丝隐约的不安。恐怕真的会出什么大事,可要是这个时候府里再不安宁,那怎么让蓝仲文安心在外面解决问题?我帮不上他什么忙,那就尽我所能,给他提供一个稳定的大后方吧。我本是个很懒的人,只要不找我麻烦,我绝不会多事,可这并不代表我就会任人欺负。想我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女性,还能让个几百年前,大字不识几个的妇人骑到头上不成?!是你自己不开眼,威胁到我的舒坦日子,那我就绝不会让你好过! 到了方琴的院子,我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方琴听到下人通报,连忙迎了出来。她看到跟在我身后的小桃,脸色变了一下,但马上又堆起了笑脸:“呦!这不是我们的大小姐吗?快进来!是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里来了?”把我让进屋里坐下后,她做出了一个好像刚刚看到小桃的表情,说:“哎,我说小桃,今儿个一大早就找你,原来自己跑去找小姐了呀。” 怎么?又要寻小桃的不是?我笑笑:“雪儿要给琴姨告罪了,这两天我那儿缺人手,以前曾差遣过小桃,觉得她用着很合心,所以就叫人把她叫到我院子里去了。大概是她走的有点急,忘了跟琴姨说一声了,真是对不住。” 她听了一愣,然后马上又笑了,极亲热地拉起我的手说:“雪儿太客气了,不过是个丫头,喜欢的话,要去用就是了。你可是我们的心肝宝贝,谁敢说个不字呢!” 我收了笑容,轻轻地从她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琴姨太客气了。另外,希望您把称呼搞清楚,不要总是我们我们的。就算是心肝宝贝也是我爹的心肝宝贝,跟琴姨好像关系不大。” 她听了,脸色瞬间白了白,眼底闪过一丝嫉恨。 我没理她,接着说:“今天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想问问,琴姨为什么没有给我姨娘请大夫看病吃药?” “啊?”她听了,瞪大了眼睛,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怎么会?我已经吩咐下去给绣珠妹妹请大夫了呀?怎么?大夫没来吗?” 还跟我装?好,倒要看看你跟我装到什么时候。“不知道琴姨是吩咐谁去请的大夫?” “哦,是我的丫头春杏。” “那可否让我问问春杏这件事呢?” “当然可以。”说着,唤来了春杏。 这个丫头我听小莲提到过,是方琴的贴身侍女。仗着方琴撑腰,平常在府经常盛气凌人的欺负别人,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我看着她问:“琴姨说让你去给我姨娘请大夫,你去了吗?” 她看了看方琴,后者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她满不在乎地看着我说:“夫人确实说过,可这些日子府里的事情太多,?婢给忙忘了。” 是吗?我心想,拿我当小孩子,以为我没有办法吗? 我转头问碧玉:“按咱们府里的规矩,要是主子吩咐的事情,下人不去做,该有什么处罚?” 碧玉看了看我,说:“回小姐,那是要掌嘴的。不过大人一向斋心仁厚,这规矩从没有用过。” 我笑了笑:“看来今天这规矩恐怕是要用一回了。” 说着,把脸一沉,看着春杏说:“夫人吩咐的事情你居然敢忘?!你好大的狗胆!小桃,小莲,把她给我按住!碧玉,掌嘴!” 小桃,小莲和碧玉,只是稍微吃了一惊,但立刻听我的吩咐,一把抓住傻在那儿的春杏,碧玉挽起了袖子,上去就左右开弓地打了起来。 我又马上转头,笑着对有点发蒙的方琴说:“本来春杏是您的人,雪儿是不该插手的。雪儿知道您心慈手软,狠不下这个心。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要是以后别的下人也有样学样,都不听主子吩咐,那咱们家里可就乱了套了。再说,要是让爹知道这不守规矩的丫头是从您这屋里纵容出来的,他恐怕会想,是琴姨的管教无方了,雪儿拼着要担代一些埋怨,也不能让爹误会琴姨您啊。哦,当然,也可能是雪儿多虑了,爹是很喜欢琴姨,就算知道了,恐怕也不会说琴姨什么吧?” 这番话说的方琴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气的她嘴唇都发白了。她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抓住衣脚,看着我,从牙缝儿里挤出一句话:“真是麻烦雪儿费心了。” “哪里,为琴姨分忧是雪儿该做的。”恩,说的好口渴。我拿起茶杯来,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回头看看,碧玉倒是挺卖力气,那春杏嘴角都出血了。差不多了,我懒洋洋地对碧玉说:“好啦,先到这里吧。”碧玉收了手,站到我旁边。小莲和小桃松开了抓着春杏的手,那春杏立刻软棉棉的趴在了地上。 我伸出手来,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指甲,嘴里问到:“知道自己错了吗?” “?..婢..知道了。”春杏口齿不轻的说。 “知道了什么呀?”我又问。 “?婢...没有...去给绣珠夫人...请大夫。” “错!!”我突然抬头厉声说。春杏吓得爬在地上抖了一下。“打都没把你打明白,真是榆木脑袋!碧玉,告诉她,她到底错在哪儿!” “是!小姐的意思是,你错在胆敢忘记了琴夫人的吩咐,害得夫人将来会被大人误会!” 我的声音又懒散了下来:“现在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婢知道了,小姐饶命!下次再也不敢了!” “哼!一次就够麻烦了,还能让你有下次?”我冷哼了一声说。 “我看她也知道错了,雪儿,这次就算了吧。”方琴给她求情了。 我可没那么容易让你收买人心。故意露出一脸的担心:“琴姨啊,你看这个春杏真是冥顽不灵,挨了打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我看她留在你这里早晚会给你再惹麻烦。不如就把她放我那里,由雪儿帮您教导教导如何?” 方琴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怎么好劳累雪儿你呢?这丫头一直在我身边,这次错也是无心的,以后我会看好她的。” 我甜甜一笑:“哎呀,你看就咱们在这里商量,都忘了问问春杏的意思了。” 我看着趴在地上的春杏说:“你说呢?可愿意跟着我学点规矩?” 她看着我,吓得连连点头说:“全听小姐的意思!” 我一脸为难的对方琴说:“琴姨,你看这?” “既然是她自己愿意,那就让她跟着雪儿你吧。只是要麻烦你了!”方琴咬牙切齿地说。 “琴姨客气了,能为您分忧是雪儿的荣幸。那雪儿就不打饶您了,这就告辞了。” “慢走,不送!”唉,要是眼睛有刀的话,方琴早就在我身上扎出无数个洞了。 我站起来,叫上碧玉,让小逃小莲扶着春杏,不紧不慢的回了我的院子。 这件事以后,小莲和小桃自不必说,碧玉更是完完全全地服了我。那个春杏好像也给我制得怕了,看起来对我也是死心塌地的。不过是否真的如此,我心里还不确定。至于蓝府上下其他的人,也在当天就知道了此事。蓝雪在他们心中的形象从一个只是知道胡闹,让人头疼的大小姐,一下子变成了一个聪明有手段,令人敬畏的厉害角色。 之后的几天里,找我的下人突然多了起来,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本来是方琴管理的府里事物,被她以“治下不严,恐再难胜任”为借口,全推给了我。哈!想以此要挟我,让我去求她?我正愁怎么把蓝府的事情给拿过来呢!她居然装到枪口上,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让碧玉把府里人员名册和帐本都拿出来。蓝府人并不多,算起来,丫环,婆子,园丁,书童,厨子,杂役,车夫等等,总共也就二十来号。帐本记的也是流水帐,只要细心都能看懂。蓝仲文是个清官,家里的财产也就那么一点。我用了半天就把所有的东西搞清楚了。把相关的人叫来,该吩咐的事情吩咐下去,甚至纠正了方琴犯下的一些错误。从这一天开始,我算是把蓝府的大权都收在了手里。 蓝仲文也知道了这事,但和我预料的一样,他没有责备我,甚至笑着对我说:“以后爹的吃穿用度,要麻烦雪儿了。” 蓝子轩后来还回了一次家,恐怕是方琴把他叫回来的,我看见她一见到他就拉着他的袖子哭。蓝子轩当天晚上就来找我了。我立刻抖擞精神,准备应战,结果他只是拿出一包糖浸酸梅,说是在城里的老铺买的,觉得我可能喜欢,让我尝尝。弄得我反到汕汕的。 不管怎样,我是成功的在蓝府站稳了脚跟。可是我所做的这一切,都不能使沈绣珠的身体好起来。 到了三月初的时候,沈绣珠已经病的起不了床了。蓝仲文到沈绣贞处去的很少,那么有数的几次,两个人也只是相对无言。只有我,几乎每天都去陪她。其实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昏睡,清醒的时候不是不停的咳嗽,就是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偶尔也会看着我出神,但却很少跟我说话。我觉得甚是无聊,又舍不得让她孤单一人,变从蓝仲文的书房里搜罗了很多感兴趣的书,每天带着去沈绣珠那里看。 有一天,我来到她屋里,看她睡着,便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前,把书放在桌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翻书。“姐姐...”我听到身后传来沈绣珠虚弱的声音。赶紧回头,正对上她的眼睛。她的眼神非常恍惚,我走到她跟前问她:“姨娘?你怎么了?” 这时她才认出是我,她抬手轻轻摸着我的脸:“刚刚,还以为是大姐...你长的,和她很像...” “我娘,是什么样的人?她有姨娘美吗?”我好奇的问她,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人跟我说过沈绣贞,好像这个名字是个禁忌一样。 “我怎么能跟你娘比。你娘,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啊...”她看着我,又露出了那种目光,和蓝仲文一样,好象穿透了我,看到了别的什么人... 那天晚上,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头一次认真的坐在了镜子前端详自己。眼前的铜镜中映出了一个女孩儿的脸。她有一张瓜子脸,肤若凝脂,两颊两朵自然的红晕远胜无数胭脂。眉如远岱,一双大眼睛宛若秋水,莹莹发亮。小巧挺直的鼻子,嫣红的菱型小嘴,贝齿雪白,真真是个小美人胚子。一直以来对蓝雪没什么好感,只有这一次应该感谢她,给我留了一副这么好的脸。 “唉。”我叹了口气,只是在这样世界,长的美不一定就是一件好事。就像那个沈绣贞。他们都说我象她,也只是“像”而已,她的真人还不定多么惊城绝艳呢,还不是早早的撒手人寰。那么,他们究竟有什么恩怨呢?我对他们的往事真是无比的好奇,可就是没有人能告诉我。本想等到蓝子轩科考回来以后,无论如何也要问个清楚。 可是没想到,沈绣珠最终没有撑过三月份。她带着无尽的忧伤和所有我不知道的故事,香消玉陨在这积雪初融,春寒料峭的季节。 梦落繁花—蓝雪 第一卷 吾家有女初长成 秘密 章节字数:5608 更新时间:07-08-03 23:19 蓝府上下一片白孝,沈绣珠的灵堂就设在正厅里。此刻正厅里的挂帘都已换成了白色,屋子正中间放着一张黑色四角雕花的木质供桌,上面放着牌位,上写“沈氏绣珠之位”。牌位前放着几盘供品和一个香炉,炉中正冒出缥缈的轻烟。两支孩儿臂粗的白烛点燃在供桌的两侧。沈绣珠的棺木就放在供桌后面,说是要停满七天,为她做完法事再下葬。这是她死那天,方琴装模作样地擦眼泪的时候提出的建议。当时我白了她一眼:“死了才献殷勤,有什么用?!”“雪儿,不要这么对你琴姨说话。”蓝仲文淡淡地看着我说。不想看方琴一脸委屈地对着蓝仲文装腔作势,我一扭头就走出了房间。 悲伤吗?不,其实我并没觉得有多么伤心。并不是我冷血,只是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很多时候即使你的情绪再激烈,也解决不了什么实际的问题,不过是自己徒增烦恼罢了。所以,我不会在事情发生时流无谓的眼泪,而是尽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例如,多陪陪她,让她在死之前不要觉得太孤单。然后我就不再浪费自己的时间和感情。毕竟,人生苦短,活着已是不容易,为什么不让自己多快乐些呢?再说沈绣珠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能做到如此,自认已是仁至义尽了。人死如灯灭,那么,现在我应该觉得轻松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好像总有什么压得我透不过气来一样,让我烦躁。 站在院子里,早春的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可我的心里却一片冰冷灰暗。“扑棱棱”,翅膀声伴随着几声刺耳的叫声,几只乌鸦从我头顶飞过。我不由得笑了一下,还真是应景,死了人就有乌鸦在天上飞。 “想哭就哭出来吧。”一只温暖的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我转头一看,是蓝子轩。在看到我脸上未及收回的笑意,他愣住了。肯定是没想到这个时候我会笑。他大概会觉得我没心没肺吧,不过我还是解释了一句:“刚刚,飞过几只可笑的乌鸦。”说完我就后悔了,这话说出来更让人觉得奇怪。干脆闭上嘴,面朝院门的方向发呆。 蓝子轩蹲了下来,双手握住我的肩膀,把我的身子转过来面对着他。他看着我的眼睛说:“哭出来更好。” 我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就起来了,一把推开他的手:“喂!你真的很讨厌!人家根本就不想哭!我跑出来只是因为,那屋里死亡的味道让我恶心!”冲他喊完,我大口大口的喘气,好象刚刚那句话耗费了我全身的力气。他依然平静的注视着我,然后伸出手轻柔地,却是不容拒绝地把我搂在了怀里。他的身上很温暖,我挣扎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可马上又把头低下了。因为我惊讶的发现,我的视线在慢慢的变模糊。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我低声说:“你身上好热,把我的眼睛都熏出汗了。” 自从那天很没有形象的在蓝子轩怀里痛哭了一次以后,一直到沈绣珠下葬,我都没有再在去看过,只是呆在自己的院子里。蓝仲文只来看过我一次。他的眼睛里,好象有千言万语,又好象,空茫地什么都没有。最后只说了一句:“爹给你带了些书,你看看喜不喜欢。”我淡淡的瞥了一眼,说:“谢谢爹。”心里对他还是或多或少有些埋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沈绣珠走的那么快,和长期抑郁脱不了关系,而抑郁的原因肯定跟他有关。只是现在我已经失去了探听那些往事的兴趣。人都没了,知道那些事情还能有什么用?我最不屑于做的事情就是嚼死人的舌根,所以,就随它去吧。 蓝子轩倒是常往我这里跑。他说,既然我已经答应了去听董夫子的课,就应该坚持到底。他不提我都快忘了有那么一号人物了。可是我懒洋洋的哪儿都不想去。他也不嫌麻烦,给我准备了全套的笔墨纸砚,把董夫子讲的东西再教给我。他讲的都是我感兴趣的东西,连野历史杂谈都有。我渐渐地来了兴趣。后来他又开始要教我写字。毛笔软塌塌的,我一直不喜欢,就不想学。他只是看了看我,然后自言自语地说:“奇怪,我记得你以前一直嚷嚷着要跟我学写字的...” 听了这话,我赶紧冲他笑:“谁说我不想学了,只是这支笔我不喜欢。给我换支跟你一样的就行。” 他听了笑笑说:“那你就用我的好了。”总觉得他的那个笑容有点阴谋得逞的感觉,可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学了。其实我心里明白,我这个蓝雪变得太多了,和以前相比恐怕完全是两个人。可我总是这么懒散,能省的麻烦,决不招惹。所以,既然他们从没有问过,我也就乐得若无其事地过日子。 又过了不知多少日子,我在自己的院子里呆的有些闷了,就提出要和蓝子轩一起去听董夫子的课。记得那天我跟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眼中闪过的绝对是无比欣喜的神色。真是奇怪,又不是什么大事,至于这么高兴吗?算了,不管他,去听课就是了。 手里的书看完以后,我就到蓝仲文的书房去换。那天晚上,是沈绣珠死后半年我头一次主动去找他——准确的说,是去找他的书。推开书房的门,看到他坐在灯下正在写着什么。听到声音,他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我。我咳了一声,说:“爹,我来找些别的书。”他笑了,笑得很舒心:“好啊。喜欢什么就来拿。找不到的话爹帮你找。 于是我的生活变的平静起来。和蓝子轩一起听课,学写毛笔字。董夫子的课想听就听,不想听就打个磕睡,反正有子轩在那里顶着,错过什么再问就是了。 隔三差五就去蓝仲文的书房看书,只是他日渐沉默,而且一般都很忙,不是在看公文,就是写东西,很少和我说话,我也不多事,就把躺椅子搬到他的书桌旁边,跟他就着一处烛光看书。那样的夜晚,很安静,感觉,也很温馨。 平时还要打理蓝府上下的事情。虽然都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很琐碎,做多了就很烦。于是我就努力栽培小桃、小莲和碧玉。小桃自沈绣珠死后,自然跟了我。还有那个春杏,因为心中始终对她不放心,我便把她留在身边伺候,省得出去惹麻烦。碧玉和小桃很聪明,尤其是碧玉,什么事情都是一点就透。小莲差一些,但跑个腿什么的比谁都快。渐渐的虽然对外还是蓝府大小姐主事,可实际上是她们三个联手把蓝府上下管的井井有条,于是我也就乐的隐退幕后了。除了偶尔和方琴拌个嘴什么的,我的日子过的极其悠闲。 冬去春回,春去冬来,不知不觉的时间就滑到了崇化二十六年的冬天。 “小姐,小姐!”小莲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我白了她一眼,这个小丫头总是这么慌慌张张的。“什么事啊?”我抱着手炉慢悠悠的说。“今年的礼物送的好多啊!你快去看看吧!” 我皱了皱眉。去年蓝仲文因为在给皇帝准备祭天的仪式上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误,被贬了一级,调到兵部任侍郎一职。连我这个对古代官职一窍不通的人都觉得不对。这好象是明降暗升啊,兵部可是真正的实权衙门哪。而蓝子轩则因科考成绩优异而被破格封为宣右使,赐御前行走,并被招到宫里当了皇子的拌读。从此以后,蓝家逢年过节就越来越热闹。我的生日是腊月初十,除了刚来的时候因为病着所以没过以外,后来蓝家父子都单独设宴给我庆生。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去年开始,就有外人给我送生日礼物。本来我没注意到,可没想到送礼的越来越多,越来越贵重。今年又是这样。 “那就去看看,今年又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我站了起来,对一脸期盼的小莲说。 来到大厅,我看到中间的大八仙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华丽的锦盒,红的黄的蓝的绿的,长的方的扁的圆的,真是让人眼花缭乱。我走过去伸手扒了扒,便跟小莲说:“你帮我打开看看吧。”“是!”小莲早就等着我这句话了,马上动手开始拆盒子。我则坐在一旁,开始发呆,心里的不安难以抑制的涌动。所谓盛极而衰,可那突如其来的兴盛恐怕更容易带来灾祸。据我所知,蓝仲文那个礼部的清水官坐了将近十年了,现在突然之间父子二人都被抬举,莫非朝廷真的要开始重用蓝家不成?“哇!小姐你看,这匹可是江南最新出的织纱呀...”小莲在捧着打开的礼物,兴奋地在我旁边嚷嚷着。我抬头冲她笑笑,举起茶杯喝了一口,回忆起今年夏天发生的事情。 这个夏季特别闷热,而且雨水极其充沛,大雨连着下了一个月。即使是我这养在深闺的小姐也听说,这个天启皇朝开始发水灾了,据说涌入京州的灾民,越来越多。 那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蝉叫的厉害,也许是热得太难受,反正我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干脆决定爬起来,去蓝仲文的书房看书。因为很晚了,我便没有叫醒碧玉她们,自己一个人拿着个灯笼往书房走。远远的看见他屋里居然有灯光,想着:这么晚了还没睡呀。可刚要进院子,就让突然出现的阿来给拦了下来。我被他吓的手一松,灯笼脱手。他轻巧的一伸手,便接住了掉落的灯笼,双手毕恭毕敬地递给我。“阿来你吓死我了!”我生气的瞪着他说。眼角余光看到蓝仲文房间里人影闪了一闪。咦?这么晚了,他有客人吗...不对,阿来早就知道我有到这里看书的习惯,可今天为什么拦我? “是雪儿吗?”蓝仲文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爹,是我!”我说着。来不及想太多,我快步推门进了书房。屋里,蓝仲文站在桌前看着我。“爹,你在忙什么?”“没什么。雪儿要看什么书?爹给你拿。”这时我注意到他的书桌上卷着一个长长的纸卷。没多想便伸手就拿了起来:“这是什么?”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张地图。 只见图上画着很多纵横交错线路,我一眼看到天启在中间靠下一些的位置。它的上面有一条蜿蜒的灰色长线,搁出了一大片区域,上写着“北辽”,而灰线旁边标着“通河”二字。地图下边也有同样的灰线,不过所隔的范围要小很多,上写着“南越”。最醒目的是用朱红色描画出的一条线路,在南边,位于天启境内,并贯穿其东西。红线旁则标着“乾江”。另外还有一条黑色的线,从天启的西南,穿过乾江,到达...我只来得及看到这里,地图便被蓝仲文拿了回去。 “哎,爹,你让女儿再看看呀!这是咱们国家的地图吗?”蓝仲文非常严肃的看着我,但说话的声音却又非常地漫不经心:“这不是小孩子玩儿的东西。想要看什么书?爹拿给你。”他在催我走吗?我疑惑的看着他,却见他给我使了个眼色。顺着他的目光,我这才发现,有一个人的影子,从书房后面卧室的门口透了出来。有、人、在、里、面!!我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手指着那个人影的方向,用口型跟蓝仲文说:“有人?!”他沉默地点点头。我定了定神,然后使劲装出欢快的声音:“爹,雪儿现在又不想看书了,只是这天热的紧,让人睡不着。爹也是这样吧?”“爹还有些事情要做,一会儿就歇息了。”“啊,那好,雪儿先回去了。爹,你要早点睡。”“那是一定。阿来,送小姐回房。”蓝仲文把我送到门口,拍了拍我的肩膀,无声的跟我说了三个字:“别担心。” 一直走到我的院子时,我都是有些精神恍惚。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这么晚来找蓝仲文?又或者是蓝仲文邀他前来?他们在谈什么事情?这么晚私下见面,肯定是不能公开的事情,又拿着国家的地图,要干什么?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到底怎么回事?”我自言自语地说。“小姐,请进屋歇息。”阿来冒出一句话,又把我吓了一跳。看了一眼这个总是低着头沉默的阿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个书童很奇怪,不,他长得并不怪异,相反,他样子很普通,可实在是太普通了。普通到我见了他多少次,可即使他现在站在我面前,只要他底着头,我就回想不起他的样子!蓝仲文身边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阿来,你跟了爹多久了?”“小的伺候大人将近十年了。”他依然低着头说。“那今天晚上爹在书房做什么?”“小的只是听大人的吩咐而已,其他一概不知。”恩,意料之中的答案。看来问他跟本没用。我摇摇头,回了房间。 睡是肯定睡不着了。一直耗到天亮,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赶在蓝仲文上朝之前拦住了他:“爹!”他看着我,眼中如此的平静:“雪儿,你很聪明。爹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我看着他,咬了咬嘴唇,然后让开了路。是的,我想他要说的意思,应该是:秘密,不是谁都有命可以知道的。 可他这个知道的人该怎么办?蓝家怎么越来越复杂?好象背后不知藏了多少事情。我越想越头疼,干脆决定把一切抛开。我告诉自己,我不能好奇,好奇心可没有我的命重要!我还想舒舒服服地至少活他几十年呢!之后,我再也没有提过此事。可不说、不想,并不能让我心安。 “雪儿这么喜欢这个茶杯?”我一愣,原来我一直在无意识地转动手里的茶杯。“哥,你来啦。”赶紧笑着回头。 蓝子轩自从入宫伴读以后,人越来越成熟沉稳,再加上那份俊逸出尘的儒雅,不知被多少官家小姐恋慕,这两年,求亲的媒人都快把蓝府的门槛踩平了。可都让他以“年纪尚青,且为报圣上提拔,当尽心竭力为朝廷办事,无暇他顾”,把他们都谢绝了。有一次我曾开玩笑的说,干脆让所有适龄的小姐送幅画像过来,也好比较挑选,我也可以帮忙。 他瞪了我一眼:“瞎胡闹!”“干吗?这可是我未来的大嫂呀!当然要精挑细选了!”他听了,把手里的扇子一合,“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我一惊,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呀!好像真生气了,脸色都变了。我拉了拉他的袖子:“哥,我说错什么了?你别生气,我道歉就是了。”“雪儿没错,是哥不好,不该冲你发脾气。”他将我被风吹的有些散乱的头发捋到耳后,看着我的目光温柔,且哀伤。“哥只是想让雪儿幸福。所以等给你定了亲以后,哥再取妻也不迟。” 我看见蓝子轩微笑着站在门口。他穿了件月白色的长衫,外面的阳光照耀在他身上,一时间让我有些眩目,看不清他的脸。他几步走到我面前,伸手弹了一下我的额头:“发什么呆呀?”我揉了揉被他弹的地方,笑嘻嘻地说:“在想哥今年会送我什么。”蓝子轩眨眨眼:“哎呀!我忘了!” “少骗人!快拿出来!”我冲他探开了双手。他也笑:“你这个丫头,真是的。哪,拿去吧!”说着,放在我手里一个锦盒。这个盒子比我的手掌小一圈。我看看他说:“是什么?”“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打开了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顿时瞪圆了眼睛,连呼吸也忘记了。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惊变横祸 章节字数:5685 更新时间:07-08-03 23:20 其实盒子里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我已经熟到不能再熟的东西。 那是一块西铁城牌的光动能手表。 这是我考上大学时,爸妈买给我做礼物的。银色表链,蓝色表盘,夜光显示。这块表我一直很喜欢。可今天,它居然作为礼物由蓝子轩送给我!! 我激动得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瞪着他说:“你、你从哪里弄到的这个手—恩—手镯?!”他很惊讶的看了看我:“前些日子我想给你准备礼物,在城里的徐记古董店看到这个,觉得样子很特别,也很精巧,所以就买来给你。怎么?你,见过这镯子?” “不,不是。只是我太高兴了!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哥,你太好了!谢谢你!”我跳起来,拉过蓝子轩,在他脸上使劲的亲了一下。没办法,实在是太兴奋了。也顾不上看他的脸色,我就蹦蹦跳跳的从屋里出来。太好了!自从来了以后,我就很认命的在这个世界呆着。可现在这块表的出现,是不是就代表我还有转机?我得回去好好看看,现在这表虽然不走,但可能只是在黑暗处呆得太久。我先把它晒一晒,看看能不能...才想到这里,突然觉得眼前一花,我一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对不起!”赶紧抬头道歉。抬眼看到的,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雪儿,不得对三王爷无礼。”爹在旁边冲我说到。 “不碍的。只是不知什么事情让蓝小姐这么高兴?”是他!自从三年前见过他一次以后,我早就把这个人扔到脑后去了,怎么今天又出现了?两次见到他都是在冬天,这大冷天的怎么总是遇到这么冰冷冷的人?我心里翻了个白眼,然后跑到蓝仲文跟前,抬起手腕说:“爹,你看!这是哥送我的生日礼物!漂亮吧?!” “你喜欢就好。”他宠溺地笑笑。 “哦,今天是蓝小姐的生日吗?”那个家伙说话了。我回头看看他。今天他穿的是一件淡黄色上绣白蟒的锻面袍子,腰系白玉带,腰上还是戴着上次见他时戴过的那块玉佩。看来这是他随身之物,有可能是家传的。和上次一样,我最后向上看,他头戴镶嵌珍珠的紫金冠,头发一丝不乱地束在其中,眉目和三年前没什么变化。打量完毕,我收回目光。 “回王爷,正是小女十三岁的生辰。”爹恭敬的说。这家伙今天是已正式身份到我家来,不知道要干什么?算了,反正跟我没关系,还是赶紧回去。 刚想离开,这个三王爷又发话了:“蓝大人怎么不早说?本王今日两手空空,真是来的不巧。这样吧。”说着他解下了腰带上的那个玉佩,“就把这个送给蓝小姐好了。一点小礼物,聊表心意。” 嘎?送我这块玉?我立刻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对那玉的关注太多,让他注意到了? “这怎么敢当?此纹龙佩...” “不过是身外之物,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怕蓝大人嫌本王未做准备,太过随便了。” “下官绝无此意。”看来是不收不行了? 我看看蓝仲文,后者叹了口气说:“既然是王爷一片心意,雪儿你就收下吧。” 我低着头,双手慢吞吞地接过那块玉,手指碰到他的指尖,心里冒出一丝怪异,给人感觉这么冰冷的人,手指居然是温热的。 缩回手:“蓝雪谢王爷,恩,送礼。”也许应该说“谢赏赐” ,可这种卑微的感觉非常不好,我实在是说不出口,于是迟疑了一下,改了个词。仿佛听到他轻笑了一声,我抬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他饶有兴趣地挑眉看着我。赶紧转头:“爹,女儿先告退了。” 蓝仲文点点头:“去吧。”然后他又对三王爷说:“王爷,这边请。”然后他们就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那天晚上,我梦到蓝子轩用温暖的手抚摸我的脸,我抬头冲他笑,可突然间,面前的眼睛变得冰冷深沉。我被吓醒了,摸了摸额头,一手的冷汗...... 日子继续波澜不惊的往前走,很快到了崇化二十七年的三月。这一天,我正悠闲地在花园的亭子里赏花吃点心,远远看到阿来进了花园快步朝我走来。“什么事?” “小姐,当今圣上驾崩了...” “爹和大哥呢?”我一听,立刻站了起来问到。 “大人派小的回来告诉小姐,他和公子可能会在宫里住几天。大人说,请小姐和琴夫人呆在家里,闭门谢客,也不要随便出门。他和公子很快就回来,不要担心。” 什么?难道他们被软禁在宫里了?出了什么事?难道有人要谋朝篡位?我急了,又连声问阿来,可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他反反复复说的也就是这几句话。 “小姐...”碧玉担心地看看我。我先定了定神,然后笑着对她说:“没关系,不过就是咱们自己在家呆两天吗?哎,真好,这两天不用练毛笔字了!”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我除了稳定大家的情绪,并把府里的挂帘和穿的衣服都换成白素的颜色以外,什么也做不了。而流言却是满天飞,说皇上的病来的蹊跷,而且非常厉害,熬了三天就咽气了,死的时候连遗诏都没来得及立。又说现在朝廷分成两派,一派支持贵妃生的大皇子,一派支持现在的皇后所生的四皇子。到第四天早上,朝廷的诏令颁布天下,说大皇子穆君成,文成武德兼备,在众皇子之间卓而不群,乃不世出之人什么的,反正意思就是说,下一个皇帝就是他了,年号同时改为明德元年。 伴随诏令的,是蓝家父子终于回来了。方琴一看到蓝仲文,就扑上去哭,然后又拉着蓝子轩左看右看。子轩还好,但蓝仲文却是一脸的疲惫不堪。他安慰了两句芳琴,就向我走来。我心里松了口气,看来这次蓝仲文在朝廷中的阵线选对了。我笑着看他:“爹,你也很累了,去休息吧。”他看着我,眼中充满忧虑。他看着我说:“雪儿,你跟我到书房来一下。” 我忐忑不安地跟他到了书房。他要跟我说什么?心里不停的敲鼓。而蓝仲文进了书房,就坐在书桌后面,深沉地看着我,一直到看的我浑身发毛,才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雪儿,你跟爹说实话,你,是不是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我一愣,怎么回事?难道是跟我有关的事情?以前的蓝雪做过什么?让他这么严肃的问?我该怎么回答?心中一瞬间闪过好多念头。 “雪儿,爹在问你!”他的声音更严肃了。算了,这种事情,假装不来,还是说实话保险。“是的,女儿都忘了。”我平静的望着他说。他又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舒了一口气,脸上由原来的严肃,渐渐转成了释然:“行了,没事了。爹累了,你回去吧。”真是莫名其妙,干吗突然问我这个?带着满心的问号,我从书房转身出来,结果在门口碰到了子轩:“哥,你怎么在这儿?” “雪儿,你没事吧?”他一脸的焦急,双手握住我的肩膀上看下看,好象要看看我是不是少了一块儿似的。 “哥,我没事!哥,你把我抓疼了!”我挣扎着说。 他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松开我:“对不起雪儿,是哥太着急了...” “子轩,进来!”蓝仲文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子轩应了一声,又不舍地看了看我,这才迈步进去。他们要说什么?我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 “阿来,送小姐回房!”蓝仲文的声音又不紧不慢的传来。哼!怕偷听?本小姐还不稀罕呢!也没理阿来,我转身就走。 后来我常想,如果当时我想尽办法去听他们说的是什么,也许很多事情就不不会发生了吧。可是生命没有如果,它只是朝着一个既定的方向延伸着,带着我走向永远不可能知道的未来。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崇华二十七年,四月初一。这在我原来的世界,是有名的愚人节,所以在我看到真刀真枪如潮水般涌入蓝府的官兵,我一时间还以为,是谁给我开的玩笑。接着我看到,一个身穿酱紫色长袍,头戴纱帽,面白无须,尖嘴猴腮的男人,迈着四方步,跟在官兵后面,走进蓝府大门。只见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金牌,冲我们一举,然后扯着公鸭嗓子说到:“现有御赐金牌,着大内总管何鸿搜查蓝府谋逆之物。见此牌有如圣上亲临,若有人胆敢阻拦,杀无赦!”然后他对我们敷衍地点点头,说了声:“得罪!”接着向周围的官兵一挥手:“搜!”听了他说的话,我又认真的看了看他,首先想到的是:原来,这就是太监?! 府里所有的人都被赶到了院子中央,大家都被吓哆哆嗦嗦,面无人色,方琴走地慢了一点,被一个官兵狠狠地推了一下,差点摔个跟头。我握了握身边碧玉吓得冰凉的发抖的手,对她鼓励地笑笑。然后对何鸿说:“公公,这里都是女眷,还望公公网开一面,给个体面。”他阴沉沉的看看我,那眼神好象在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太监?我在心里说:我不但知道你是太监,还知道太监一般都变态,只好祈祷你不要太变态就好。 他一边上下打量我一边说:“你是蓝小姐?这体面不体面,不是洒家能给得了的,一切全是圣上的旨意。”说完便不再理我。只听到院子后面一阵阵乒乓乱响,显然是他们在翻东西。我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生气,可也没有办法。蓝府不大,一会儿工夫,那些兵就回来了,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个长纸卷和一个黄布包裹,递到何鸿面前。何鸿先打开那个纸卷,我在侧面看到,好象就是我上次在蓝仲文书房看到的地图。接着他打开那个黄布包裹,里面露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金印。我看到那方印上面,好象雕的是个老虎。他一见到这印,就两眼放光,然后冲我阴森森的笑道:“蓝小姐,这体面恐怕您要找皇上去要了。来人啊!把所有人都押走!”话音才落,官兵们便一涌而上,用锁链把我们全都锁了起来。蓝府众人大哗起来,丫头婆子们吓得哭个不停,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我转身大喊一声:“都给我安静!!”这句话说的太过突然,官兵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不过大家到也不哭叫了,都愣愣的看着我。 “不要慌,听他们的话,把锁链带上,然后跟他们走。要不然受苦的是咱们自己。大家放心,我爹和我大哥一定会想办法!” 然后转身对何鸿说:“下人们不懂事,少不得要麻烦公公了,蓝雪这里先谢过。”说着,对他恭敬地福了一福。 何鸿赞赏地看了看我,说:“蓝小姐果然有大家风范!”接着他脸色一冷,道:“只是令尊和兄长现今恐怕也自身难保,蓝小姐也只好自求多福了!”说完转身就出了府。 直到我与碧玉她们被关到监狱里时,我都有点不相信,我居然被关起来了。哦,不,这里应该叫“天牢”,我笑笑,看来我们这些人还是很重要的罪犯呢。“现在你还笑的出来?!你爹和你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呜呜.......”小莲和小桃没能和我们关在一起,他们只是把我们关起来,其他没做什么,看来她们应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反到是方琴和我们关在一起,让我觉得有些不耐。不去理她,我看看站在我旁边的碧玉和春杏,都是脸色煞白。 “小姐,现在怎么办?”碧玉看着我说。 “不办什么,现在我们应该坐下来休息。”我笑着拍拍她,然后便走到右边角落的破草床上坐了下来。这个天牢是用石块砌成的,又潮又暗,还有一股刺鼻的霉烂骚臭味儿,我无奈的看看左边角落里的一个木筒,那个恐怕就是马桶了。只有在一人多高的地方有一扇封着铁栅栏的小窗,透入一些微风和光亮。我闭上眼睛,心里反复默念:“蓝雪,你要镇静,一定要镇静!如果现在慌乱,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我开始回想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直到今天早上,爹和大哥都是好好的一起去上朝,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当然,至少表面上是这样。我从不过问他们的公事,除了上个月老皇帝驾崩,新皇帝即位以外,我对朝中发生的其他事情一无所知——跟我无关,我也没有兴趣打听。 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个金印是什么?应该不是玉玺之类,蓝仲文肯定不会傻到去篡位。那么是什么印?他在兵部,会不会是调兵用的?根据我那少的可怜的历史知识,好象古代文臣没有将兵权利,要调动军队,需要特别的印信,会不会就是那个?如果是这样,蓝仲文要干什么?他本人也许不会想做这种事情,可能是为别人卖命,那么他背后的人会是谁?肯定是很有地位的人。可如果是栽赃陷害那怎么办?又会是谁栽赃陷害呢?无数问题在我的脑海里盘旋,可是现在我手里的线索少的可怜,只凭自己,就只能坐在这里瞎想。我想的气闷,站起身来走了几步。怎么办?就这么坐以待毙?可不这样我又能怎么样?一时间真是有些垂头丧气,又坐回了草床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待人走进了一看,原来是两个送饭的牢头,一人提着灯笼,一人拎着个食篮。打开锁,那人把饭菜端进来,说:“吃饭了。”我迎了上去,对他行了一礼:“有劳这位大哥。”他没说话,把筷子塞到我手上,便出去了。一直到他们走远了,我才赶紧把筷子放下,打开手里的那个纸团,对着上面窗口微弱的光亮看。只见上面潦草地写着:勿念。一问三不知。 方琴这时又嚷嚷起来:“这么臭的饭,可怎么吃啊!” “你不吃就不吃好了。我可是饿了。”我拿起一个硬梆梆的馒头,一口就咬了下去。 刚刚那个人进来时虽然只说了三个字“吃饭了”,可我马上就认出来,那是阿来的声音。我也许记不清他的长象(记得也没用,这里这么黑,也不可能看清楚),可我记得他的声音。这要感谢我在原来的世界学过十八年的钢琴,所以对声音比较敏感,一般人的声音听过一遍就能记得很清楚。所以我马上走了过去。可他不是一个人,所以我只能强忍着对他行了个礼。果然他把筷子连同这个纸条塞给了我。那几个字是爹的字迹,看来现在他暂时没事。那么我也要养足精神,才能应付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端起碗来喝了一口饭汤,是馊的!我差点吐了出来,捂住嘴,使劲咽了下去。 “小姐!”碧玉心疼地看着我。 我笑笑:“你也吃啊,味道还可以。”看她一脸犹疑的样子,我把脸沉了下来。 把她们两个都叫过来,我严肃地说:“现在我以蓝府大小姐的身份,命令你们吃饭!如果你们还拿我当主子,还想活命,就给我把这些吃下去!要不然,恐怕即使我爹和大哥能把我们救出去,我们也没命迈出这个门槛了!”春杏听了我说的话,点点头,毅然拿起馒头吃了起来。碧玉心疼的看看我。我坚定地看着她:“这么点困难,还吓不倒我蓝雪!”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梅妍楼 章节字数:7052 更新时间:07-08-03 23:20 这天牢果然暗无天日。怕呆傻了忘记时间,每过一天我就用头上的簪子在墙上划出一道来。另外,为了加强身体的免疫力,每天我都在这方寸之地来回走两步,弯弯腰,伸伸腿,做做体操什么的。我在蓝府从来没干过这个,所以刚开始时,把碧玉和春杏吓了一跳。方琴则以一副看个傻子的表情看我。不跟她一般见识。我把两个丫头都拉起来,跟我一起做体操。我这个人本是很懒散,可要是到了这紧要关头,我是从来不会趴窝掉链子的。 跟她们说明白为什么这么做,她们也就跟着我一起做体操了。毕竟老这么呆着也是很没有意思的。方琴开始时很不屑于理我们,可时间一长,也呆着难受了,便也偶尔和我们一起挥舞挥舞胳膊和腿。她第一次跟我们做的时候,动作极其僵硬,好像个提线木偶,结果把我笑得岔了气。 她则气得脸色青白,直嚷嚷:“我就知道你们是要捉弄我!” 我赶紧走过去拉着她说:“琴姨,我不是故意要气你的。第一次做这个,是有些别扭,慢慢就好了。来,我们一起做!” 看她气鼓鼓的,我微微一笑又说:“这对身体可是大有好处啊,琴姨总不想还没见到爹,就自己先倒下吧?”她听了,这才又跟我们做了起来。我使劲回想当年学过的操,包括瑜迦操、普拉蒂、韵律操、搏击操、巴蕾舞,只要是想的起来的,就拿出来练。当年在学校的时候,我曾花八百块钱买了浩沙健身俱乐部的会员卡,练了两年多,那钱可不是白玩儿的。 阿来后来就一直再没有来过,不知道是不方便还是他也被抓了起来。爹和大哥也一直没有消息。我心里担心,但面上决不表露出来。这里面也就是我还有能力镇定下来,若是我再慌了神,那她们可就真的再没指望了。再说,担心也没有用。这里只有给我们送饭的牢头和我们有接触,可他们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我曾经试图用首饰贿赂他们,想打听些消息,可他们居然不要,还急急的躲开,好像我们是瘟疫一样。没办法,只好做罢。其实我一直很奇怪,如果是谋逆的案子,那就是惊天的大案,应该有个三堂会审什么的。虽然我现在只是个小姑娘,可毕竟是蓝府唯一的大小姐,就算觉得我嘴里问不出什么来,也该拉到堂上走走过场吧? 可直到簪子在墙上划出第一百道,还是每人理我们,好像我们被人遗忘了一样。天气越来越热,这天牢里越来越潮闷。我想我的嘴巴、头发、身上,肯定已经散发出和这里一样的腐臭,而且不久前我还发现自己已经开始长虱子了。我还开玩笑地跟碧玉和春杏说,这下子时间更好打发了,我们要互相帮忙捉虱子。身体上的不适还可以忍受,可心理上的郁闷却无处发泄,可偏偏还要绞尽脑汁地对她们三个强颜欢笑,天知道我已经憋得快要发疯了!! 在第一百零三天的时候,按我推算,这一天应该是七月十二,终于有人来找我们了。 远远地听到有脚步声,而且是很多人,我立刻站了起来。碧玉她们也是一脸的紧张。不知道我们会迎来什么?提审?释放?还是,断头台? 一直等到人走近了,我才看到,一大群官兵簇拥着一个身穿淡白色蟒袍的男人。原来是他。如果能让一个王爷亲自到天牢这种地方来看嫌疑人的家属,那么,要不就是大大的好事,比如沉冤昭雪什么的,要不然......想到这里我反到平静了下来,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我手上一直戴着那块手表,虽然它一直都没有再走,可说不定它需要的就是我的再一次死亡,才能把我再次带回原来的世界。 我看了看缓步走来的他,转头低声问碧玉:“我们应该行什么礼?跪下还是蹲个身?” 碧玉还没来得及回答我,他旁边的一个带兵头领模样的人已经冲我们喝到:“大胆!见到三王爷还不下跪?! “不用了,免礼。”他淡淡的一抬手。正好我也不想跪,就站着跟他说话好了。他看着我,却不再说话,只是目光不停地在我身上流连,好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琢磨什么。 我讨厌他这种看待猎物的眼神,于是冲他笑笑说:“王爷曲尊降贵来到这么个发臭的地方,只是为了看看蓝雪吗?” 他还没说什么,方琴已经被我的话吓到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王爷开恩!雪儿年纪尚小,还不懂事!还望王爷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她计较。家夫与犬子不知目前如何,求王爷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弱质女流,在此不见天日这么长时间,告诉我们一些他们的消息吧!”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我悲哀的看着在地上哭做一团的方琴。其实我应该感谢她,因为她说出了我心底最想问的话。我本来也应该这样软弱的乞求他恩赐一些蓝家父子的消息,毕竟事关他们的生死,尊严算的了什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向他摇尾乞怜。恐怕是因为我没有给别人下跪的习惯吧,在心里我这样解释给自己听。 “夫人不必如此,快请起。”他这么说着却绝没有上前把她搀起来的意思。 我回头道:“春杏,把夫人扶起来,坐到一边去。”然后又转过来面对他。好,还这么看着我。想跟我比眼力吗?无所谓,谁怕谁?我死都不怕了,还怕你看?!我也紧抿着嘴瞪着他。 “蓝小姐”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声音依旧淡淡的没什么起伏,“你可知道令尊所犯何罪?” “怎么?已经定罪了吗?王爷已经提审了我爹和大哥?” 他听了我的话,看了看我,道:“此案由当今圣上亲自过问,本王只是从旁协助而已。” 停了一下,他瞟了我一眼,又说:“况且此案罪证确凿,审与不审,结果都是一样。” 这么说,就是连过堂都没有就定了罪了?袖子下,我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只听他又说到:“据本王所知,蓝小姐在家中非常手宠爱,不知最近令尊有没有跟你提到什么特别的人或事?或者说,他有没有跟你提过家里有什么放重要物品的地方?” 我想起那张纸条上的几个字“一问三不知”。看来他们是人也抓了,家也搜了,可依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那么,是不是说他们东西没有找到,就暂时不会动爹和大哥?突然又有点好笑,其实我可能比他们更想知道蓝家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蓝雪不知。爹和大哥从没有和蓝雪说过此类事情。”我抬眼看着他平静地说。 这时,他的嘴角突然上仰,扯出一个笑容,很淡,可我却没有在他眼中看到任何的笑意,那笑容充满了冰冷和残酷的味道。我心里颤了一下,但马上在心里告诉自己,镇定,镇定,蓝雪你要镇定! 只听他说道:“既然如此,那便罢了。现下恐怕要委屈蓝小姐跪一次了。” 说着右手从身后拿出了一卷明黄色的绸绢:“蓝氏一门听旨!奉天呈昀,皇帝昭曰,......”然后就是听得让我头晕的一大串文言。 好歹我也读了几年这里的书,所以多少也能听懂个大概。这诏书的大意是说,蓝仲文胆大包天,竟敢偷走调兵的虎符印信,妄图调动军队伙同四皇子谋朝篡位。什么其罪滔天,本该凌迟处死,但念在多年为朝廷效力功劳不小,因此改为斩立决,即刻执行。还说要诛灭九族,但新皇初登大宝,不想多造杀孽,所以大赦天下,其子流放幽州,有生之年不许再回来。其他家中女眷,均没入乐籍,家财全部抄没充公什么的,最后是,钦此。 总算念完了。我光顾着认真听他念诏书,琢磨是什么意思,根本没顾得上有什么别的反映,可方琴听完,立刻就惊呼一声,昏了过去。 “蓝小姐,接旨谢恩吧?”他念完以后将圣旨一合,单手递给了我。我站起来,双手接了过来,紧紧地握在手里。接着深吸一口气,看着他问到:“请问王爷,这斩立决是什么时候?” “明天正午。由本王亲自监斩。蓝小姐有什么话,可以告诉本王,本王一定为你带到。” “那么就是说,我见不到我爹最后一面了?” “这是圣上的意思,本王也是无可奈何。” 我闭了闭眼。只觉得两眼之中又干又涩,可是一点流泪的欲望都没有。睁开眼睛,我平静地看着他说:“那就请王爷代为转告家父,就说无论如何,雪儿都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 他认真地看了看我,然后说:“好,本王定会将此话带到。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了一下,又道:“有劳王爷,一定要找个优秀的刽子手,用最快的刀!若能如此,蓝雪此生一定铭记王爷的恩德!”说着,我低下头,恭敬地福了一下身。 “这不是难事,小姐尽管放心。”他伸手虚抬了一下,再也没看我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 这乐籍吗,我听说过的,就是烟花女子的户口,归朝廷的教坊司管。这在古代属于贱民的职业,且一旦入籍,除非有非常特别的情况发生,否则终身继代不可改其业。记得看过的小说上,很多的青楼楚馆的花魁都是高官的家眷,因为家中犯案而被籍没成为乐户。这么说我也有机会当花魁了? 站在院子里稍稍走了会儿神,就听见被后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小娘皮,贱骨头!就知道偷懒!还在这里戳着!快去干活儿!”伴随着这声音的,是狠狠地踹在我腰上的一脚。我被她踹的面朝下,一跤摔在地上,手里的铜盆连着热水也全都洒了一地。好疼!!我倒抽一口冷气,被她踢地方呆会儿肯定会变紫。这个刘金花不应该做老鸨,她要是到我的世界去踢足球,肯定回回拿奥运会冠军。想想我可真是有黑色幽默的素质,都已经落到这步田地,还能自娱娱人。 “小姐!”碧玉走到院子里看到我趴在地上,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飞奔过来。 刘金花走上一步,拽开碧玉想要扶起我的手,“啪!”的一声就是一个巴掌:“老娘说过多少次了,这梅妍楼里没有小姐,只有接客的姑娘!还整天一口一个小姐,你个小贱货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我赶紧爬起来将碧玉拉到身后,冲刘金花赔笑道:“妈妈熄怒,是碧玉一时忘了,下次再也不会了。倒是您,可别为了我们这两个不懂事的丫头把身子气坏了!” “哼!还算你识相。还不快去干活?!”我赶紧捡起地上的铜盆,拉着碧玉去了后院的厨房。碧玉泪眼汪汪地看着我:“小...”我立刻用手把她的嘴捂上:“都挨了多少次打,还不记得?” 她嘟囔了一声,说:“可是,我不习惯...” “还敢说?”我瞪了她一眼,然后轻轻抚着她已经红肿起来的右脸说:“蓝家,早已灰飞烟灭了...好了,现在应该叫我什么?” 碧玉握着我刚才因为摔倒而搓破了皮的手,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雪儿...” 我们从天牢里出来了以后,就直接被送到了教坊司。然后很多的徐娘半老,打扮的花枝招展女人像挑选货物一样把我们左看又看,之后,我与碧玉和春杏便被这刘金花带到了梅妍楼。据说这还是京州城里四大名楼之一,那其他的三个楼,分别叫轻烟、淡粉、柳翠。这次方琴没有和我们在一起,而小莲和小桃也是没有消息,更不用说蓝府里其他的人了。我曾试着问过刘金花,蓝府现在如何,结果她冷笑着说:“你就安心在我这里呆着吧!你们蓝府不但被抄家,而且前几天被一把天火烧了一干二净,连片瓦都没留下!” 我听了,心里只觉得一片冰冷。天火吗?恐怕是人祸吧?!可是现在我追究这些还有什么用?我连蓝仲文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我不敢想他已经死了,因为每次一想到这一点,脑海中就显示出刽子手手起刀落,鲜血遍地的情景。我也不敢回忆在蓝家的往事,因为那些平静温馨的日子,除了带给现在的我无尽的悲哀以外,什么都帮不了我。子轩被发配到幽州,在三王爷向我们宣读圣旨的前一天,就已经上路了。听说,那里离京州有千里之遥,而且处于与北辽的交界处,经常兵荒马乱的。我每天都在心里祈祷,希望他能一路平安。唯一留给我一点希望的就是阿来了,我猜他肯定是会武功的,不知道他能不能帮的上子轩。不过这么长时间没再见到他,恐怕他也难免会出事...每次想到这些,我就心里就难免一片烦乱,只好反复对自己说:蓝雪,不要再想了。想的再多也没有用,你什么也做不了。现在重要的是如何在梅妍楼活下去! 刚到梅妍楼的时候,我和碧玉,春杏只是被分配做打杂的丫头。可是不要说是我,就是碧玉和春杏以前在蓝家,都是我这个大小姐的贴身丫头,从没有干过什么粗活,所以我们什么都不会。第一天干活,春杏出去打水,伙房的厨子让我和碧玉生火。可我们俩折腾半天,火没生起来,冒出来的烟却差点熏了整个梅妍楼。刘金花气的把我们掉起来打,春杏在旁边急得直哭,却是毫无办法。 勾拦院打人的法子极其恶毒。因为都是姑娘,不能把皮肉打破以至破相,所以他们就用去了刺的荆条,沾上水隔着衣服抽后背。打人的都是园子里的龟奴,一年到头干这个,早就练的一手好工夫,可以不破衣服不破皮,可每一下都好像抽到人的骨头里,疼的我两眼冒金星。碧玉挨了不过十几下,就已经撑不住,昏了过去。我咬牙挺了二十几下,也眼前发黑。龟奴停了手,弄了一桶凉水泼到我们身上。 我清醒过来,喘了口气,看到刘金花还没有叫停的意思,赶忙鼓起一口气,沙哑地说:“妈妈住手!不要再打了!我们知道错了,下次绝对不会再犯!这么打下去,我们肯定是受不住的。毕竟也是妈妈真金白银买来的,不敢说将来能给您赚大钱,可要是这么打死了,妈妈岂不是更亏本了吗?还要费劲把我们埋了,得不偿失啊!” “你个臭丫头,还会说几句人话!好啦,今儿个就饶了你们,要是再有下次,看我不拔了你们的皮!哼!”刘金花气呼呼地扭着肥大的屁股转身走出了院子。春杏赶紧把我们扶回了房间。背上被抽的地方,当天晚些时候,就肿的老高,又红又紫,把皮肤顶得透亮,火辣辣地疼,一点都碰不得,只好趴在床上。大概刘金花也怕真把我们弄死,晚上派人送来了些金创药。春杏帮我和碧玉上了药。可是转天,我们都开始发烧。我虽然昏昏沉沉的,但至少神智还清醒,可碧玉已经开始说胡话了。春杏急得没法儿,只好去求刘金花。刘金花过来以后看到我们病成这样,就不停的骂,说自己倒了大霉,买了丫头还没有干活儿,就要倒贴钱请大夫。春杏立刻脱下了手上的一对白玉镯子,塞到刘金花手里说:“妈妈别气,是我们的不是,怎么好累得您老破费。这是我家传的一对镯子,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妈妈看着好就赏个脸,拿去用吧!”刘金花斜着绿豆眼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就你还有点子孝心。算了,我也不是个赶尽杀绝的人,就叫大夫来看看好了。” 春杏给我换药的时候,我握着她的手说:“对不起了。以前一直信不过你,让你受了不少委屈。”“小姐,您可千万莫说这样的话!以前是奴婢不懂事,该打该骂,怨不得别人。可您这身子这么娇贵,怎么能这样...”说着,眼泪就止不住的流。我无力地强笑一下:“以后就叫我雪儿吧,这小姐二字,我是再也当不起了...” 请了大夫抓了药,又亏了春杏衣不解带地在身旁照料,我们总算是熬了过来。 我极其惊叹自己的生命力如此的顽强,只过了一个多月,便有气力下床干活了。刘金花早已等的不耐烦,我怕她翻脸,赶紧开始去干活。而碧玉又躺了半个多月,才能下地。此后我们三人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不懂的就赶紧问赶快学。幸好,后面的下人们虽然不愿都管闲事,但也还算和善,有他们指点着,也总算没有再出太大的错。 说是打杂,可实际上我们什么都要做。每天四更起床,把灶点上开始给各房姑娘烧开水。然后就是给厨房打下手,准备早饭。早饭被送出去后,草草吃两口东西,我们便要去清扫回廊和后面的整个亭院。接着飞快地赶回后面伙房,去洗送回来的盘碗筷子。这么忙下来,日头早已到了中天。于是又开始象早上一样忙中饭。等别人都吃好了,我和碧玉才有工夫喘口气,吃两口剩下的碗底。下午我要拿出直径将近和我人的高度一样的大木盆,开始洗前一天送来的衣服和床单,被罩。这一洗就是两三个时辰。洗完后,又要照旧忙晚饭。等到把灶火封好,一天所有的活儿全部干完,我早已累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回到柴房,倒头就睡。然后第二天再接着干。 就这么日复一日,月复一月,转眼间就到了崇化二十七年的冬天——哦,不,现在的年号应该是明德元年。今年的夏天特别热,厨房里更是热的像是在火上烤,七、八月的时候,每天我的衣服都能被汗湿透。而进了腊月以后又出奇的冷。虽然打上来的井水还好,可洗不了一会儿,水就变的澈骨冰凉。那衣服床单洗的慢点儿,露在外面的布就会被冻上。而要洗的东西却从没有少过。我的双手早就冻得没有知觉,又红又粗,虎口和手背上全是冻伤和划伤,但我一点痛感都没有。我一边洗衣服一边对碧玉说:“现在呀,就是把我的手砍下来,我都不会有感觉。” “雪儿!”碧玉总算是改过了口,虽然经过了不知多少顿好打。她放下自己的衣服,走到我身边,心疼的把我的手收到了他她的衣服里面。我抽了出来说:“算啦,有什么用,还有这么都衣服要洗哪!再说,你的手也比我的好不到哪里去!” 碧玉看着我,眼睛有点发红:“雪儿,你为什么总是能那么开心呢?” 我笑着回看着她说:“为什么不开心呢?难道要天天哭丧着脸给刘肥猪看吗?” 然后我掐着鼻子,尖起嗓子学刘金花说话:“你们两个小丫头,怎么能说我是猪呢?太侮辱猪了,它可比我美多了!”碧玉“噗哧”一声,被我逗得破涕为笑。 这时候,天上突然飘下了雪花。我兴奋地站起来说:“下雪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王月萧 章节字数:6399 更新时间:07-08-03 23:21 我仰起头,微笑着闭上眼睛,让雪花落在我的脸上,头发上。还有一些调皮的钻到我的脖子里,凉凉的,却挺舒服。碧玉说我开心?为什么不呢?难道伤心有用吗?如果说刚来的那几天我还偶尔自怜自哀一下,可紧接着的那一次好打,就让我绝了所有的哀怨情怀。我没有气力和时间去感伤;我每天要干的活儿太多;我要小心谨慎免得出错被打;我要手脚麻利,否则到了吃饭的时候,不会有人给我们剩下一个米粒儿。 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我想起了上个月来的几个新姑娘。那几个人年纪大些,有十七八岁了吧。不知道家里是因为什么获了罪,被没了籍。刘金花让她们接客,她们自然不肯,然后当然是被打得死去活来。最后还是被卖了个好价钱——因为都是清倌。听周嫂私下告诉我,最后刘金花用的是春药。 “其实早接晚接,还不是一样要接,何必非要挨一顿好打呢?这不,最后还不是乖乖的从了。”周嫂摇着头,不已为然的说,“其实进了这个门,还能有什么指望?甭管原来是多金贵的深闺小姐,照样得迎来送往。不如放开些,说不定还能遇到个人愿意赎她们出去。为奴为妾,也好歹算是跳出了这窑门子。这才是正道!” 转天下午,她们送来了要洗的衣服床单。其中的好几条上面,都是大片刺目的血迹。看着这颜色已经发黑的痕迹,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汗毛都竖了起来。直到那时,我才真正意识到:我现在是在一个 妓、院、里。 我也曾想过逃离这里。可是先不说,我已经被教坊司录了名,今后不管走到哪里,只要被查出来,就要送回到青楼楚馆。就是我能走,可除了这儿,我能去哪里?家已经没有了,子轩毫无音信,不知生死,我又没有一技之长,出去了能干什么?这个时候我多么后悔自己当初怎么那么懒,不多学点东西。女红、书画、诗歌、古筝、琵琶、舞蹈,随便弄一个,也许将来就能混个卖艺不卖身。 可现在呢?明年我就十五岁了,在这里,这个岁数就是成人了,叫及?。而我惊恐的发现,自己除了可以接客以外,毫无所长!我虽不像这个时代的女人一样,视贞洁为生命,可若真让我去做这种营生,我就从心里往外的恶心。所以我拼命地干活,谁的吩咐我都听,只要让他们觉得蓝雪这个丫头挺能干,说不定就想不起让我干别的了。我也知道这很有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梅妍楼并不缺干活儿的,可我现在没有别的办法。离我成年还有一年的时间,我该怎么办?如果到时候真的无路可走,怎么办?早已经放弃寻死的念头了,我向蓝仲文承诺过,要好好的活下去,就一定要做到。可是我该怎么做到? 左手插腰,右手平伸,一脚离地,转了个圈,做了个标准的芭蕾起始动作。然后我笑着对碧玉说:“碧玉,怎么样,我的身段美吗?”没等她回答,我就绕着地上的大木盆,在这堆满柴草、木碳,脏兮兮的院子里跳起舞来,嘴里哼着自己改了点词的《Edelweiss(雪绒花)》:Edelweiss, Edelweiss.Every morning you greet me.Small and white, clean and bright.You look happy to meet me. 如果整天思考这些问题会把我逼疯的!还好,至少我懂得怎么样去舒缓压力,趁没人看到的时候,偷个懒,在美丽的雪中哼个歌,蹦两下,证明我仍然有开心的能力。 Blossom of snow may you bloom and grow.Bloom and grow forever. Edelweiss, Edelweiss.Bless my brother forever.small and white, clean and bright.you look happy to meet me 不管怎样,我还健康的站在这人世间,只要这样,就还有希望! blossom of snow may you bloom and grow.bloom and grow forever.edelweiss, edelweiss.bless my brother forever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这首歌,也许是看到这雪花,就想起了这首雪绒花吧。唱完后正好旋转到碧玉眼前,双手做了个收势,挺直腰,我笑着对碧玉说:“还不鼓掌?” “啪啪啪”身后响起了三声掌声。我一惊,回头一看,廊下长身玉立一人,阴影里看不清脸面,只见他身穿浅灰色长杉,外披一件宝蓝色的毛边披风。等他迈着步子不急不徐地走了出来,我才惊讶地看着他道:“是你?!” “蓝小姐好兴致。”三王爷仍然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这曲子旋律甚是优美,只是不知道唱词是什么?” “自娱自乐而已,没什么词,都是瞎唱的。王爷过奖了。另外,蓝雪现在不过是个伙房丫头,小姐这两个字,王爷以后且莫再提起。” 他看了看我,再说话时便改了口:“蓝雪,你,很快乐?”我诧异的看看他,我快不快乐跟他有什么关系? “蓝雪一介草民,劳烦王爷关心,实在是不敢当。只是人生苦短,快乐本就少的可怜,可做歌时,为何不做?”沉默,他好像在思索什么。我低着头等得有些不耐烦,旁边还有小山一样的衣服等着我洗呢! “蓝雪,”终于开口了,“这块玉,你没有戴在身上。”我一愣,抬头一看,他手上拿着那块当初当生日礼物送给我的玉佩。那块玉我从没带在身上过,不过让我把玩一阵,就丢到箱子里了。我这个人最讨厌累赘,从没有兴趣在身上挂一堆东西叮当乱响。所以即使知道那玉很贵重,看看也就完了。蓝家早就被抄家,又一把大火烧的一干二净,除了那块表我一直带在身上以外,我什么都没有带出来。那块玉我也早就忘了。 现在这玉怎么在他手里?难道是他去抄的我家?! 大概看到我惊怒的眼神,他又说道:“何鸿领兵,在你家的时候,发现的这个。他认得此物,就送来给我。” 我疏缓了一下表情,干什么这么凶呢?就算是他抄的我家,又有什么错?不过是奉命为之罢了。“既然这样,正好还给王爷。此玉甚为贵重,民女怕无福消受...” “我穆容成已经送出的东西,断没有再收回之理。你拿着!”他打断我的话,口气有些烦躁。看着他伸出的手,我迟疑了一下。要不要?现在这种情况如果硬要拒绝,好象非常的不识抬举,虽然我确实不稀罕他的抬举。不过,他毕竟是个王爷,万一惹火了,把我干掉还不是像掐死只蚂蚁?还是顺着他吧。想着,我就上前两步,低着头毕恭毕敬地双手接了过来。 刚要缩回手,他的左手突然一把抓住我的右手,拉到眼前仔细看。这可真是吓了我一跳,惊呼道:“哎,你干什么?!” 几乎与此同时,院门外传来刘金花聒噪的声音:“呦!常侍卫!您老怎么不在前厅喝酒,守在这破院子门口...” 他听见声音,立刻放开了我的手。刚刚我好像在他的眼中看到一丝愤怒,和,心痛?? 可他马上就恢复了冰冷冷的样子,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也没再看我,转身就走了出去。 “哎呦!我的主子!您怎么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了?这儿都是下人呆的地儿,别再脏了您的衣服!月萧姑娘可还等着您哪!” “里面呆得气闷,出来随便走走...”说着,声音渐行渐远。 “刚刚肯定是我看花眼了。”我自言自语地说。 “小姐,看来这个三王爷...” “你哪儿来这么多看来?洗衣服啦!要不然又赶不上吃晚饭!”我打断她,继续埋头洗衣服。拿着木棒使劲的锤着衣服,溅了一地的水花。我不喜欢跟这些位高权重的人扯上关系,他们的世界太复杂,我连饭都吃不饱,哪儿有气力还在其中插一脚。而且,每次看到他,我就会想起蓝家,想起爹,想起大哥!明知道自己不过是在迁怒而已,可看见他,我就是不舒服! --------------------------------------------------- 初十是我的生日,碧玉和春杏给我煮了碗长寿面,特地加了鸡蛋。这已经是她们能搞到的最好的东西了。我三口两口的吃完,笑嘻嘻地说:“谢谢两位姐姐了!” 春杏伤心的说:“雪儿,对不住,只能做这个给你了。本想弄点肉,可厨房看的太严...” “肉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动物的尸体,又腥又臭的。还是鸡蛋好,而且吃了一个鸡蛋,就相当于吃了无数只鸡呢。” “为什么这么说?”碧玉奇怪地看着我。 “当然啊!因为这个鸡蛋如果不被我吃的话,以后肯定会孵出小鸡,小鸡长成大鸡,大鸡再生蛋,蛋再孵鸡,那可是子子孙孙无穷尽哪!” 碧玉和春杏被我的话逗得笑个不停:“亏你想的出来。” 继而,碧玉眼睛又有点红:“真是的,我的眼泪都笑出来了。”说着赶紧用手擦了擦。 “好啦,饭也吃饱,该去干活儿啦!”怕她又哭出来,我赶紧站起来说。 这时,“扣扣扣”,有人敲门。“谁啊?”春杏手忙脚乱的把碗藏好,问到。 “是我,周嫂。妈妈派人叫雪儿去前面一趟。” 这梅妍楼说是楼,可实际上有前后三进大院子。第一进院子是最前面的大厅,布局类似于酒楼,一般的客人都由姑娘在那里招待。第二进是包括花园和池塘的一大片亭台楼阁,一般姑娘的房间在花园前面。楼里的头牌住在花园后面,庭院深深处。而我们呆的地方就是梅妍楼的最后面,是厨房和专供下人呆的地方。我从来了以后,还从没有到前面去过。跟在龟奴后面穿过重重回廊和假山,我不由得惊叹,一个妓院居然修的这么气派!现在是冬天,池塘上结着冰,花园里也非常萧瑟,可从那一排排的树木和花坛就能看的出来,要是春夏来临,这里会有多么美丽。怪不得刘肥猪那么拽,她是有些拽的本钱。 一路上我心里不停的琢磨。她找我什么事情?我没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该我干的活我都干了,不该干的也强着干了。难道是要我...?心里一阵不安起来。可现在我还没成年,应该不会吧?这么着七上八下地来到了前面。刘金花在大厅的一角坐着,正在给一些穿得花花绿绿的姑娘们训话。 “我知道吴老爷口臭,可那银子不臭啊?!你就不能忍忍?非得躲着,这么一躲,把那白花花的银子都躲没了!” “妈妈,你不知道那糟老头儿多恶心...”一个穿粉衣服的姑娘埋怨道。 “好啦,好啦!妈妈给你买套湘珊斋的胭脂,这总行了吧?!” “可是...”那姑娘还要再说,可刘金花两眼一瞪:“别给脸不要脸!要不是吴老爷这两天正迷着你,老娘才不不会跟你费话!不要以为有个人围在身边你就可以抖起来了!窑子里的男人能有什么长性?哪儿轮得到你挑三拣四!不趁现在多捞点,小心到时候我把你扔到城外的私寮子去!”那姑娘显然是被吓到了,抖了一下便低头不语了。 刘金花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笑到:“只要听话,妈妈我不会让你们受苦的。” 这时她一抬头,看见了我,便对眼前的姑娘们说:“刚刚说的话都给我记在心里头,知道吗?!” “知道了!” “恩,下去吧。” 等她们都走了,她向我招招手:“雪儿啊,过来。” 我低着头,小心地走了过去,给她行了个礼:“妈妈好。” “好,好!”她笑眯眯地看着我说:“来了也快半年了,过的怎么样啊?” “托妈妈收留,雪儿吃的饱穿的暖,妈妈大恩大德,雪儿没齿难忘。” “你这张小嘴啊,就是甜!”她说着喝了口水,接着道:“做下人的滋味不好受吧?你原来也是个官家小姐,养尊处优的,这么折腾下来,太苦了吧?” “不敢!雪儿是罪臣家眷,怎敢嫌个苦字!能有一地息身,雪儿已经是万分感激了!”说着,我的头更低了。 “啧啧!看这一双小手伤的,真是让人可怜!”她拉起了我的手看着说。 使劲忍着反胃要吐的冲动,我尽量不着痕迹的把手抽了回来:“不敢劳烦妈妈担心!” 她也没坚持,放开了手,看了看我,又说:“当丫头有多苦多累,你也知道了。其实我可以让你住到凌兰院里去,再把碧玉和春杏给你,就象你当初在家里一样,你看怎么样?” 那凌兰院是楼里头牌姑娘住的地方。我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故意让我当伙房丫头的!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知道当下人有多苦多累,这样她让我当她的姑娘时,就可以少很多麻烦!可我并不是普通的官家小姐:“谢妈妈抬举,可雪儿福薄命浅,怕没那个命住到那么好的地方。现在的生活雪儿已经很知足了。” 她听了,眯了眯本就不大的眼睛:“你是个人才,当初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块美玉,好好琢磨一番,将来一定能大放光芒。可你不要敬酒不吃...” “妈妈,我说怎么小香找不到您,原来在这里,您这是忙什么呢?”一个幽雅动听的声音飘了进来,打断了刘金花。 “呦!什么香风把我们的月萧给吹到这儿来了?”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嫩黄色衣裙的宫妆美人,窈曳生姿地走了进来。她乌黑发亮的头发梳成了叠云髻,层层迭迭的挽了起来,像云朵一样的堆在头的右后方,每一层中间都用一两根小小的珍珠簪固定住。然后在最顶端插了根玳瑁凤钗, 凤口里垂下长长的宝石流苏。两耳坠明?,衬得皮肤莹白如玉。一对细长的柳叶眉下是一双似水含情的单凤眼,朱唇微启,贝齿雪白。好一个眉目如画的美人!待她走到近前,一股淡淡的幽香钻入我的鼻子。 完了,我对美女从来没什么免疫力,看着她不觉的就呆住了。她看我傻傻的样子,嫣然一笑。天,这笑容怕不知道让多少英雄好汉拜到在她石榴裙下。 “好个俊俏的小丫头。新来的吗?叫什么?” “回姑娘,我叫蓝雪。”听到她问话,我赶紧回过神来答到。 刘金花脸色转的极快,刚刚还有些面目狰狞,现在一下子就满脸的谄媚笑容:“月萧啊,有什么事情,叫小香来说一声就好了,这大冬天的怎么还让你亲自跑一趟呢?!” “妈妈说笑了,我又不是泥做的,出来转转舒展一下也是好的。我上次跟妈妈说过,房里缺个丫头,妈妈可有合适的人选?” “哦,我正在...” “我看这小姑娘不错,既然遇上了,也是有缘,不如就她好了。”她不等刘金花说完就打断了她。 刘听了,神色犹豫了一下。 “怎么,妈妈不愿意?” “哎呦,我的姑奶奶!我可怎么敢?!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你不是?只是这丫头才来不久,苯手笨脚的,怕不合姑娘心意,让姑娘受委屈。” “没什么,新来的才好,心地纯善,不像这楼里呆了许久的人,总是满肚子弯弯绕绕的黑心肝,整天琢磨着算计人。” “是,姑娘说的是。”刘金花被她这么拐弯抹角的一骂,又不能发作,笑容就有些汕汕的。 我使劲低着头忍住笑,头一次看到刘肥婆吃瘪的样子,心里真是,爽! “你叫蓝雪是吧?去收拾一下东西,明儿个就过来吧。知道我住哪里吧?” “月萧放心,妈妈自会带她过去。” “那就有劳了。” 说完,她纤腰一转,带着一股幽幽的香风,婀娜地离开了大厅。 “哼!也不过是个卖的,要不是...”刘金花看着她的背影,气呼呼地低声嘀咕了两句,这才转头冲我喊道:“戳在这儿看什么?还不快去收拾东西?!”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一定要,活下去 章节字数:5893 更新时间:07-08-03 23:21 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本来我就是两手空空的来的。碧玉和春杏倒是叮叮咛咛地说了许多,我也么太认真,一只耳朵听,一只耳朵出。“雪儿!刚刚我的话你听到没有?” “听到啦!放心吧,春杏!她王月萧又不是母夜叉,怎么着也比在这儿累死累活的强吧?说不定以后常能混到好吃的,我就带来给你们,怎么样?” “人心隔肚皮,越是漂亮的女人越容易是蛇蝎心肠。谁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人?要是不小心着了道,那还不如在这里干活,我们还能照应着些。”碧玉皱紧眉头说。 其实昨儿个王月萧一顿强白刘肥婆,已经让我心里生出些许好感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着共同的敌人的人,就可以是朋友。那现在我应该和她算是一条阵线了吧? 安慰了碧玉和春杏,又向她们保证出了什么事,马上通知她们,她们这才依依不舍得目送我离开了后院。 拎着个小包袱,跟着刘金花沿着一条精巧的九曲回廊,向花园的纵深走。过了池塘和假山,在一片梅林掩映中,一栋独立的八角二层小楼,遥遥在望。走到楼前,只见门的正上方挂了个匾额,上面三个大字坚挺有力地写着“流云阁”。 刘金花扣了扣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声轻快的声音。 “是妈妈我。”一个浓眉大眼,打扮利落的青衣丫环打开了门。 “哟!是妈妈呀!刚刚小姐还说呢,怎么还不来。” 然后转头对我说:“这就是蓝雪吧,叫我小香就行。以后咱们就要一起伺候小姐了。” 心里有点感慨,真是风水轮流转啊,现在也轮到我做别人的贴身丫头了。我得打起精神来,以后这王月萧可就是我的衣食父母了。想到这里,赶忙乖巧地答到:“蓝雪初来乍到,以后还要麻烦小香姐多多提点。” “哪里。雪儿不必客气。” “哦,今儿个过午,潘大人想来看看月萧,不知...” “哎呀妈妈,今天小姐不是很舒服,一直说头疼,中午恐怕要在房里歇着了。您看...” “喔,不妨事,不妨事!下次再见也是一样的。”刘金花满脸的不甘心,可也无可奈何。我心想,恩,这头牌的气派就是不一样! 待刘走了以后,小香把我引进了楼里。这楼下是个客厅,大概是见外客的。小香直接把我领上了楼。刚登上楼梯,一股悠然的檀香味儿就飘了过来。上得楼来,只见房间四角的碳火盆烧的旺旺的,室内甚是温暖。房间很大,分两进,外面是个小客厅,放着八仙桌,上面铺着粉红与淡白相间的锻子绣面桌布,圆凳也上是同色的垫子。厅里的一头还放着一把古琴。厅的另一边是一扇门,好像是个露台,不过现在是冬天,所以关着门。里进就是她的闺房了,也挂着类似桌布颜色的流苏珠帘。现下帘子都放了下来,看不清里面。 “小姐,蓝雪到了。”小香在外面恭敬地说。 “进来吧。”悦耳动听的声音从帘子里传来。 小香一撩珠帘,把我引里进去。我一看,那王月萧今天只穿了件月白的夹衣,头发松松的挽了个髻,用一跟绿玉簪子插着。她歇靠在一张靠窗的湘妃椅上,手里拿了本书。我进来的时候,她才把书放下,抬眼看了看我。今天的她不像昨天那么光彩夺目,却又有一种舒懒的雍容。我心想,人长得美就是好啊,怎么打扮都好看!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阵,然后说到:“一会儿小香会告诉你在我这里的规矩,有什么事情,问她就好了,下去吧。”我有些不知所措。没想到她这么一句话就把我给打发了,原来准备的许多说词都烂在了肚子里。 “还站着干什么?快走吧。”小香向我催促道。我赶紧应了一声,跟着她走出了王月萧的房间。 小香把我带到楼下的一处小房间。那里陈设很简单,一床、一柜、一桌、一椅,被褥也已准备好了,都是新的。“以后你就住这里了。” “以后住在一起,还要姐姐多照顾了...” “雪儿说笑了,这里是给你一人单独用的。”这次我真是有些惊讶了,这么优待我这个新来的丫头?她是对谁都如此,还是专门对我这样? “那小香姐住哪里?” “我住在楼后面的一处平房里。厨房也在那里。我们这里有自己单独的厨房,想吃什么都很容易。” “那平常我需要干些什么?” “跟了月萧姑娘可真是你的福气了!咱们平时要做的事情很少,姑娘脾气很好,没什么太多的事情。粗活都有后院的下人们干,咱们也就是端个茶,倒个水,砚个墨,铺个纸什么的。只一条,姑娘最讨厌下人们嚼舌头,讲闲话,所以你要安分一点,听话一点,也不要背着姑娘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否则,有你的好看!”小香恩威并施地跟我嘱咐完,又笑道:“以后就是咱们一起伺候姑娘了,我也能有个伴,不那么闷的慌了。” 王月萧对我的态度很奇怪。本以为她为了把我要来,给刘肥婆那么一顿排头吃,不说很喜欢我吧,但总该对我亲近些。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总的说来,她对我就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不远不近。她很少吩咐我做什么,大多的事情都是叫小香去办,而我大部分时间都是闲闲地站在她的房里。这个冬天,她屋里的碳火生得很暖和,而她又喜欢点着檀香,我常常被熏得直打磕睡。有一天,实在是忍不住了,看她垂着帘子在里屋歇着,我就趴到外屋的桌子上,想着,好歹先眯一会儿。可等我一觉醒来时,天都黑了。屋里又没有点灯,我的眼睛一时间无法适应屋里的黑暗,眨了眨,又揉了揉,这才发现,王月萧就坐在我旁边看着我! 我顿时惊得“噌!”的一声跳了起来,把凳子都带倒了。手忙脚乱地把凳子扶好,这才发现地上有一件披风。是从我身上掉的?我赶紧捡起来,递给她,然后低头认错:“小姐,对不起,我实在...” “不碍的。”她轻轻地说,停了一下,她又道:“雪儿,你把灯点上吧。” “是,小姐。”等我把灯点好,她还是坐在那里看着我。被她看得浑身难受,我只好硬着头皮说:“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她一愣,这才回过神来:“没什么。你下去吧。” “是。” 转身刚要走,她忽然又把我叫住:“雪儿,你爹,是曾在兵部的蓝仲文吗?” “是,他正是奴婢的父亲。” 她皱了皱眉,好像在想什么,但接着她又道:“哦,没事了。这披风,你拿去吧。”我双手接过:“谢小姐赏赐。”她的眼光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离开时,我满脑子问号。她干吗问我爹?难道他认识我爹?莫非爹以前光顾过她这里,也是她的客人之一?应该不会吧?想起蓝仲文常带着忧虑和沉重的面容,而看到我时又总是变得满脸温柔,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逛青楼楚馆的人哪? 可是此后,她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对我的态度也变得和往常一样,让我觉得,那天的事情好像从没有发生过。不过,她却借口下午没有什么事情,中午的时候就把我打发走了,这样,我困的话,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回屋睡觉了。小香本有些抱怨,说小姐怎么什么都不让我干。我听了赶紧笑着拉住她的袖子说:“小姐那是信任你哪!她把你当成她真正的心腹,可对我老是不放心,总是隔着一层。所以以后有什么好事情,也肯定是姐姐的,轮不上我啦!” 小香听了,这才有些雀跃。瞪了我一眼:“你呀,就这张小嘴涂了层蜜。” 继而又安慰我说:“你也别担心,小姐虽不是轻易相信别人,但呆时间长了,只要你诚心伺候,她自然会对你好的。”我笑笑,连声称是,可心里却怀疑的很。 ------------------------------------------- “雪儿,你总拿东西来给我们吃,没有关系吗?”碧玉担心地问我。 我拿起一块核桃酥塞进她嘴里:“有的吃还问那么多?!没事啦!” 在王月萧身边的另一个好处就是,我能吃饱肚子了。浮云楼有独立的厨房,所以想吃什么都很方便。这里又是头牌住的地方,自然是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点心、水果、零嘴等女孩子喜欢的东西更是不断。真是把我高兴坏了!刚开始的时候想拿吃的,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一看,她们主仆两个也根本吃不完,那扔了多浪费啊!于是便把每天吃剩的点心水果收起来,找个时间溜到后院,给碧玉和春杏吃。我想王月萧肯定知道此事,因为在我拿过两次以后,她就吩咐厨房,每天的点心都多做一盘留出来。 唉!目前这种情况很真是令我费解。说她喜欢我吧?她整天对我爱答不理的;说她讨厌我吧?她又好像对我不错... “雪儿,你怎么不吃?”春杏的声音把我从沉思里拉了回来。 “我要是使劲吃,哪里还有你的份儿啊?!”我拿起一个豆蓉糕,狠狠地咬了一口。不着急,提高警惕,看看再说。不管她有什么目的,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 今天王月萧梳妆打扮,要接见客人了!不能怪我如此少见多怪,因为自打我去年腊月来了浮云楼,一直到现在的二月份,从没见过王月萧接过客人。虽然求见的不少,可都让小香轻描淡写地给打发了。看着刘肥婆每每气歪了嘴,心中虽是解气不已,可也非常好奇,不知道王的背后倒底有谁给她撑腰,居然让她如此的有恃无恐。那如今能劳动她见的客人肯定来头不小,不知道是否就是她背后的那个人呢? 听小香说,来人是当今圣上的的第一宠臣,左相严柏涛。当年皇上登上龙椅,他在其中起了巨大的作用。我站在浮云阁楼下等着,心情竟然很有些期盼,想到待会儿就能看到有可能是幕后人物的人,不由得一阵兴奋。转而又觉得自己很好笑,好日子没过多久,就有心情八卦起来了,看来是女孩子就少不了这个好奇心。心里正在胡思乱想,只听得“吱扭”一声,楼门被推开了,小香领进一人来,边笑着边说:“严大人,我家姑娘可是恭候多时了!” 只见进来的人,大约五十来岁年纪,身材高瘦,头发花白,一丝不乱的束在头上灰色的方巾里。颌下一缕三尺长髯飘在胸前。他轮廓较深,额前嘴角的皱纹如刀刻一般。最显眼的是长了个鹰钩鼻子,再加上双眼闪烁不定,显得此人极为阴沉狡诈。 这头一眼看过去,我心里就极其不喜欢严柏涛,或许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吧,要不然皇帝怎么会重用这种人。看着他跟着小香上了楼,我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要是王月萧背后真的就是这个男人,那她也真是可怜。不过这也和我无关,反正现在我是一点八卦的欲望都没有了,不如寻些吃的,去后面找春杏碧玉她们... 正在瞎想,楼梯上“腾、腾、腾”几声脚步响,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小香下来了。我赶忙上前问道:“小姐需要什么?” “小姐要给严大人换上新进的龙?香。” “哦,那我去...” “不用了,你不知道在哪里,我去就行。你上去伺候小姐吧。记得,机灵点啊!” “知道了。”说着,小香转身离去,我则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楼上,严柏涛坐在外厅的桌子旁,王月萧正在给他倒茶。 “大人尝尝,这可是今年刚到的庆州龙井,味道绝对不一样呢。” 严柏涛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笑道:“月萧真是厉害,这御用的贡茶也能喝到。老夫都很难尝到呢。冲这香茶,就应该多往你这里来两趟。” 王月萧娇媚地笑道:“大人这话可真是折煞奴家了。大人,月萧新近练了首曲子,不知大人有没有兴趣一听呢?” “谁不知道这梅妍楼里,月萧姑娘的琴艺是京州首屈一指的?快快弹来,老夫都等不及了!”王月萧掩嘴一笑,走到一旁的琴案做下,素手轻捻,弹奏起来。 这古琴我是不懂,不过旋律倒还优美,可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严柏涛却是听的摇头晃脑,如痴如醉。我在心里撇撇嘴,看来不是我的欣赏水平跟他差了几百年,就是这姓严的在装模作样讨好王月萧。不过,以王的名声而言,恐怕可能性是前一种的较大。 就这么站在旁边东想西想,王月萧的琴已经弹完了。 “大人觉得如何?” “妙极!妙极!”严柏涛眉开眼笑地说到。 王月萧笑了笑,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严说到:“恐怕月萧的琴也不能说是京州第一吧?”“哦?月萧怎么会做如此想法?” “早先曾听人提起,说当年京州的蓝氏沈绣贞可是才貌双全的大美人,尤其那一手琴艺,真真是绕梁三日不绝。唉!可惜如此佳人却英年早逝,真是可惜。听说去年连她相公都被砍了头,啧啧!这一家可真是可怜!” 严柏涛听了,立刻沉下脸来,鼻子里冷哼一声:“哼!可怜什么!是那蓝仲文自找死路。他表面归附皇上,背地里却私通四皇子,结果事发。这是他自己活该!本来依着老夫的意思,这等窃国之罪,判个凌迟都是少的,就应该诛他九族!可是也不知那三王爷收了蓝家什么好处,在圣上面前极力为他开脱,才改判了斩立决。听说还帮他收了尸,葬在了西郊山上......” 他们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到了,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连严柏涛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直到小香推了推我说:“雪儿?雪儿!” “恩,哦,什么事?” “小姐说你可以下去了。” “哦。”我呆呆的点点头,冲王月萧潦草地行了个礼,跌跌撞撞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缩到床角,抱紧了双腿,低下头,闭上眼睛坐在了那里。 其实我一直不去想蓝仲文的事情,就是因为我心里总有个隐约的希望,就是他其实没有死,这一切都是个误会,或许他是被冤枉的,或许他能什么高人救了也说不定。可是今天听到的这些话,把我所有依稀存有的妄想打了个粉碎。 我轻轻摸着带在上右手上臂的手表。这表对现在的我来说,有些大了,于是我就把它戴在上臂,正好能呆住,还不会让别人注意到。 我在心里说:“子轩,蓝家只剩下我跟你了。雪儿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所以,我求你,不管再难再苦,也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我们才能有再见面的一天!” 抬头看着月亮升起又落下,直到换成了一轮朝阳。我动了动已经坐的麻木的双腿,爬起来,跪在炕上对着西面磕了三个响头。可我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因为我知道,从现在开始,再也没有人能温暖我的眼睛,那么我也没有流泪的必要。看着西面,我默默地在心里发誓:就算未来的路再艰难,就算我和子轩真的此生再难相见,我也要一个人走下去!我决不会让蓝家最后的一点血脉,消失在我的手里!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又见三王 章节字数:6293 更新时间:07-08-03 23:22 进了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梅妍楼的花园里,池塘波光粼粼,树木抽出了嫩绿的新芽,花儿也开始含苞欲放。我搓了搓自己那双怎么也捂不暖的手,沿着回廊向前院儿走。自上次王月萧见过严柏涛后,如果说我有什么变化,那就是春杏和碧玉觉得,我的笑容依然,只是比以前沉默了一些。还好,我还没有失去笑的能力。 虽然王月萧待我依然如故,但过后几天,我实在忍不住,找了个机会,小心翼翼地问起她关于那天的事情。但她听了反而歉意地笑笑说:“那天只是因为弹琴,突然想起以前曾有人称赞沈绣贞,所以随口就感叹了一下。未曾想会触到你的伤心事,对不住了。” 我赶紧诚惶诚恐的说:“岂敢!能让小姐想起,是雪儿的福气。” 但我心里百分之百肯定,她那天是故意问起严柏涛关于我爹的事情的。不知道她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害我吗?但蓝仲文被斩首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她不过是让严柏涛再次证实了他的死而已。那么她是什么意思?从严柏涛嘴里说出来的事情中,唯一有价值的就是有关三王爷为我爹求情的事情,那么她是想告诉我,三王爷帮了我家?那她和三王爷又是什么关系?这些问题一直在我的脑子里转。这些问题不可能直接去问她,我也只好暂时装在心里。 今天是梅妍楼举行花会的日子。每年春季开始时,梅妍楼都要办一个这样的花会。说是花会,实际上我在心里称呼它为女人展览会。本来吗,不过就是把今年新买来的姑娘们包装一下,在各个大爷面前展示展示。若有清倌,就竞竞价,狠狠卖一笔,跟拍卖货物没什么两样。如此恶劣的行径,还非要附庸风雅,弄些诗词歌舞什么的,真是好不要脸。当然,这样属于梅妍楼集体性的活动,王月萧就是再摆谱,也是要给些面子参加一下的。听说她要蒙面在大厅的台子上弹奏一曲。 远远的就听见刘肥婆那尖嗓子:“我说你是猪脑子是怎么地?!这桌子怎么可以放在这里?!摆那边去!哎!这花瓶贵着哪!小心点!要是摔了,把你卖十次都不够赔的!” 一掀帘子,我走进前厅。只见一片忙乱,下人们都在忙着搭台子布置场子,刘肥婆站在中央,脸涨的通红,一手插腰,一手平举,指了这个骂那个,满头是汗。那样子,活像个冒气儿的茶壶。 在角落里低下头先笑够了,然后使劲整整表情,尽量显得严肃些,这才走到她跟前。“妈妈,小姐派我来拿东西。” 刘金花才看见我:“鲁师傅早就来了!你怎么才过来?!要是误了事情,我有你好看!” 哼!不敢冲王月萧发脾气,就对我恶声恶气的。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硬挤出些笑:“早上小姐起得晚了些,所以耽误了。妈妈莫怪。小姐说了,误不了晚上的花会。” 听了这话,刘肥婆的脸色才好看一些。她招呼过坐在一旁喝茶的绸锻庄的鲁师傅。他是专门给王月萧做衣服的裁缝。 “这两身衣服是用新近江南出的料子做的,月萧姑娘穿在身上,我鲁某保证,就是那月里嫦娥也会自愧不如...” “那真是有劳师傅了。”我打断这个唠叨地矮胖子,接过衣服,给他行了个礼,“我们小姐还要试妆呢,我这就先回去了。” “啊,那是,那是...”鲁师傅搓搓手,“那个,今儿晚上的花会...” “哎呀!不是跟你说了吗,给你在西北角留了个位子啦...” 我快步走出前厅,把刘金花聒噪的声音留在了身后。 回到浮云阁,把衣服给了小香,她便开始伺候王月萧试穿。穿好后,小香又给她梳头。这些事情我都不会做,好在她好像也知道,所以从没有要求我动过手。小香梳头的时候,我举着另一面铜镜,无精打采地站在王月萧身后,帮着她照着后面,好让她看到效果。我最近晚上的睡眠不是很好,梢有惊动,就会醒过来。所以白天的精神也不是很振奋。 正在百无聊赖之际,只听得王月萧漫不经心地说:“你哥哥,可真是个青年才俊呢。” 我身子一震,手里的镜子差点掉到地上。稳了稳心神,我低头轻声说:“谢小姐夸奖。” “这可不是我夸奖。当初你哥十六岁就高中榜眼,在金殿上不卑不亢,与先帝侃侃而谈,对答如流。后来又进宫当了伴读,当时惹得不知多少闺阁小姐芳心暗许啊。” 我笑笑:“没想到,小姐对我家的事情,这么了如指掌。” 王月萧没理我的讥讽,若无其事地看了看镜子:“只可惜啊,这么个人才,就被流放到幽州去了。这千里之路,可不容易啊。而且那个地方在国界上,一向不安宁。唉...”说到最后还叹了口气。 我握着铜镜的双手微微发抖,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泛白。看着她镜子中幽雅美丽的容貌,我心里却一阵反胃。从没有觉得她这么面目可憎过,所谓诛心之痛,也不过如是!如果她是想通过这种方法来折磨我,那么我应该恭喜她,她办到了! 闭眼,吸口气,再睁眼,我已经压下了所有的情绪,依然是一脸平和的说:“蓝家犯下涛天大罪,对不起皇上。能有如今的情形,蓝雪已经感恩不已了。” 她想干什么?套我的话吗?那她可一定会大失所望了。 这时候小香已经梳完了头,放下梳子问:“小姐,您觉得如何?” 王月萧看看镜子,笑到:“小香的手真是越来越巧了!不错,我很喜欢。” 然后她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转身对我们说:“你们下去吧,我还要准备一下晚上要弹的曲子。 我和小香一起行了个礼:“是,小姐。”便一同下了楼。 我本以为她还会再说些什么,可是她就这么放过我了,就好像刚刚点起一把火,却又立刻硬生生的闷住,不让它烧起来,真是让我心里堵得不舒服。那她刚刚说那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绝不是心血来潮,无缘无故地讲这件事。她有什么目的?这一天剩下的时间,我的脑子里不停的思考这个问题,可始终没有找出个合理的答案。 -------------------- 晚上华灯初上,梅妍楼里热闹非凡。我和小香帮王月萧披上最后一件轻纱披肩,她自己拿起一方半透明的丝帕把脸蒙好,就准备出发去前厅了。可正要走出浮云阁的大门,迎面走来一人,王月萧没注意,差点撞到他身上。那人伸手扶住了她。我站在王月萧身后,连头都没有抬,只是听到他叫了声她的名字:“月萧。”就立刻认出他是谁了。 抬起头来看过去。虽然是晚上,但梅妍楼里挂满了大红灯笼,视线很好。只见三王爷身穿一件靛蓝色的长杉,右手拿着一把折扇。此刻,他正双手扶住王月萧的双肩,而王身子微斜,脸向前倾,似乎靠到了他的胸口。她向上仰起头,看着三王爷,而他也回目注视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好像时间静止了,在这一片淡红的灯火中,两个如此出尘的男女,隐隐绰绰地站在我面前,很有些,美的,不真实。 “你这是要去哪儿?”他开口问到。 “你怎么忘了,今天是梅妍楼的花会啊。” 他这时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又有些后悔似的说:“忘了,忘了,竟然忘了。光顾着想过来看看你,居然忘了今天你不能陪我。” 王月萧迟疑了一下,说:“其实,我也可以...” 才说到这里,只听得一阵脚步零乱,刘金花人还未到,尖细的嗓音已经传了过来:“哎呦!我的祖宗呀!你怎么还不过去啊?!镇国公的大公子已经要拍桌子骂娘啦!大小姐,你要是再不来,他把我吃了的心都有啊!!” 三王爷苦笑了一下:“恐怕你非去不可了。那个小霸王连我都头疼,只有你能震得住。” 刘金花赶到了眼前才看清是三王爷,顿时吓了一跳,脸色微微变了一变,但马上堆起满脸的媚笑:“这不是三公子吗?我的爷呀!您怎么现在来呀!这不是要我老太婆的命吗!今儿个这里的主儿,我一个也得罪不得,可真是...” “妈妈别急,我不会为难你。月萧不会误了今天的表演的。” 然后他又低头轻声对王月萧说:“我就在你屋里坐会儿再走,如何?” 王月萧点点头,幽幽地说:“也只好这样了。” 转而又想起了什么:“至少让我给倒杯茶啊。” “没事,随便留个人伺候就行了。” 他抬起头,随意的用手一点我,说:“就她吧。你快过去吧,再晚了,那个家伙就要放火烧房了。” 王月萧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将他引到楼上,我恭敬地行了个礼说:“王爷请稍坐,奴婢这就去沏茶。只是不知王爷喜欢什么,龙井、茅尖,还是碧螺春?” 他好象没听到我的话,只是站在我面前说:“现在这差事,你好像干得还不错。” 我依然低着头:“蒙小姐看得上,奴婢自当尽心竭力。不知王爷喜欢什么,龙井、茂尖,还是碧螺春?” 现在从我的视线角度,只能看见他双手把玩着那柄折扇:“你就这么一句话能对我说吗?” 我平淡地说:“如果这些王爷都看不上,奴婢这里还有铁观音、大红袍、菊花、茉莉花......哎!!” 我轻呼出声,因为,他把折扇放在了桌上,转手握住了我的双手,拉到眼前仔细的看。他的手,干燥而温暖,不象子轩那般柔软细腻,但是,也很舒服... “恩,还好,伤都好了。你的手,总是这么凉吗?”他的话把我从思绪恍惚中拉了回来。 赶紧想抽回手,可是他却把我的手密密实实地包在他的手中。抽不出来,只好放弃,反正他的力气比我的大,何必白费劲。 “在想什么?” “你的手还挺大的。”他一问,我直觉地就答了一句。 他低声的笑了出来,声音闷闷得从他的胸腔传入我的耳朵。没办法,现在的我太矮了,只能到他胸口。要是以前的我,应该能到他的耳朵...这么乱七八糟地想着,我就抬了头看向他。他目光闪动,嘴角上仰,这一笑起来,脸上原有的冷硬线条都消失了,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以前看见他时,他总是太过严肃,就显得老气横秋的。现在一看,实际上他很年青啊,比子轩大不了多少。心里不得不承认,这个穆容成,其实长得挺好看的,不比我哥差。 直到他的手抚上了我的脸,我才回过神来。心里一个劲儿地骂自己:蓝雪,你可真是花痴!又不是没见过帅哥。现在这么一副傻呆呆的样子,真是给穿越时空的姐妹们丢脸! 赶忙神色一正,对他说:“王爷想干什么?” 他一抬眉毛,盯着我:“你怕了?” 笑话!我会怕?!我冲他一笑:“我累了,咱们有事坐下说,可好?” “好。”他也笑。 坐下的时候,我趁机抽回了自己的手,去搬凳子。他也没有再坚持,松开了手,一撩衣摆坐在了我旁边。 咳了一下,清清嗓子,我说:“王爷今日来的真是不巧,小姐要参加...” “我知道。所以我才来。”他打断我,自己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残茶喝。 “哦...”现在我该说什么? 我盯着他看:“王爷是来找我的?”直接问他,看他怎么说! “对。”他放下杯子,平静地看着我。 一时有些错谔,没想到他这么大方就承认了。 “那小姐她岂不是错付了芳心?”我嘲讽地说。 “月萧要见的人很多,不止我一个。” 我闭上了嘴。刚刚那个问题说出口,我就有点后悔,因为总觉得那其中,带了点酸味儿。 看着我有点尴尬的样子,他眼中闪烁着点点狡诘地光芒,感觉,好像刚刚跟他过了一回合,而我,落了下风。 想耍我?没那么容易!我的脑子开始迅速的转了起来。他找我干什么?为什么?最近出过什么事情是跟他有关的...... 这时才忽然想起上次严柏涛来过的事。我有些恍然,赶紧站起来,给他跪下。虽然我最讨厌别人给我下跪,更讨厌对别人曲膝,可他这次算是对蓝家有了大恩,跪一跪也不吃亏。 “王爷为家父在皇上面前求情,又为家父收尸,此大恩蓝雪今生纵是万死亦不能报万一,唯有盼来世再为王爷做牛做马,以谢此大恩!” 这么番话说的可是很有技巧的。不错,我是感谢他为蓝仲文求情,可我不能让他就因为这个讹上我。所以我说“今生纵是万死亦不能报万一”。这话咋一听很唬人,可实际上是很有水份的。我很明显的指出,这么大的恩情,我这辈子肯定是还不了了,所以当然就期待下辈子啦!至于下辈子吗,嘿嘿,还不知道有没有。反正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从不信那些怪力乱神,所以,那些神啊鬼啊,前生后世什么的是吓不着我的,随便说说也无妨。 他倒是吃了一惊,赶紧伸手把我扶起来。他的右手碰到了我的左上臂,结果摸到了我戴在那里的手表。感觉他的手微微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放开了我。 “我送你的那块玉呢?” “那块玉,太珍贵了,戴在身上我怕弄丢了。况且,我总要干活,要是磕了碰了也是不好,所以我就把它收到箱子里了。”我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说。 听了我的话,他没什么表情,又恢复成了惯常的那副冰冷面孔。也不知他信不信,可目前我也只能这么说了,总不能跟他讲实话,说我嫌带着那东西麻烦吧? “你,很想念你大哥?” 我一愣,这还用说?那可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突然,我的脑子里闪过白天王月萧的话。她为什么今天跟我说那些话?偏偏晚上三王爷就来了?难道说... 我猛地抬头,盯着他问道:“你,你知道我哥的下落吗?他现在怎么样?在幽州的什么地方?过得好不好?”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不紧不慢地向茶壶伸手。我此刻心里急得很,便赶紧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放下茶壶,我紧紧地盯住他,等他回答我。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姿势很幽雅,可现在我只觉得他这种幽雅,很可恶。快说啊!我看着他,在心里大声喊。 注意到我的目光,他瞟了我一眼,忽地,嘴边溢出一丝微笑,冰冷冷的笑。“你爹,曾在临刑前,跟我说了一句话。” 我刚刚因为期盼知道子轩的消息,而雀跃异常的心,忽的定了下来。他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说到我爹?我冷静地看着他,问道:“我爹,他说了什么?” 他淡淡地道:“他说:‘我的雪儿,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我一愣。这句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蓝仲文怎么会在临死前说这么一句话? 还没想完,只见他盯着我,一字一句的又说:“所以,我很想知道,你究竟珍贵在哪里。” 现在我反而变得极其镇定。我看看他问:“你想怎么样?” “我可以把你赎出梅妍楼,还可以让你脱离乐籍。” “条件?” 他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看:“跟我回府,从此再也不见蓝子轩。” 当然不行!绝对不可能!!先不说我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即使没有这一条,我也不可能答应就这么跟他回府。我算什么?他买的歌妓、丫头、妾室,还是个玩物? 转眼间心中闪过许多念头,他为什么不想让我见到子轩?他有什么目的?照理说,蓝子轩是我的亲哥哥,可他为什么对他如此防备?他会不会对子轩不利? “如何?”他喝了口茶,问道。 这时我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认真地看着他,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倒有个建议,不知王爷是否感兴趣?”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疑问重重 章节字数:5727 更新时间:07-08-03 23:22 他看着我的笑脸,眼神有一瞬间恍惚了一下,但马上冷静地道:“不妨说来听听。” 我慢慢地说:“只要你送我去找我哥,我就把自己——送给你。” 本来想更直白的说:我可以陪你上床,只要你送我去找蓝子轩。不过,现在这个意思,也是比较明显了吧? 我仔细权衡了利弊。此去幽州,路途遥远。而且我身无分文,长得也还算不错,这独自上路的风险太大,这也是我迟迟没有离开梅妍楼的一个原因。可如果他能送我过去,那就是再好不过。这对他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他自然不会白白帮我,肯定是要付出些代价的。目前我所有的,也就是这副皮囊了。那片薄薄的膜对我来说意义不大,如果能用其换到一条捷径,也算是物尽其用。 另外能让我有恃无恐的,还有一个原因。蓝雪的身体发育的很晚,虽然已经时四岁,但月事一直没有来,所以现在也不用担心怀孕的问题。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不用?现在只希望他能对幼女有些兴趣。我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他听了我的话,起初有些诧异,继而又恢复成毫无表情的样子,只一双眸子微微眯了眯,再睁开时,目光变得深沉而冰冷,仿佛两道寒光,直直地看到我的心里去。被他看得心里稍微有些发颤,但我马上不甘示弱地回瞪着他。 怎么?觉得我下贱吗?付出本钱,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过是桩买卖,我有什么可心虚的,又没让他白帮忙! 他就这么看了我一会儿,又笑了,虽然那明显的是皮笑肉不笑:“你就这么肯定,”说着,左手拿着折扇,抬起了我的下巴,“你值得我这么做?” 我被他的折扇顶得抬起了头:“这本就该是件你请我愿的事情,若王爷觉得不值,我也没有办法。” 他忽然站了起来,背对着我说:“是不是,只要有人可以送你去幽州,你就可以这样做?” 我皱了皱眉,这件事我还真没想过。今天其实完全是被他勾起了这个念头。 其他人?我想起了那个总是满嘴蒜臭味的吴老爷,心里一阵恶心。看来我还没我想的那么坚强。这种事情,总还是要找个长得称头的人才行。不过这话我怎么跟他解释呢?可又一想,干吗解释?他的想法和我又没有关系,我唯一需要关心的就是,他同不同意我说的这桩交易。 这么一阵子的沉默,大概就被他当成了默认。他一甩袖子,桌上的茶杯被他的袖尾扫掉了地,摔得粉碎。可他看也没看一眼,几步走到房门口,推开门就要走。 “三王爷!这么说你不同意我的条件了?!”情急之下,我赶紧开口唤住他。 估计是没戏了,可眼下他是唯一一个能给我些希望的人,这么放过太可惜了,所以还是确定一下的好。 听见我的问话,他在门口站住了,良久没有说话。直到我等的快要跳脚时,他的声音才传来:“威武将军魏贤在幽州冻马河驻扎了二十万军队,蓝子轩在其帅帐下当了一名师爷。” 我听了,惊喜莫明,立刻跪倒在地给他磕了个头说:“蓝雪谢王爷!!” 他听了,也没有再回头看我,甩开门便快步走了。 我站了起来,扶着桌边坐下,心脏仍然快速地跳个不停。刚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居然真的告诉了我子轩的下落!他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应该不会说谎,也不屑于说谎吧。毕竟我只是个无足轻重地小人物,欺骗我不能为他带来任何好处。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最后还是告诉我了... 但是我的脸又苦恼的皱了起来,知道这个消息和不知道又有什么差别呢?冻马河在幽州的什么地方?我应该怎么走这千里之路?用脚吗?天哪!猴年马月我才能走到啊?!更重要的是:我身上没钱!!没这个东西,甭管你是在什么时代,都一样的寸步难行! 像我们这一类犯官没籍的子女,下场都是被人买去,终其一生为奴为婢。买我们的主子供给吃穿用度,所以跟本就没有工钱一说。所以我们这一类人,与那些大户人家从人芽子手里买的下人相比,要更惨。人家至少还能签个契约,每个月能拿到些月钱,时间再长,也有自由的一天。可我们能有个息身之地,就要偷笑了,哪里还能要求其他?!刘金花到现在还没逼我接客,已经是我的大幸了,可要想从她那里抠出钱来?天!还不如让我自杀算了! “唉!”我抱住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这个可恶的三王爷!他不说还好,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没什么想头。现在既说了,我又去不了,岂不是更折磨我?! 忽然,我感觉到有一只手放在了我的头上。我抬头一看,原来是王月萧。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一点都没听到? 赶紧站起来说:“小姐,三公子已经走了。” 她看了看我,说:“我知道了。”然后她就不再言语,只是坐了下来,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心情也不好,只想赶紧回屋睡觉,便给她行了个礼:“小姐,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奴婢先下去了。” 她听了,冲我挥了挥手,示意我可以走了,于是我转身离开。 可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把我叫住,问到:“雪儿,你和三公子,谈了很久吗?” 我站住,低头转身,恭敬地对她说:“三公子也没和奴婢说很多。”我顿了顿,“只是奴婢按捺不住,问了问奴婢兄长的下落。” 我不知道王月萧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如果她回来的早,那肯定听到了我们的谈话,那么跟她说谎是很不明智的事情。虽然我和三王爷不只谈了这些,可毕竟这是核心内容,那么这样说也就不算撒谎。如果她没有听到我们的谈话,那是最好不过。但我仍然选择说这个答案。她今天上午提到蓝子轩,不就是这个目的吗?这样我就算是如她所愿了,她应该会因为觉得自己的计谋得逞,而快乐无比吧?若如此,我以后在她身边也能过得轻松一些。 她听了,只是淡淡地说:“是吗?那他告诉你了吗?” “奴婢苦苦哀求公子,公子看奴婢实在可怜,所以大发慈悲,告诉了奴婢兄长的下落。” “那么,恭喜你了。” “不敢!若不是因为三公子来看小姐,奴婢哪有机会遇到三公子?!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小姐对奴婢的恩德更大!”说着,我就要给她行礼。 “好了好了!不用了,你下去吧。”她似乎有些不耐,对我摆了摆手,就让我下去了。 回到屋里以后,我整夜几乎都没怎么睡。第二天,好不容易熬到上午在王月萧那里伺候完,中午我连饭都没来的及吃,就跑到后院去见春杏和碧玉。告诉她们昨天发生的事情,当然,我略去了和三王爷讲的条件——还不想吓到她们。 我问到:“你们觉得怎么样?” 春杏瞪大了眼睛说:“公子真的在那个什么马河的地方?” 我点点头:“估计他不会骗我。只是我对那个地方一点概念都没有啊!到底在哪里?” 碧玉看了看我说:“小姐,我觉得三王爷不会无缘无故地告诉你这些。上次在后院,他对你的态度就不一般。这一次居然又透露了大公子的下落...雪儿,你,不会瞒了我们什么吧?” 我抬手拍了她一下:“瞒你个头!别瞎猜!我瞒你们这个干什么?!我只是觉得,这种王孙公子不是我们惹得起的!至于原因吗?大概是他看我可怜啦!哎!你知不知道冻马河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碧玉太聪明,随便几句话就让她觉出不对劲,我不想让她知道得太多,只好转移话题。其实我明白问她也是白搭,像她们这种养在深闺的丫头,不可能知道外面的事情,可现在也只有这件事情能拿出来堵堵她的嘴。“那个地方,我...听说过。”没想到,碧玉忽然这么说。 我刚喝下一口茶,差点儿呛在嗓子里。赶紧咽下去后问她:“你怎么会知道?” “我姑妈的婆家,就是从那个地方迁到京州来的。” “真的?!那你快说说,那是个什么地方?” 碧玉想了想,慢慢地说:“据我所知,幽州离这里确实很远,骑快马日夜兼程,也要走将近一个月。而冻马河,实际上就是在幽州在其北部与北辽的边界线。因为非常靠北,所以那里的气候比京州要寒冷很多。那个地方说是河,可实际上并没有河,只是一个地区的统称。那里还有个外号,叫‘三不管’” “那是什么意思?”我瞪大了眼睛,催促碧玉赶快说下去。 “因为那里毗邻北辽,每次天启与其开战,必会经过那里。而休战以后,又会从那里退回。北辽也是如此,所以那个地方就成了两个国家约定俗成的空白地带。” “‘空白地带’又怎么讲?” “就是天启和北辽,谁也不管那个地方。” “不对啊!那怎么三王爷告诉我,哥在那个地方,而且还是在一个将军手下呀?”我皱皱眉又问道,难道他骗我? “我想,三王的意思应该是,魏将军现在正驻扎在紧临冻马河的地方。因为,一般我朝最前线的边界驻军,都是在那里。” “哦!原来是这样!碧玉,真是有你的!怎么原来没看出来你知道的这么多?!” “雪儿以前也没有问过我啊!”碧玉笑着对我说。 又跟她们两个聊了一会儿,我才回房。心里还是很高兴的,真没想到这次居然知道了这么多的消息...... 不对!!! 我突然在房里惊跳起来。终于明白,为什么从刚刚听完碧玉的话以后,我就总是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我刚刚跟她们说这件事的时候,根本就没提过冻马河的那个将军姓甚名谁!因为连我自己都没记住,怎么可能会告诉她? 我站起来,在屋里烦躁地走了两步。这只能说明一件事:碧玉早就知道了蓝子轩的下落!她是怎么知道的?通过什么途径知道的?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连串的疑问像火花一样,从我的脑子里蹦出来。 天哪!我颓废地坐在了床边。我周围到底隐藏了什么?怎么连我自认为,现在关系最近的人,都突然变得这么可疑?! “沉住气,现在不是慌的时候!”我喃喃自语道。我想起这几年来她在我身边的点点滴滴。她应该不会想害我,如果要害,以前不知有多少机会,早就应该下手了,还用得着跟我进天牢?又被卖到这梅妍楼受苦?想到她和我同甘共苦这么长时间,我激越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也许,也许,碧玉有什么隐情也说不定?可究竟有什么隐情让她连子轩的消息都不告诉我?! 越想头越疼,结果一晚上辗转反侧,又是一夜无眠... -------------------------------------- 到了三月底的时候,天气越来越暖和了。我依然照旧,时不时的给春杏和碧玉拿些吃的,和以前一样跟她们说说笑笑。只是子轩那件事情,我再没有提过。春杏问过我有什么打算,我推说,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好计划下一步。碧玉听了,也没再问什么。我观察她的神色,一切如常。 时间一久,我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我精神过敏,想得太多。我那天是不是跟她提了那个将军的名字,而我自己不记得了?? 王月萧再没找过我什么麻烦,不知道她是酝酿着下一次对我的打击,还是真的打算放过我了,不过最近这段日子,我过的还是比较舒心的,当然,除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疑问以外。 三王爷再也没有来过,看来他是对我不大感兴趣了。每每想到这里,心里就松了口气,可又有些莫名的失落。算了,反正他跟我是扯不上什么关系,何必想这么多! 这两天梅妍楼的气氛有些不对,总好像有种人心惶惶地感觉。这天上午,我去给王月萧拿丝绢,路过花园的时候,看到刘金花愁眉苦脸的往前厅走。难得看到她这样的表情,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一时好奇,便跟在她后面也去了前厅。 我从帘子的缝隙往里看,只见刘金花低头哈腰,满脸是汗地在跟一个男人说话。那个人,头戴后有两个尾翅的黑色官帽,身穿着灰黑色,上面好像绣了鹿的官袍的,腰系青绿色玉带,紧皱着眉毛,看着刘金花,一脸的不耐烦。 只听他说:“不是不给你通融。可这是上面交代的意思,本官职责所在,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大家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刘妈妈应该明白本官的难处。” “是,是!我明白!可是胡大人,梅妍楼怎么说也是这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青楼,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应该轮到我们这里啊!吩咐那些乡下小地方的窑子准备人也就是了,为什么非要我们...” “大胆!”那个胡大人眼一瞪,脸色阴沉了下来。刘金花吓的身子一哆嗦,后面的话就再也说不下去。 “你居然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然后他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跟刘金花又说:“你可知,这次边关吃紧,已经连败了几阵!圣上已经龙颜大怒。现在前线又传来这样的消息,堂上的几位大人都要火烧眉毛了!” 然后他委琐地笑了一下:“刘妈妈,何必这么想不开。说句实在话,其实你的那些个姑娘,在哪里不是一样卖?说不定到了那边,还有机会攀附上个校卫,百夫长什么的,到时候可就是野鸡变凤凰啦!” 刘金花腰弯得更低,小声嘀咕:“我这里的姑娘,身子不比乡野私窑里的壮实,恐怕...” 那个胡大人神色一正,低声怒道:“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你可知道我这还是特地提前赶到你这里,通知你做个准备!其他的那几个楼,都是大人派的手下亲自去抓人的!” 刘金花脸色一凛,口里赶忙说:“那可真是有劳胡大人!我这里先谢过您了!”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些纸张,塞到他的手里。 那胡大人一看见手里的东西,立刻眉开眼笑:“妈妈太客气了!咱们谁跟谁啊,还用得着这样?”可嘴里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东西都掖进了袖口。 我正看得诧异,背后突然被拍了一下,吓了我一跳,回身一看,原来是小香。她看着我问到:“雪儿,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小姐叫你拿的东西呢?” “哦,在这里,在这里!”我举举手上拿着的丝绢,“刚刚拿到,我这就回去!” 和小香一起离开了前厅往后面走,一路上心里一直在想,好像是天启在打仗。那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让刘金花这么恐慌?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配角自白之 穆容成篇 章节字数:5870 更新时间:07-08-03 23:22 蓝仲文在天启的地位,很特别。不是因为他高中崇化十年的三科状元,而是因为两年后,他娶了沈家的大小姐。 本以为,他会像沈天哲一样,渐渐地成为权倾朝野的一只暗手。可没想到,他居然仿佛退隐一般,在礼部一呆就是将近十年。这十年间,我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长成了人人称道,冷静持重的三王爷。而这十年,我也亲眼看着他,从一个翩翩风采的少年公子,变成了一个经常满面忧伤,双眉紧锁,两鬓灰白的中年人。 是因为他的夫人沈绣贞早逝吗?我不信。作为一个男人,怎么可能被儿女私情折磨如斯?所以我想,一定是因为,即使他娶到了沈家大小姐,可仍然没有得到沈家的那个东西。 虽然蓝仲文这十年日渐萎靡,可我知道,暗中所有的眼睛都没有放过蓝家。据我所知的,就包括父皇、大皇兄和四皇弟。根据我的线报,很可能还有北辽的细作,为了那个东西混入天启,监视蓝家。 但是,蓝仲文没有任何破绽,从来没有。 如果不是他太聪明,那就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 其实我从没有把关于沈家的那些传说放在心上过。一个真正有能力的人,是不需要靠缥缈的传说来开拓自己的道路的。那把龙椅,我自有办法。所以我虽然也派人看住蓝家,但也只是变成了例行公事而已。 真正让我注意到蓝府的,是他唯一的女儿,蓝雪。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她十岁的时候。而那时,我刚满二十二,正是雄心壮志可比天的年纪。 那天,我借口因为葛玄峥的案子,想听听蓝仲文的意见,着便服去了趟蓝家。其实我是想面对面的,探探他的口风。 正在和他说话,书房外面传来清脆的两个字“让开!”。说得如此斩钉截铁。 蓝仲文立刻抬头唤到:“外面什么人?”接着,房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一个双脸冻得通红的小女娃闯了进来。她眼里看到的只有蓝仲文,冲着他跑过去,抱住他的双腿,喊了声“爹!”。 原来这就是蓝家的大小姐。我好奇的打量她。她很美,尤其那一双闪动的大眼睛,仿佛蕴藏了天地间无数的灵气。 可这样的一双眼睛,却根本没有看到我。 蓝仲文果然如我所知的,极其喜爱这个女儿。他先捂暖了她,才抬头跟我道歉。 这时候,她总算是看到我了。可她却是先打量我腰上的纹龙佩,才抬头看我。显然她对那块玉比对我感兴趣的多。然后她就不再理我,把脸埋进了蓝仲文的怀里,嘴边露出了一丝微笑。那笑容,美得仿若天空中的雪花般晶莹剔透。那么一瞬间,我居然看得呆了一呆,结果答蓝仲文话的时候,差一点说错了嘴。我敢打赌,她肯定注意到了,因为我的话音刚落,她的眼睛就微微眯了一下。 好聪明的女孩儿。 大皇兄找借口将蓝仲文掉到了兵部。他曾问过我的意见。我只是淡淡的说:“蓝仲文一直都是个很有才的人,只是没有用上而已。” 我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对此我嗤之以鼻。没想到他居然对一个传说这么上心。也无妨,就送他个顺水人情也罢。蓝仲文并没有表示什么,朝中的人却闻风而动,很快的都去讨好蓝家。我在心里冷笑,真是愚蠢!这么简单的欲擒故纵都看不明白。 第二次见到她,是她十三岁生日的那天。其实我知道那天是她的生日。自从三年前见到她,我就特意地对她留了心,也发现了她自十岁那年大病一场后,就性情大变的事。这更让我感到好奇而有趣。我本不该将精力放在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身上。但是,我说服自己,或许这会和蓝家的秘密有关。所以,那天我对蓝仲文说,想起上次在他的书房看到的一幅古画,打算借来观赏,便和他一起去了蓝府。 我实在是想知道,已经三年了,她,长成了什么样子? 她因为哥哥送的礼物而欣喜莫明,一头装到了我的身上。其实我本可以避开,但是我没有。 她长大了,变得更美。不变的却是看我的目光。 看到她对她哥送的手镯那么喜欢,心里莫名的不舒服。 蓝子轩,我见过的。他温文尔雅的气质,更胜过他当年的父亲。但是我不喜欢他,因为我总是隐隐觉得,此人的眼睛太复杂。否则以他的学识,拿到状元本是探囊取物。 一时冲动,我解下了纹龙佩送给她。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只是堵气,我的东西怎么会比不上蓝子轩的? 她接过的时候,碰到了我的手指。她的手冰凉凉的,轻轻的颤抖了一下。 之后那一整天,我的心情,奇迹般的好了起来。 ----- 我预料到了大皇兄的阴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没想到他会这么狠。切身的体会到“无情最是帝王家”这句话的意义,如此的鲜血淋淋。可我不后悔,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我就要走到底。 我还太年轻,很多事情都没有准备好。穆龙成有太后的支持,就相当于掌握了将近三成的官员。京州禁军也在他手下。虽然我可以现在动手,但代价太大,不值得。动用军队是最万不得已的行为,不到关键,我不会用。而对付穆龙成,哼!杀鸡还用的着牛刀吗?这帝王的美梦,就先让他做些日子吧。 蓝家获罪是意料中事。蓝仲文是穆龙成单独亲审的。所有人都在猜测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可我却一点都不感兴趣。我唯一想知道的是,他打算怎么安排蓝雪? 派兵去抄蓝家,我特地嘱咐了何鸿,切不可太过无理。何鸿回来后一脸佩服地详细告诉我,她看到军队时的反应。果然是不一样的女孩儿,不枉我为她放了心思。 天牢里,她做的事情,真的是——好笑。狱头告诉我,她竟然在跳舞,而且拉着那几个人一起跳。 她不害怕吗?不恐慌吗?如果换了其他任何人,早就吓傻了,可她不是。因为,她不是其他的,任何人。 我去天牢宣旨。她毫不示弱的盯着我说:“王爷曲尊降贵来到这么个发臭的地方,只是为了看看蓝雪吗?”她已经在那里呆了三个多月。尽管浑身早已脏污不堪,可她仍然笔直地站在那里,骄傲的抬着头看我,一点也没有身为一个囚犯,应该卑躬屈膝的自知。 宣旨前,我问她关于蓝家的事情。我想她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但这问题也是穆龙成在意的,所以我就问了。她微低了一下头,眼神闪烁,可很快就抬头平静地看着我说:“蓝雪不知。爹和大哥从没有和蓝雪说过此类事情。” 我冷笑,想骗我?即使你再聪明,也不过是个还未成年的丫头而已,跟我耍心思,太不自量力了! 我读了圣旨,其他人的反应都很正常,可只有她,还是那么冷静。托我给她爹带话,甚至想到了要找个最好的刽子手。可是她可曾想到,从此以后,她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她可知道,因为我在朝堂上据理力争,保下了她和蓝子轩,已经引起了穆龙成的怀疑,所以今后我很难再护着她? 刘金花虽也不怎么样,可她倒是从没有让尚未成年的女孩子接过客。我通过其他人,几经辗转,给教坊司递了话。还好,她总算是被送到了梅妍楼。但此后我不再打听蓝家的任何事情,只有希望慢慢的淡化此事,等别人的注意力都松懈下来,我才可能找到机会再去接近她。现在的时刻太敏感,也太危险了。 王月萧是个聪明的女人,如果我突然太过频繁的去看她,肯定会引起她的怀疑。所以我一直忍耐自己,等到年底前,才去了一次梅妍楼。 这是她出狱将近半年后,我第一次见她。那时,她正在跳舞。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在到处是柴草和煤炭院子里,绕着装满衣服的大木盆,翩翩起舞,嘴角带着快乐的微笑,口里哼唱着不知名的歌曲。我又一次看的愣住了。虽然她穿的那么破旧,头发也只是乱蓬蓬地随便编了个辫子而已,可她仍然美的,好像误闯凡间的精灵。她究竟为什么总是可以那么快乐?不论在任何环境中,都可以有微笑的能力?那份快乐,多得让我妒嫉。 这一生我好像都没有真心的笑过。从记事起,我就生活在无尽的尔虞我诈中。开始时是被动的陷入别人的阴谋诡计;后来渐渐的学会了,精通了,让别人悄无声息的落在我的手里。于是我变的越来越淡漠,越来越冰冷。只有这样,才不会露出蛛丝马迹,被人猜到我的想法。从我决定了自己的未来以后,我好像更是失去了,将嘴角上扬的力量...... 我把纹龙佩还给她。可她的脸上并没有我所预料的惊喜,反而充满了压抑地怒气。原来她以为是我去抄她的家吗?赶紧解释给她听。真可笑,我穆容成居然也有一天会怕别人的误会。 但是,她竟然说她不要了!!怎么可以这样?我亲手送的东西她居然不稀罕?!我在她心里,算什么? 她好像被我说话时的语气吓到了,最后还是不甘愿的接过了纹龙佩。可当我看到她的双手时,我所有的怒气就烟消云散了。怎么可以让她伤成这样?她到底还吃了多少苦?! 我让王月萧把她要来当个丫头。 “那女孩儿,也挺可怜的。”我淡淡的说。 “妾身斗胆问一句,她是王爷的什么人?这样妾身也好知道该怎么办。” “哦,不过是故人之女而已,不忍看她流落至如此境地。” 我去看过她一次,只是她不知道而已。当时她正趴在桌子上睡的香,嘴角居然还流出了口水。我笑着摇摇头,再怎么坚强,她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怕她着凉,我把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又俯身仔细地看了看她。她睡的那么沉,什么都没感觉到。我用手轻轻地碰了碰她因为睡觉而红扑扑的小脸,那细腻的触感,如果用嘴感受一下,一定会很好...就在那个有些意乱情迷的时刻,王月萧推门走了进来,我赶紧收回手。 我倒并不怕她看到,她让我满意的地方,就是知道什么时候该沉默。 其实她的心思我明白,将来我也可以把她赎出来,留在身边,只是现在时候没到而已。 可她居然自做聪明的把心思动到了伯卿(严柏涛,字伯卿)那里。她想通过别人的嘴来告诉蓝雪什么?不管她想做什么,反正这一次肯定是弄巧成拙了。伯卿很机警,他也看出我对蓝雪的上心,正好趁次机会加把火。我一直有些反感伯卿的过于察言观色,可这一次,他确实做的很好。 这件事发生后,过了不到一个月,我便又去了梅妍楼。我,很想看看蓝雪知道这件事后的反映。 实在忍不住,我握住了她的双手。伤都好了,虽然手很凉,但触感比我想的还要细腻柔滑。很高兴,看来月萧把她照顾的很好。 她一时间也有些发愣,抬眼定定的看着我。她温暖的,带着丝丝处子清香的呼吸,淡淡的萦绕在我的鼻口之间。她在想什么?她可知道,这香气仿佛在勾人魂魄?看着她红艳又湿润的孆唇,我真想就这么,吻下去。 可是她清醒过来了。 心里一阵叹息,这么好的机会,可惜了。不过没有关系,以后,有的是时间。 我直接承认是来看她,她嘲讽地说:“那小姐她岂不是错付了芳心?” 我饶有兴趣的观察她,她在吃醋吗?如果是的话,那真是,很好... 可她是蓝雪啊,总是那么冷静沉着,冰雪聪明。只是转了几下眼睛就想到了伯卿那次说的事情。 她给我下跪谢恩,我有些惊讶,虽然这也算是应该。我知道,她是从不甘心下跪的。真奇怪,我不是一直期望她能对我低头吗?可现在我却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了。我不稀罕她的感恩,那么我想要什么? 我伸手去扶她,却意外地碰到了她手臂上的镯子,蓝子轩送给她的手镯。顷刻间,心中有口气就郁结在胸口,闷得我好难受。 特地想办法在她进梅妍楼的时候,没让人搜走她身上的首饰,就是想让她好好拿着纹龙佩,却没想到她跟本就没把它戴在身上。本以为是她天性使然,不喜金银珠宝那样的庸俗之物,可她却一直带着蓝子轩送的镯子。 嘴里有点发苦,看来重要的并不是礼物,而是送礼的人吧... 本不想告诉她蓝仲文临终时说的话。毕竟那句话的意义,太过暧昧,把所有隐约的怀疑都指向了她。真不敢想若是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知道了,她的下场会是什么样的。蓝仲文究竟是否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在我发现她手上的镯子时,我突然就起了念头,既然她爹都说了她很珍贵,那么也许我该快点将她放到身边,好看看她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告诉自己,这绝不是私心,只是公事而已。 说出那个条件时,我对她的答案即期盼,又有些紧张。她突然展颜一笑,那瞬间露出的光彩,看得我差点忘了说话。可是她给我的却远出乎我的意料。 她居然,居然可以,想出这样的方法!蓝子轩对她的意义,就这么大吗?! 我真的生气了。如果现在坐在她面前的是随便什么人,她也会这么说吗?她怎么可以这么糟蹋自己?! 我觉得那房间忽然变的异常狭小,憋得我喘不上气来,只想快点离开那里。我知道我在愤怒,我很久没有这么愤怒过了,再坏的事情,也只能让我变的更冷淡。可这一次,我的怒火不可抑制的迸发出来,全是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已。与其说我在生她的气,还不如说是在生我自己的。我非常厌恶现在的自己,我的反应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握。我对自己说,穆容成,这样怎么可以?她不过是个长的不错的女孩儿而已。我的身边,只要张口,什么女人没有?何必为了她一句话就失去了控制?她想怎样都与我无关! 转身就要走,可她把我叫住了:“三王爷!这么说你不同意我的条件了?!” 我停了停,然后告诉了她蓝子轩的下落。这样,就算她要找什么人送她去,也不会弄错地方吧。 我快步离开了那里,眼角余光扫到了站在门口的王月萧,她什么时候来的?算了,我没有心情跟她说话,我只想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梅妍楼。 后来,我便不再过问蓝雪的事情。堵气也好,故意也好,我就是想证明,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孩子而已。 我常想,如果我能知道,与她那一别后,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如果我能知道,再见到她时,我会如此的痛彻心扉;如果我能知道,即使得到了我谋划已久的东西后,我仍然在只有看到她时,才能感受到胸膛里那真实雀悦的跳动,那么当时,我一定不会在乎自己的怒气、自尊、脸面,也不去管那些明里暗里的眼睛,抛弃所有顾及,牢牢的把她抓到身边,替她挡去外面所有的风雨,即使这样会让他误会、让她恨我,总也好过她后来所遭受的.... 可是,上天从没有给过我后悔的机会。我所能做的,也许只能是这样,这样而已......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配角自白之 碧玉篇 章节字数:6476 更新时间:07-08-03 23:23 爹娘的面目,已经有些模糊了。现在回忆起来,小的时候,唯一印象深刻的事情,就是饥饿。我和小弟总也吃不饱,哭叫着围着娘要吃的。然后娘就开始流泪。要是爹回来了,看见我们哭,就紧皱眉头坐在门口抽旱烟。要不就骂我们吵,挥起满是厚茧的手打我们,吓得我赶快躲到娘瘦弱的怀里。 冻马河真不是个好地方。从我记事起,这里最大的特点,就是乱。一边是天启,一边是北辽,此消彼长,这边厉害几年,那边厉害几年,受苦的却永远都是我们这些升斗小民。所以爹娘最终决定,举家迁离那里。那天,爹推着独轮木车,装着我们不多的家当,娘一手抱着小弟,一手拉着我,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那个虽然破旧,但仍然让人眷恋的家。 娘在庆州有个远房的表哥,本想投奔那里。可没想到我们还没走离冻马河的地界,就遇上了好多打仗的兵。怎么会这样呢?不是说前两天刚刚说,两边已经达成协议,暂时休战了吗?这些当官的都在想什么?大概他们的胸襟太广阔,头脑太高深,所以永远也想不到卑微如蝼蚁的小民吧。 爹娘只来的及用车把我和小弟挡好,然后转瞬间,就被奔雷一样的马鞍声淹没了。那声音真的好响,仿佛不是传到我的耳朵里,而是直接狠狠地敲在我心上。地面都在随着声音晃动,仰起的滚滚黄尘,遮天蔽日。等到眼前终于可以看清的时候,爹娘早就不知所踪了。 那时我才五岁,抱着刚满两岁的小弟,他被吓得嗓子都哭哑了。我也哭,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爹呢?娘呢?他们去哪里了? 然后,我们就遇到了江大叔。 江大叔人真的非常好。他给我们吃,给我们穿,把我们照顾的很好。他甚至还教我认了些字。只是我总是不信他说的,爹娘永远也不会回来了的话。当然,后来长大了,也就明白,爹娘那时就已经死了,但小孩子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固执吧。 那天,江大叔带来了一个大婶,我本以为那就是江大婶,可他却让我叫她姑妈。我很奇怪,我从来没有姑妈,为什么要我叫她?江大叔见我不听话,立刻生气了,那是我见到他第一次生气,脸色,很可怕。他说:“你看看你的小弟在不在。”我听了,跑到屋里一看,摇篮里空空如也。我害怕了,哭着问他小弟去哪里了?他告诉我,只要我乖乖听话,小弟就一定没事。 于是,我就乖乖听话的,跟着“姑妈”,到了京州。她带了我到了一个当官的家里做仆人。那个当官的,姓蓝。而江大叔也信守诺言,隔段时间就会托“姑妈”告诉我一些小弟的消息。 不久,我就被派去伺候比我小半岁的蓝家小姐,蓝雪。我并不喜欢蓝雪,甚至是有些讨厌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爹娘还在的时候,我刚能走路就可以帮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了。可这个蓝家小姐,除了会哭闹,耍性子,捉弄别人以外,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她的性格非常古怪,常常是前一刻哈哈的笑,下一刻就突然开始哭;白天还太平无事,晚上就大发脾气。她的身体还特别的差,动不动就生病,总是喊着头疼,却又查不出什么原因。偶尔“姑妈”问起我蓝小姐怎么样时,我都会和她抱怨一通。她听了,总是皱皱眉,仿佛有些疑惑的样子,但也并不说什么,只是吩咐我尽力做好丫头的本份。 蓝大人对蓝雪宠的特别过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因为她的身体不好。可后来我渐渐发现不是这样。蓝大人明明还有个儿子,但他很少过问,顶多就是晚饭的时候,和他说几句话,可即使这样的场合,也少的可怜。蓝大人真的是非常爱这个女儿。就是不管什么发生事情,他都不生气,总是耐心的哄她。而蓝雪也奇怪,发脾气的时候谁劝都不行,只有她爹才能哄得她笑逐颜开;头疼起来,躺在床上起不来,也只有她爹来了,她的症状才会缓解。从没见过这么粘父亲的女儿,也从没见过这么溺爱女儿的父亲。他们父女二人之间的感情,好的让我,妒嫉。 还记得有一天,蓝大人又在哄着蓝雪睡午觉,我偶然从屋外经过,忽然看到子轩公子站在离蓝雪的房门不远的地方。他静默地站在那里,前面屋里就是父亲的温柔细语,更使他的身影,显的那么的孤独。他只比蓝雪大五岁,那年,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而已吧。我想他肯定很难过,就不由自主的走过去。可他听到声音,突然回过头来。那一刹那,我看到了他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表情,那是悲哀、伤心、愤怒、甚至还有,仇恨?我想我一定看错了,因为他马上就变的又和平常一样,那么平静温和。所以我知道,我肯定是,眼花了。 突然有一天,一切都变了。原因就是蓝雪小姐,摔了一跤。其实那个假山也不是很高,可也许是前一天下过雨吧,上面有些滑。不知道蓝雪怎么会想到跑到那上面去玩儿,不过反正她的脾气很怪,会想到什么我都不会觉得希奇。 她摔了下来,蓝家就乱了套。蓝大人甚至请到了宫里的御医,可蓝雪还是昏迷不醒,就这么睡了三天。 然后,她就突然醒了。 当时我就趴在床旁,看到她睁开眼睛,心里总算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回去睡个好觉了。可是,当她看着我的时候,我的心里就产生了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因为,我竟然觉得,躺在那儿的人,好像已经不是蓝雪了。我想我一定是睡的太少,所以脑子里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但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就让我明白,这不是我的问题。 蓝雪真的,不一样了,她遗忘了过去所有的一切,就好像,重生了一样。 首先就是绣珠夫人,她居然开始关心她了!原来,她一看到夫人就哭,从不喜欢接近她。绣珠夫人很可怜,以前她总想对蓝雪好,可蓝雪根本就不领情。绣珠夫人身体本不好,蓝大人又对她那么冷冷的,连蓝雪也不理她,她就更伤心,病也更重。这下子,蓝雪忽然转性了。我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这对绣珠夫人来说,毕竟是件好事。 其次,就是她对蓝大人的态度。我能感觉的到,她依然很爱她的父亲,可是,她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那么天天粘着蓝大人不放手。但比起蓝雪的转变,蓝大人的态度反而更让我觉得诧异。因为他女儿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变化,他原来又是那么的宠女儿,那么按照常理,他应该很着急才对。可他没有。他注意到蓝雪的变化后,就安静的冷眼旁观。蓝雪不再缠他,他也就随她去。蓝大人的做法儿,真是奇怪。 不,应该说,蓝家父子的态度,都很奇怪。 子轩公子也发现了蓝雪的变化,可和他父亲不同的是,他突然从以前对蓝雪的疏远,改为亲近,而且极尽温柔。蓝雪开始变得很喜欢她的哥哥。她不喜欢复杂奢华的东西,也不喜欢首饰,只说是累赘。可只有她哥哥送的手镯,她从不离身,天天带在手上。虽然我对子轩公子的改变也有些奇怪,但反正蓝家奇怪的事情很多,也不差这一件。而且他们兄妹的感情变好,这也是不算是一件坏事吧。我私下猜测,或许是因为子轩公子其实也是喜欢这个妹妹的,只是以前她太不听话,除了她父亲,她对谁都没有好脸色。所以这次转变,让子轩公子也有了亲近这个妹妹的机会。 我曾对姑妈谈起此事,姑妈只是冷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最后就是蓝雪对下人的态度。她那么轻易的就饶了姑妈,真的让我出乎意料。本来,我是做好准备等她大闹一场的,可等我跪在她面前时,她却显得比我还不知所措。她以前对身边的丫环,虽然不是太坏,可从来都不正眼看一下。而病好后,她对我们亲热了很多。 她不让我们跪,说看着难受。 她不喜欢我们自称奴婢,虽然最后一脸无奈的接受了我们不肯改口的事实。 她开始变的很快乐又很懒散,吃到好吃的东西会眉开眼笑的,非要拉着我们一起尝尝。 就连她去上课、学写字,回来都不忘了教给我们,只是笑着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她对待我们的感觉,就像是对待,朋友一样。 她真正开始让我佩服的,是对付琴夫人的那件事情。她改变后,一直给人一种与世无争的感觉。可没想到,那并不代表她懦弱,她居然也可以那么的聪明厉害,对待惹怒她的人,绝不心慈手软。就是从那时起,我不再去想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只是暗中希望,她以后能永远是这样的蓝雪。 她开始掌管蓝家的事情,蓝大人仍然的听之任之,从不多说什么。而她竟也做的非常出色。然后她还手把手的教我和小桃如何管理府里的事情。 她只是笑着告诉我们,做那些事情她觉得很烦。可我们不管问她多少次问题,她都认真耐心的回答,从没有流露出一点儿不耐的情绪。 跟她相处的越久,我就越发地不由自主的喜欢上她。她就像是温暖的阳光,和她在一起时,是那么的放松而毫不拘束。她的笑容,从来都是发自内心的,让人看了,就觉得无比的舒服自然。 以前我只觉得她脾气顽劣,难以相处,连带的,甚至都觉得她面目可憎;可她改变后,一举手,一投足,都散发出美丽的味道,就像是久已蒙尘的珍珠,被擦去了污垢,渐渐露出耀眼的光华。后来我常想,如果她的性格一直都能这样,那么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倾世美人,而且她的美丽只会让我仰慕和追随,却不会让我产生妒嫉的感觉,也许这就是蓝雪的魅力吧。 可是,蓝家却突然祸从天降。蓝雪再一次让我惊讶无比,她居然可以如此冷静,如此镇定。在抄家时,喝住所有的人的慌乱,使大家不至受的官兵的刁难。在天牢里,她竟然比在家里的时候更活泼快乐,还能想到拉着我们跳舞解闷。 我想,她应该是个很骄傲的人吧,从不将权贵放在心上。象三王那样的人物,甚至送了她那么贵重的玉佩,她也只是随手看看,便丢在一旁。而就算在天牢里,三王爷来的时候,她都不肯行礼,只是在听他宣旨的时候才跪下。 蓝大人的罪竟然那么大,我听了都吓得心怦怦跳个不停,可蓝雪只是安静的站起来,接过圣旨。在听到蓝大人就要被行刑时,她甚至想到,托付三王为她父亲找个最好的刽子手和最快的刀。 ----------------------------------------------- 在梅妍楼开始生活的日子,是极为痛苦和折磨的,连我这个做丫头的都受不了,何况她原来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可也是在这段日子里,我和雪儿的心,开始无比的贴近。她好像从不知道忧愁是什么,即使是在最艰难的时候,她面对我的时候,都是笑。虽然偶尔那笑里会带些苦涩的味道,可她依然在笑。我们一起干活儿,一起犯错,一起挨打挨骂,一起生病,再一起爬起来干活儿。再苦再累,她都没有哭过,还想尽办法逗我们开心,却只是在以为我不注意的时候,流露出些许忧愁、哀伤和迷惘的神色。 那天她在院子里跳舞时,我已经看到三王悄悄的走了进来。但我没有提醒她,我知道当时的她有多么的美丽,从三王那呆愣的脸上就能看出,他对蓝雪的感觉,绝对不一样。果然,他是来给她玉佩的。可雪儿的反映真是让我着急,她居然一点都不在乎,反而犹犹豫豫。傻丫头,难道你看不出来吗?那个男人喜欢你呀。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以就这么放过?真是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后来雪儿就被派去伺候楼里的红牌王月萧。一开始我非常担心她会欺负雪儿,可她却没有,而且可以说对雪儿还不错,虽然觉得奇怪,但这总也不算是坏事。稍稍放心了些,雪儿便又再一次遇到三王,并知道了子轩公子的下落。她兴高采烈的告诉我们他在幽州时,我这才想起,在蓝家被抄,和姑妈不知所踪之前,她曾告诉我,我的小弟现在就在幽州守将魏将军手下当马童。 告诉了蓝雪冻马河的情况后,我就不放心了,她会不会去找她哥哥?果然被我猜到,只是没想到,她并不是自愿的,而居然是被王月萧迷晕迷哑之后,抬到出发的马车上的。我就知道那个女人不是个好东西,竟在背后用这么阴险的手段! 但不管怎么样,我和春杏总算是赶上她了。我知道这次去幽州很危险,因为我们的身份如此的不堪。军妓,多么恶心的字眼!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只知道,不能让她一个人这么去冒险,有我和春杏陪她,或许还能帮上她些忙。 可她却总是以保护我们的姿态,站在我们的前面。我再一次惊叹她的坚强和勇敢。她为了救素不相识的阮纤纤,竟然挥刀杀人,还杀得心安理得!只是那个阮纤纤真是让我不齿,白白让雪儿为她冒了险。 但魏阳的态度,让我非常高兴。他不但没有怪罪雪儿,那件事发生后,他到我们这里巡逻的次数突然多了起来。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目光和那个三王爷一样。 可雪儿对别的事情都那么聪明,在这种事情上,却好像特别迟钝。我只能暗自着急,错过了三王也不算可惜,毕竟他是个太位高权重的人,以雪儿的身份,在他身边不容易有好日子过。 可魏将军看起来,却是个正直善良的男人,说不定可以帮雪儿一把。 但遇到北辽的偷袭的时候,魏阳却又让我大失所望。 当他丢下我们而去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我们要丧命于此了,可怜我再也没机会看到小弟了。却没想到,雪儿那不服输的性子,完全被激了出来。她就是这样,没事的时候比谁都懒散马虎,越是大难临头,越是迎难而上,哪怕只有一点希望,也绝不放弃。当她拿起刀的那个时刻,我就知道,我已经把自己的命,都交到她的手上了,从此,再不回头。 她举刀砍人,当先开出一条血路。我和春杏紧跟其后。心里紧张的,在面对眼前翻飞的鲜血和肢体,我都忘了恶心。连这个时候,她都不忘叫上后面其他的女人跟上。可实际上,我当时却只是想劝她,不要拉上那些人,自己尚且不能保命,拉着她们只能连累我们。可我还是忍住了,我知道雪儿毕竟是雪儿,她肯定,不会听的。 追兵一直没放过我们。躲在柴草堆里的时候,她是那么自然的替我挡的那一刀,好象一切就是理所应当。最后还不忘开玩笑安慰我,说这下子公平了,因为我们是好姐妹,受伤也要一起。 是的,我们是好姐妹,你这个傻丫头!永远想着挡在我这个好姐妹的前面!你总是说你懒,没有心情和力气去管别人的事情,可为什么事到临头,又总是想都不想就冲出去呢?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是傻还是聪明啊! 从梅妍楼开始,到北上逃亡,这一路走来,我欠了你多少条命,我都记不得了。我只是个下人、丫头,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一直知道“知恩图报”这四个字。所以,在你受伤时奄奄一息的时刻,我拼命的冲你喊,你绝对不可以死!我什么都没为你做过,你要是就这么走了,难道是打算让我愧疚一生吗?! 我没想到魏阳会来救我们,但他真的回来救了。我想,他肯定是因为你。 看,不知不觉中,你又一次救了我们大家。这一次,我是真的有些放心了。有了他的帮助,找到子轩公子应该不是难事,也肯定不用再以军妓的身份在军队里提心吊胆了。 我只是没想到,最后上天会让我用这样的方法来帮助你。 或许我该怨你恨你的吧,可偏偏我却知道,在心里我是多么庆幸自己能遇到你。那些欢笑快乐的时光,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日子。所以我从没有后悔过。雪儿,我没有。再给我多少次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一样把你塞进床下!就像你义无反顾的永远站在我的前面一样。这是命吗?我不知道。我曾想过,如果我没有遇到你,那么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的呢?在兵荒马乱中,在饥寒交迫中,在流离失所中度过一生吧。 无论如何,那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我们的命运,紧紧相连。 后来我曾困惑,所有发生的一切的一切,究竟是因为你害了我,还是我连累了你呢? 肉体上的创伤,和心灵深处的伤口,究竟哪个才更加让人折磨痛苦? 我从没有料到,后来的后来,你,会成为那样的一个女人。那样的变化,连你自己也没发现吧,只是在那样的环境中,如此自然的,渐渐的,改变了而已。 雪儿,我从不曾怨你怪你,所以请你,一定要幸福。即使在最凄惨的时刻,你也能鼓舞起我活下去的力量,那么,为什么你自己不可以呢? 珍惜爱你的人吧,放过自己,放过那些无尽的,恩怨情仇。 就像,你曾说过的一样:人生苦短,可做歌时,又为何不歌?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配角自白之 王月萧 章节字数:2322 更新时间:07-08-03 23:23 我知道,我不是个好的细作。但这本不是我的初衷。奈何,世事难料啊!为什么,天启会有穆容成呢?从第一眼见到他,我就知道,我的心从我的胸膛里消失了,全部都记挂在了他的身上。 我搜索有关他所有的消息。在他们命令我接近四皇子时,我甚至找借口说,三王的嫌疑更大,而得到了更多的,跟他相处的时间。 我知道,我已经把他们惹恼了,因为到最后,都是天启皇朝的老大和老四在斗。穆容成,一直超然事外。他们怪罪我办事不利,白白浪费了时间和机会。 我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希望穆容成真的没有牵扯到其中,可另一方面,又想着他应该牵扯进去些,这样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接近他。 他看起来,是那么冷的一个人。可我能感觉的到,他的心,是暖的。关键是,让他能够在面对我的时候,暖起来。我知道,这不容易。但是,我一直在努力。我不相信,凭我的条件和能力,抓不住他的心。总用一天,他的心里,一定会有我。 我们一直都是若即若离。我想,我也不能做的太明显,这样很可能会让他厌烦。所以,我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多一些时间,将那若即若离,变成实际。 可是,那个该死的丫头出现了! 她不过是个,身子都还没长全的孩子,怎么比得上我?! 可是,可是,穆容成真的在,记挂她,即使他掩饰的很好。 从他告诉我,想让她当我的丫环开始,我就知道,我的威胁来了。 可我不能动蓝雪。只有蠢女人,才会用伤害情敌的身体这种做法,来留住男人。 我王月萧,永远是聪明美丽的女人。 只是我没想到,这次我的威胁,居然这么厉害! 那天,我在门外,看到他站在桌旁,愣愣的看着,俯在桌上正在酣睡的蓝雪。 那眼神,那眼神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喘不上气来。我的指甲,深深的嵌进了我的手掌,可我没有任何感觉。 我看到他脱下了自己的披风,轻轻的披在了她的身上。然后他抬起手,小心翼翼的抚摸她的脸。那样子,就像是在抚摸一件,绝世珍宝。 如果不是我轻咳了一声,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门口有人。他那样的一个男人,和我在一起时,不管是多么意乱情迷的时刻,他都保持着一份冷静和机警。 可现在,他只是单单看着那个丫头,就那么完完全全的,失了神!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我王月萧,绝不是个轻易认输的角色! 我知道,蓝家满门获罪的事情。对于他们过去的一些事情,也有所耳闻,但到底如何,我并不十分明了。 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这一点:天启皇朝的穆家,是肯定容不下蓝家存在的。 至于原因,那与我无关。 那么我想,蓝家的事情,肯定有穆容成一份。所以我想办法,请来了严柏涛。 严柏涛这个老东西,绝对是个老狐狸。他虽然也对我非常感兴趣,可我见过他几次就发现,他滑头的很,什么话都套不出来,所以也就不想再和他耗。 可这一次,应该能用的上他。因为我打听到,他和穆容成一直非常合不来。在朝堂上经常意见相左,私下里也互相憎恶。要不是因为穆容成,从没有做过什么,针对大皇子穆龙成的阴谋或企图,我相信严柏涛早就对容成下手了。 我装做突然想起了关于蓝家的事情。 本以为,那个老家伙肯定会发发牢骚。不用多,只要几句话,点出蓝家的事情和容成有关,那蓝雪肯定会恨死容成。 哼!你不是喜欢她吗?我就让她永远恨你! 可我没想到,严柏涛是说了几句话,可结果却完全相反! 气死我了!这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行,不能让她再在梅妍楼呆下去,否则,我会失去所有的机会! 真是天助我也。幽州战事吃紧,为了慰劳官兵,要从京里送姑娘过去。我还得到一个重大的密报,北辽要偷袭这次和姑娘们一起送去的粮草! 太好了!我从没有那么感激过我的祖国。他们总算做了一件好事情。 我知道蓝雪的哥哥就发配到了幽州,而且还当上了威武将军的幕僚。只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她一定会去找她哥的。可我说的话,她肯定不信。所以,我绕了个圈子。 那天梅妍楼的花会,我会有表演,那是容成可以长时间与那丫头相处的机会,他一定会来。 果然被我料到,他来了。只是见到他的时候,我的心,好一阵酸痛。他来,不是为了我。 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很快就能把蓝雪解决掉了。 我提前回来了一会儿,听到了容成告诉她,她哥的下落。太好了!这下子,她肯定要离开梅妍楼了。 可是,一直等到车队临行前一天,她都没动静。 本以为,她会不顾一切的冲到前线去。但现在看来,这丫头不是一般的精明,尤其懂得自保。我想,她一定是担心,要是去了找不到蓝子轩,她就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哼!我哪里管的了你那么多。既然你这么下不了决心,就由我来帮你吧! 我给她下的药,足够她昏迷三四天的。至于她的嗓子,大概要过一两个月,才能出声了。到时候,她早就被送到前线,想回头都回不来了! 她那两个丫头,后来也不见了。我想办法安抚了刘金花。她们肯定是去追蓝雪去了。无所谓,既然你们情比金坚,那就成全你们好了。 哈哈哈!我可真是佩服我自己。这么不动声色的,就解决掉了麻烦。 呵呵,蓝雪,诚心的祝愿你,在幽州过的好,只要你有命到那里!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北上路漫漫 章节字数:6213 更新时间:07-08-03 23:23 接下来的几天里,梅妍楼里鸡飞狗跳,不管白天黑夜总有人或哭、或闹、或歇斯底里。我特地挑个时间,跑到后院,拦住厨娘周嫂问了个明白。 “哎呦!作孽呀!也不知道这些大老爷们都在想些什么?这上次的仗,刚打完不到十年就又开战了!最后倒霉的都是我们这些老百姓啊!” “周嫂,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打仗吗?”我好奇地问她。我的声音这两天有点哑哑的,可能是着凉,扁桃腺有点起来了,我也没在意。 “还能为什么?抢地盘、抢粮食、抢金银、抢女人呗!那些男人们,整天就琢磨着这些事情,只苦了我们这些女人!这一打仗就到处抓军妓,那哪里是人做的事情,就算是窑子里的姑娘也吃不消啊!更何况窑子里还能赚点钱,这要是抓到前线去,那十有八九就是白干哪!” “那这次朝廷要把她们抓到哪里去?幽州吗?” “好像就是那个什么幽的。哎!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别担心,刘金花虽然人不怎么样,可她这次肯定不会让你去的啦!”说着,周嫂笑眯眯地拍拍我的头,安慰道。 我心想,你恐怕不知道,其实我还想去呢。 傍晚的时候,我敲响了刘金花的门。“谁啊?” “妈妈,是我,蓝雪。” 她听了,把门打开,看了看我:“进来吧。” 进屋以后,刘金花坐在椅子上看我,我乖巧地站在她面前说:“妈妈,雪儿听说这两天的事情了。我知道妈妈现在正在为难......”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为什么来!”她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话。我一愣:“妈妈知道?” “行了,你放心好了!我让谁去也不会让你去的!” 说着,她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我刘金花虽不是什么大善人,可也不会做出那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我看她义愤填膺地样子,着实有些好笑,可心里也确实感动了一下。 “可是妈妈,听说现在官府追地很紧,你真能...” “好啦!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 她用手蹭了蹭我的脸,又说:“咋咋,这么嫩的皮肤,送到那种地方,可是太暴殄天物了!你留在我这里,将来一定是花魁!” 啊?!我听了,差点儿没把嘴气歪了!敢情刚才我白感动半天,还以为她真的是有良心,原来不过是觉得把我送走太亏本儿! 低下头,使劲儿翻了个白眼,然后抬头说:“妈妈,其实雪儿可以...” “行了!有妈妈在这里,你就安心的睡觉吃饭,什么都不用管!”说着就把我从她房里推了出来。 我好不容易回过身,想跟她再说,这时一阵脚步杂乱,伴随着一个龟奴张慌失措地嚷嚷:“妈妈不好啦!丽花上吊了!” “什么?!”刘金花听了,顿时两眼瞪得溜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上辈子我可真是欠了你们了!人死没有?” “好像还没,刚刚给救下来。” “什么叫好像?你个猪头!死了就是死了,没死就是没死,到底看清楚没有......”一边讲,一边和那龟奴快步离开,把我晾到了一边。 唉,本以为刘金花会是最简单的一关,没想到从她开始就不让我去。那该怎么办?要不然偷偷地跟着?不太好,她们肯定是坐马车,那我怎么跟得上?转念一想,这件事情人人避之不及,那么我随便找个跟我身形类似的姑娘,跟她调换一下,不久得了?嘿嘿,心里不由对自己的主意有些得意。可人算不如天算,后来的两三天里,刘金花因为怕再有人寻死,在每个挑中的去前线的姑娘门口,都安排了两个膀大腰圆的护院看守,严禁任何人接触,而我自然更是一点接近她们的机会都没有。 明天一早,这些姑娘就要上路了,可我还是没能想出办法,急得我直在屋里打转。又不能把这事情告诉碧玉和春杏。这倒不是我提妨着碧玉,只是这件事本就与她们无关,要冒险也应该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不想把她们拉进来。正在我没着没落的时候,小香敲着我的门道:“雪儿,你在吗?” “啊,在!”赶忙打开门,“姐姐有什么事?” “小姐叫你去一趟。” “哦,好,我这就过去。” 跟着小香上了楼,心里奇怪,这么晚了,王月萧找我会有什么事? 上了楼,只见王月萧正在梳妆台前梳头。她见我们来了,便对小香说:“你先下去吧。”等小香走了以后,她站起来,不慌不忙地把香炉里的檀香点上,这才回过头来对我说:“这两天,急坏了吧?” 我笑了笑:“奴婢不知道小姐的意思。” 她慢悠悠地坐了下来:“明人不说暗话,蓝雪,你想去幽州找你哥哥,对不对?” 她想干什么?难道想帮我吗?我可没那么天真,以为她大发善心了,肯定又有什么阴谋。 我故意睁大了眼睛,一副惶恐的样子:“小姐切莫说笑,奴婢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她没理我,接说:“其实你也真是的,能帮你的人就在眼前,怎么就不知道问一问呢?” 她真的要帮我?我有些狐疑地看看她。大概是感觉到了我的不信任,她冲我微微一笑:“雪儿,你觉不觉得,现在有点头晕?” 我一楞。什么意思?可是,我居然真的开始觉得头晕!今天的檀香味道,好浓... “你,你的香...”我沙哑地说,接着,已经一个坚持不住,跌倒在了地上。我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开始旋转,恍惚中,看到王月萧轻移莲步,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傻丫头,不把你迷晕,怎么把你送走呢?”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阳光灿烂中,我在一片大海上飘荡,摇摇晃晃,一直没能到岸,阳光晒的我出汗,海浪摇得我反胃。觉得有人轻轻的用手绢擦我的脸,我用手挥了一下,那个人捂住了我的手:“雪儿,你醒醒!” 谁在叫我?声音很熟悉...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晃过一片阳光,刺得我眼疼,赶紧有又闭了起来。 “醒了,好象醒了!”怎么听着像春杏的声音?我缓缓地再次睁开眼,这回总算看清了两张焦急的面容。左边的是碧玉,右边的是春杏。 “这是怎么回事?”我张嘴问到,可是却没有发出声音。 碧玉看懂了我的意思,忙说:“雪儿,现在我们是在去幽州的马车上,和,所有被挑中的姑娘一起。” 我四下打量了一下,这才看出来,我是躺在一个很大马车内。马车很简陋,就是几块木板钉在了一起而已。除了我们,车上还有其他的一些女人。我静了静,慢慢地想起了王月萧和昏迷前那浓重的香味...看来我是被她迷晕了,然后送到这里来的。可碧玉和春杏是怎么来的? “你们怎么来的?”我又问到,可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现在我觉得不对劲了,我挣扎地坐了起来,碧玉赶紧从旁边扶住我。我试着喊了两声,还是没有声音!我说不出话来了!我变哑了?! 心里一下子急了起来,拉着碧玉的手,无声地喊:“怎么回事?我怎么说不出话了?” 看着碧玉焦急疑惑的眼神,我赶紧抓过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我说不出话了!” 碧玉这才明白怎么会事,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雪儿你怎么了?” 春杏这时也在旁边急道。“雪儿的嗓子哑了!”碧玉压低声音告诉春杏。 春杏一听也是一惊:“怎么会这样?” 我定了定神,认真的想了想。这恐怕都是王月萧搞的鬼了。她大概是怕我不反悔,不想去幽州,所以才下这个手。估计她在走之前那几天就动手脚了,那些日子我的嗓子发哑,看来不是着凉,而有可能是中了什么慢性毒,直到现在才发作,把我弄哑。想到这里,我镇定了下来。反正我也是要去幽州的,现在也算是如愿以偿,只是不知道这毒能不能解... “雪儿,你没事吧?”碧玉担心地问我。我摇摇头,又在她手上写到:“我们现在是在哪里?你们是怎么来的?” 碧玉说:“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了!现在我们早已出了京州,正在北上。” 春杏这时候接口道:“这些姑娘要走的那天早上,碧玉姐跟我说不放心你,就拉着我去寻你。结果你不在屋里。问小香,她说也一直没看到你。碧玉姐就急了,说雪儿你肯定是要跟着去幽州。正好,月萧姑娘的胭脂用完了,看见我们,就让我们帮她去买。” 又是她。我皱了皱眉目,这个女人真是阴魂不散。我看着春杏,示意她接着说。 “出来以后,我们在北门那里,看到了正在整装出发的车队。碧玉姐真是聪明,她一眼就看出那个冯婆子是管事的。上去跟她说,我们姐妹两个要去幽州寻亲。正好他们人数也不够,所以冯婆子就答应让我们也跟着走了。” 我看着碧玉,在她手里写:“你们真笨!怎么可以这么就跟来!以后会有多危险你知道吗?”碧玉笑笑握住我的手:“雪儿怎么可以这么说。我们姐妹三人可是一路同甘共苦走过来的,怎么能让你一人只身犯险。” “就是啊!雪儿,这次是你的不对!居然信不过我们,想自己先跑!”春杏也假装生气的说。我赶紧说:“才不是呢!”当然又是没有声音。“知道啦!反正,只要咱们能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春杏笑着说。 我抓住她们两个人的手,同时在她们手心写到:“谢谢。” “你再这么客气,我们可就真的生气了!”碧玉脸色一正说。我笑笑,便不在写字。只是心里,真的,很暖。 车上坐的其他的女人,是从京州其他妓院挑出来的。碧玉告诉我,和我们同车的,是轻烟、淡粉、柳翠楼里的姑娘。另外还有很多女人,在后面的几辆车里。我发现,和我们一起的,其实都长得很不错,有几个还非常的美丽。心里有些诧异,按理说去做军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怎么还会有这么漂亮的姑娘去呢?后来问了才明白,她们大多都是官府亲自去抓来的,楼里的老鸨跟本拦不住。而有少数的一两个,是因为被人排挤陷害才来的。 其中一个叫阮纤纤的,最是美得楚楚可怜。据说,她家里也是因为四皇子叛变的事情受到牵连,被没籍流落青楼。结果遭楼里其他人的妒嫉,被害到了这里。她们以为我本来就不会说话,我也就不解释了,就顺着她们的意思,让碧玉告诉她们说,自己因为是哑巴,在楼里妈妈嫌我没用,就把我扔到这里来了。 阮纤纤听了,拉住我的手,泪眼汪汪地说:“妹妹也是个不如意的人哪!唉!我们怎么都这么命苦啊!”说着就嘤嘤地哭。 我看着她心想,真是可怜,这么好的女孩子,怎么可以就这么毁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车队越来越往北,天气也越来越凉。我让碧玉打听了一下。这次来接我们这些姑娘的是一个叫魏阳的将军。其实魏阳将军本来是要押运粮草到前线的,我们只是顺路带上而已。可是我们这些女人都不能骑马,又娇滴滴地总要休息,所以他的人马比原定的计划慢了很多。有很多士兵已经心存不满,看到我们就骂骂咧咧的,甚至还有人动手动脚。幸好魏阳治军甚严,把对我们不敬那几个兵砍了双手,我们这才少了很多麻烦。记得那天,我们几个都对及时赶来的魏阳道谢,可那个家伙理都没理,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哼!我心想,看不起我们?我还看不起你呢!那么年轻就当了将军,一定是朝中有人走后门。打仗绝对打不赢,就该让你押一辈子粮草! 这一路上,魏阳的军队管的很严,根本就不允许我们去任何地方,累了就停车,让我们下来休息一下,稍微好一点就立刻上路。我除了能撩开车帘看看风景以外,什么也干不了。起初的一段时间,经过的市镇有些还挺热闹,虽然不让我们下车,我们多少还能看个新鲜。可是越往北走就越荒凉,进入与幽州相邻的庆州以后,就不时地能看到衣不遮体的流民了。我心想,看来情况比我预料的还要糟糕。 我的嗓子依旧不能说话,但渐渐地已经能发出一些声音了,看来我中的毒可能不是永久的,时间一长就失效了。想到这一点,总算让我觉得舒服一些。 ------------- 这天晚上,魏阳下令在一处小树林里休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偏偏走小路。小路非常颠簸,这一路把我的骨头都快颠散了。下了车,我一边和大家一起烧饭,一边在心里不知第几百次的骂那个姓魏的。吃完了,我和阮纤纤一起去树林里小解。我很快就完事了,可她一直没起来。我跑过去看是怎么回事,结果看到她满脸通红的蹲在那里。仔细一看我才明白,原来小解变成了大解了,可又没有东西擦。 我跟她比划了一下,“啊”了两声,告诉她我去帮她拿些草纸来,她红着脸说:“有劳雪儿妹妹了。”我笑着摇摇手,叫她别客气,便跑回马车。 找到草纸,我就往阮纤纤那里走,可快到近前,突然听到她闷闷的声音:“救命!救命!”显然是被人捂住了嘴。我一惊,赶紧往前跑,没几步就看到她被一个士兵压倒在地,衣服都被撕开了,那个士兵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正忙着解裤带。阮纤纤的双手拼命的推打那个士兵,可一点用都没有。 我急红了眼,可又喊不出来。我四下张望,想找个什么东西把那个士兵弄开。这时,我突然看到那个士兵扔在旁边的配刀。我一把抓在手里,拔出刀,用刀背照着那个男人的后脑勺就是一下! 这一下我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居然还是没把他打晕!他怒吼一声就从地上跳了起来。这下子我是真的生气了。他干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被我教训,竟然还要反抗?!刚刚我打他的那一下,应该是有点用。他跳了起来,可一时脚步虚浮,眼神有些涣散。此时不做,更待何时?!我双手握刀,用尽全力照着他就刺了过去! 我怕没怎么伤到他,再让他有机会伤我,所以一感觉刀子扎在了软软的东西上面,就握着刀,快速的向后退。然后我就感觉到,手上被喷上了热呼呼、粘腻腻、闻起来腥腥的液体。低头一看,刀上连同手背上,全部沾满了鲜血。好恶心,胃部好像在痉挛,但看来是扎透了。第一次用刀砍人,总算效果还不错。我心里这么想着。 我并不害怕血,也不怎么怕死人。因为我原来世界的父母都是医生。还不识字的时候,我就拿家里的那些医学书上的解剖图,当卡通画儿看。不知道多少次我去单位找他们,而他们则穿着血淋淋的手术衣从手术室里出来,嘱咐我他们来不及回家,晚饭应该吃什么。六岁开始,跟我爸医院同事的孩子们玩儿捉迷藏,我就知道要躲到停尸房,肯定没人能找到我——知道了也不敢找。 抬头看去,那个士兵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双手捂着咕咕冒血的伤口,慢慢的倒在了地上,外面的裤子都没来得及提起来。 我喘了两下,甩了甩手上的血,也没甩掉多少这恶心的东西,只好作罢。走过去把已经吓傻了的阮纤纤扶起来。然后跟她比划,问她有没有什么事。 她还是一副傻呆呆的样子,我叹了口气,看来是吓的不清,还是先回去吧。便扶着她一步一晃地往回走。 马车旁的其他姑娘看到我们的时候,都惊叫起来。几个士兵看到我满手是血的拿着把同样带血的刀,立刻拔出他们的刀,把我和阮纤纤围了起来。阮纤纤腿软了一下,我使劲扶正她,冲她鼓励地笑了笑,让她别担心;又看向远处焦急的碧玉和春杏,摇了摇头,让她们不要过来。 这么一会儿工夫,魏阳已经骑着马到了我们眼前。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遇袭之 牺牲的,永远是女人 章节字数:6750 更新时间:07-08-03 23:25 现在的场景是这样的:中间的两个女人,左边一个衣衫被撕扯的破烂,右边一个一手扶住她,一手提着把带血的钢刀,身上手上也沾满了鲜血。外面一圈儿,至少围了二十个士兵,人人都亮出兵刃,指向中间的这两个狼狈的女人。 今天天气很好,冰冷的刀刃反射了阳光直刺我的眼睛,让我无法抬头看清迎面高高在上,骑着马走来的魏阳。微眯了眼,我便不再看他。低头看看手里的刀。上面鲜红的血迹已经开始变黑,手上的血也快干掉了,觉得又粘又干,很不舒服。我手一送,就把刀仍到了地上。 “把刀都收起来!退后!”听见魏阳仰起声音说了这一句。 士兵们闻言,动作整齐划一地收起了兵刃。 魏阳下了马,走到我们面前。 这时,我身后一阵脚步零乱。回头一看,原来是有人已经发现了被我刺伤的那个士兵,有几个人把他抬了过来。看到那个人腰腹之间全是血,而且现在还在往外冒,我心里琢磨,大概是刚刚扎到了他的脏器,造成内脏大出血什么的。看他一脸死灰的样子,估计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我自嘲地笑了笑,第一次用刀就干掉一条人命,不知道我是否该为此庆祝一下?不过心里倒是半点歉就也没有的,他本来就是活该! 魏阳看看地上的那具尸体,又看看我们,皱起了眉头问到:“怎么回事?” 冷不防阮纤纤突然跪了下去。我一点准备也没有,她这么一跪,差点把我拽了一个跟头。歪了两下才站稳。 我抿了抿嘴低头看看她。真是的,你跪你的就好了,跟我说一声啊,害的我差点摔跤! 却听见她惊慌失措的冲魏阳说:“将军大人,民女什么都没做!是她杀的人!跟民女毫无关系!”她的声音因为惊恐而变的尖细,一边说着她还一边用颤抖的手指拼命指着我。 我皱了皱眉。我杀人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你吗?怎么就这么没担当,急着撇清自己!不过....算了。她也不过是个可怜的,胆小怕事的女人罢了,怎么能要求她跟我这样一个来自不知几百年以后的灵魂做一样的事呢?这么一想,我的神色便又软了下来,只是有些悲哀的看着她。 魏阳又看看我,问道:“你有什么可说的?” 我?能说什么?想说也说不出来呀。我耸耸肩,冲他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然后摇摇头,告诉他我不能说话。反正人也确实是我杀的,只是目前的状况,明眼人一看就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可魏阳沉默了一下,然后盯着我一字一句的说:“我想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如果你杀了我的人,总要有个原因吧?” 我翻了个白眼。拜托!你怎么这么笨,到底怎么回事不都是明摆着吗?怎么非要问?我看看跪在地上还在浑身颤栗的阮纤纤,唉,看来是不能指望她了。我手上都是血,也不方便去到他的手上写字。想了想,只好做做动作解释一下了,希望他抽象的理解能力比较强。 于是我用手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又指了指阮纤纤,然后做了一个类似于猛虎扑食的动作,冲着阮纤纤虚抓了两下,意思是告诉魏阳那个男人要对阮纤纤无礼。 接着我跳到一边,向着阮纤纤的方向走了几步,做出一个看到什么东西一脸惊讶的样子,意思是这个时候被我发现了。 然后我便一脸焦急,对魏阳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摇了摇手,接着便四下张望。看到地上那把刀,便快速捡起来,先用刀背对着那边那具尸首虚打了一下。我的意思是,我不能说话,所以没法儿叫人来,就拿了那个士兵的配刀,但是我一开始是用的刀背。 接下来,我又指了指地上的死尸,在他的位置附近自己做了一个从地上跳起来的姿势。之后我又跑回到原来站的位置,双手握刀,向前平伸,做了个刺的动作。 全都做完后,我已经累出一身汗了。妈呀,表演可真是累呀,还是杀人简单的多。 我看着魏阳,眨眨眼,又呲牙咧嘴地笑了笑,张嘴无声的问:“你明白了吗?” 魏阳看了我半天,然后转头对旁边的一个副官说:“本将军早有严令,押送粮草关系到我军命脉,不可有丝毫大意。且这些女子是朝廷送往前线之人,因此与粮草等同处理,不能为了她们,祸乱军心。薛二不顾军纪,仍然意图不轨,遭此下场,也算咎由自取。我军将士必以此为戒。” 停了一下,他又道:“把尸首抬走埋了。通告全军:薛二行为不检,已被处死。今后谁若是再犯,就以他为榜样!”接着他看了看我们,严厉地说:“只次一次,下不为例!”说完,转身就上了马。 我抬了抬眉,赞赏地看了看他。不错吗,通情达理,赏罚分明。看来能当上将军,也不是混出来的。他又看了看我,一拉缰绳,掉转马头便走了。临走时,我仿佛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笑意。不会吧?我杀了他的人,他还很高兴? 回到我们的马车旁,碧玉和春杏马上围了过来。“雪儿,你可吓死我们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先给我打点水,把这血洗一洗。黏乎乎地粘在身上,难受死了!”我抓过碧玉的手,在上面飞快的写。 春杏听碧玉说了我要干什么,赶忙去打水。碧玉看看我,说:“那我去给你拿套衣服,待会儿换一下。”我点点头。 转过身来,就看见了站在离我不远地方的阮纤纤。她一脸踌躇的样子,想过来,又不敢过来。我冲她一笑,招了招手,示意让她过来。她见了,急忙几步上前,伸出双手要拉我的手,可我手上全是血,她看了,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可又不好意思收回手去,只好改变方向,分开两手,握住了我的双肩。 “雪儿,对不住你了!我,我实在是太害怕了...”说着,眼圈一红,眼泪在眼框里转呀转,就是忍住不落下来,身子微微颤抖,那可真叫一个我见犹怜,看得我都心疼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她了呢! 我冲她笑笑,摇了摇头,用嘴一个字一个字的做出口型:“没关系,我明白。” “呜呜....谢谢你,雪儿!好人一定有好报的!”现在她终于忍不住了,眼泪总算流了出来。我看了也松了口气,总算是哭出来了,你这么憋着,看得我也不好受啊。 洗掉了血迹,换了衣服,总算是舒服了。我坐在火堆旁,拿起碧玉给我找来的饼,大口吃起来。虽然刚才那些血让我有些反胃,但现在体力最重要,吃好了才能有力气活下去,我使劲儿的嚼碎干饼,咽了下去。 春杏看我吃的挺香,便开口问:“雪儿,刚刚是怎么回事?” “春杏!”碧玉喊了她一声,递给她一个眼神,意思是让她不要问。 我边嚼着饼,边抓过碧玉的手,在上面写到:“刚刚你都看到了吧?”她点点头。 “那你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告诉春杏吧,别让她担心。” 碧玉沉吟了一下,对春杏说:“刚才应该是雪儿发现有人欺负阮姑娘,雪儿说不出话,就用刀,厄...杀了那个欺负阮姑娘的人,对吗?”说完后,看看我。 我点点头,对她树起大拇指。聪明!果然是我的碧玉。 春杏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雪儿,你不怕么?”我无所谓地摇摇头。 确实没觉得太害怕,可非常生气是真的。大概当时光顾着生气,忘了产生害怕的情绪了。等到不生气了,事情已经结束了。 春杏又看看我,小声问到:“杀人,是什么感觉啊?” 我笑了。真不愧是跟了我许久的人,已经被我潜移默化地影响了。要是别的女人,早就吓的晕过去了。春杏现在还有心情好奇,不错,不错! 我冲她眨眨眼,慢慢的对她无声的说:“要不,下次把机会让给你?” “不要,不要!我不敢!”春杏一看懂我说什么,就立刻张惶地使劲儿又是摇头,又是摇手。她的样子真是可爱,我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差点把饼咽到嗓子里。一阵咳嗽,赶紧拿过碧玉递来的水,几口喝下去。总算是舒服了。我摸着胸口顺了顺气。这时才发现魏阳骑着马巡视到了我们这里。他大概是看到我刚才肆无忌惮的笑了,所以骑在马上,一脸毫不掩饰的诧异。我低下头不理他,继续跟我的大饼奋斗。反正我也不在乎形象,他怎么想跟我没关系! ------ 魏阳的军队继续向北走。时间虽然已经到了五月底,可这北边的天气依然很凉,早晚的温度都很低。即使是中午艳阳高照的时候,也不觉得热,只是晒得人暖融融的,很舒服。 我掀起车帘看了看前面一眼看不到头的队伍,再看看我们马车周围的那些个面无表情,一脸僵硬,仿若磐石的士兵们,无奈地叹了口气。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以后,魏阳就重新派了人过来护卫我们。这回来的士兵特别规矩,绝对是目不斜视。他巡视的次数也比以前多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骑马过来的时候,常盯着我看。可我把目光对上去的时候,又发现他没有在看我。难道是我的错觉? 那件事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说什么,就这么过去了,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估计是魏阳把这事给压下去了。本来吗,当事人一个死,一个哑,一个差点受辱,都说不了什么话,知道真相的外人也就是魏阳了,他不提,自然也就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想问也不敢问。心里还是挺感激他的,就算我欠了他一个人情好了,我这么想着。 放下帘子,看了看特意坐在我和阮纤纤之间的碧玉和春杏。其实我倒没什么,可她们俩大从知道阮纤纤在我救了她以后的表现,便极其为我愤愤不平起来,也开始非常鄙视阮纤纤,再也不跟她说话。路上我还间或和阮笑一笑,就连这个,她们看了都生气,干脆挤坐到我们之间,把我和阮纤纤隔开。这种孩子气的做法惹的我微笑不已,不过我知道她们也是为我好,也就随她们去了。只是这一路更加变的无聊,马车颠簸的厉害,想睡又睡不着,这么长时间坐着真是难受。我在心里感叹,做古代人可真是受罪!我的骨子里不安分的因子又跳跃起来,便趁着队伍停下来休整时不长的时间,带着碧玉和春杏又练起了我以前自创的体操。因为守在周围的人太多,我也不想太惊世骇俗,毕竟已经杀了一个人,够惹人注目的了,现在还是低调点的好,所以也就是弯弯腰,压压腿,抻抻筋骨什么的,可即使这样也好受多了。 听说,再有几天的路程就能到幽州的后备营地了。已经引入幽州的地界,这里是天启驻军的地盘,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事情,到时候只要将粮草和我们这些女人一交给幽州的守军,魏阳的军队就算完成任务了。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士兵们的表情轻快了很多,魏阳严肃的脸上也开始偶尔闪过些轻松的表情。 今天有点奇怪。本来进了幽州以后,魏阳的军队就一直走的是官道,很宽敞,也很方便,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大早,队伍就换了方向,走进了旁边的山路。听碧玉说,这官道幽州内到冻马河最好走的一条路,也是最短的。魏阳突然改道绕远是因为什么?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可又一想,我瞎操什么心?天塌下来也有这些男人们挡着,我们可也是他们要保护的“货物”之一呢。他的兵看起来挺强壮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到了中午,队伍在山中的林地找了个地方停下休息。碧玉和春杏拿出馍和干肉掰给我。刚吃了没两口,突然就觉得地面开始振动,一阵隐隐的类似打闷雷的声音从地面传来。振动也越来越剧烈,震得我手里的水都洒了出来。然后远处就传来杂乱的喊叫声,也不知道在喊什么,但听起来,却让我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因为那声音里,带着那么明显的,杀戮的兴奋。 “嗖!”的一声,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看见一支羽箭插在了我的双脚前面,不到三十厘米,羽箭的箭尾尤自不停的颤动。 “有人偷袭!!”这个念头闪入我的脑海。 果然,有士兵嚷嚷道:“北辽来劫粮草了!” 魏阳的军队质量果然不错,他们已经全都兵刃出鞘,面朝外把我们团团围了起来。还好,我定了定神,现在我们是在军队里面,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碧玉和春杏的脸色已有些发白,肯定是被刚才射过来的那支箭吓的。但她们看我没动,也坐着没敢动。 收起吃的东西,我在碧玉的手上写:“别慌!以不变,应万变!” 她握了握我的手,点点头,又回头安慰了一下春杏,两人慢慢镇定了下来。 其他的女人们都慌了神儿,有很多已经开始哭了。 这时一个带兵头领模样的人,大吼一声:“都他妈的给我安静!”她们这才吓的噤了声。 可这时,那些骑着马的敌人,已经得越来越近。 他们的穿着和天启的军队是如此的不同,黑色的铠甲之间是用熟牛皮连接的,头发不是束在头顶,而是辩成两个辫子盘在头的两侧,类似我所熟悉的历史上的北宋时期,辽国人的打扮。头上戴的头盔上,插着的可能是山鸡的羽毛做的缨子。 他们有的一手挥刀,一手驾马,怪叫着向我们冲过来。还有一些双手干脆离开缰绳,就这么骑在马上,搭弓射箭。每射出一箭,必有天启的士兵哀号倒地。 他们都长的极其彪悍,给人粗犷不羁的北方汉子的感觉,如果和天启的军人比较的话,我只能说如果我是个将军,我会更喜欢面前这样的军人,因为他们显的更有力量,更一往无前,也更嗜血。 他们跑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已经近到我可以隐约看到他们那因兴奋而通红的双眼。 头顶的箭也越来越密,最后像下雨一样往我们这边落。我已经拽着碧玉和春杏躲到了马车后面,只听得一阵急促的“咄咄咄咄”,那是箭钉到了身后木制马车的车壁上的声音。这些射箭的人的臂力都大的惊人,箭射到马车上,连带着把马车震的不停的晃动。有一支箭居然穿透了两层的木板,箭头露了大约半指的长度在我们躲的这一边,把正好站在那旁边的一个女子吓得尿了裤子。 终于,箭雨停了,可停了下来是因为,他们的人马已经猛的冲进了天启的军队围在外围的保护层。喊杀声顷刻间震耳欲聋。 我左手握着碧玉的手,右手抓着春杏的手腕,站在马车的背后,一动不动,可我知道,我们的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 在电视上看一百遍战争场面,也比不上亲自经历一次。 有一瞬间,我周围的景象,仿佛变成了慢动作。我左前方的一个天启的士兵,挥刀迎战迎面骑马而来的北辽人,可只两个回合,就被马上的人从右肩向左,一刀劈下了一半的身子;我右边的北辽士兵,在马上正和一个天启的骑马将官斗的难解难分,后面趁乱跑来一个天启兵,抡起大刀,砍掉了他的战马的两条后腿,他一下子仰面朝天从马上栽下来,随后便被一涌而上的天启兵挥刀垛成了肉块儿。 浓重的血腥味儿漂浮在空气里,呛的我的鼻子有些痒痒的。 周围的女人中除了我和碧玉春杏三人还站着以外,其他的全都吓软了腿,有些早就晕了过去。这场战斗开始了也就十几分钟,天启的军队就有些支持不住的样子,慢慢的开始向后退。 本来我们这些女人的车队是在军队护卫的偏后方,即使有些北辽的骑兵冲到了我们这里,但很快就被天启的军队杀掉了,所以我们的损伤应该不大。可现在他们一退,就把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渐渐的暴露在了北辽人的眼前。 远处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和哭声。“不好!有姑娘被杀了!”我脑字里像闪电一样划过这个念头! 我举目看去,只见远处已经冲进车队的北辽骑兵确实在挥刀斩杀后面马车上的女孩子。可是,他们只挥了几刀,就发现我们这里全是姑娘,便立刻停了手,叽里呱啦和周围的骑兵说了些什么。之后,那些骑兵们就露出了因更加兴奋的而显得狰狞的笑容。一大半的骑兵催马向退后的天启兵追了过去,一少部分骑兵被分了出来,专门冲向了我们,见人就抓! 这时,我猛得看见魏阳骑着马向我们这边奔来,心里顿时雀悦不已。还好,他还在这里,那我们就应该不会太惨。现在得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至少碧玉春杏和我一定要躲过这一劫。其他的人我也管不了了,现在这自顾尚且不暇的接骨眼,大家也只好自求多福了...... 正想着,魏阳已经骑马到了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只见他一脸的血迹和油汗,右手倒提着一把长柄战刀,上面的血正滴滴答答往下流。他冰冷地看了一眼我们一眼,挥刀砍飞一个正冲到他面前的敌人的脑袋,大声的对他的士兵们喊到:“保护粮草最重要!不用管这些女人了!都跟我到前面去!” 他?! 说?! 什?! 么?! 我瞪圆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他扫了我们最后一眼,那眼神中居然连半点儿愧疚都没有,只有理所当然的冷漠。然后便策马重新冲向了前面敌军最多的地方。 我冲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拼命的喊了一句无声的话:“KAO!YOU SON OF BITCH!!”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逃,拼命地逃 章节字数:5791 更新时间:07-08-03 23:25 好,太好了!我们就这么被抛弃了!当然了,女人有什么了不起,粮草才是军队的血脉,所以该舍弃的时候就毫不犹豫! 不,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我咬紧了牙,因为过于紧张和气愤而眼前有些发黑。不能这样,我在心里喊到,蓝雪,你绝对不会死在这里! 我抬头向四周张望。我们的马车已经不能用了,因为刚刚那一阵密集的雨箭早就连车带马被钉成筛子了。我眼前一亮,在我右边十几步的远处,有一辆双马的马车上,靠里面的那一匹还没死! 立刻行动。我对碧玉指了指前面那辆马车,又指了指地上那些死人手里的刀。她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和春杏说:“雪儿让我们快拿兵刃,冲到前面的马车去!”说完马上弯腰扒开脚边一具尸体的手,把刀拿到了手里。春杏还犹豫了一下,但看到我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把刀,掰掉上面连着的被砍下来的一只手,便也咬咬牙照做了。 我扯下自己的裙子,这东西太碍事了。然后从上面撕下一片衣襟,把自己的口鼻蒙上。这股子浓重的血腥味道,刺的我的鼻子很不舒服,待会儿肯定会更严重,还是现在蒙上点儿好。我回头看看后面哭天喊地的其他女人,皱了皱眉,碧玉问:“叫上她们吗?” 我还是点了点头,能救一个是一个,现在也只好如此了。 于是碧玉便仰声喊道:“想活命的,就拿上刀跟我们来!” 这十几步仿佛要走一生那么长。 大部分北辽的骑兵都到前面追截粮草去了,后面的追来的虽然人数不多,可对我们来说,绝对是致命的威胁。我在前面开道,碧玉和春杏护在我两侧。不知道后面的那些女人能不能跟来,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多么庆幸平常我都有运动身体,灵活性、柔韧性、灵敏度和力度都还不错,刚刚敌人冲来之前还吃了肉干和饼,再加上现在是性命攸关的时刻,我的双手仿佛充满了力量。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往前冲!冲到马车那里就能跑了!所以我见人就砍,不管他是敌是友。 鲜血不断的喷到我的脸上,手上,身上。我已经麻木了,只知道举刀往挡我路的人身上挥,跟本就连看都不看一眼。 大概因为我们这些女人突然冲了出来,让那些男人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也就没怎么抵挡。可即使是这样,也够我们杀一阵子了,其中有个家伙举刀格了我一下,顿时震得我手臂发麻,刀差点脱手而飞。 我愤怒地破口大骂:“SHIT!怎么这么有劲儿?” 就在他又举刀向我砍来时,右边寒光一闪,他的脖子就断了一半,倒下去的时候还一脸的不相信。春杏站在右边,满脸血污的冲我笑:“雪儿,我还行吧?” 行!简直就是太棒了!我对她竖起大拇指,外加使劲的点了两下头。 总算是冲到马车旁了,我的汗已经湿透了后背,在衣服上蹭了蹭因为满是汗而有些拿不住刀的手,我举刀,砍断了连着那匹死马的缰绳,推开马车边儿上趴着的死人,跳上了车。 “快上来!”我沙哑着嗓子对碧玉和春杏喊。她们也利落的爬上了马车。我又回头看看。还是有几个人跟来了,阮纤纤也是其中之一。我数了一下,算上我们,大概不到十个人,还可以,只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刀。我便对碧玉说:“叫她们都拿上刀,要不然呆会儿被人砍下来可别怪我!” 碧玉冲她们喊了话,她们听了,有刀的立刻手脚并用的爬上了车,没刀的赶紧去捡了刀,然后也爬了上来。就这么会儿工夫,敌人越来越多,我已经挥刀砍断了两个人的手。碧玉左臂上也吃了一刀,我看见了,心里一痛,张嘴问:“你...” 她却马上坚定地冲我喊:“快走!” 我转头一拉缰绳,举刀刺了一下马屁股。那马本就被周围环境吓得有些惊了,又被我这么一刺,吃痛地前腿高抬,嘶叫了一声,然后就撒开四蹄疯狂的向前跑。 周围的景物飞快的向后飞跃。我根本就不会驾马,只能任它自己瞎跑。在车上左摇右晃,我努力稳住身体,不让自己掉下来,心里祈祷:“诸天众神,观音菩萨,耶稣基督,甭管是什么,保佑我们冲出战场吧!” 隐约见到左前人马最是稠密,可这该死的马偏偏就往那里冲!我心里一急,右手不由自主地一下子使劲拽紧了缰绳,这马被我拉了一下,便偏了方向,向右边人少的地方跑了过去。 我在心里骂:靠!什么破神都不管用,关键的时候就得靠自己! 快跑,快跑!把那些畜生都甩的远远的!风吹散了我本就梳得不紧的头发。脸上蒙的布巾,已经被血浸透了,现在风一吹,就紧紧地贴在我的口鼻上,让我喘不上气来,干脆伸手把它拽下来扔掉。“驾!”我使劲的抖动缰绳,那马真是不错,在这紧要关头它没让我失望,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速度给我带来无法抑制的快感,完全忘记了刚刚的恐惧、惊慌和疲惫。怪不得在我的世界里那么多人喜欢开快车,果然是减轻压力的好方法!眼看着就要冲出战场,我兴奋地笑了出来,大声喊到:“碧玉,春杏!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这时候我才惊觉,我居然从刚才就能够发出声音了。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太好了! 忽地,耳中隐约听到好像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而且是个男人的声音。匆忙之间,我回头甩了一眼,远远的,仿佛看见魏阳横刀立马,站在战场中央,正在眺望我们这里,是他喊我吗?我冲他的那个方向,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魏将军,你就在这里英勇战斗吧,我只是个小女人,现在要逃命去了,咱们永别啦! 眨眼间,眼前一阵开阔,我们的马车已经闯出了后面如地狱般的战区,跑进了一片小丘陵地带。我和碧玉,春杏刚刚松了口气,可突然“嗖!”的一声,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声:“啊!”。 碧玉回头看了一下,跟我紧张地说:“后面有人放箭!” 该死的,为了追我们这么一帮女人,居然开始射箭!我举目向前看去,左边一百多米远的地方,就是一片茂密的树林。赶紧到那里去,就能躲躲箭了!想着,我便催马向树林的方向跑。箭射得越来越密,我和碧玉,春杏只好尽量俯低了身子,让身后马车的车壁帮我们挡一挡。这辆马车虽然已经没有了顶蓬,但四壁还在,所以也能将就抵挡一阵子。 我为了驾马掌握方向,稍稍抬了一下头,只觉得左边推了我一下,我向右一歪身子,几乎与此同时,一支流箭擦着我的脸飞了过去,带下了我一缕头发!我顿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转头对碧玉感激的说:“谢谢!” “雪儿!专心驾车!”碧玉闪着晶亮的眼睛看着我说。我一笑,便站正了身子认真驾车。 可等我们钻进了树林,我才觉得不好。因为树林的道路非常狭窄,马车不好走,我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而且我要想躲开箭,最好是钻到密林深处,可这样的话,马车根本就没有办法走那里。不能这么下去,一定会被身后的敌人追上的!我急出了一头的汗。 这时春杏喊了一声:“雪儿,那边是个悬崖!”什么?我听了,抬头一张望,果然,在右边不远处有条岔路,岔路尽头大约几十米的地方路就断了,正是个悬崖。 心念电转,我拼命对碧玉和春杏喊:“跟她们说,我数一二三,咱们就一起跳车!” “什么?啊!好!”碧玉听了,马上回头跟后面的人说。 没时间了!我也不知道她们懂没懂我的意思,就开口数:“一!”“二!”“三!跳!” 话音刚落,春杏往右,我和碧玉往左,使劲跳下了马车! 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耳中同时听到“轰隆!”一声,那车连着马一起翻下了悬崖。 还好这树林里的落叶很厚,再加上草,所以地上不是很硬。可我仍然觉得摔的不轻,浑身的骨头都好像给摔散了一样。 心里知道现在不是喊疼的时候,后面的追兵还没甩掉呢。我一个咕噜就翻身趴了起来,先去看碧玉:“你怎么样?” “我没事!去看看春杏!”碧玉也爬了起来。 看她没什么事,我便转身往春杏哪儿跑。春杏听见我的声音,也支持着站了起来。我上下看了看她,除了擦伤以外,也没什么大事,心里一喜:“真是万幸!咱们现在都没什么大伤!” 然后我才转身看后面东倒西歪地趴在地上的女人们。 她们倒是听话,都跟着我们从车上跳了下来。 我冲她们大声说:“我怕那翻下去的车只能瞒得一时,他们一会儿还会追来,咱们还是跑得越远越好!”然后也就不再管她们。 我照顾不了那么多,为了活命她们一直跟着我们到了这里,那接下来只要手脚完好,就没理由不继续跟着我们跑。我捡起掉在地上的刀。这可是救命的东西,一定要带着。向春杏和碧玉一点头,就举步就往密林深处钻。 我们要找树多的地方走,而这种地方,蒿草也长得特别高,特别茂密。路越来越难走,阳光都被挡在了密林外面,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阴森森的。我怕后面的人走散了,所以每次都先用刀劈开草,弄出一点空间,才继续前进。就这么走了不知道多少时间,身上的衣服都被草划破了,手上胳膊上被划了无数道血痕。我的两只胳膊已经累得僵硬了,都快感觉不出那还是我的手。现在我只是机械的挥着手里的刀,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支撑着我,那就是:一定要活下去! 可是,大概老天偏偏想跟我做对一样,我忽然听到身后隐约传来人声。难道他们发现了又追上来了?这些家伙怎么像水蛭一样,怎么甩也甩不掉?!看着手里的刀,心想,可能是因为我们要前进,用刀砍了不少的草,结果留下了痕迹。 现在怎么办?绝对不能束手就擒。我咬咬牙,现在也没别的法子,只能这么向前走。就算只有哪怕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努力!我喘着粗气,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雪儿,我好像看见前面有个房子!”左边的春杏指着她前面的一个方向。我仔细一看,果然,那边朦胧中露出一个院落和房子的样子。 “好,那就到那边看看!”说着,我转了方向,向那个房子走过去。 到了近前之后,我这才看到,这是一个已经荒废很久的房子,可能是以前山里打柴人住的地方。屋顶都塌了一半,外面有一圈篱笆墙,也歪歪扭扭的非常破旧。我推开柴门就走了进去。除了进门时惊飞一群鸟以外,房子里什么都没有。穿过茅屋来到后面,是一个篱笆围起的院子,在茅屋和篱笆交接的角落里,堆了一人多高的,厚厚的柴草。院子里还有口井。我举起一块大石头,仍了下去。很快“咚!”的一声,我眼睛一亮,这是口不是很深的枯井!我拉过井辕上的大木桶,拉了拉上面的的绳子,还算结实。 “你们都过来!”我冲其他人喊。她们都围了过来。 “这是口枯井,你们从这里下去,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看着她们都有些犹豫的样子,我生气了,脸沉了下来,厉声说:“都跟我跑到这里了,难道还怕我害你们吗?!想活命的就给我下去!”她们听了,这才一个接一个地爬进桶里。 放下去五个人后,外面便只剩下我和碧玉春杏。我让春杏先下去,可她不肯。这时,我已经能听见远处噪杂的说话声和踩踏草丛的声音。我咬牙切齿地对她说:“听话,下去!要不然咱们一个也别想活!”硬是把她塞到了桶里,和碧玉把她摇了下去。 等把空桶摇上来,后面的追兵已经到了茅屋的门口,“咣!”的一声,是踹飞柴门的声音。我脑子里只闪过一个想法,不能让他们发现这井里有人!于是一手拎起木桶,一手拉着碧玉,钻进了墙角的柴草堆。才刚在里面蹲好,追兵就闯进了院子。 他们离我如此的近,近到能清楚的听到他们粗重的喘气声和噪杂的说话声。我的心剧烈的跳动着,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心里不停的默念:老天保佑,不要注意这里,不要注意这里... 但每次我向天祈祷的时候,好像都不能如愿,而且就是要跟我做对! 耳朵里清楚的听到一个人沉重的脚步声向我们这边走来。接着我听到他拔出腰刀的声音。突然,眼前寒光一闪,刀锋贴着我的右脸颊,刺进了身后茅屋的土墙。 又一刀捅了进来,这一刀却是正照着碧玉的右肩膀。因为我就蹲在她的右肩旁边,那一瞬间,我几乎是本能的把自己的左肩向左边轻轻一靠。 只觉得一个薄薄的,冰凉的东西扎进了我的左臂。碧玉看着我,张大了嘴。我抬起右手死死的捂住她的嘴,狠狠地瞪着她,用嘴型说:“不许出声!” 外面的那个人大概是感觉出扎到了什么东西,于是把刀一转。 好疼!!疼死我了!! 刚开始刺进来,凉凉的还没觉得怎么样,这下子,刀锋在我的左肩膀里转了半圈。大概刀已经扎到了骨头了,我都能感觉到刀尖在肩骨上划过!那种痛,就算我再活十辈子都忘不了!冷汗立刻就湿了衣服,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心想,也不知道这胳膊会不会就此废掉...... 刀停了,外面的人要拔刀。我忽然想到,不好,让他看见血迹就全完了!心到手到,我右手拉起上衣的下摆,覆在了刀背上。那人一拔刀,正好从我的衣服里擦过,擦下了所有的血迹。 那人拔出刀后,在外面不知和同伴说了什么。结果又走过来几人。我心里顿时一片绝望:怎么这么拼命,到了到最后,还是逃不过! 刚想到这里,忽然远处天空中传来刺耳的,类似于鞭炮的爆炸声。外面的几个人大声嚷嚷起来,语调带着些惊慌,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没一会儿便走了个一干二净。 直到听不到他们的马踢声了,我都不敢相信他们真的就这么走了。可我仍然一直不敢说话,等到太阳下山,我才和碧玉互相搀扶着从柴草中钻出来。因为一直都没有做任何止血措施,鲜血已经浸透了我左边的整个袖子。 开始觉得很冷,我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碧玉急得小脸白得象纸一般。我看了看她说:“可能你现在的脸色比我的还差。” “现在还说笑?!你为什么替我挡着那一刀?”她带着哭音说到。 我朝她的左胳膊上已经干了的血迹瞥了一眼:“你已经受过一次伤了,这回也该轮到我了吧?你看,咱们现在都是左胳膊受伤,可真不愧是好姐妹哈...” 越说声音越小,觉得头好沉,眼皮好重。心里不停的说:不能睡,不能睡,睡了说不定就醒不过来了,可那眼前的黑暗仿佛有无穷的力量,最终把我席卷了进去......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绑架 章节字数:6755 更新时间:07-08-03 23:25 在一个黑暗的走廊不停的走,忽然前面两个方向出显两道亮光。该往哪边去?我听到有人在焦急的呼唤:“雪儿,雪儿!你醒醒!醒醒啊!” 雪儿是谁?我的名字是雨珊呀。没理那个声音,我举步向左边的光亮走过去。渐渐的,我看清了,光亮中是我的爸妈。他们的神情非常憔悴。 出了什么事情?我快步向前走,可就要进入那团光的时候,却被弹了回来,就好像撞在了一面玻璃上。 这时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雪儿,雪儿!你醒醒!醒醒啊!”这声音可真是吵,讨厌死了!到底是谁在喊?我朝发出声音的那个发光的方向走去,想看看是这么回事。本以为那边的光亮我也走不进去的,可没想到,那里一点阻拦也没有,我一脚踩空,从黑暗的走廊猛地摔进了那一片光明之中... “睁眼了!总算醒了!” “雪儿,你觉得怎么样?还疼不疼?饿不饿?想吃什么,喝什么?”身边一阵带着无限喜悦的声音包围着我。 我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只是奇怪刚才为什么不能回到爸妈身边,而摔进了另一边。转了转头,看看周围,只见两个女孩子又是哭又是笑的趴在我的身边。 “你们是...”我想问她们是谁,可张嘴说出的话却毫无气力,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啊?雪儿,你想吃什么?碧玉给你熬了你最喜欢的鸡粥,我现在就去端过来!”其中一个女孩子说完后,转身就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碧玉...呵,终于想起来了,我现在是蓝雪啊... “雪儿,你怎么样?想要什么?”我看着碧玉,她瘦了一大圈,双眼红肿,但此刻却是一脸的快乐。我想起来,刚挣扎的动了一下,就被左臂的刺痛给惊了一下。 “别动!已经给你上了药,包扎好了。幸亏还算及时,那大夫说,要是再晚一点,不但你这胳膊保不住,人也可能会因失血过多而...”说到这儿,她忽的停了嘴,然后使劲儿的拍打自己的嘴巴说:“呸呸呸!我可真是乌鸦嘴!你都没事了,我还说这些!” 我看着她笑了,张嘴费力的说:“没事的。”然后,我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坐肩,果然用白布包的厚厚的,隐隐地还有血迹露出来。我抬起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胳膊... 呓?我的手表呢?我说怎么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马上转头看着碧玉。 看到我摸着胳膊,眼里带着惊愕盯着她,碧玉马上明白过来。 她从袖子里拿出了我的手表:“因为要给你包扎伤口,所以我就把手镯摘下来了。而且那上边都被血染红了,我帮你擦干净了。这些日子一直照顾你,倒把它给忘了。” 说着她托起我的右手:“你现在左手不方便,我就给你戴在右手上吧。” 她帮我把表轻轻地戴上了。我看着手上的表不由得苦笑,看来就是因为我没戴着它,所以才被弹了回来。这可能是唯一一次回去的机会,却这么被阴差阳错的丢掉了,难道这就是我的命运吗?在这个不知名的异世界里挣扎....爸妈他们,都好吗...... “我看见了春杏,她说蓝姑娘醒了?”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拉回了我有些哀伤的思绪。一个人撩起帘子走了进来。我抬头一看,立刻皱起眉头,因为,那居然是魏阳!他怎么会在这里? “看来蓝姑娘不太高兴看到在下。”他看了我的表情,笑了笑说。 “雪儿,是魏将军救了我们。”碧玉对我说。 看我疑惑的看着她,她又解释道:“那天你晕过去,我真是以为咱们要死在那里了。过了不久,又听到有军队过来。开始我还以为那些北辽人去而复返,可没想到是魏将军亲自领兵来救我们!” 他?来救我们?我像听了一个再荒诞不已的笑话。看了看碧玉,又看了看魏阳。 魏阳被我的眼神看的有些尴尬,咳了一下说:“我,我看到你驾着马车冲出战场的时候,派了身边的一个亲卫跟着你们。他后来回报给我你们所在的地方。我把敌军打退之后,就带兵去接应你们了。” 我还是不太相信。他会仍下那么多的粮草来救我们这些毫无价值的女人?! 碧玉看着我急道:“雪儿,是真的,真的是魏将军...” 我转过头打断她:“碧玉,你去帮我看看春杏怎么还没来。” “啊,好。”碧玉听了,微愣了一下,但马上点头答应,站起身了,走了出去。 我这才注意到,我现在是躺在一个帐篷里。“你现在是在我的营帐中。”魏阳注意到我的眼神,解释道。 “坦白说,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听了,苦笑了一下说:“在蓝姑娘心目中,魏某就是这样的人吗?” “那你觉得我应该对你有什么好印象?”我沙哑着嗓子,可仍然讥讽他。实在是看到他就来气。 “你,真的很特别,竟然能自己逃跑。”他听了没有生气,却看着我,有些困惑地说。 我听了,轻蔑的笑了一下:“谢谢夸奖。我不过是比一般人,更加贪生怕死罢了。你可别说,这就是你救我的原因。” 他迟疑了一下,表情有些僵硬的说:“我,只是想去救你而已。” 我奇怪的看了看他:“那你就这么扔下那么多粮草,跑来救我们?”忽略掉他用的单数人称,而不是复数。 他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抬起头,极其诚恳的说:“这次的事情,真是对不住你们了。”他突然这样子来这么一句道歉,真把我给搞愣了。 他站起身来,背冲着我,看着帐外的方向接着说:“其实,这次我押送的并不是粮草。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一个诱饵而已。” “你,你什么意思?!”我听了,瞪大了眼睛惊奇地问他。 “本来我是要押送粮草去幽州的。但后来我接到了密报,说有间细透露了我们的行踪,北辽的人要来偷袭。于是我就将计就计,依然按照原来路线走,让他们来强粮。可实际上我带的全是沙土。真正的粮食早就由另一位副将,带兵乔装改扮,从别的路线运往前线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魏将军经常这样,把军事机密告诉外人吗?”他回头,又坐了下来,并不再意我的嘲讽,继续说:“北辽派精锐骑兵来劫假的粮草,我就用兵拖住他们。同时放出信号,我军在前线的其他部队,趁机偷袭了他们的前哨阵营。本来可以一鼓作气打过去的。但他们的人也很聪明,一发现有问题,就立刻收兵回撤。不过这次他们受的损失也不算小了。”说完,脸上略微露除了些得意的神色。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声东击西,一石二鸟。好计,好计,真是好计!”我笑着使劲儿夸他,然后突然冷下脸来:“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他本来是很高兴地看着我的笑脸,可没想到我的表情变得那么快。听了我的冷冷的问题,一时有些呆住,就像吃了什么东西被咽住了一样。他的表情可真是,好玩儿。 我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形容词来描述他现在的样子。他一个领兵打仗威风凛凛的将军,被我问得像个憋红了脸的孩子。我不由得翘起嘴角,轻笑了起来,但马上又使劲的让自己严肃下来,现在可是我质问他的时候,一定要严肃! 他整了整面容,认真的看着我说:“你们的出现,纯属意外。” “意外?怎么个意外?” “以你的聪明,应该知道这次我的计划里,根本就不可能有你们。可朝廷上有人硬把你们这些姑娘塞给我,让我带到幽州。我也是没有办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带上你们。”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我,然后好像下了什么决定的样子,继续说:“蓝姑娘,开始的时候,我魏阳确实是有些瞧不起你们。可这一次,我要向你道歉,而且还要感谢你们。北辽军劫粮时看到你们,就存了轻敌之心。你们这一跑,更分散了他们的兵力和注意力,所以这次我军的伤亡要少了很多。你们真是帮了我很大的忙。” 听了他的话,我仔细想了想,又问到:“你是故意把我们丢下的?” 他这时长叹了一口气说:“把你们丢下的时候,我是想尽可能的集中兵力,拖住北辽兵。没想到...” “没想到我们会跑,还顺便帮了你的大忙?”我张口打断他的话。 “对。”他郑重的回答。 我又想了想,说:“你现在之所以可以告诉我这些,是因为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不能再算是军事机密了,对不对?” 然后我也不等他回答,继续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想来救我们,但我知道,如果我们不跑,你也不会起了来救我们的念头。所以,总而言之,”我顿了顿,微眯了眼睛,冰冷地看着他:“最后救我们的还是我们自己。我讲的这些,对不对,魏将军?”最后不是问话,而是肯定语气的陈述。 他深吸一口气,双眼凝视着我:“抱歉。” 我咬了咬嘴唇,又问到:“一共有几个姑娘,还在?” 这次他避开了我的眼睛,微侧了头说:“有十二个。” 我闭了闭眼。北上的一共有将近一百人,最后包括我在内只剩下了十二个。而我用马车救下的就占了八个人。所以剩下的那些,只活下了四个人... 再睁开,我已面如死水:“你不用对我道歉,把我们丢下本就是你该做的事情。至于感谢,那我更是担不起,不过是误打误装而已。” 看他还想说什么,我赶紧拦住他:“魏将军时间宝贵,若误了军机大事,小女子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他张了张嘴,但最终只是又叹了口气:“你,好好休息吧。我们明天就能到幽州了。” 我转过头,不再看他,因为我只觉得头疼,而且疲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现在我只想睡觉。 --------------------------------------------------- 后来碧玉告诉我,我已经足足昏睡了五天五夜了。现在我躺在魏阳给我专门准备的马车里,碧玉和春杏在旁边照料我。也不知春杏从哪里给我找来了那么多被褥,把马车里掂得软软的,尽量不让颠簸的车伤到我的左臂。 昨天魏阳走后不久,我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光顾着生气,竟然忘了,可以问问他知不知道蓝子轩的事情。因为碧玉和春杏光想着照顾我,全忘了我们来幽州的目的。可直到今天傍晚,我都没有再看到他。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他问问... 正想着,车马缓缓的停了下来。“怎么了?”我问。碧玉撩开车帘看了看,说:“莫非是已经到了?”我听了,心脏一阵快跳:“真的到了?”可以见到子轩了?! 这时,走过来一个兵丁,在马车外说:“将军吩咐,先请蓝姑娘到他的营帐休息。他正在和幽洲守军办交接。”“有劳这位大哥了。”碧玉谢过之后,放下了车帘。我兴奋的抓住她的手:“听到没有,我们终于到幽州了,我们咳咳咳...”太过激动,结果口水呛到了嗓子里。这一咳,又牵动了左边的伤口,疼得我次牙咧嘴的。“好了,知道了。已经到了,你就更应该好好养伤。要不然公子看到了,肯定会心疼死的!”碧玉笑着安慰我说。好不容易喘上气来,我闭上了眼,轻轻地自言自语道:“真不敢相信,我终于到了幽州....” 我们被魏阳派来的人,领到了他的帅营。碧玉扶着我从车上下来,我问那个兵丁:“将军什么时候回来?”“将军吩咐说,请蓝姑娘先在此歇息,他一会儿就回来。”我点点头。 碧玉和春杏把我扶进了帐营躺好。等到天渐渐黑了,魏阳才回来。他一进帐营,我就挣扎着坐起来说:“魏将军,民女有要事相问。” “什么事?只要魏某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他真诚的看着我说。 “你是否听说过一个叫蓝子轩的人?” “蓝子轩?”他皱着眉重复这个名字。 我又急道:“他,他是我哥哥。因为我们蓝家获罪,所以被流放到了幽州。听说他现在在这里的守军将领魏...魏什么的手下。”一时情急,又忘了那个守军将领的名字。 他听了一愣:“你说的,可是威武将军魏贤?” “对对!正是他!你知道他?” 他笑了一下:“何止知道,那正是在下家父。” 我瞪大了眼睛:“什么?!”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太好了!那你可知道我哥现在在哪里?” “不知令兄是何时被流配到此地的?” “他是去年八月份被发配,应该是九、十月份到的这里。” 他听了,凝神仔细的想了想,说:“去年我并没有在幽州任职。今年年初才到的这里,而且只呆了几天,便开始领兵,一直在外奔波。直到现在才回到幽州。和家父书信往来中,倒不曾听他提到过有令兄的名号。不过,也有可能是令兄并没有在家父手下任官职,只是作为师爷一类的谋士。这样吧,我现在就修书一封,帮你查询一下此事。你不用急,先好好养伤,很快就会有消息。” 怎么还要修书一封?“你爹不就在这里吗?” 他听了,苦笑道:“家父在半月前,已经自辞了首将官位,回京州述职去了。现在的幽州首将是高承志。” 啊?!我张大着嘴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费尽千辛万苦,差点把命送掉来到这里,居然、居然是这种结果?!我现在真的是欲哭无泪,只能坐在床上发呆。 “蓝姑娘莫急。既来之则安之。你伤的这么重,切不可忧思过重。我现在就写信,用快马给家父送去。他现在应该还在路上,十日内必有消息回来。”他看了我的表情,马上安慰我。然后就走到桌子前,伸手磨墨铺纸,提笔开始写信说完,便低头认真写信。 直到现在我才提起兴趣打量他。魏阳长的很有男子气概,一张脸有棱有角,特别显的坚毅。听声音他年纪应该不大,但脸上却满是风霜之色,可能是长期领兵在外奔波的原因吧。他严肃的时候很有气势,笑起来却也显得很亲切。要是按照我原来的世界的标准,他应该算是很man的男人...... 这么看着他瞎想一通,他已经把信写完,封进了信封里。“来人啊!”他仰声向帐外喊。 “末将在!” “六百里加急,将此信送给回京州述职的魏贤魏将军,一定要亲自递到他手中!” “是!属下遵命!”说着,那位副将便出去了。 “蓝姑娘,你就在此等候消息就行了。” “谢谢你。”这次我的感谢是发自肺腑的。 他看了我一眼,真诚的笑了笑:“能为你做点事情,是魏某所一直盼望的。” 我也笑,因为已经谢过了,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正在这时,忽听见外面有人唤道:“魏将军!”魏阳听了,向我点了一下头:“我先出去一下。”便掀起帐帘走了出去。他与外面的人,就站离帐口不远的地方说话,所以我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但我现在没有偷听壁角欲望,只听见他们提到高将军,然后魏阳的声音就变的不大愉快。然后我就不再注意外面,靠在床边闭目养神。 一会儿,魏阳走了进来,对我说:“高承志高将军有事邀我过帐相商。蓝姑娘,今晚你先歇息吧。令兄的事不用挂怀,耐心些就会有消息的。” “哦,真的是有劳将军了。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魏阳向我们拱了拱手,便离开了帐营。 等他走了之后,碧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雪儿,你刚才跟他说话,真是很客气呢。”我白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跟人说话不客气啦?!”她和春杏听了,都笑而不语。 我被她们笑得有点尴尬,就沉了脸:“喂,你们没别的事了吗?我现在可是伤员啊,伤员肚子饿了,还不快去给我弄点吃的?!” “是!遵命,我的大小姐!”春杏和碧玉这才笑着走了出去。 她们走后,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刚刚,真的跟魏阳很有礼貌的说话呢,只是因为,突然之间,有点对他凶不起来了...... 躺在床上闭着眼,朦朦胧胧的快要睡着之时,我听到脚步声,睁眼问到:“碧玉吗?饭拿来没....” 话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上了什么东西。然后那人抓起我的双手,反被在我后背,几下就用麻绳把我捆了起来! 我的伤还没好,混身虚弱的动都困难,跟本就无力抵抗。他把我的手反绑在背后,真是疼得我冷汗直冒,感觉肩上的刀伤,肯定是开绽了。 我回头怒目看向偷袭我的人,可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我根本就没见过! 他把我捆了起来,又用被子把我一蒙,然后将我头朝下,像背麻袋一样扛了起来,走出了营帐! 边走边听到他低声恶狠狠的说:“臭婊子!居然又敢去勾引魏将军!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厉害!嘿嘿,你杀薛二的时候,绝没有想到还有今天吧!”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银牙咬碎,咬碎银牙 章节字数:8194 更新时间:07-08-03 23:26 “呜呜呜...”堵住了嘴,我双手反绑,头朝下,被裹在被子里,再加上疼得我冒汗的肩伤,现在我真是两眼冒金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我悲哀地想,不管他想干什么,现在的我都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他说薛二,薛二是谁?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我这才想起来,为了救阮纤纤,我杀的那个人,好像就叫薛二。 正想着,我感觉他停了下来,在低声跟什么人说话:“请回禀高将军,就说人我已经送到了。”“好。”然后,听见他掀开了帐帘的声音。又走了几步,他一弯腰,便把我从他肩上扔了下来。我仰面朝天,感觉好象摔在了一张床上。这时,他才打开了包着我的被子。 我睁眼一看,这也是个帐营,类似于魏阳的帅帐,但更大,更华丽。帐子四周点着好多很粗的蜡烛,用纱笼罩着,使这营帐里非常明亮。我看着这个绑架我的人。只见他狰狞的冲我一笑,说:“你就好好享受吧!”然后转身就出去了。 我知道这次恐怕真要出大事了。这个人看来是要给那个薛二报仇,所以才这么干的。他应该是瞒着魏阳。魏阳现在在哪儿?如果他知道我被人绑架,肯定会来救我。可现在跟本没人知道我被带到了这里!怎么办? 肩膀疼的我眼前一阵阵发黑。我怎么这么倒霉?别人穿越,都是好吃好喝供着,一堆帅哥围着,怎么我就一直旧伤未好,新伤不断,受尽折磨?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我当初就在电梯里摔死完了..... 脑子里正在乱糟糟的想,耳朵里却听到帐外有人喝了声:“站住!什么人?敢擅闯高将军的帅帐?” 这时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启禀军爷,我是今天刚来的姑娘。刚刚有人吩咐我们说,将军今天要在帐中用膳,派我来给将军送饭。所以...” “哦,原来是你们就是那些姑娘。嘿嘿...” “军爷!”不知出了什么事,碧玉的声音有些惊慌。 “哼!装什么清高!” “老余,算啦。今天她们可是伺候将军的。你等等吧!”另一个声音响起,大概是帐门外的另一个侍卫。“哼,进去吧。” 然后就见帘子一撩,果然是碧玉。她手里还提着个食盒。她一进来,放下食盒就冲到我面向,拿下了我嘴里塞着的棉布。“雪儿!你还好吧?” “我没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喘息着问她。 “我和春杏给你拿吃的回来。在远处看到帐门口的卫兵不见了,我就觉得奇怪,结果就发现有人鬼鬼祟祟的扛了什么东西从帐中出来。”她边说,边给我解绳子,“我跑进帐一看,果然你不见了。便赶紧追了出来,看见他进了这里。放心!我已经让春杏去找魏将军了。” “现在怎么办?我们不可能一起离开这里啊。”我急道。 “我知道,所以咱们换一下衣服,你拿着食盒出去。外面天黑,他们不会...” “不可以!绝对不行!” “难道你还有什么好方法?” “总会用办法!你不是让春杏去找魏阳了吗?待会儿他就应该能...” “可要是他赶不来怎么办?”她的眼睛灼灼的盯着我。我心里突然一阵止不住的心慌,一把抓住她的手:“不会的,他一定会赶来...” 可这时,外面已经传来了脚步声,然后,“将军!” “恩,里面,人,没动吧?” “嘿嘿,哪里敢哪!那可是专门为您准备的。” 碧玉一听到帐外有声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力气,一把把我从床上拖了下来,然后硬推进了床下。 “碧...” 我挣扎着想从床下爬出来,她狠狠捂住我的嘴,把我按了回去:“无论怎样,都不许出来!”她轻轻的,但无比坚决地说。 那将军已经迈步进了营帐,一股浓重的酒味,立刻弥漫在空气里。虽然床上有单子垂下来,可以遮住我,但碧玉仍然跪在床前,正好挡在我的前面。“你,咯,就是薛二带来的那个,什么雪?”我听见那人打着酒咯说。 “民女正是蓝雪。” 我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好,你起来。”说着,那男人好象伸手拉起了碧玉。碧玉站起来的时候,背过手,甩掉了我抓着她的脚的手。我把那只手,握成拳,塞进了嘴里,用牙咬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只听见“砰!”的一声,头顶的床晃了一下,紧接着是碧玉的一声闷哼。他把她摔到了床上。我趴在床下面,看到那个男人的两条腿,分别抬起,消失在我面前。他连鞋都没脱就上了床。 然后,我听到撕裂衣服的声音,身体的碰撞声,床被摇晃而发出的“咯吱”声,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可自始至终,碧玉都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好像死了一般。 我觉得牙齿间有一股腥甜的味道散开,我已经把嘴里的右手,咬出了血。 可我一点也没觉得痛,只是浑身发着抖,木呆呆的看着地面,脑子里一片空白。 “啊!”那男人发出一声低吼,床随之猛烈的晃了一下,便静了下来。 我看见那没脱鞋的两只脚,慢悠悠的从床上下来。然后是衣服摩擦的声音,接着那两只脚便往外走。 我在心里喊:快点,快点出去! 可他刚走到门口,那门帘一动,又走进两只脚。“将军,怎么样?” “你个臭小子,这么候急?我还没吩咐就闯进来了?” “嘿,将军,这可是您说,要让兄弟们过过瘾的。” “好啦,去吧。” “谢将军!” “哎,怜香惜玉一点啊。” “遵命!” 我从床单与地面的缝隙之间,数着走进来的脚,一双,两双,三双,四双,一共,是八双。我只听见碧玉呜咽的说了一声:“畜生!”然后就被这些脚的主人们大声的谈笑和喧哗声完全掩盖了。我觉得牙齿已经咬到了我右手的骨头,可我依然还是没感觉。我用左手的指甲在地上扣,每扣一下,就在心里说一遍:九个人,九个人,九个人! 帐内点着蜡烛,明明很亮,可我眼前看到的却全是黑暗;帐内有很多人,明明很暖和,可我只感到澈骨的冰寒,冻住了我全身的血液;帐内欢声笑语,明明气氛很好,可我只觉得,仇恨像燎原的烈火,已经把我烧成了灰烬! 到第四双脚爬上床后,帐外突然响起声音:“站住!没有高将军的吩咐,不许任何...” “让开!”几声手掌相击的声音,然后是几声“砰砰!”的响。一双黑色的靴子快步走了进来。 “都他妈的给我滚出去!!” 那些脚慢吞吞的往外走,其中一双脚嘟囔道:“还没轮到老子呢...” “还敢说?!”接着就是“咚!”的一声,那双脚一下子从那双黑靴子旁边,摔出了帐门。 这时其他的脚才安静下来,纷纷走了出去。 帐里只剩下那双黑靴子后,我“呼!”的撩开了床单,从床下跳了出来。 “你?!”魏阳惊讶的看着我。 “请将军转过身去,我要给碧玉穿衣。”我的声音,如此的平静,平静到连我都认不出,那声音居然是从我的嘴里发出来的。 魏阳看了我一眼,便转身守在了门口。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转过身,然后再睁开眼。 我知道,那眼前的景象,会成为我永远的梦魇,纠缠我一生一世。 碧玉赤裸的仰面朝天,四肢张开躺在床上,遍身都是青紫,两腿之间都是血污。她的头发乱糟糟的披散在床上,眼睛定定的看着上面,可那眼睛里其实什么都没有看到,有的只是空洞。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嘴唇全破了,血凝结在唇边。 她的脸色是那么的苍白,就像是,失去了生命的苍白。 我去拿被扔到一边的衣服,拿了两下,都因为手抖的厉害没拿起来。总算拿好了她的衣服,我把她扶了起来。她就象是个木偶一样,听凭我的摆布。我想把她扶起来,可手上就是没有力气,没能让她站起来。这时,她死寂的双眼转动了一下,仿佛现在,她才看到了我。“手...”她说了这一个字。我看了看,这才注意到,我的右手已经被我自己咬得血肉模糊,而左手的指甲,全部翻了起来。而肩膀上的血更是早已经透出了衣服。 我笑了一下,抬头说:“魏将军。”魏阳闻言,马上转了过来。 “麻烦你被碧玉回去。我的手,现在没有力气。” “好。”魏阳点了点头,走了过来,蹲在了碧玉跟前。但碧玉看到他,就一脸的惊恐,吓得往后缩,嘴里喊着:“滚!滚开!” 我用双手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乖,我们,回去洗澡。”听了这句话,她立刻就安静了下来,顺从地爬到了魏阳的背上。 被拦在外面不让进来的春杏,一看到我们走出帐外,赶忙迎了上来:“怎么了?碧玉姐,你怎么了?!”“嘘!”我竖起食指,对春杏示意,让她安静。春杏瞪大了眼看着我血肉模糊的双手。 我笑着对她小声说:“别着急,我们要回去给碧玉洗澡。快,你先跑回去挑水啊。” “啊,好。”春杏好像被我的样子吓到了。 其实我的样子一点也不可怕,我可是一直在笑呢。 - 我守在炉子前烧水。这是碧玉的第五次洗澡水。春杏把我的手包上,然后她帮碧玉洗澡,不让我碰水,我就拿着个瓢,舀水帮碧玉冲身子。 洗完了,我问她:“要不要再洗?” 她就直着眼看着澡盆说:“要。” 然后我就到炉子旁边盯着烧水。 魏阳亲自给我们打水。 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只是一桶接一桶的给我们送水。 洗到第七遍的时候,春杏再也忍不住了,她扔下手里的布,抱着碧玉嚎滔大哭,边哭边说:“不要再洗了!再洗你的皮都要洗掉了!!” 碧玉仍然看着盆发呆。 我弯下腰,平视着她说:“说点什么好吗?出点声音好吗?骂我两句好吗?” 她听了,抬眼看看我,然后从盆里抬起已经被水泡得发皱的左手,抚上了我的脸:“雪儿啊。” 她张口,仿佛在说梦话,“我想,要是再有一次机会的话,我还是会把你,塞到床底下。” 我死死的咬住了嘴唇,用右手紧紧的抓住她的左手,无声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我一下子松开她,站起来,拼命地向外跑了出去。 我使劲的跑,也不知道是往哪个方向。我只是觉得,我的心已经裂开了,疼的我只能用奔跑才能缓解。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我的身体就往前跌。但我没有碰到地面,一双手臂接住了我。 “蓝姑娘!”魏阳焦急地看着我。 我推开他,还想跑,可双腿却无力地跪在了地上。抬起头,漆黑的天空里,连星星的踪影都很难找到。 “啊啊啊啊啊!!......”我张嘴拼命地,嘶声力竭地喊,好像这样就能把心中的悲伤全都喊出去。可直到把嗓子喊哑了,我的心还是痛,更痛! “蓝姑娘...”魏阳迟疑的在我身后说。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右手抡圆了给了他一巴掌,冲他疯狂的喊:“你为什么来的那么晚,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忽然,只觉得脑后一疼,我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 醒来以后,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春杏脸上带着两个黑眼圈,眼睛已经哭得红成了两个烂桃子一样。我翻身坐了起来,可眼前又是一阵发黑,春杏赶紧扶住我。 我问她:“碧玉呢?” “她还再睡。” “带我去看她!” “雪儿!” “不许去!” 春杏和魏阳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我闭了闭直冒金星的双眼,低声说:“为什么不让我去?” “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动吗?!你的伤口还没长好,就又绽开,流了多少血,你知道吗?!大夫说,要是你再不卧床休息,就别想活着再看到任何人!!”魏阳带着怒火的吼声,回荡在营帐里。 我无力地靠着春杏。她也在我耳边急道:“雪儿,你放心,我会照顾碧玉姐的!你的身体真的不行了。碧玉姐已经...你要是再出什么事,那我该怎么办?!”说到后来,语声中已带了哭音。 “我的伤真的这么严重?”我轻声问。 “不仅是严重!简直就是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魏阳铁青着脸说。 我抬眼看了看他:“还疼吗?” “什么?”魏阳听了一愣。 “我那一巴掌,对不起了。” 他看了我一会儿,说:“我该打!!那个畜生说要跟我讨论军情。结果说了没两句,就借口要拿地图,把我晾在那里,还派人拦着不让我离开。我早该猜到....” “他跟你有什么过节?”我轻声打断他。 他踌躇了一阵,才说:“他的故妈,就是当今的高太后。而太后一直与家父不和。这次边关易将,就是太后...” “够了!”我仰声阻住他下面的话,“再告诉我,昨天晚上,除了姓高的以外,那八个人是谁?” “他们是高承志的亲随。” 我问了他们的名字,然后一一把他们清清楚楚地记在心里。 “蓝姑娘...”他有些担心的看着我。 “放心,我现在这个样子,不要说报仇。连这个帐子都走不出去的。”我笑看着他说,“我现在要养伤,把身体养得健健康康的。” “蓝姑娘,对不起...” “究竟你是不是应该道歉,我都不知道。细想起来,这些事情都和你没什么关系,可又件件因你而起。呵呵,真是可笑。”我轻声笑着把脸埋在了春杏的肩膀上。 “我...” “不用说了!”我止了笑,抬起头,平静的看着门外的天空,“不管是巧合也好,命运也罢,都无所谓。我会让所有人知道,想整死我们,没那么容易!” ------------------------------------------------ 魏阳派兵把我们住的地方严密包围起来。我在床上又睡了四五天,才有力气再爬起来。我叫春杏扶着我去看碧玉。 “碧玉姐她...”春杏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 “说吧,她怎么了?” “她一直不肯说话,只是在帐子里呆着。” “我们去看看她。” 碧玉穿得整整齐齐的坐在椅子上,只是像个木雕一样不动,不说话。这就是我进入帐门后看到的。 我坐在她身边,把她的身子转过来,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说:“你这么做是为了救我,对不对?即使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还会这么做,对不对?” 她愣愣地看着我,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抬起右手,拔下头上的簪子,对准自己的左肩说:“如果你再这样下去,我就把这个伤口,再撕开,我说到做到!”说着,我就把簪尖,使劲儿地往下扎。 “不要!”春杏和碧玉几乎同时握住了我的手。 我送开了手。碧玉用绝望的目光看着我:“你想让我怎么样?” “我没想让你怎么样。我只是想让你跟我说这么一句话:我让疯狗咬了一口!” 她奇怪的看着我。我又把簪子举了起来:“说不说?!” “好,我说。我让疯狗咬了一口。” “再说!” “我让疯狗咬了一口。” “大声点儿!再说!” “我让疯狗咬了一口。” “再说!!” “我让疯狗咬了一口!” “再说!大声说!!” “我让疯狗咬了一口!” “说!” “我让疯狗咬了一口!!” “喊出来!!” “我让疯狗咬了一口!!!!” 碧玉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这一句,她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叫出来的。然后她呆呆的看着我,眼泪慢慢的出现在眼眶中。我看着她,一字一句,用力地,坚定地说:“你,只是被疯狗咬了一口!!”她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住我,失声痛哭起来。我轻轻地抱住她:“哭了就好,哭了就好。” 良久良久以后,我扳过过她的脸,轻柔地擦去她的泪水:“现在不想寻死了吧?” “谁说我想死了?”碧玉抽咽着说。 我注视着她的眼睛说:“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我向你保证,你所受的任何折磨,总有一天,我都会帮你千百倍的讨回来!!” 她看着我,嘴唇不停的抖动:“雪儿....” “你不相信我吗?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不,我信你!”她轻声说。 吸了口气,她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看着我的肩膀问。“你的伤?” “我还以为你永远记不起这个呢。我没事啦,都休息就好了。”我笑看着她,然后回头对春杏说:“你帮碧玉收拾一下,她一会儿会和我住到一起去。” “你一向睡眠不好,晚上还是一个人安静些。”碧玉听了赶紧说。 “咱们现在是两个病人,你也要想想春杏吧,看把她累的。我们住到一起,也方便她照料啊。”碧玉听了,这才没说什么。 后来春杏给碧玉收拾东西时,我趁碧玉不注意,给春杏使了个眼色,指了指她的枕头。其实我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那枕头边儿露出的一小结儿绿色的东西,是她常用的腰带。我想,她一直都没付诸行动,只是还担心我的情况吧...... -------------------------------------- 后来我告诉了魏阳关于薛二的事情,并跟他描述了那个绑架我的人的长相。 他听了先是惊讶:“竟然是顾福!” 接着他恨恨的又说:“怪不得姓高的说,想把他要过去当亲随,原来是这样。我帮你把他...” “算了。”我拦住了他。 说到底,这件事的起因其实是我。如果我没有去救阮纤纤,就不会发生后来所有的灾难。可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还会不会这么做?我苦笑,我肯定还是会的。就像碧玉的答案一样。 顾福不过是个小人物,现在算帐于事无补,而且还会让魏阳与高承志的关系更糟,这对我们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那个姓高,虽然和魏阳的官衔一样,但现在他才是朝廷任命的,对北辽做战的总指挥,所以其实魏阳还要听他的调遣。 我们一根汗毛都动不了他,鲁莽行事只能死得更快。所以现下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忍。 魏阳很忙,经常要领兵做战,难得有时间来看我们。但事后一个月,我们在他派人保护的营帐中过的很平静。大部分时间,我都在睡觉养精神。醒的时候就和碧玉开玩笑。她渐渐的开始和我说一些话了,只是人一下子瘦了很多。我知道她还在担心什么,所以在将近一个月后,得知她的月事来了,我们三人都如释重负。 他寄出的找子轩的信,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音信。他本想把我们,连同剩下的那些姑娘一起派兵护送回京州。那天他一早来找我们,告诉我们他的想法以后,就去准备此事,可直到傍晚才回来,且脸色极为难看。他盯了我半饷,才吐出一句话:“对不起。” 我问他:“不行是不是?” 他只是沉默。 我轻笑:“没关系。” 这是意料中的事情,我不怪他。我知道是姓高的在找他的麻烦,可他不跟我说,我也就不问。只是我心里明白,这些日子以来,为了护住我们这些“军妓”,他费了多大的心血。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我的伤养好,我才能有力气与天斗,与地争,否则一切都是白费。 他抬头看看我,又扫了一眼一直在旁,专心致志低头缝衣服的碧玉,跺了一下脚,转身便出去了。 如果我知道,这是我在天启最后一次见到魏阳,当时,我一定会告诉他,我真的,非常感谢他。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初见宁王 章节字数:7396 更新时间:07-08-03 23:26 那天魏阳走后,一连五、六天都没有再来看过我们。我并不着急,因为他一向很忙,而且即使他不在,他手下的亲随也把我们的生活打点的很周到。 可今天,我总觉得这天启的营地里,气氛很奇怪。好像很压抑,人人脸面上都似乎带了些许惊慌的神色。我回到营帐,刚想跟碧玉和春杏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 “末将参见高将军!但我家将军有令,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可......”“ 少罗嗦!来人哪!把他们给我押下去!” “高将军!我们是魏将军的人...” “呸!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你们还敢在这里耀武扬威?!”说着,高承志已经显开帘子走了进来。 我给春杏使了个眼色,让她守好浑身发抖,脸色发青的碧玉,别一时冲动做出傻事。自己站着挡在她们前面,面朝着那进来的姓高的,微微行了一礼,平静地说:“将军找我们有何贵干?” 直到现在我才有机会正面看见高承志。他身材削瘦,面色苍白,一双三角儿眼睛,因长期沉迷酒色而显的浑浊飘忽。他的衣着很华丽,根本就不象是个领兵打仗的将军,反到像个整天逛花街柳享的纨绔子弟。现在他那双令人恶心的眼睛在我身上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走了两个来回,然后眯了眯:“你才是蓝雪,对不对?” “大人有何贵干?”我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 他绕着我转了个圈,嘴了咋咋有声:“可惜了,真是可惜了!弄了半天,干的还不是正主儿。这样的小美人,居然被我错过!唉!” 我听见碧玉坐的凳子轻响了一下,然后是春杏紧紧抱住她,不让她动的声音。 如果现在我手里有把刀,我真想把眼前这个恶心的男人千刀万剐!!! 闭上眼,吸了口气,我睁开眼睛,冲他微微一笑:“那将军现在来,是打算一尝所愿吗?” 他看着我的笑脸,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这时,他旁边的一个副将轻轻的唤了一声:“将军...” 他才回过神来,无限惋惜地看着我说:“真是可惜啊!” 然后冲帐外喊了一声:“把她们都押上车!” 又转过来看着给我说:“要是跟了我多好!现在不就不用去北辽了?真是没眼光,居然看上那个姓魏的...” 我一听,赶忙说:“将军此话何意?魏将军他...” 他阴森森的笑了笑,那笑容里似乎带了些许得意:“他迎战北辽不利,已经被俘虏了。” 然后他眼睛一转,又说:“本将军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们不是他的女人吗?那我就送个人情,把你们一起送过去,不就结了?恩,不过,你要是不想去,现在留下来也不迟...”说着,淫笑着伸出手,向我的脸靠过来。 我面无表情的突然低下身,冲他行了个礼:“那就有劳将军了!” 他一手摸了个空,气的小眼一眯:“哼!阳关大道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本将军是可惜了你这么个人材。那些如狼似虎的北辽人可不懂得怜香惜玉!不过,既然这么想去陪那个姓魏的,我就成全你们!只是到时候,不知道魏阳能不能在你们的营帐前排的上个儿了!哈哈....”说着便大笑着走出了营帐。 紧接着,一群士兵冲了进来,包把我们三人全都锁上,推推搡搡地带到了外面。 我看到院子里停了一辆大囚车,车上是用粗大的木栅栏围起来的。里面已经站了些人,就是那些和我们一起存活下来的姑娘。还没看仔细,我们就被士兵推上了车。 阮纤纤也在车上,她一见到我,就挤过来,焦急的说:“怎么回事?不是说,我们不用当军妓了吗?怎么又要被送到北辽?”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这时又听见那个高承志在外面说:“蓝姑娘,要是见到你们的魏将军,别忘了提我打声招呼。” 那阮纤纤听了,立刻转向高承志喊道:“高将军,我不是魏将军的的人!你别把我送走啊!” 可那高承志已经转过身,再也不看我们。 我的身子猛的一颠,眼前的景物开始缓缓向后退去。这高大的囚车正慢慢的驶向对面,与我们遥遥相望的北辽军的驻扎地。我转过身,紧紧握住碧玉和春杏的手,平静的看着她们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要活下去!也一定可以活下去,听清楚我的话了吗?”春杏已经满脸的泪水,但碧玉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看着我的眼睛,却无比的坚定。她们两个都冲我点点头。 我笑着拍拍她们两的肩说:“这才是我的好姑娘!” 那个阮纤纤这时又凑到我们这边,气呼呼的说:“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去巴结那个魏阳,我们何至于落到如此...” 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脆响,碧玉已经抡圆了给了她一个巴掌!“以后你再满嘴胡说八道!我就打掉你满口的牙!” 那阮纤纤被打得呆了好半饷,然后看着横眉立目的碧玉和面无表情的我,又是生气又是害怕,想哭又不敢哭,嘴都憋歪了,只好缩到了角落里。 不想理那个女人,我看看其他那些吓得心惊胆战的姑娘说:“大家有很多是跟着我逃出来的,应该明白我蓝雪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这种时刻,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但我只希望,大家能够团结在一起。现在只有我们自己能帮自己了!你们都明白吗?”那些女人都看着我,仓惶的点点头。 我心里叹了口气,恐怕她们根本也就没弄懂我说的是什么。她们已经被吓得都快糊涂了吧。可是这样对她们也算是好事。稀里糊涂的也就什么都不清楚,不明白了。 突然痛恨起自己的冷静镇定起来。现在就是再冷静镇定,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救自己和碧玉春杏她们,反而让我无比明了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我坐了下来,闭上眼睛。为今之计,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反正最坏也就是当军妓了。这里对身体最看的开的人,肯定是我。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面对又是一回事。想起“军妓”这两个字,我就觉得自己的胃有些痉挛,嘴里泛起一股子又酸又涩的味道。 我咬了咬嘴唇。蓝雪你绝对不可以被打倒!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 那北辽军营,虽然在远处能隐约看到,可车队速度不快,走了将近一天,在黄昏的时候才到。 远远的听见营前守军高声喝叫。我们这边领队的将领,陪笑着仰声说了什么。然后营门便开了,我们被晃晃悠悠地拉了进去。 北辽的军队明显比天启的训练有素,军纪严格。我们这么一车女人长驱直入的穿过大营,一路上竟然没有一个士兵斜眼看过我们一次,该操练的操练,该巡逻的巡逻,没有任何骚动。我心里琢磨,怪不的天启最近总是在吃败仗,有高承志那样的人领兵,不输才叫出鬼了。 正想着,囚车已经停了下来。我抬头一看,眼前是一个非常大的帐篷,风格和天启的完全不同,明显是游牧民族的风格。 “哗啦啦!咯吱吱!”几声刺耳的声音响过,囚车上的锁链被拿下,栅栏门被打开。我们被人吆喝着,赶下了车。 天启的那名副将弯着腰,对帐中走出的一个北辽军人,毕恭毕敬的说了几句什么。我想他们说的肯定不是汉语,应该是北辽的语言。那个北辽军人没什么表情地扫了我们一眼,点了点头,便转身进去了。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说的是汉语:“进来吧。” 我们带队的天启将领听到后,喜形于色,临进去前,冲我们一瞪眼,低声说:“都给我精神点儿!要是伺候好了里面的那个主儿,你们有的是机会吃香的喝辣的!” 我听了心想,看来里面的人是北辽的头儿了。看这个架势,可能还是这整个军队的首脑。不知道会怎么样,只好见机行事了。转身对碧玉和春杏鼓励的笑笑,我们便跟着那领兵的走进了这中军大帐。 这帐营中的陈设很简洁,没什么奢华的装饰。墙上挂的都是弓箭和刀枪,使这里充满了男子和军人的阳刚气氛。营帐很大,除了其他的守卫,在我眼前正中,有三个男人,一坐两立。 那个坐在帐子中间的虎皮椅上的男人,现在正在俯案写着什么。他穿着浅紫色绸面的袍子,款式我没见过,大概是北辽男人平时穿的类型的衣服。袖子挽起了一些,正凝神奋笔疾书中。 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光洁的额头,和不断晃动着写字的,握着笔的手。 有点觉得奇怪,因为他并没有像其他我见过的北辽男人一样,把头发编在头的两侧,而是和汉人一样,把头发束起在头顶上,用和衣服同色的方巾系住。 他身旁站了两个人,应该是侍卫吧,我想。都长的很高大粗旷,典型的北方男人。左边的一个,有一道疤痕贯穿了他整个右脸颊。右边的,身型比左边的稍瘦一些,眼睛下面有很深的眼袋。我认出来,他就是刚刚在帐门口和我们天启的将领说话的那位。他们现在的共同之处,就是站的笔直,一动不动,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像两尊雕像一样,守卫在中间那个男人的两侧。 我们这边天启的将领,见他在忙,也不敢打扰,便站在下首等着。好一会儿,他才写完。他从怀掏出一枚印章,盖在了写的东西上面,然后才抬起了头,摆摆手,叫人把桌案撤了下去。 他有些懒散的靠在了椅背上,看着站在下面的天启将领。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和其他我见过的其他人比起来,他的长相不太像是这里典型的北辽人,反而更象是我熟悉的汉人。原来会以为,这北辽的将军,怎么也会是一员如虎的猛将。可现在看到的人,和他身边的侍卫比起来,都可以称的上是秀气了。 他长的不错,剑眉入鬓,双眼明亮,挺鼻薄唇,嘴角似笑非笑。 他的样子非常慵懒,身体后仰,斜靠在椅背上,一手放在身侧,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手指好像无意识的轻轻的划着。那样一种漫不经心的神态,却又和这帐营里肃杀的氛围奇异般的和谐。 “天启先锋官任宵,见过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那姓任的一脸的媚笑,低头哈腰地给眼前的男人行了礼。 “免了。”这个宁王连声音也带着股懒散的味道。 他用眼扫了一下后面站成一排的我们。“你家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这是我家高将军的亲笔手书,请王爷过目。”说着,任宵从袖口里抽出一封信,双手奉上。那个宁王爷右边的侍卫上前几步,接过信,然后转身递给了他。 他不紧不慢的拆开看了看,冷笑了一下,便扔到了一旁。“也亏你们家将军想的出来。不过,我对女人不感兴趣。北辽本也不缺这些。” “那是那是!这些也就是给王爷尝个鲜,解个闷儿的,王爷喜欢就赏个脸,不喜欢就犒劳给下面的弟兄。我们家将军不过就是向您表示个诚意。上次跟您说的事情,您看...” “高承志就这么肯定,我会接受他的条件?” “这个,王爷,怎么说,魏阳的行踪也是我家将军透露给您的...” “魏阳虽然是有些麻烦,可也不是不能对付,不过是费了点时间而已。”他开口打断了任宵,“可你们家将军许诺的事情,他做的了主吗?” “嘿嘿,王爷您该知道,我家将军是高太后唯一的亲侄子,深得她老人家的宠爱。所以,只要这次您能赏个脸,拖个一个月,等我们将军胜利还朝之后,自然亏待不了王爷。而且,只要有我家将军一句话,魏贤那个老家伙,这辈子也翻不了身。”任宵委琐的笑道。 宁王爷想了一会儿,对他说:“好吧,我就姑且给高承志一个月。不过,你回去告诉他,只有这一个月。过时不候。” “那是自然!只要有王爷您这句话,就足够了!您就放宽心好了。”任宵喜笑颜开的连连冲宁王行礼。 那个宁王的脸上露出了些淡淡的厌恶。他不耐的摆了摆手说:“好了,你回去吧。” “是是!小的这就走!那这些姑娘?” “既然是你家将军的心意,我也就不勉强了。就留下吧。” “谢王爷赏脸,谢王爷赏脸!”说着,唯唯诺诺地弯着腰出去了。 帐里有一阵子的静默。我的心跳渐渐的开始加速。抬眼悄悄打量那个宁王爷,正好,他的眼神,扫到了我这里,和我撞了个正着。我心里一颤。这个男人看起来总是带着微笑,一副温和亲切的样子,可那双眼睛,是那么的冰冷锐利,里面一点笑意也没有,却让我感觉到残忍和嗜血。他注意到我在看他,脸上的笑又加了两分,嘴里却说:“庞威,前些日子折损最重的是那个营?” “是老罗的骑兵和步兵营。”他左边那个脸上带疤的男人应声答道。 他伸手向我们随便指了指,对他说:“把她们送到老罗那里去,让他那些猴崽子们舒缓一下筋骨。” 然后好象又想起了什么,接着又道:“这两天就算了,专门给他们用吧。你的那些人可别又憋不住去强。为了几个女人,成什么样子!忍忍,过两天再轮到你们就是了。” “王爷教训的是,是卑职管教不严,卑职一定...” “好啦,”宁王爷笑着拍拍庞威,这时,他的笑容好像才是真实的,“你什么都好,就是整天太拘束了。行了,带她们下去吧。” --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我听了,在心里疯狂的喊。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我仿佛又看到碧玉浑身血污青紫的躺在我面前。绝对不可以在让她们遭受这样的事情!不行!不管怎样,我都要做点什么! 想到这里,我张口就喊:“宁王爷!” 上面的男人,听了一愣。他肯定没想到,还有个女人敢在他面前说话。他看了看我,笑着说:“你在叫本王?”顾不得看他冰冷的眼神,我上前几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他的面前。“正是民女。” “雪儿!”我听见碧玉在后面低声叫了我一声。我背过手去,向她挥了挥,示意她不要说话。其实,我现在心跳如鼓,紧张的双手都是冷汗。我也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心里明明知道,可能说什么都没用,但如果什么都不做就这样被送走,我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有事吗?”他在我头顶懒懒的开口。 “王爷,我们是高将军特地送来孝敬您的,难道您就不打算,先用用看吗?”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我想,做一个男人的妓女,总比在无数男人身下做妓女要强的多。至少,身体健康有了些保障,不会因为被太多男人蹂躏,而得了一身的病。那真的是,好脏! “呵呵,庞威、怀安,你们听听,有人要专门伺候我呢!”他戏谑的声音再我儿边响起。“你今年多大了?”他有些玩味的问。 “民女蓝雪,今年十五岁。” 说完后,一阵的沉默。 “你姓蓝?”他的声音突然响起,只是这次却感觉不到笑意。 “是,王爷,民女姓蓝,蓝天的蓝。”有些奇怪他为什么问我这个,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正低头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我看不懂的眸光,好像在想什么。 他右边的那个瘦些的侍卫,应该是叫怀安的,靠近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他的脸色变了几变,却又恢复成刚才那漫不经心的模样,只是挑高些眉毛,非常感兴趣的看着我。他的目光,让我想起猎人,在看已经在他掌握之中的猎物。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想让她们当军妓,是吧?” 既然已经看了,我也就不再回避,仰着头直视着他道:“我想,这世上还没几个女人是乐于从事这种行业的吧,王爷?” 他看着我笑了,那笑容,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你胆子很大。这样吧,既然你这么愿意当英雄,那本王就成全你。”他转头看了看身旁的人,又说:“你就在这儿伺候我的侍卫吧,也不多,这帐里站着的,也不过十来个。你如果能做到,我不但饶了她们,而且以后都不会让人骚扰她们。如果你做不到,那就别怨我不客气。如何?”他看着我的神情,就像是只猫,要捉弄已经抓在爪子里的老鼠。 “雪儿!”碧玉和春杏的声音同时在我背后响起。我没理她们,只是抬起眼,死死盯住宁王说:“民女命如草介,自是无足轻重,但王爷乃身份尊贵之人,要是王爷失言,传扬出去,对您的声誉....” “你不必用言语相激。本王一向一言九鼎。” “那蓝雪在这里,谢王爷成全!”说着,我就给他磕了个头。然后抬起头又对他说:“民女还有一事相求。” “呵,你倒是得寸进尺。算了,讲吧!” “请王爷把我身后的姑娘都请出帐外。我怕我的姐妹们会受不了这个场面,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让您看笑话。” 他听了,微微一愣,然后笑得更开心了:“可以。庞威,让她们在外面候着。” “雪儿!你不可以!”碧玉冲上来拉住我的手。 “出去。”我回过头,平静的对她说。 “我不!你绝不可以这样!让我来,反正我已经是...” 我抬起右手来,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这样,你是不是就清醒一点了?”我笑着看她,“承蒙宁王爷看得起,这是我的荣幸。你可不要跟我强呦。还不快出去?” 然后我小声的在她耳旁低语:“你忘了?疯狗而已。” 碧玉呆呆地看了我一会儿。我注视着她,心里说:乖!快出去!这是我们唯一能逃出升天的机会! 她的眼泪一滴滴的落了下来,然后站起身,拉着已经哭的泣不成声的春杏,转身当先跑出了大帐。 等她们都走了。我慢慢的起来,走到宁王跟前的一块大地毯上。一会儿会有很多人,怎么也得有一会儿才能完。这么凉的地面我可受不了,还是在地毯上比较好,而且这个也比较吸水。只希望自己的血留的不要太多,上次受的伤还没好全,我可经不起再流太多的血了。然后,我脱下鞋,放在地毯旁边,光脚走了上去。 开始脱衣服。先脱上身,再脱下身。全部脱掉后,整齐的叠起来,放在鞋子的旁边。最后,把头发挽好。 所有准备工作做完,我看着大帐里面的这些面无表情的侍卫们,笑了笑说:“这是蓝雪第一次伺候男人,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各位担待。要是不喜欢血的话,就排后面,感兴趣的,就请先来。”然后我弯下腰,缓慢的躺在了地毯上,双手放在身体两边,眼睛直视着帐顶上的花纹。那花纹是一圈圈蓝色的,仿佛水波流动的纹路,很漂亮。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软禁 章节字数:6764 更新时间:07-08-03 23:27 我在等待,等待这件事的开始和结束,至于过程,那就尽量忽略吧。 奇怪的是,此刻心里异常平静。我的灵魂好像和身体分开了,飘飘荡荡的到了半空中。我看到,在这个大帐的中间,一动不动地躺着一个全身赤裸的女子。她的身体或许还有些青涩,但是很美。皮肤雪白光滑,泛着年轻的光泽。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左肩上有一个碗口大小的肉粉色的疤,还没有长好。她的头发乌黑发亮,被挽成一束,盘在头侧,只余下些碎发,飘落在她的脸旁。在她的上首,靠坐在虎皮椅上的男子,漫不经心的看着她,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而他两边站着的侍卫,直到现在,表情还是僵硬的像块石头。 帐内静的可以听到所有人的呼吸。过了一会儿,宁王忽地笑了出来:“庞威,怀安,你们两个不动,别人怎么敢强到前头去?” 那个身材瘦些的男子听了,上前两步,走到宁王身前,行了个礼说:“起禀王爷,怀安还是不习惯在众人面前行此事。” “哦?”宁王轻应了一声,然后转了脸,看左边的庞威:“怀安喜欢穷酸,你也不会如此吧?” 庞威听了,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下面躺着的女子,向宁王低头道:“回王爷,庞威对个黄毛丫头,实在是不感兴趣。” 宁王哈哈大笑了起来:“这还是头一次,你们两个的决定一致啊!” 然后他渐渐地收了笑,惋惜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说:“还真没想到,本想犒劳一下我的左膀右臂,竟然不能如愿。那你说,我留你还有什么用?” 微微停了一下,又说:“不过,你小小年纪,胆色倒是过人。天启居然也会生出你这样的女人,有意思。看来,本王要考虑一下该怎么处置你了。”说着,他站起了身,向下面的女子走去。 “呼!”的一下子,我好像被拽回到了下面的那具躯体中。只觉得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把我给蒙住了,然后身体一轻,被抱在了一个臂膀中,并随着他向外移动。 “出了什么事情?”只觉得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很不清醒。直到感觉自己被人向前一抛,重重的摔在了什么地方,才恍惚明白,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大帐。 虽然摔了一下,并没觉得疼,因为身下很柔软。眼前忽然一亮,包着我的地毯被掀开了。一时间,光线有些刺眼,我下意识的抬起手,挡住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我才放下手。 身旁坐着个男人。他在看我。 然后他抬起右手,用食指,沿着我脖子的左边,轻轻地向下滑。经过那肩膀上的伤时,停了一下,手指在上面转了几个圈,然后又向下移动。他的手指很凉,所以经过我的皮肤时,带起了那里的一片小小的鸡皮疙瘩。 他的眼睛黑幽幽的,但我从那里面,看不到任何情欲,只有探究、思索和一点点趣味的感觉。只注视了他的眼睛一会儿,我就把目光错开了,转过头,看着帐门口。刚才我已经豁出去了,什么都无所谓了,心情反而平和。可现在,在这么一个男人的目光注视下,我却渐渐的开始紧张。心里苦笑,看来自己的心理年龄虽然已经快三十了,可遇到这种事情,还是没有原来想象的那么坚强吧。 正想着,左胸突然一紧,惊地我转回了头。他的右手完全覆盖在了我的左胸上。 “你的心,跳的很快。”他挑了挑眉,一脸趣味盎然地看着我,“你怕我?我还以为你很勇敢,难道,刚才都是硬装出来的?” 我看着他。他要干什么?想捉弄我吗?我为什么要怕他?如果连刚才的事情我都能泰然处之,那我又何必怕他的侮辱? 我冲他笑了,是真正的笑:“王爷现在,想尝尝蓝雪的味道吗?” 他的眼睛微微的眯了一下,然后又睁开。他收回了手站了起来,拍了拍双掌。“啪啪!”两声,声音还未落,就从门外进来了一个丫头打扮的少女。“丽莎,给蓝姑娘准备衣服。” “是,王爷。”那个叫丽莎的女孩子,看都没看我一眼,只低头答应了一声,便快步出去了。 宁王转过身看着我说:“你就对自己这么自信?” 然后他笑:“我最不缺的,就是女人。”说完,就转身向外走。 我赶忙撑起身子坐起来喊到:“王爷!您说过的....” “我们北辽人,永远比你们天启的人,要说话算话!”他停了一下说完话,就再也不停留,撩开门帘出去了。 --------------------------------- 我呆呆的坐在床上,不敢相信,这件事就这么完了?还是说,他只是需要时间,琢磨怎么收拾我? 这时才感觉出有些冷。我用毯子把自己围起来,打量起这个帐子来。这里可能是宁王的寝帐。也没什么装饰,很简单朴素。右边是个条案桌子,上面有文房四宝,旁边是个书柜。我坐的这张床上,也铺着厚厚的兽皮,所以很柔软。正在看,门帘一响,刚刚那个叫丽莎的女孩子,手捧着衣服回来了。 她给我准备的是北辽女人穿的衣服。淡蓝色的,长到膝盖的对襟儿长袍,同色的腰带,上锈着白色云纹图案。同色的裤子,都束在黑色的高靴里。丽莎把我的头发分成两股,辫成辫子,垂在肩膀两侧。 好不容易等她忙完,我问丽莎:“你家王爷呢?” “蓝姑娘,王爷临走时吩咐,若是姑娘担心自己的朋友,丽莎可以带姑娘去看她们,但时间不能太长,要快些....” “那还不快去!”我着急地打断她,当先就走出了帐子。 这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北辽的大营里,到处点起了火把和火盆。这营地也不知道有多大,一眼看过去,只见星星点点的火光连成一片,目之所及,根本看不到边界。 丽莎带着我向偏北的地方走了很远。一路上,没有任何人出声阻拦或询问。营地里那么多的士兵,可并不吵闹,反而显的井井有条,巡逻的士兵有的步行,有的骑马,都是全副武装,精神抖擞地列队在营里走来走去。 沿途,人多些的地方,就是在一个,竖起几口大锅的帐营前。锅里不知煮了什么,冒着腾腾的热气。帐营前,很多北辽的士兵左一堆,右一群,互相谈笑着,正在吃饭。我猜,那大概就是他们的炊事班吧。 我觉得走了至少又有半个多小时。远远的就听见一阵阵的喧哗声。渐渐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帐篷,有十多个,比刚才我见到的士兵住的帐篷要小的多。 这里,恐怕才是北辽军营最热闹的地方。 几乎每个帐篷前都排着长队。士兵们每个人都是一脸的兴奋和焦急,很多人都把裤带解了下来,挂在脖子上,双手提着裤子,使劲往前挤,嘴里不停的嚷嚷着什么。 也有迎着我们往回走的士兵,都是满脸的舒泰,互相说笑着,勾肩搭背。有很多人看到我,想走上前时注意到丽莎,便又退了回去。 此刻,我只觉得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手心里全是汗。 丽莎带着我走到左手最边儿上的一个小帐篷。与那边的喧闹比起来,这里显的非常安静。 我注意到,只有这个帐篷用简易的木栅栏给围了起来,附近还有几个士兵站着,好像是在站岗。 到了门口,她停了下来对我说:“有什么话,姑娘请快些说。” 我已经等不及听她说话,几步上前,就掀开了门帘走了进去。 里面很暗,只点了一个灯笼。我一眼看到碧玉和春杏正靠着边儿坐着。 “碧玉春杏!”太好了,太好了!她们没事! 看见她们完完整整的出现在我面前,我总算是舒了口气,心跳的速度这才慢了下来。 她们看到我,先是一愣,好像一下子没认出我来。然后马上跳了起来,跑上前拉住我的手:“雪儿!你怎么来了?你!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 我笑着摇摇头:“没有,我没事。”这时,碧玉紧张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春杏拉着我的手问:“雪儿,你这是穿的什么衣服?还挺好看的!刚才呀,我都没认出是你来!” “我也不知道。这是那个男人给我的。”我无所谓地耸耸肩。 “你现在可是飞上枝头了!可我们还要整天在这里,提心吊胆的过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儿的日子!”角落里传来恨恨的声音。 不用回头,我就知道是谁说话。 春杏双眼一瞪喝道:“姓阮的!你不要不识好歹!要不是雪儿,如今我们早就被北辽人糟蹋了!” “好了,别理她。不值得为这种人浪费口水。”我拉过春杏。 然后我又看着她们说:“那个什么王爷,看样子还算守信用。暂时还不会把你们怎么样。你们先在这里安心的呆着,以后总会有办法....” “蓝姑娘,我们该回去了!”帐外传来丽莎的声音。 “知道了,这就来!”我仰声答了一声。 “雪儿....” “你们多保重!我恐怕不能常来看你们!你们尽量不要随便走动。没关系,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不让你们去做那种事的!”我抓着她们两个人的手飞快的说。 刚说完,丽莎又在外面唤:“蓝姑娘!” “来了来了!”我又回头应了一声,然后转过身,拥抱了一下碧玉和春杏,在她们耳边轻声说了句:“别担心!”便放开她们,快步走出了帐篷。 “丽莎姐姐,对不起了!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我对丽莎陪笑道。 “丽莎只是遵从王爷的吩咐而已,蓝姑娘这么客气,丽莎当不起。”她听了,冷冷的,面无表情的说。 我汕汕地笑了笑。她也没再说话,转身带路往回走。 回到原来的那个大帐,我已经有些累了。丽莎去给我拿来了晚饭。是两菜一汤,一素一荤,外加一碗米饭。做的居然是天启风格的家常菜。我确实是饿了,也就不客气,端起来就吃。吃完了,她把碗筷收了下去。 看她就要走,我忙问:“丽莎姐姐,你家王爷...” “王爷说了,请姑娘早些休息。” “哎,可是...”她也不等我把话说完,转身快步就出去了。 我有些丧气的坐在床边。那个什么宁王,到底想干什么?对了,我忽然想起,他曾在大帐里问过我是不是姓蓝,那么他放过我,很有可能是因为我的这个姓氏。可为什么呢?蓝家怎么会和北辽扯上关系?更何况,蓝家早就已经没了,人死如灯灭,就算有什么纠葛,也该烟消云散了。 想起了这些,就想起了爹,想起了子轩。我心里不由得一紧。 已经很久没有回忆以前的事情了,我一直刻意不让自己去想那些,总是反复提醒自己,现在和未来才是最重要的。每天面对碧玉春杏,我都朝气蓬勃,开朗无比的样子。弄到最后,好像自己都被自己骗了,觉得,我大概本来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可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孤单的坐在这空荡荡的大帐中,脑子里不可抑制的东想西想,往事就像涨潮一样涌了上来。 忽然又想到以前的世界,我不禁悲从中来,仰天长叹一声,自言自语的说:“我究竟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要受尽这些莫名其妙的磨难吗? 只觉得胸口闷的很,眼睛开始微微的刺痛。 不可以这样!我不能让这样的情绪把我淹没!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碧玉和春杏还需要我的帮助,眼前还有不知多少麻烦和艰辛,我必须坚强起来才能面对它们。我站了起来,开始在大帐里从左蹦到右,又从右蹦到左。来回几遍,然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总算是好受了一点。“蓝雪!你一定可以!”我喊了一声,然后一下子倒在了床上。看着顶蓬发了会儿呆,渐渐地就觉得眼皮开始变的重了起来。迷迷糊糊的,我便睡了过去。 恍惚中,好像有人来到我身边,替我盖上了被子。 是子轩吗?子轩,子轩,你究竟在哪里?我真的,好想你...... ------ 第二天我睁开眼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一时间,有些弄不清自己是在什么地方。“碧玉!”张口唤道。 “蓝姑娘醒了?请蓝姑娘梳洗。”一个平板板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我转头一看,是丽莎。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赶快一骨碌爬了起来。低头看看,自己昨天衣服都没换就睡着。掀开被子下了床。她给我捧来了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个琉金的杯子,应该是漱口水。 “真是不敢当!谢谢姐姐。”虽然她不怎么理我,但客气一点总还是好的。说完,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漱了口,然后吐回去。恩!这漱口水居然是甜的,里面好像还加了珍珠粉。接着,她又端来热水让我洗脸洗手。最后是早饭。 我心里开始纳闷儿,她这简直就像是特地来伺候我的!宁王到底要干什么?我看看安静的站在我身旁的丽莎问道:“你家王爷他....” “王爷说了,要蓝姑娘好好休息。” “他还说过什么别的吗?比如,需要我做什么?” “王爷说了,要蓝姑娘好好休息。”又是这句话。 我撇撇嘴,看来从她那里问不出什么来。其实如果他一声令下,把她们押去做军妓,我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可他现在他这么款待我,难道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可不管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现在唯一有的,也就是这条命了。算了,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操心这么多也没用。能捱一刻是一刻,至少现在碧玉和春杏是安全的。 我自嘲的想着,我让碧玉和春杏安心,可将来会怎么样,我都不敢想,只能期望着真的能船到桥头自然直。可心里现实的那一面清楚的知道,这个王爷,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罢了。为今之际,只能静观其变。反正他这么待我,肯定是为了点儿什么,总不会就这么永远把我这么养起来吧?那我就等着看,他要做什么! 可等我打定主意应战之后,这个宁王好像消失了。我就这么呆在这个大帐里。一连七八天,除了丽莎定时定点的给我送饭以外,再也没人理我了。 我也不能再去看碧玉她们,因为我的活动范围,就被限定在了这个大帐的方圆几百米内。再往远处走,就会被士兵拦下来。他们也不说话,就是把刀枪一横,直到我转身回去,才收起来。 除了怎么问,丽莎都是那句:“王爷说了,要蓝姑娘好好休息。”以外,周围就再没有人跟我说话。我曾特地拦过经过的几个士兵,想问问他们,又或者只是跟我说几句话也好。可只要是我不离开大帐周围,所有的人看到我,都是一个反应:转身绕开。 这大帐里有个书柜。那天我实在是闷的不行了,就去随手翻了翻。没想到,那里面居然都是我喜欢看的类型。心里更是疑惑。我可不会幼稚到以为,这是凑巧。那么,他肯定是调查过我,竟然知道了我看书所爱好的种类。这应该是非常细小的事情,而此时此刻居然被他照顾到了。手里拿着书的时候,身上忽的略过一阵微寒。他对我越好,我心里反而越害怕。因为,任何人的付出,都是要回报的。那么,他想要的回报,肯定小不了!可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来的干脆些!就这么软禁着我,还不如他一句话,送我去当军妓! 就这么样,心里整天颠来倒去的琢磨,加上日日挂心着碧玉春杏,真是什么也做不下去,饭也吃不下。这一路上,多少艰难困苦中,我都能吃能睡。可现在给了我安稳日子,我反而惶惶然起来。不到十天,衣带都觉得宽松了。 这天晚上,又是睡的极不安稳。我的睡眠一向不好,这些日子更是难以安枕。好不容易迷迷蒙蒙了起来,可忽然间觉得心里一惊,就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原来床前站了一个人。看见他,我反而送了口气。还以为他永远不会出现了。我坐了起来,看着他说:“王爷总算来了。蓝雪恭候多时了。” 宁王还是那样悠然的笑:“你盼着见我?” “身为阶下囚,还是早日知道自己的下场,心里能更舒坦一些。”我笑着说。 “你觉得,你过的像囚犯吗?”他笑看着我。 我站了起来,直视着他:“宁王爷,你究竟,想要什么?” “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吗?” 他幽黑的眼睛里,隐隐划过了一道亮光。 忽然,他伸出了手,我只觉得身子被猛的拉向了他。他的双臂牢牢地环住了我的腰。我第一个反映就是想挣开他,可动了两下,他反而搂得更紧了一些。好,放弃挣扎,但仍有些薄怒。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喊:你要干什么? 他好像看懂了我在想什么,挑高了右边的眉毛,嘴角溢出了一个捉狭的笑容:“闭上眼睛。” 什么?我皱眉。不是吧?他要吻我?这么俗的桥段也发生在我身上? 他看我着我的表情,脸上好像露出了点儿无奈。 然后微微低下头,吻了我。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郎昕翰 章节字数:6553 更新时间:07-08-03 23:28 我不是没被人吻过。在以前的世界上大学的时候,也和看着顺眼的男生尝试过。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喜欢接吻,总觉得这种互相把唾液交换的运动,没什么意思。 我一直睁着眼睛,直到宁王伸出了右手,遮住了我的双眼。 他的嘴唇温度也不高,软软的蹭在我的嘴上。然后,他伸出了舌头,轻舔在我的双唇之间。我知道,他想让我张开嘴。可我不想。所以接着,他连牙齿都用上了,可我还是紧闭双唇。 他抬起了头,看着我说:“不用怕,把嘴张开。” “我没有害怕。我只是不想吃你的口水。”我一脸理所当然的看着他回答。 他听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在我头顶,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很大,震的我耳朵都有点疼。他笑的时候,把我抱的更紧,我被他的手臂箍得有些憋气。 “放松点儿好吗?我喘不上来气了。” 没办法,为了生命安全,我只好跟他提出来。不过,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的非常心平气和。 他看着我的目光,闪烁不定。不过,他的手倒是松开了些。我趁机轻轻向后挪了半步。他没有拦我。呼!心了松了口气,总算离开他身边了,否则很有可能先被震聋,再被憋死。 我抬头看看他。其实,眼前这个男人,条件很好,跟天启的三王是一个类型。都是位高权重的皇亲国戚,都是高大伟岸的成熟男人。对我来说,唯一不同的就是,三王的手,可比眼前这位的温度高多了。 像他们这样的男子,对女人都有绝对的杀伤力。不过,他们都不如子轩,那么温柔体贴,能让我从内心深处温暖起来。 子轩,你究竟在哪里呢?知不知道我走过千里之路,历经艰难困苦来找你呢? “你以前,被谁亲过吗?” 恩?宁王的声音在耳边想起。这时才发现,自己居然走神了,在这么关键的对敌时刻。真是的! 赶紧集中精力。抬眼一看,宁王又向我迈了一小步,微低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的眼睛。 “那很重要吗?”我问他。 他伸手轻挑我耳鬓的碎发,把它们在食指上绕了几圈,然后松开,任由它们落了下来。接着再重复这个动作,好像我的头发非常好玩儿,让他特别的乐此不疲。 我站着没动,把自己的目光定在他胸前衣服的花纹上。我在等他说话。 终于,他收回了手:“蓝雪,你真的,很有意思。” 我笑了笑:“多谢王爷夸奖。” 他看了我一会儿,又说:“蓝仲文,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女儿?”他的这句话,语气中既带着疑惑,又有些感叹。 “你认识我爹?”我诧异的看着他。爹他怎么,那么有名?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浅笑:“可以说认识,也可以说不认识。” 这叫什么回答?什么意思?我微皱起了眉。 他又道:“我与令尊,有过一面之缘。那个时候,你还很小。” 我听了心里一惊。他什么时候见过我爹?居然还知道我?他和我家有什么渊源? 刚想开口问,他却好像看出我在想什么,立刻张口道:“很晚了,你休息吧。若有什么事情,我会让丽莎知会你的。”说完,也不等我反应,转身就快步走出了大帐。 “喂!”我想叫住他,可追到帐门口,就让守在门外的丽莎给拦了回来。 “王爷说了,要蓝姑娘好好休息。” 我朝天翻了个大白眼。这个女人好像除了这句话别的什么都不会说! 只好走回帐内。来到床边,我仰面朝天,把自己重重的摔在了床上。今天晚上,倒底算是怎么回事儿?这个宁王,怎么突然来那么一出?他想干什么?他在试探什么吗? 转了个身,我趴在了床上,抓起一个被角,无意识地放在嘴里咬。 又把刚刚的事情想了一遍。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不过也不一定,毕竟自己和这里人的思想差了几百年的距离。 可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呼”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总算琢磨出点儿味道来了。就是因为我没做什么事情,所以才会奇怪。我刚刚的表现,恐怕是太冷静了。从他吻我,到放开我,自始至终,我的心跳都没加过速,更别提脸红了。仔细想想,刚刚宁王做的,几乎都可以算是挑情了。可是我满心的戒备,而且半道还走了神儿!这怎么会是个十五岁,情窦初开的女孩子的表现?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都可以在一堆男人面前脱衣服,这点儿事情,也应该不算什么了吧? 唉!越想越乱!我有些懊恼地又躺了回去。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这个宁王现在肯定是对我无比的感兴趣。这却是我原来最想避免的事情。 可如果不让他感兴趣,那我和碧玉春杏她们,早就被扔去当妓女了!看来还是现在这样的局面好一些。 那他跟爹又是什么关系?他怎么会见过蓝仲文,这两个人,一个是北辽的王爷,一个是天启的小官,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可听他的意思,很多年前他们就有牵扯。这是为什么? 天!我的头开始疼了!我把被子蒙到了头上。情况怎么会这么复杂? 算了!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是个小女人,只想好好的、舒舒服服的、快乐的生活。任何关系到国家高层的阴谋诡计,都不要和我有关系,也不会和我有关系! “我要睡觉了!”在被子里闷叫了一声。 可是,这一夜,最终还是失眠到天亮。 ---------------------------------------------- 很早就爬了起来。怎么也睡不着,不如早点起床。不过,因为睡眠太少,我稍微有些头疼。使劲洗了洗脸,好歹清爽了些。吃过了早饭,丽莎进来对我说:“王爷吩咐,请蓝姑娘去中军大帐。” “谢谢丽莎姐姐。” 跟在丽莎身后,来到她说的中军大帐。这里就是那天我当众脱衣的地方。呵!我扫了一眼四周,这可绝对是让我印象深刻的地方。不过,今天这大帐里,只有宁王和他身旁的两个侍卫,其他人全都不见了。 宁王依旧是像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他一样,坐在正中,俯案书写着什么。 但这次的态度就不同了。他听到我们进来,从桌子上抬起头来,看着我一笑。我赶紧给他行礼:“民女蓝雪,见过王爷,王爷千...” 话还没说完,他就走到了我身前,把我扶了起来。“免了,免了。过来,帮我磨墨。” 什么?我没听错吧?虽然心里无比的诧异,可人在屋檐下,哪敢不低头。我脚下紧走几步,来到他身边,拿起桌案上的墨,在砚台里轻轻的磨了起来。偷眼看了一下他两边的侍卫,刚刚宁王让我上前磨墨时,他身边那个叫怀安的,眼睛眨了一下。不过那个脸上有疤的,好像是叫庞威吧,仍然是冷若冰霜的样子。 又看看身边低头写东西的男人。他究竟想干什么? “我想,我用不了这么多。你不用把这根墨全磨没了。”这调侃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吓了一跳,忙把墨放下。刚刚光顾着出神,居然把墨磨掉了那么多,墨汁都快从砚台里流出来了。 觉得手边一凉,我抬手一看,原来放墨的时候有些急,结果手掌边儿上沾上了一些。 “怎么那么不小心。真是个苯手苯脚的小丫头。”他轻笑着,抓住我的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温柔的擦掉了我手上的墨痕迹。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冷吗?是不是衣服穿的不够暖?” 说着,他转头唤道:“丽莎!” “奴婢在!”丽莎应声从帐外进来。 “你怎么办事的?怎么给雪儿的衣服都穿不暖?!”声音有些微怒。 听了他的话,我的胃有点抽筋。什么时候他开始这么自然的叫我“雪儿”? “王爷,不怪丽莎姐姐。我的手脚一向都这么凉,夏天也是一样。捂不暖的。”我赶紧说。 他皱了皱眉:“是吗?”同时,握紧了我的手。 我在心里不屑:什么是不是的,现在是七月份呢。你的手不也是跟我一样很凉?有什么必要惊讶?真是假。握着也没用,还不如赶紧松开我! 不过表面上可不敢把情绪流露出半分,只是满脸陪笑。 他温柔的看看我说:“那我让丽莎给你换床厚点的被子?或者,再想点别的办法?” “多谢王爷如此挂念。但是真的不用了!现在这样,民女已经是感激不尽,不用再麻烦丽莎姐姐了” “没什么麻烦的,伺候你是她本份。”他笑笑说。 “不敢当!王爷您太折煞民女了。” “叫我昕翰吧。别总是王爷长王爷短的,倒显得生份了。”他笑看着我。 心里翻了一翻。本来也和你没多熟。变得这么亲热,绝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按好心! 我尴尬的笑:“给民女十个胆子,民女也是不敢哪。” 顿了顿,我瞟了一眼四周:“况且,这里是您的中军大帐,怎么.....” 我在心里咬牙切齿的喊:怎么,你还不松开我的手! 他忽然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满脸愧疚的对我说:“你看看,真是本王疏忽了!” 接着他转头对后面的那两个石像人说:“你们把我的东西搬到那边的帐子里去。以后,我都会在那里办事。” 什、什么?这是哪儿跟哪儿? “除了庞威和郭怀安,实在是赶不走。我今天已经特地把那些人都撤掉了,就是怕你心里难过。那天真是对不住你,因为我后来才确定你确实是蓝仲文的女儿。如果你一早告诉我,就不会....唉,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不过,你不用担心,以后只要有我在,就绝对不会委屈你的。”他用手轻抚我的头发,低声对我说。可这时,我的心底里,却冒出一丝恶寒.... 那天剩下的时间,我都是在莫名其妙中度过。他叫人把东西全搬到了那个寝帐,而且不让别人进来,连庞威和郭怀安都只是把守在帐门口。他就在书桌那里办公,还是让我站在旁边给他磨墨。 他很忙,总是有好多文件要批阅。连着好几个小时,他都一直在一些,类似于我以前在电视里看到的,奏折一样的小本子上低头写东西。不过,写的都是我看不懂的字,估计是北辽的文字。我溜了一眼,发现看不懂,也就不再感兴趣。 偶尔外面会有人来求见。他与人见面时说的话,也是我听不懂的。 心里有些冷笑,其实他不必如此小心。也许他会计较的一些可能是机密的东西,但在我眼里,不管是什么,一概是一文不值。什么国家安全,军事秘密,跟我何干?告诉我,我都不愿意听呢! 于是,他很忙碌,我则越来越无聊。又不能走,只能陪着他干耗,腿都站直了,又不敢打饶他王爷的大事。可真是难受,还不如自己一个人郁闷的呆着呢! “很闷吗?” “是,啊!没、没有!”正在发呆,冷不叮地听到他冒出一句问好话,我张口就答,“是”字说来一半,才明白过来,赶紧改口。 “都是些公务,是很枯燥的。别站着了,你先在那边的躺椅上歇一会儿,看看书什么的。再有一阵子,我就忙完了。”他柔声看着我说。 其实早就想坐下了,只是不敢太放肆。听到他那么一讲,我赶快低下头:“蓝雪多谢王爷体恤。”便转身坐到一边去了。 随便找了本书看,可眼角不停的瞄我身旁的这个宁王。他叫什么?好像是昕翰,对,郎昕翰。郎,记得在这里的史书上看到过,是北辽的皇族姓氏。那么他是皇帝的什么人?子侄还是兄弟?他长的不像纯正的北辽人,而且还说的一口流利的汉语,弄的我实在怀疑,他有可能是混血。 从我的角度,能看到他右侧面。我左手举着书,尽量挡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点点边儿,可以“窥视”到他。他聚精会神的执笔疾书,间或凝神的停下想想,然后再写。阳光从窗口透过,倾斜着洒在他的脸上和身上,在第上留出了一个阴影。帐里除了他写字发出的沙沙声外,就是我们两的人的呼吸声。这么的宁静时光,都让我有一阵子,有些莫名的恍惚。好像回到了当年,在蓝家的书房,陪着蓝仲文,在那晕黄的烛光下度过的夜晚。 又想起爹了。他是真的,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呀.... 只觉得心的一角开始酸痛起来。索性把书蒙在了脸上。真是的,最近怎么会这么的多愁善感起来?一直以来,我都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不停的往前冲。现在一歇下来,积累的感情好像都要冒出来了。 不由得又开始疑惑,郎昕翰究竟想怎么样?忍不住又掀开书边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也在扭头看我,毫无准备的就和他的眼神对了个正着。吓了我一跳,手一抖,书差点没掉下来。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好笑的神情,似乎还有些得意。不过我也没顾的上分辨,赶紧转过眼来,把书拿好接着看。 ----------------------------------------------- “雪儿,雪儿?”谁在叫我。我的手动了动,“啪!”的一声响,我这才被惊醒。睁眼一看,自己还在躺椅上,只是身上盖了被子。刚才的响声,是掉在地上的书。什么时候居然睡着了?我赶紧坐了起来。 “睡醒了?”他笑看着我。 大概是刚醒,脑子还是有些转不过来。我看着他有些发呆。真是奇怪,这么一个总是在微笑,有些吊儿郎当,又不失亲切的男人,怎么手却那么凉呢?还有我第一次见的他的时候,那残忍入骨的笑容,我永远也忘不了.... “我的样子很奇怪吗?”他用手摸了把脸。 “没有。”赶紧回神儿。 “王爷请恕罪,民女不知是这么回事,竟睡了过去....” “没事。这些日子,你也过的够苦了,总是这么担惊受怕的。”他伸出手轻捂住了我的嘴,“还有,以后,不要那么拘谨,说过了你可以叫我的名字的。昕翰,叫啊?”他认真的看着我。 “昕...翰....”在他的目光紧盯下,我迟疑的说了这两个字。可说完了以后,浑身上下的难受,那感觉就好象,做了什么不道德的事情。比如,在以前的世界,做公车逃票。我皱皱眉,这么会有这种感觉? “呆得难受了吧?对不起,我才把事情处理完。” “我,睡了多久?” “时间也不长。好了,现在该起来了。”说着,他把我拉了起来。 “走吧。”他从旁边拿过一件黑色的披风,给我披上,然后握着我的手,就往外走。 “恩?王...昕....我们去哪里?”叫他王爷他不肯,叫他昕翰我难受,只好放弃称呼,直接问好了。 “在这里闷了这么长的时间,你就不想出去看看?”说着,他带我来到帐外的一匹黑马旁边。 即使是像我这样的动物白痴,也能看出来这匹马不是凡品。它全身毛发乌黑发亮,只有四蹄雪白。看到郎昕翰走近,遍开始不安分,喘着粗气,前蹄不停的踢着地。 “这是我的坐骑逐云。”他接过士兵解下的缰绳,对我说。 “我们要做什么?”我看着那匹明显已经跃跃欲试的大黑马问他 “当然是去骑马。”说着,他已经一个翻身跃上马背。“上来!”他伸手就要拉我。 我在以前的世界也是骑过马的,虽然只有寥寥几次,但我学的很快,骑马飞奔给我的感觉也很好。不像我的有些同学,总是大惊小怪的在男朋友面前装纯情。那是我最恶心的事情。 我躲开他,伸左手拽住他的手臂,右手一抓马鞍,左脚踩在马蹬上,挺腰使劲,翻身上了马背,骑在了他后面。 “你?” “怎么了?”听他发出了诧异的声音,我问到。 “没什么。坐好了,抱紧我。” 我依言用手抱住了他的腰。但唇边却冒出了一个嘲讽的笑。他可能以为我没骑过马,想把我抱在前面。却没想到,我轻松地就骑到他的后面去了。 没那么容易让你献殷勤,本姑娘言情小说儿早就成车的看的多少了。这招儿对付别人一定是功效卓著,可对我?你就省了这份力气吧!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勾心斗角 章节字数:7196 更新时间:07-08-03 23:29 郎昕翰开始策马奔跑。他开始时,好像不大敢跑的太快。但他看我在他身后,一直没有吭声,就逐渐加快速度。 说实话,我真是受不了这么贴在别人身后骑马,因为实在是太不舒服了。前面的马鞍硌得我很疼,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坐在后面的缘故,觉得颠得特别厉害。 骑过马的人都知道,如果自己骑的话,除了双腿能夹住马身以外,你还可以有足够的空间,调整自己的上半身,使身体的抖动符合马跑动时的颠簸,这就是在马真正跑起来以后,骑马的人并不会觉得很抖的原因。 可像现在这样,我只能将自己的上半身,靠紧郎昕翰,为了保持平衡不掉下来,双手又必须抓紧他的腰,然后根本不要提有什么可以调整身体的地方了。这么僵硬的骑马,我还是第一次。跑了没一会儿我只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要颠散了!这时,我心里开始稍微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么辛苦,还不如装的柔弱一点。不过既然已经是如此,再让我示弱,是绝对不可能。只好心里盼着他早点到地方。想起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类似的双人骑一马的镜头,真是骗人不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我是已经头晕眼花。还好没吃什么东西,要不然肯定会吐出来,搞不好会直接吐到郎昕翰的身上。 恶!怎么会想到这个?现在真是开始想吐了! “到底,到了没有?还有多远?”咬着牙,我在他身后问出这么一句。 “别急,就快到了。” 逐云总算是缓下了脚步,慢慢的停了下来。等马稍微一停稳,我没理郎昕翰,就自己先跳了下了马背,弯下身子,捂住胃部,不停的干呕。 他赶紧下马来到我身旁,拍着我的后背,焦急地说:“怎么回事?要是难受,你该提前告诉我才是,我可以为你准备马车的。”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又吐了口口水,才转过来,有气无力的说:“民女丑态百出,还请王爷见谅。马车是不用的,但下次你要带我出来,还请您多预备一匹马就行了。” 本不想说这个刺激他,可我的胃翻腾地实在太厉害了。而我一向是以铁胃而自豪的,什么都能消化,很少闹病。就因为他,现在吐的酸水都出来了!心里实在有些憋气,所以忍不住讽刺了一句。 他停了拍我的手,看着我,脸色阴晴不定。看到他这种表情,我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糟了!光顾着嘴上痛快了。现在我的小命还攥在他的手里,他想我死,还不跟掐死只臭虫一样?蓝雪,你可真是笨的可以,才过两天舒服日子就不知东南西北了! “嘿嘿,昕翰,这是什么地方啊?”赶紧说句话转移他的注意力,特地叫了他的名字,这样效果应该会更好吧?果然,他听了,脸色好了一些。还好我反应快。心里的紧绷的那根弦总算是松了些。 “一直让你在帐中呆着,你肯定闷坏了,所以想带你到这片我常来的地方来看看。”他看着我,语气依然温柔,只是还是能感觉到一点点的不自然。 “哪里哪里,有你照顾,管吃管喝,这么好的日子,我谢都来不及,怎么会嫌闷!”笑,马屁拼命奉上。 他忽然笑了,刚刚的别扭好像从未发生过。走过来拉住我的手:“我也是不得已。前些日子出了些事情,我怕你出危险,所以特地把你留在了大帐那里。你,不怪我吧?” “怎么会?!我知道你是对我好!就因为我的缘故,还善待我的姐妹,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你为我做的事情,我永远会记在心上的!”我盯着他的眼睛,调整面部表情,用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很真诚。 打从住到那大帐去以后,我就一直不知道碧玉和春杏的消息,趁此机会,即说了好话,还能旁敲侧击一下她们的情况。 他的眼睛闪了闪,然后露出一个包容的笑:“不用跟我耍小心眼儿。我郎昕翰一向一言九鼎。要是你不放心,想知道你朋友的消息,就尽管去看她们好了,这营里现在没人敢拦你。” 我尴尬的笑笑。果然没那么好混,被他看出意图来了。不过也没关系,毕竟我是担心我的姐妹,这他一向都是知道的。 “现在好点没有?”他关切地看着我。 “好多啦,好多啦!你别担心。”我一脸轻松愉快。 “那好,来看看风景吧。”说着,他拉着我往前走。 这时我才转过脸来看看周围。他带我来的地方,应该是一个很大的山谷,但两边的山坡,走势很缓。山坡上零星的有一些树,远出隐约还能看到有人在牧羊。脚下都是草地,草长的很密,但并不太高,刚刚没过脚踝。草丛中还间或点缀着些野花,摇曳生姿。现在正是傍晚,如火的夕阳挂在半空中,把这片山谷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偶有冽冽的风吹过,抚过山谷,这片无尽的,镶着金边儿的草绿色,随着风微微摇晃,仿佛是一片巨大的草绿色地毯。 那风也掠过我的脸颊,又把我的衣袖和袍摆都调皮的掀了起来。并不凉,只从心里觉得爽快。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充满着泥土、青草和阳光的芳香。 “这地方真美!”这句话确实是由衷的赞叹。真没想到,在这战火频频的地方,竟然还有这么一片人间仙境。 “我带兵来到边境的时候,有一次心情烦躁,便信马由缰的走,偶然发现了这里。这可全是逐云的功劳。”他边说,边笑着拍了拍马头。逐云仿佛听的懂他的似的,亲昵地在他的手心蹭了蹭。 不知为什么,现在看到他看着爱马的笑容,才觉得,是发自内心的。 “我很喜欢这里。后来,我就经常到这儿来,独自一个人,想想事情,看看风景。” 他转过头,看着我:“这是我第一次带别人来这里。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说不心动是假的。听到他最后那句话,我的心确有一瞬间跳漏了一拍。 真是的,男人长的帅,是不能随便放电的,免疫力差点儿的,绝对阵亡没商量! 迅速调整了一下心情,我自然地笑道:“昕翰,你何必出此言。如此美景,没有人陪你欣赏,那真是太可惜了。所以,肯定不会是最后一次,以后一定会有很多人来陪你看风景的!” 他听了我装傻的话,没说什么,只是又向前走了几步,便席地而坐。我见了,也不好再站着,拉拉披风,也在离他不远处并排坐下。 “你爹,很宠你是不是?”他悠闲地开口,装似不经意的问。 我脑子里的警钟立时大响,他终于要问些实质问题了。 “我爹是比较喜欢我这个女儿,恐怕是因为我娘早逝的原因吧。”我笑着答道。 “我的母妃,也很早就去了。”他眼睛看着远方,淡淡的说。 我一愣。本来是打起精神准备应战的,可现在他好像突然诉说起伤心往事起来。 “你父亲,不疼你吗?”那就顺着他说,看他想干什么。 “我父王,是前朝先帝的亲兄弟。可是先帝早逝,又无所出,所以太后过继了我的大哥做养子。也就是现在的辽顺帝。”哦,原来他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 只听他又说:“我的母妃虽然早逝,但父王身边的孩子很多,并不缺我一个。而且我们北辽,一向崇尚的是实力。如果你不强,就没人会理你。” 这有什么,哪个皇家不是这个样子?这些所谓的上层人物,有多少肮脏的勾心斗角,我就算是没吃过猪肉,也总见过猪跑。这时,又万分庆幸自己闲书看的够多,知道什么都不会大惊小怪的。 他这番哀伤的表白,听了是让人有些难过,不过也就如此而已。成王败寇,生在帝王家是免不了的。我会佩服那些勇敢面对的人,也不会瞧不起懦弱躲避的人。各自有各自的选择,只要无愧自心就好。心态很放松,反正,再怎么样,这些都跟我无关! “所以,你有那样好父亲,我很羡慕。”恩?真的这么抒情? 我看看他,笑了笑:“其实,你也可以不这么想啊?你想,虽然你也许得到的关爱少了一些,可是你的父亲给了你优渥的生活,尊贵的地位。这些都是我们这些贫民百姓一辈子求都求不来的。而且更重要的是,你现在大权在握,不像我,被满门抄家灭族。” 他听了我的话,有些吃惊,又有些奇怪的看着我:“你,你说起这件事情,难道不伤心,不难过,不气愤?你难道不恨那些害你失去家的人?” “有用吗?”我看着他,“这些情绪我当然也有,可是我现在连自身都难保,说那些有什么用?除了让自己整天愤恨忧郁以外,还能有什么好处?做人,是应该时刻向前看的。” 他凝视了好一阵子,才说:“如果现在你已经生命无忧,你又有能力,那么,你想报仇吗?”这次,我是真的有些呆住了,看着他,喃喃地说:“我,我没想过....” 我确实没想过。报仇,好像离我好遥远的事情。我一直在生存线上挣扎,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两个字的地方。而且,报仇,我究竟有没有仇可报,我都不知道。也许蓝家是有很多秘密,但也并不证明爹他就没有谋反。况且,这件事情,我除了知道一个结果以外,其他的都一无所知,那我还有什么仇可报? 忽然间心里郁闷起来。从没有像现在一样讨厌自己的无知。随手拔了一把草,用两只手搓来搓去。一时间,我们两人都有些沉默。抬眼看看他,现在他没有看我,只是双眼注视远方。 我的眉头却渐渐舒展开,心情也缓缓平静了下来。我才没那么容易让他煽风点火!郎昕翰想干什么?惹的我心情这么不好,对他有什么好处?想激起我对天启皇朝的反感?那他这番心机可白废了。在我眼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祖国或民族,也就无所谓热爱或憎恨。我是一个外来的灵魂,北辽也好,天启也罢,对我来说没什么分别。重要的是,我在乎的人,在哪个国家;或者是,伤害我的人,在那个阵营。 不过....等等!如果郎昕翰的目的,真的是引出我的仇恨情绪,那么我现在不是应该做做样子,让他觉得他成功了?一定要顺着他的心意,这样我争取到的活命时间就能更长,说不准哪天就能找到办法逃离这里!对,就这么办! 想到这里,我忽的站了起来。 他也赶忙起身:“雪儿?怎么了?” “没什么,这草地很潮,我不想再坐了。”我把声音压的闷闷的,显得很不高兴的样子。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担忧,看着我说:“雪儿,要是刚才我又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 “没有,你很好。只是我的心情突然有些不好了。”我叹口气打断了他。 “那,好吧,我们回去吧。”他听了,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揽着我往逐云那里走。 我用上牙咬紧下唇,微低头,显出一副恨恨不平的样子。他套缰绳的时候,我偷眼瞟了一下,他的嘴边,好像带了一点点得意的笑容,非常微乎其微,可肯定是不由自主得流露出来的。 直到我又骑上了马背,坐在他身后,我才把把愁眉苦脸的表情收起来。讨厌!咬的我嘴唇都疼了。 嘿嘿,郎昕翰,你想耍我?本小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咱们哪,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 接下来的十多天里,他一直是在我住的帐子里办公。我帮他磨墨,然后就看看书,睡睡觉。偶尔和他出去骑马欣赏风景——当然,自那次以后,他就让我单独骑马了。他对我的马术熟练很惊讶,我就用“父亲非常宠我,什么都愿意教给我。”来解释。他听了,好像也就信了,脸上还带了点恍然的样子。 开始时,他还只是跟我吃一顿中饭而已,后来,就干脆一天三顿都和我一起用,到最后,除了我们两个没睡在一起以外,一天里的其他所有时间,我们几乎都在一起。 他对我真是非常的关心。饭菜都是我喜欢的口味,吃饭的时候总是帮我夹菜,还经常温柔的注视着我。 我有午睡的习惯,他发现后,每到那个时候,就肯定不会有人来打饶。我睡着的时候,还帮我盖被子——其实那几次都是在装睡,所以知道是他。 另外,平心而论,他是个很幽默风趣的人,总是带着让人看了很舒服的懒散笑容,嘴上用平淡的口气说几件让你发笑的小事。 不过,这么长时间来,只要是和他的公事有关的任何事情,他用的都是辽语。当然,我也不会傻的去问他这些,不过冷眼旁观而已。他信不过我,我又何曾相信过他?所以,大家很公平。 有时候也会想,他这么做,换成是任何一个女人,恐怕都会招架不住了。多么经典的情节:遇难的小姐,敌国的王爷,共铺一段爱恨缠绵的恋曲。 可是,我早已经过了那幻想的年纪,唯一明白的就是:这个世界上绝没有免费的午餐。 仔细的观察,细心的琢磨,他那些偶尔露出的蛛丝马迹,表情神态,还是骗不了我,所以,他对我所有的付出,肯定是有所图谋! 我虽然决定了步步为营,跟他若即若离的这样保持着关系,看他下面要做什么,再做对策。可却免不了碧玉和春杏的担心时候,她们见到的时候,对此事都非常担忧。 “现在全军都知道,宁王新近极其宠幸一个女人。雪儿,就是你吧?”碧玉皱紧眉头问我。 “让我想想,恩,现在在他身旁的,好象也就是我一个是女的。”我装做绞尽脑汁的样子。 “不许说笑!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碧玉生气的打断我。 “没事的。就算他没按好心,可我也不笨哪?放心吧,我能应付。”我拍着她的肩膀。 “雪儿,听说,那个宁王特别喜欢你,是不是真的?”春杏瞪大了眼睛看我。 我“噗嗤”一笑:“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看到的,听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吗?”春杏听了迷惑的眨眨眼。 “雪儿,说句话,你别生气。”碧玉脸色郑重的说。 “尽管讲,咱们姐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如果,如果那个宁王是对你是真心的,那你不如就....” “碧玉,以后不要再讲这种话了。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他毕竟是北辽的一个王爷。而我们却永远是天启人哪。”我一脸的正色。 唉,对着她装出这个样子,真是很累。可我没办法详细跟她解释我跟郎昕翰之间的微妙,而且在这里跟她讲也不好。虽然我特地把她们从帐里拉到了外面,但还是谨慎些的好。所以,只好用这种国家民族的大帽子来封她的嘴。果然,她听了便闷闷的,不再说话。看了她那样子,我也有些不忍。不过以后总会有机会告诉她,那些什么国仇家恨,对我来说都是狗屁。 ---------------------------------- 这一天,他照旧在我的帐里吃晚饭。吃完之后,他没有像以前一样和我说几句话就离开,而是又坐回了桌前,继续忙碌。看来他今天的事情很多。我也没什么事干,拿着本书乱翻着,可心却不在上面。 “你为什么喜欢看历史和传记类的书?想从中学到什么?”他忽然抬起头,开口问我。 放下书,在躺椅上侧过身子,我看看他:“什么都不学。看书非要学点什么才行吗?我看这两类书,是因为它们有故事,所以有意思。” 他放下了笔,转过身子,面对我坐着:“那你家里有很多这样的书了?” “是啊。爹的书房里,有很多的。” “那你的字画学的如何?” “字是学过的,但没学过画儿。” “为什么不学?”他听了,眼神闪烁了一下。 “我应该学吗?不喜欢,就不学了呀。”我奇怪的看着他。他怎么会问到这个? “没什么,只是你爹的书房里,挂了那么多的画儿。所以我想,他应该会教你些丹青之术。” 他怎么知道我爹的书房是什么样子?难道他去过?!而且,我一点都不记得他曾喜好画画儿! “你,去过我家?”我坐了起来。 “我说过,和你父亲蓝仲文有过一面之缘。”他的表情没变,只是目光,变的有些幽幽的。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会丹青。因为我从没见过他画什么,他也没教过我这个。”实在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意思,只好说实话。目前还看不出这么回答,会对我有什么坏处。看他还说什么。 “那真是可惜了。令尊的画艺,可是非同一般呢!”他一脸惋惜的说。 “真的?”我摆出一脸的惊讶,“那你知道他曾画过什么?”随口问道。 “令尊的其他技法,都非常的娴熟,但只有一项,我至今佩服不已。” “哦?那是什么?” 他的眼睛在我的脸上搜索:“画地图。” 我愣住了。“地图?” “对。令尊大人的记忆非常好,他可以将仅见过一次的所到之处,详尽的画出来。” 听了他的话,我刹那间有些神思恍惚,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眼前出现的却是五年前的那一个夜晚:我站在爹的书房里,手里拿起了一张地图,没看完就被他拿走了。还有,那个他身后的房间门口,透出的人影...... “你?!”我失声说了出来。 “什么?”他脸上有些茫然,然后又紧盯着我,“雪儿,你在想什么?” 不对!蓝雪,镇定!仅凭他的一句话,我现在还无法确定,那张看到的地图,是否就有如此大的重要性,也无法确定,究竟那个人是不是他。可是,可是,难道蓝家的秘密,就在这个什么地图上? 脑子飞速的旋转,可脸上依然带着笑:“没想什么,只是在想,你怎么会对我爹的事情知道的那么详细。这些事情,我这个做女儿的,都没听说过呢。” 郎昕翰的嘴角缓缓的上仰。不知道是不是烛光的原因,他看着我的目光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雪儿,你知道吗?其实,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很特别。 我想,我真的,很喜欢你。”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旁观者之片段一:严柏涛与穆容成 章节字数:4745 更新时间:07-08-03 23:29 天空灰蒙蒙的,铅色的云朵,大块大块的堆积在一起,让人看了就觉得精神压抑。冷风呼啸而过,常常会窜入衣领,猝不及防地冻人一下。严柏涛缓步走出宣炴门时,整了整朝服,搓了搓手。 “大人,把这个披上吧,是夫人派人送来的。今儿突然变天,冷的有些邪门儿。”包禄手脚利落地抖开一件袍子,给他披在了肩上。 “咳,是啊,这哪里像是阳春三月啊。”严柏涛轻咳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 他觉得嗓子有点干。早晨在大殿上,他与穆容成为了人丁税的事情,唇枪舌剑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又被皇上单独留下聊了一会儿,虽然喝了一杯茶,可还是觉得喉咙不大舒服。他心里自嘲的想,看来是表演的太卖力了,下次得悠着点,毕竟也是把老骨头了。 “左相大人,这就要回府啊?”严柏涛回头一看,原来是御史中承郭万山。 “这么糟的天气,除了回府,老夫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严柏涛笑了笑,他知道郭万山是特地在等他,不过这没必要挑明了说。 “说实话,”郭万山凑前了些,低声说:“下官其实非常赞成左相大人的提议,只是您知道,三王的脾气一向如此,下官人微言轻....” “郭大人,既然朝堂之上没说什么,那这私下里也就不用多废唇舌了吧?老夫很累了,现今已经散朝,那这公事也就休要再提。”严柏涛收了笑容,淡淡的看着郭万山说。 “哦,那是,那是。”郭万山有些尴尬,但很快又堆起一脸的笑容:“看来左相大人,最近为国事操劳太多啊。您可是天启的顶梁柱,要保重身体啊。下官斗胆,想作东,请大人晚上到梅妍楼喝杯水酒,舒缓一下筋骨,您看?” 严柏涛本想立刻就拒绝他。郭万山不过是个墙头草,他不想耗费心神应付他。可眼角忽然瞟到远处走来的穆容成,于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难得郭大人如此有心,那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们晚上戌时梅妍楼见?” “两位大人好兴致,在这宣炴门的风口上闲聊?” 清冷的声音从空中飘来,让郭万山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赶紧转身行礼:“下官见过三王爷。”而严柏涛只是板着脸,草草的拱了拱手。 “不必多礼。本王刚从太后那里过来,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二位。” “我与左相大人,也是恰好碰到,随便说两句而已。”郭万山使劲陪着笑。 “那你们慢慢谈,本王先告辞了。”穆容成面无表情的冲他们点点头,便侧身从旁而过。 “王爷慢走!”郭万山弯着腰在他身后追了一句。 “哼!”严柏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郭万山听见了,急忙回头劝道:“左相大人不必挂怀,三王与您也是就事论事...” “好了,三王爷可是皇亲国戚。我不过是运气好些,蒙圣上青眼相待,得以为我朝尽忠,哪里敢和他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物就事论事!”严柏涛语带讥讽,脸上也已经挂了些薄怒。 “当然,当然不是,下官不是这个意思....”郭万山额头上已见了汗水。 “好了!老夫真的要回去了。郭大人,我们晚上见吧!”严柏涛不耐的打断了他,也不等他说话,就转身上了轿。 “大人您走好!”郭万山低头哈腰的,直到严柏涛的轿子远去了,这才长出一口气,撩起袖子擦了擦汗。 他心里暗骂:这两个祖宗,真是谁也惹不起!他们是斗的乐此不疲,可苦了我们这些小角色,被夹在中间当垫被,真是他妈的! ---------------------------------------- 晚上,灯火初上。梅妍楼早已是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萤声燕语,伴随着男人们的挑笑声,响彻大厅。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脂粉与酒的混合香味,形成一种独特的气味,闻了就让人心跳加速,血脉奋张。郭万山早早的就在楼上雅间定了位置,翘首以待。 正在担心严柏涛是否会爽约,只听门外一阵尖细的笑声,却是那刘金花:“哎呦!这不是我们的左相大人吗?您可真是让我们梅妍楼蓬荜生辉呀!您快请,郭大人早就在恭候您老啦!”郭万山急忙起身打开门,果然,身着便服的严柏涛就站在门外。 “大人快请!” “对不住,让郭大人久等了吧?” “哪里哪里!我也刚来,左相大人能到,就是给下官天大的面子啊!”郭万山喜笑颜开地说。 “两位稍坐,我这就去叫香玲来陪两位喝酒。” “等等!”郭万山一皱眉,拦住要走的刘金花,“月萧姑娘呢?不是说好了她来的吗?!” “厄,这个,月萧姑娘,今天身子有些微恙....”刘金花面有难色,嘴里有些迟疑。 “真没想到今日如此有缘,又在这里见到二位。” “连王爷这样的千金之体,都喜欢逛烟花之地,我们这些做臣下的,又岂能免俗?”严柏涛不紧不慢地撂下一句。 郭万山的手心,立刻冒出了冷汗。这二位怎么这么冤家路窄? “下官见过三王....” “免了。大家都是便服在外,这些虚礼就省了吧。”穆容成清清淡淡的声音,一如既往。 “郭大人是在等月萧姑娘么?咋,本王今天也是来这儿想听她一曲的。不如,我们一起坐等佳人,如何?” 听了穆容成凉如秋水的几句话,郭万山背上的汗都下来了。谁都知道,梅妍楼的月萧姑娘人红,架子大。每次只见一位客人,从不曾为谁破例。今儿一下子来了两位泰山北斗的人物,到底见谁?这不就是逼得大家面上过不去吗? 怎么办?怎么办?偏偏这时严柏涛也冷笑了一下说:“郭大人,恐怕要麻烦你下去给我的下人包禄带个话儿,就说老夫今日大概要晚些回去了。”穆容成听了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酒抿了一口。 “啊,好,好。”郭万山忙不叠的答应着,同刘金花从房里退出来。 “还不赶紧去叫月萧姑娘出来?!没看见里面那两位的架势?!” 刘金花苦起了脸,低声说:“我的好大人哪!今儿我们月萧身子确实有些不爽,可因为三王爷要来,所以硬撑着起来。但现在....唉呦!这不是要我的老命!” 郭万山皱紧眉,心想,他反正是两边都顾不全,还不如赶紧出来。在那屋里呆着,夹在两人中间,他恐怕连屁都放不出来了。算啦,还是让王月萧去对付他们吧。 这边郭万山急得脑子发晕,可楼上房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严柏涛听见外面的脚步声都走远了,这才收了脸上的冷硬嘲讽,站了起来,变得满面恭敬。 穆容成却依然是老样子,只是拿眼看了看站在面前的严柏涛:“上午去了那么久,都说了些什么?” “回王爷,也没什么,他只是和我说了些朝上的事情。不过另外却有件新鲜事。” “哦?” “他提起了蓝仲文的那个小女儿,还问我知不知道今年她多大了。” 穆容成听了,脸色没变,只是手里把玩儿着的酒杯停了停。 “你怎么说?” “自然是照直说。本来那个女孩儿年纪也太小了些,才刚十三岁,就算要选进宫,至少要两年后了。” “他想让她进宫?” “这个,他没直说,只是随口问了问。” 穆容成不再说话,只是把酒杯放回了桌上,站起来,背着手走到窗前。 严柏涛看了看烛光里,穆容成被衬得有些朦胧背影,又说:“臣有件事情,想跟王爷聊聊。” “说。”穆容成没有回头。 “臣在家时,闲来无事,重了些花草。其中有一茱牡丹,开的甚是美丽,真是艳压群芳,让老夫爱不释手。” “那后来呢?”听他停了停,穆容成问道。 他知道严柏涛不会无缘无故的讲起种花来,因为严柏涛根本没有种花的那个心思和时间。 “可惜啊,后来那朵花得了病,怎么挑理都是不好,硬是日渐枯萎了。臣本是舍不得,想着,就算枯了,也先留着好了,说不定哪天能缓过来。可没成想,这花的病居然传染,弄的我那一院子的花草都打了蔫。不得以,只好把它连根拔了。” “这不是挺好,那院子里其他的花应该没事了吧。”穆容成转过了身,坐回了凳子。 “是好了。但后来臣发现,拔那花儿的时候,还有些根须没弄干净,留在了地里。臣本想,这花是极好的,现在拔了,已经不影响其他的花草,那这根须不如留着,保不准哪天就能再开出一朵一样的牡丹来。可臣现在却踌躇起来。” “怎么讲?” “臣的小舅子,前些天来了家里。他是见过那牡丹有多美,所以知道我还有些根须留下,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要了去。” “你不想给?” “是不想。”说到这里,严柏涛看了看他。 “那你什么打算?”穆容成没抬头,只是把手里的折扇打开,又合上。 “自然是不给。可一直这么留着,就总会让他惦记。所以臣想,不如就干脆把那花根都铲掉算了。” “你不是很喜欢那花儿?这么着岂不是很可惜?” “是可惜。但臣想,这样被人窥伺着,不如全毁了,断了大家所有的念想儿。臣一向觉得,那么漂亮的花,就算是烂了,也要它烂在自己手里,断没有让与外人的道理。再说,那花的毛病起得很古怪,就算留着那根,也难保将来长出的就不是个病秧子。” 屋里有一阵子静默,只有穆容成开合折扇的声音。忽的,声音断了。 穆容成把扇子放在了桌上,看着眼前的严柏涛:“你的花匠工夫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物色一个。这根要是除不干净,总是个祸害。” “王爷放心,那不过是些残根,并不难弄。臣的花匠也是老手了,没什么问题。”严柏涛脸上带了笑说道。那笑容比刚才显得舒心了很多。 “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臣是欣慰,难得王爷也和臣的想法一样。” 穆容成没说话,只是又站了起来,在屋里走了两步。此时的他,脑海中划过的,是蓝雪的那张美丽的笑颜。 突然觉得这屋里呆的气闷,他对严柏涛道:“既便如此,还是要嘱咐你家花匠,不要铲跟的时候,弄伤自己的手。” “王爷放心,臣晓得。” “月萧啊!你总算是来了!”门外是远远的,是刘金花聒噪的声音。不一会儿,门就开了。王月萧轻移莲步,走了进来。 “严大人,本王还有些事情,先告辞了。”穆容成看着王月萧,嘴里却对严柏涛说。 “既然王爷不愿和老夫同处一室,那老夫也不勉强了。慢走不送!”严柏涛又换上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色,硬梆梆地说。 穆容成也没理他,只对着满面忧怨的王月萧点点头,便往外走,经过她身旁时,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以后再来看你。”随后便闪身出去了,一直在门口把守的一名侍卫无声的跟上。 出了梅妍楼,他抬头看了看天。天空中漆黑一片,连个星星都看不到。“这天,怎么阴得如此厉害。”穆容成轻声自语道。 “是啊,应该是要下大暴雨了吧。王爷还是早些回去吧。”身后的常侍卫低声说。 穆容成漫声应了一句,转身上了马。抓好缰绳,心里却想,这么阴的天,倒像是去年腊月的那场大雪的前夜。 雪,蓝雪...... 他仰手就是一鞭,抽的狠了些,胯下的马嘶叫一声,撒开四蹄,飞奔而去。很快的,身影便消失在沉沉的暮色中。 一个月后,蓝仲文上朝时被扣在了南书房,大内总管何鸿领兵在其家中被搜出了调兵用的虎符印信。 蓝家就此,踏上了家破人亡之路。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旁观者之片段二:蓝仲文与蓝子轩 章节字数:1647 更新时间:07-08-03 23:29 穆龙成的谋朝篡位,让他稍微有些吃惊。本以为会是穆容成先动手,不过看来,三王比他想的心机还要深沉。 穆龙成终究是不相信自己,在宫里关了三天才准出来。他心里苦笑:沈家的余威如此厉害,自己已经消沉了十年,还是不能让他人放心。那么是否能够如他所想的,在自己的手中顺利的结束这一切呢? 他疲倦的迈步走进家门,看到的就是雪儿美丽的笑容:“爹,你也很累了,去休息吧。” 他很想休息,可是不行啊雪儿,让爹担心的,就是你啊! 把她叫到书房,他仔细的看着自己还未成年,却已光华初绽的女儿。她,长得越来越像绣贞了...... 半饷他才开口问道:“雪儿,你跟爹说实话,你,是不是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 她虽然愣了一下,但依然很平静的和他对视着说:“是的,女儿都忘了。” 那清澈的眼神,告诉蓝仲文,自己的女儿,没有说谎。 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忘了就好,忘了就好,要是可以,把爹和你哥也全忘了吧,忘记了就不会有痛苦。 只是这句话,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养了这么多年,舍不得她就这么忘了她的爹吧。蓝仲文暗地里嘲讽自己,看来还是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洒脱。绣贞,你还怪我吗? 忽然听到雪儿在门口说:“哥?你怎么在这里?” 是子轩?才刚想到他,他就到门口了。蓝仲文眯了一下眼睛:“子轩,进来!” 让阿来把雪儿送走,他才面对着子轩坐下:“怎么刚才那么紧张?以为我会做些什么吗?” 子轩神色有些尴尬:“爹,儿子只是以为您要....恩,毕竟皇上如此做,看来是要重用您了。那如果小妹能....” “你懂什么?!”蓝仲文怒喝了一声,打断了他。 蓝子轩的脸色一阵青白,但最后他还是忍不住说:“爹!你这辈子窝囊的还不够吗?!你那么有才,宏图大志不能施展,被困在沈家的屋檐下这么多年,现在总算有了机会....” “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伴随着蓝仲文的低吼:“住嘴!” 子轩被打得侧过了头,他慢慢的转过脸来,但并不抬头看他的父亲,只是握紧拳头,喘着粗气。 “我要你牢牢记住,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雪儿永远是你的妹妹,你要爱她护她,绝不可以伤害她,听到没有?!”蓝仲文压抑着怒气说道。 “你永远是这样。” 蓝子轩这时才抬起头,晶亮的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怒火,“你的眼里永远只有她和沈绣贞!从来没有容得下我和娘!蓝仲文!我是你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蓝仲文这时才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他长大了,已经快和自己一样高了。“子轩,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不是我妹妹,她只是沈家留下的妖孽!妖孽!” “你!”蓝仲文高举起手,可面对着儿子不服输般高昂的头,却终究没能打下去。 颓然的放下了手臂,他悲哀地看着子轩:“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做的事情吗?是你把雪儿引到那假山上去的吧。” 蓝子轩瞥过头不说话,只胸中憋了口气,把脸也憋的通红。 “我本以为这么些年来,雪儿变了,你也会变。可是,唉!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是啊,我这个儿子,不管再怎么努力,也永远讨不了你的好。”子轩嘴边挂上了嘲讽至极的笑。 “子轩,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雪儿她,很可怜。” “她可怜?三千宠爱集于一身的蓝雪会可怜?” 蓝子轩冷笑着,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一个笑话。“只要她能明白,那将来长大,她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你....”蓝仲文看着一脸愤愤的儿子,心里的疲惫和忧伤,几乎把自己给吞没。 “你出去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你从来就没想过要见我。”蓝子轩甩下一句话,扭头大步走出了书房。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旁观者之片段三:蓝仲文 章节字数:1767 更新时间:07-08-03 23:30 自始至终,蓝仲文都很平静,即使在天牢关了那么长时间,他依然可以平静的坐在地上,看不出有任何喜怒哀乐,好像坐在大牢里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严柏涛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他这么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 “蓝大人好定力。”忍不住,他就先开了口。 “严相,你累么?”蓝仲文睁开眼睛,看了看他。 严柏涛听了一愣:“你,什么意思?” 蓝仲文笑了笑:“其实,我们都一样,都在伪装。只是我太累了,而你却一直乐在其中。” “蓝大人的哑迷太深奥了,老夫猜不出来。”严柏涛沉着脸,只是心里动了一动。 “严相是聪明人,我的话,你一定懂的。” “你,知道什么?”严柏涛问的有些迟疑。 “我不需要知道什么。只要想想我死了,谁才是获益最大的人,也就都明白了。” 他看着严柏涛笑了笑,“我已经认罪伏法,现在只有一事相求。” “老夫可能帮不了蓝大人....” “我想见三王爷。”蓝仲文打断他。 “为什么?” “只是想谢谢他在朝堂上为我和家人开脱之恩。” “若仅仅如此,你怎么那么确定老夫一定会让你见到三王?”严柏涛挑衅地看着坐在地上的人。 “你一定会的让我见他的。”说完,蓝仲文也不再理他,又闭上了眼睛。 ------------------------------------------ 穆容成来的时候,蓝仲文依然是这副姿势。 “听说你要见我?” “是。”他睁眼,抬头,看到站在身前的穆容成。“恭喜王爷。” “我又有何喜可贺?” “王爷自己心里明白。” 穆容成的脸色,在幽暗的地牢里看不大清楚,但那对蓝仲文来说,不重要了,只要他能听到他说的话就足够了。 “你们,什么都没搜到对吗?我早就说过的,蓝家什么都没有。” “是皇上派人抄的你家,与本王无关。”穆容成换了角度,侧面朝着蓝仲文站着。 “子轩何时起程?” “明天。你,不想嘱托我照顾他吗?” “那就有劳王爷了。” 子轩被流配也是好事,他活着,还能替雪儿分担一些危险。但愿他走的够远,最好永远不要回来,不要再让他见到雪儿...... “你,见过雪儿了吧?” “见过了。她还托我给你带句话。” “是什么?” “她说,她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 在天牢呆了三个多月,受尽折磨,他都没有哼过一声,可在听到穆容成的这句话,有那么一刹那,蓝仲文的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我的好女儿,果然是我蓝仲文的好女儿!要活下去,爹所做的一切,就是希望你能有机会活下去!把你娘和你爹没能得到的生命与幸福都活出来!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辜负爹的期望! 蓝仲文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王爷,蓝某有话相赠。” “哦?请讲。” “我的雪儿,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你什么意思?” 可蓝仲文说完这句话,便闭上眼睛,任穆容成怎么问,他都不再开口。 蓝仲文在赌,赌那块纹龙佩对穆容成的意义;赌穆容成在看到雪儿时,眼中闪过的光芒;还再赌,多年来对穆容成这个人的了解。 雪儿,这是爹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了,只希望爹的这双眼睛,在这最后的机会中,没有看错。 爹爹不能再保护你了,从今以后,就要靠你自己坚强的活下去,爹知道,你既然承诺了,就一定可以做到。 爹还有好多话,没能跟你说,但愿见到你娘的时候,她能原谅我。 绣贞,我已经做到了我能做的所有事情,沈家这次,是真真正正要烟消云散了。只是我们的女儿,最终我还是不能护她到最后。不要怪我好吗?我们的雪儿很坚强,她一定可以走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因为,我们都把自己对生命和幸福的渴望,寄托在了她的身上啊...... 你在等我吗?我知道你一定在的。耐心些,我很快,就会去见你了......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旁观者之片段四:穆容成 章节字数:4377 更新时间:07-08-03 23:30 时间进入了明德二年的七月末,盛夏的燥热早已铺天盖地,即使已经到了晚上,地面依然蒸腾着白天留下的暑气,好像非要把人逼出汗来才罢休。 当穆容成再次跨入梅妍楼时,他已经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因为热的烦躁,还是为了王月萧——又或者,只是为了某些莫名的、在隐隐折磨他的思念,才又来到了这里。从他上次与蓝雪一别后的三个月的时间,他很忙,忙到从不曾让自己的思绪有停下喘息的时候。可今天稍得空闲,得以经过这里时,他还是勒停了马。 “哟!三王爷,您可是好长时间没来啦,可想死奴家了!”刘金花尖细的嗓音谄媚地响起,硬是把刚刚还觉得闷热的穆容成听出一身鸡皮疙瘩。 他皱了皱眉,但很快又舒展了开来:“刘妈妈,好久不见。” “劳您惦记,奴家可不敢当!呵呵,还是老规矩,我直接带您去浮云阁?” 穆容成点点头,迈步便往梅妍楼的后面走。 那丫头不知怎样了。今年冬天,她就成年了吧?十五岁,终于长大了,长大了。 要是刘金花这时抬头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从来都是冷冰冰的三王爷,现在的嘴角,竟带了一丝温柔的笑意。而这笑意,却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他只是边走边想,既然长大了,再在这里呆下去,恐怕就不方便了。没关系,也不急在一时,年底之前,自己的事情就能办好,到时候要把她接出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远远的,站在浮云阁门口的小香,已经看见了走来的人,急忙转身去通知王月萧。等到穆容成上了阁内二楼,王月萧早已窈窈亭亭的站在楼口恭候他了。 “月萧见过三王爷。”纤细的柳腰微弯,盈盈的行了一礼。 “不是早说了,见我之时你都可免礼的。”穆容成伸手一扶,柔声说道。 王月萧抬头看向他,心里不由得一荡。头一次见到,他的眉稍、眼底、嘴角,竟都带了那么温柔的笑意,看得人暖暖的,仿佛要融化在其中。 王月萧的心情无比的雀跃,以为自己多年的努力,总算有了回报。却不知道这些情怀,不过是刚才穆容成对蓝雪思念的余温而已。 穆容成环视了一下周围,只看到小香规规矩矩地低头站在一旁。怎么没见到那丫头?可能有事出去了吧,应该一会儿就能回来。王月萧也知道她是我安排过来的人,不会忘了让她过来。 他看了看眼前含情脉脉的双眼。还是先跟她说会子话吧,这么上来就问人,她多少会心里不舒服些。 这么想着,穆容成便走到桌旁坐了下来:“最近这几个月我很忙,你还好吗?” 王月萧微笑着给他沏上了茶:“只要你心里有我,多长时间都没关系。” 穆容成听了笑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好茶。难为你每次有费这个心思了。” “这是月萧应该做的。王爷是做大事的人,月萧帮不上什么忙,也就这沏杯热茶,还算是得心应手了。” 穆容成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之是慢慢的品着手里的茶。 “我新近练了首新曲,还望王爷能赏个薄面听听。” “自然是洗耳恭听。” 王月萧妩媚的一笑,走到搁琴的小几前坐下,素手轻捻,弹奏起来。 那乐曲是很优美的,但听到穆容成的耳中,就带了些忍耐的情绪。他只是奇怪,那个丫头怎么还没回来? 一曲终了,王月萧双手按在琴弦上,看着穆容成:“王爷是否还有事要忙?” “怎么这么问?” “要不然怎么会如此心不在焉?” 穆容成轻轻放下杯子:“没什么,大概是最近累了些,连你的琴音都听不入耳了。” 然后他站起来,状似不经意的四周看了看,淡淡问道:“怎么没看到你的另一个丫头?” 王月萧扯了个笑:“什么时候您对梅妍楼的一个小丫头这么上心了?” “没什么上心不上心的。和你说过,她是故人之女,所以....” “那王爷就不要替她操心了。她三个月前已经北上幽州去找她大哥去了!”王月萧忽地站了起来,拢在衣袖中的双手已紧紧地握成了拳。 听了她的话,穆容成又惊又怒:“不可能!北上军妓的名单里没有她!你.....” 他突然住了口,满面寒霜地盯着王月萧:“是你,你做了手脚对不对?!”说到这里,他已经上前狠狠地抓住了她的肩膀。 王月萧咬紧红唇,双肩被他的铁掌抓得生疼,可她仍然愤恨地看着他:“我本以为你只是一时的兴趣,没想到你居然一直惦记着那个丫头,居然还查了北上姑娘的名册!兴亏我使了些手段,要不然还真是送不走她那尊瘟神!” “哗啦!咣噹!”一阵乱响,穆容成把她摔到了一边,她倒下的身子装翻了桌子,茶具碎了一地。 “你竟如此恶毒!”穆容成越是气,脸上却越是没有表情,只是脸色铁青的可怕。 “恶毒?我?哈哈哈....”王月萧坐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故人之女?呸!也就是那小丫头还蒙在鼓里。明白点的人谁不知道蓝家的背景?你们怎么可能会容得下他们?哼!先把人家灭了,再用一副救命恩人的姿态出现,想骗她对你知恩图报,以身相许吗?!咱们两个究竟谁更恶毒些?!” 穆容成的黑眸里翻腾着不明的情绪,最终,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已经是一片死寂。他看看衣钗零乱的王月萧,淡淡的说:“你的心意,我一直明白的。” “什么?”她听了一愣,本来她已是存了鱼死网破的心思,才这么大闹一场。这会儿子穆容成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倒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原本是想,你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天启和我的事情。那么将来,我会把你留在身边的。” 他踱到了窗口,背对着王月萧,声音仿佛是从天上飘了,现得那么的不真实,“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的吗?” “你说什....”她木呆呆地坐在地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地板上直窜心口。 “以你一个烟花女子的身份,知道的也未免太多了些。上次居然连严左相也请到了。我之所以一直沉默,一是想知道你背后究竟是谁,二么,就是因为,你也并没捅出什么太大的娄子。” 这时候他转过身,烛光从他侧面照来,把他的脸映得半明半暗,显出两分森然,王月萧看在眼里,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可这次,你太过分了。”他走上一步,弯下腰看着他,伸出一个手指轻划过她的脸侧:“记住了,下辈子不要太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了。否则即使再转世轮回,你也一样活不长。”说完,他起身便往外走。 “容成!”王月萧一把抓住他的腿,“原谅我,容成!是我笨,我蠢!看在我对你的一片心意,你就饶了我吧!我,我告诉你我知道的所有事情!” 穆容成没有低头,只是叹了口气:“太晚了月萧。其实你的那些老底我早就知道了,对我来说那已经没用了。本来就是你的那份心意让你活到了现在。现在是你自己自找死路,怪不得我。” 说完,他猛的踹开了她。王月萧痛叫一声,滚到了一边。 “容成!容成!!”她绝望的叫着,挣扎着往他的方向爬。 “王爷。”出了门,侍卫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 穆容成脸上微带了些疲倦:“我累了,剩下的事,知道怎么做吧。” “是。”侍卫低低的应了一声,转身进了房里。 ------------------------------------------------- 回府以后,他的心情异常烦躁。在房里走来走去,就是静不下来,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 范冺走进书房时看到的,就是穆容成那副焦躁的样子。 “王爷,幽州八百里加急送来秘函。”他双手递上一封信。 穆容成拿起来,先核对了一下火漆封印,这才两三下撕开,读了起来。 “王爷,出了什么事?”范冺见他脸色变了几变,赶忙问到。 “通知伯卿(严左相的字),即刻改用计划二,提前进行。魏阳没能逃出来。” 范冺抬头看了看他,说:“也算是意料中的事情,虽是委屈了魏将军,但相信凭他的本领,还不至于立时就有生命危险。这对王爷仍是件好事,将来魏家必会对您死心塌地。可现在动手,学生只怕会惊到高太后的人,您又何必如此仓促....” “万事具备,这东风也已吹了起来,怎可说是仓促?我并不担心魏家,那老头子虽然摇摆不定,可这次不管他儿子是生是死,他都会转到咱们这一边来。我既然没有拦着高承志的小伎俩,那魏阳的生死也就不再重要。而且,现在看来,他活着还不如死了有用。” 穆容成将手中的信凑近烛火,看着它慢慢的在手中烧成灰烬,“目前重要的是,要是让那老太婆知道了,把高承志提前招回,先不说咱们能否左右究竟可以再派谁去,那三十万大军恐怕也要带回来一半,到时候我们的危险就又不知多了几倍了。所以趁现在我们还能掌握,先断了他们的联系,然后迅雷不及掩耳地夺下京州。” “可如此一来,高承志那边若有异动....” “他没那个脑子,也没那个命。”穆容成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快的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便又恢复成面无表情,他看看范冺淡淡道:“老太婆让他那样的人领兵,不但帮不上忙,最后就是把自己困死。” 他走到书桌旁坐下,一手放在桌面上轻轻的敲着:“我要那三十万儿郎,只能变成聋子的耳朵。” 范冺躬身道:“是学生愚笨,让王爷操心了。”他明白,聋子的耳朵意思就是:没用的摆设。 “哪里,你也帮了我不少忙。快去做事吧,往后你要忙的还很多。”穆容成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说。 “谢王爷器重。”范冺又施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穆容成一个人。他靠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的灯笼出神。那个女孩儿,大概也是凶多吉少了吧。他从没后悔过什么事情,可现在他胸中却真实的涌上了这种情绪。要是三个月前,他没有负气离去,或许现在....忽然又想起王月萧的话:“咱们两个,究竟谁更恶毒些?!”是么?我真是这么想的么?不,要得到那个女孩儿很容易,何至于我动这么大的心思? 他站了起来,叹了口气。不想了,现在重要的事情还有很多,由不得自己在这里感怀。只是每当脑海里闪现那精灵般的笑颜时,心里深处的某个角落,不知为何总在隐约的跳痛着。他推开窗,天上的残月洒下些暗淡的光。蓝雪,你是否已不在这世上了呢?若是还活着,那么,你现在,在哪里...... 而就在穆容成站在月下思绪翻腾的时候,蓝雪,正在同一片月光照耀下的北辽大营里,苦苦挣扎。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高承志 章节字数:7958 更新时间:07-08-03 23:31 “雪儿,你知道吗?其实,你很特别,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我想,我真的,很喜欢你。” --------------------------------------------------- 被人表白以后,又是一个硬件软件都很好的男人的表白,我应该有什么反映呢?应该心跳不已,脸红似火,害羞的低下头吗?常理是这样,可我蓝雪,总是不合常理。 我看了他一会儿,便笑了笑:“谢谢。” 这次换成他发呆了。“你说什么?” “我说谢谢。” 不管你的喜欢,是真心还是假意,我仍然感谢你说你喜欢我。毕竟,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个对我说的人。 他看着我的笑脸愣了一会,便也笑了:“雪儿,你还真是,出人意表。” “谢王爷夸奖。” 他的眼神闪烁了几下,然后低下头,在我的腮边轻轻一吻,然后凑在我的耳垂旁:“很晚了,早点睡。” 他嘴里的热气,吹的我的耳朵痒痒的,想躲有躲不开,只能把头垂的更低些。说完,他便站起身,走出了帐。 这一夜大概又是无眠了。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发呆。他说他喜欢我?几分真,几分假?还是跟本就是骗人的?为了什么?那个什么地图?那他可就白废心机了,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么,他是否多少有些真心?我心里冷笑了一下,女人,真是到什么时候都甩不掉这种浪漫的幻想。 快到黎明时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好像还做了个梦,梦里的子轩,在对我温柔的笑着...... ---------------------------------- 又过了一两天,郎昕翰却决口不提那天晚上问过的事情,我们之间,一切照旧,好像那天晚上的话从没说过一样。 这一天上午,我刚磨好一砚台的浓墨,放下墨棒,想休息一下。这时帐外有人说话,郎昕翰抬头硬了一声,外面就进来个身穿铠甲,腰配长刀的军人,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一进来,就单膝跪地,向郎昕翰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的北辽话。 我本是没兴趣听的,反正也不懂,可那一大堆话中,偏偏有几个熟悉的汉语钻入了我的耳朵——“高承志”! 我一下子警惕起来。只见郎昕翰听了,没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才对面前单腿跪着的将官说了几句话,那人听了回了句什么,便起身离去了。 “高承志,怎么了?”实在是忍不住,终于是问出了口。 他看了看我,然后说:“他被我们俘虏了。” 我“呼”地站了起来:“此话当真?!!” “我没有必要骗你这个。你,好像很高兴?” “对,我当然高兴!再没有比这个更让人高兴的了!”我激动的喘着粗气,身体因为兴奋而站的笔直,绷的僵硬。 郎昕翰看看我:“他想抄小路逃走,被我的人发现抓住了。 现在天启那边可以说是群龙无首,我北辽即刻就可进攻幽州......” “那些与我无关!”我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高承志被抓到了,这才是重点!”我的脑子里只是回响着这句话:这个畜生被抓住了,被抓住了,被抓住了!! 他站了起来,然后慢慢地把我搂在了怀里,单手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雪儿,不管发生过什么,都过去了。” “不会,不会过去,只要他活着,就不会过去!”我的身体在他的怀里依然僵硬,半仰着头,我在他耳边说:“我想要他的命。只要你把他的命给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放开了我,神色复杂的看着我:“我还要问他一些事情。而且,他算是天启的一个重要的人物,他的生死恐怕不能由我说了算,我还要上报朝廷....” 我用双手使劲推开了他:“知道了!”转过身子,我平息了一下自己急促的呼吸。 “雪儿....” “这样吧。”我忽地又转了回来,因为突然间,我有了个主意,“把他给我,我保证不会伤他的性命,只是小小的惩罚他一下,怎么样?” 他盯了我一会儿:“高承志不能死。” “我知道。”我笑了,笑的非常开心,“他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 我坐在这个灰蒙蒙的帐子里。这里不大,是专门用来审问犯人的地方。虽然帐内的光线昏暗,但我的心情却极度兴奋。我向郎昕翰要了他的亲兵。在我反复强调决不会伤害高承志的性命,只是“小小地”惩罚他一下的前提下,他才同意派他的人帮我做事。但他还是不放心,所以现在坐在明处的是我,而在我身后的屏风后面,坐的就是他。 帐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我只觉得心跳加快,周身的血液都在奔腾,连头上的太阳穴都在剧烈的跳动。帐帘一撩,五六个被绑得像粽子的人被推了进来。有一瞬间,我有些失望。加上高承志的那些亲兵,应该是九个人才对,可现在只抓住了六个,真是可惜。哼,算你命好。 那几个人被推了进来后,踉踉跄跄地走前几步,就跪在了我的面前。他们一个个都蓬头垢面的,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地沾满血迹和尘土。当先的一个就是高承志。他连头都不敢抬,跪下就磕头,嘴里叫着:“将军饶命,饶命!小的什么都愿意说,只要将军看在小的家里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吃奶的娃娃.....” “哈哈哈.....”真是有意思,怎么这古人求饶说的话,竟和以前在我的世界里读到的一样,有趣,太有趣了!憋不住,干脆笑出来。 高承志听见头顶是个女人的声音,奇怪地抬起头,但只能看到一个女人的剪影。因为蜡烛是点在我的身后,所以我能看清他,他却看不清我。我站了起来,到一旁拿起烛台,然后走到他面前,弯下腰:“高将军,你也有今天哪。” 他先是迷惑地看着我,接着瞳孔忽然因惊讶而放大:“是你?!你这个婊子怎么会在这儿....” “啪!”我甩手就给了他一巴掌,然后拿出一方手帕使劲的擦手。心里有些懊悔:真不该一时冲动打了他,脏了自己的手。 他被我打的一愣,接着脸上露出了愤愤的表情:“臭娘们儿,陪他们睡了就抖起来是不是?还不就是个卖的,真后悔当初没把你干了!” 我没生气,一点也没有,只是笑眯眯的等着他骂完,然后说:“高将军,真是可惜,您今天就落在了我的手里了呢,怎么样啊?呵呵。” “宁王,你出来!放着个婊子在外面撑场面,你们北辽的男人都死光了吗?!”他从地上蹿了起来,高声喊起来,然后又冲着我嚷:“我告诉你,我高承志被俘是计不如人,可让我向一个臭婊子求饶,门儿都没有!!” “啪啪啪”我鼓起掌来,“好!这几句话说的有骨气!我蓝雪就喜欢你这样的!” 然后,我环视了一圈周围站着的郎昕翰派给我的亲兵,其中就有那个庞威。 “你们王爷可是答应我了,今天你们全都要听我的命令,不论我说什么!听见了没有?!”我高声喝问。 “是!”周围的士兵同声答道,声音震耳欲聋。 “好!”我“呼”地又转了过来,面对着还站在那里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的高承志,微笑,慢吞吞的说:“今儿,就让高将军尝尝当婊子的滋味。” 侧过头,冲旁边说:“来人哪,” “蓝姑娘有何吩咐?”庞威上前了一步。 “让他趴到那边的凳子上。” “是!”说着,庞威一挥手,两个北辽士兵就架起了高承志,把他的双手平伸,面朝下地压趴在我早就准备好的一把长条板凳上。 高承志不停的挣扎,嘴里骂道:“臭娘们儿,你要干什.....” 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因为我已经拿了块破布,堵住了他的嘴。省的吵吵嚷嚷的让人烦心,也防止他呆会儿会舌自尽的可能。 “你们两个压好他的手脚,别让他乱动。”我对那两个北辽士兵说。 然后走回我的椅子,坐下,对庞威说:“去把他的裤子脱下来。” 庞威明显的呆住了,满脸的惊讶。“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吗?”我看着问他。 “哦,是。”他这才回过神来,招手叫人把高承志的裤子一直脱了下来,堆在了脚踝处。 高承志瞪大了眼睛盯着我,那里面全是被羞辱的愤怒。 我瞥了他一眼,别急,一会儿,我就让你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 我对剩下的那几个跪在那里的人说:“把你们的名字报上来。” 他们一一的说了,我跟心里记得的核对了一下,没错,他们都是那次的人。 “你们在这里呆得也很苦了吧?”我温和的问他们。 那几个人互相看看,然后都一口同声的说:“不敢,不敢,北辽的兄弟们待我们很好。” “就算待你们好,可顶多也就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吧。女人,你们很久别没碰了吧?” 他们这时都低下了头。真是奇怪,这个问题很普通啊,怎么都不敢看我的样子。 我很真诚的说:“今天也没别的能帮你们的。那边趴着的,你们就凑合用用吧。” 没有一个人动。“怎么,都傻了么?以前你们可都是生龙活虎的啊,还强着上呢!现在怎么都木啦?” 这时,其中有一个人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真是充满了仇恨。 我又笑了,很开心,手指着他道:“就从你开始吧。给他松绑。”庞威依言,上前给他解开了绳子。 “去啊,让你家将军这么光着,多冷啊,你该去给他点儿温暖。”我对眼前站起来的那个士兵说,口气很正式,像是在给他讲大道理。 他脸色变了变,突然向我扑了过来。我早就防着他来这么一手,要不然,也不会专门要了一个郎昕翰的贴身侍卫。果然有用。 那庞威身型一晃,就挡在了我的身前,轻拍一掌,那名士兵就身子向后,倒飞出去。 “啊!”一声惨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眯了眯眼睛,低声道:“真是自讨苦吃。” 庞威向边儿上迈了一步,又退到了一旁。 “刀。”我朝庞威一伸手,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把身旁的配刀拔出来,倒转刀刃,将刀把放在我的手里。 我拎着刀走到那个被打飞的士兵身前。这一掌看来打的不轻,他连连吐血,已经动弹不得了。我双手握住刀把,刀刃竖直,然后向下,狠狠的插进了他的裆下。 那个人惨叫了一声。他发出的声音已经有些变了,虽然在我听来,都是叫,没什么差别,可我看到,那边跪着的几个人,听见他的喊声,明显的身子都抖了一下。拔出刀,倒提着,我看着那上面的血滴滴答答的向下流,不一会儿,就流光了,刀依然是锃光瓦亮,一点痕迹都没沾上。 “真是好刀!”我赞道,然后将刀还给了庞威。 “谢姑娘夸奖。”庞威说着,低头接过。 我笑笑,转过身来,对着剩下的人问:“怎么样,想好了吗?还是打算像他一样?” 我朝那边已经躺着毫无动静的人撇撇嘴:“真是不明白,我是让他放松放松呢,难道这还比被阉了的滋味好吗?” “当然,当然,姑娘是为我们着想。是他不识抬举。”下面中间跪着的一个人,磕头如捣蒜地说。 “那你是个聪明人了?” 他抬头匆忙的扫了我一眼,咽了口唾沫说:“还,还,还行。” “那好!给他松绑!” 他被放开以后,战战兢兢的站起来,走到高承志身后。高承志这时,拼命的扭动身子。奈何两旁的北辽士兵把他的手脚都压得死死的,他根本就起不来,只能左右的摇晃身体。他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白亮的屁股,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回头瞟了一眼帐门口明显已经断气的人,然后咬咬牙,对高承志行了个礼:“将军,小人不想死,现今,只有,只有得罪了!”说完,颤着手解开了自己的裤带。 高承志的吼咙里发出的“呜呜”的闷响,凳子也被压“吱吱”做响。我心想,还好特地找了把结实的,要不然这么多的人压来压去的,很快就会散架的。我低下头,看着双手的指甲。恩,好久没修了,居然长了这么长。 “蓝姑娘。”旁边有人叫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庞威。“他,完了。” 我转头一看,原来他已经干完了,正在穿裤子。 我笑着问他:“舒服吗?” “舒、舒服。”那人抖着身子,又跪在了一边。 “你们听到了吗?这可是很不错的事情呢!” 我脸上的笑容更愉快,对其余的人说:“要不是我,你们几个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操男人吧?还是你们日夜伺候的将军呢!” 然后我微微向前倾了倾身,放低声音说:“多刺激啊!还不赶紧上?庞威,给他们都解开吧。” 一共五个人,我让他们排队站在高承志身后:“别急啊,一个接一个的来,大家都有份儿。” 到第三个人的时候,高承志已经不动了。他的双眼通红,仿佛要滴下血来,满脸是汗。 那看着我的神情,哈!真是让我觉得,好痛快! 我走到他旁边蹲下:“如果眼睛可以杀人的话,你已经把我砍成肉酱了,对不对,高将军?但是,好可怜啊,你的眼睛,不能杀人呢。”他双目圆睁,眼角都快要裂出血来,瞪着我眼珠子好像都要掉出来了。他的嗓子里闷哼一声,头猛的一动,想要撞我,可被压得死死的,这根本就是白废气力。 我拍了拍他的头,柔声问:“怎么样?当婊子的滋味不错吧?好好享受吧,高将军,切身体会一下被人干是什么感觉,这对你有好处。” 这时庞威走到我身旁,在我耳边低声道:“蓝姑娘,王爷说,现在差不多了。” 差不多?我看是差得远呢!心里暗骂了一句,可我是靠郎昕翰才能折磨高承志,不能不听他的话。我看看眼前趴着的人,他已经脸色惨白,汗湿透了肩背。看来今天只能到这里了,算他命大! 我叹了口气,冲庞威点点头,又看了看屏风后面的那个人影:“自然是你说了算。” 然后便走出了这个沉闷的,散发出奇怪味道的地方。 --------------------------------------------- 转天一早,我又找到郎昕翰。 “你还不够吗?”他皱皱眉看我。 “他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 他把手里的笔放下:“下面刚刚报来,他昨天夜里,他藏起了一块打碎的碗片,想割腕自尽。” “肯定没死成,要不然你也不会这么平静的跟我说这件事。他不过是想吓唬你们罢了。”我冷笑。 “雪儿,我说过,他不能死。”郎昕翰一脸肃然的看着我说。 我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他的眼神告诉我,他不会再让我折腾姓高的了。 最后,我耸耸肩膀:“您是王爷,当然您做主。” 只是那一整天,我都在外面晃荡,就是没回大帐。 这天晚上,郎昕翰依旧是和我一起吃晚饭。“听说,你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他闲闲地问。 “没什么胃口,吃不下呗。”我乖巧地笑着。 他挑挑眉,看着我,“那好,现在有我陪你,你就给我多吃些。”说着他舀了一勺儿我以前最喜欢吃的芙蓉虾仁儿,搁到了我的碗里。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个放进了嘴。可刚嚼了两下,我就觉得胃里一阵强烈的恶心。我捂着嘴跑出了大帐,蹲在草地上不停的呕吐。其实自从昨天从那个灰蒙蒙的帐子出来以后,我一直是吃什么吐什么,什么东西到嘴里都觉得恶心,什么都吃不下。现在除了把刚刚嘴里的虾吐了出来,我的胃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可我还是觉得难受,直到把酸水也吐了出来。 一双微凉的手把我扶了起来。郎昕翰皱着眉看我:“雪儿,你还好吗?” “我?我好的很呢!”我笑着挣开他的手,“王爷,您帮雪儿这个大忙,雪儿今天特别高兴。能不能请您上点酒,我陪您喝两杯!” 他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好。来人,上酒!” 不知道他上的是什么酒,反正肯定能喝醉就是了。我一杯接一杯的喝,连干了十来杯,这才擦擦嘴,转头看着郎昕翰:“你怎么不喝?” “你这样会醉的。” “我知道,可我现在想喝。” 我觉得脸上开始发热,胃里烧的厉害。我明白,明天早上起来,头会疼的裂开,胃也会疼的好像穿了孔一样,可我现在就是想喝酒! 郎昕翰也不阻拦,只是沉默地看着我。 我越喝越高兴,最后干脆拿着酒壶站起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哈哈!昕翰,”我一下子坐到了他的腿上,“昕翰,姓高的死不了,你就不能,不能再让我玩儿一次?”我醉眼惺忪的拽着他的衣领,看着他。 他伸出手臂揽住我:“那种画面还没看够?难道你想再这么吐下去吗?” 我又喝了一口酒:“要你管!吐的又不是你!” 他用手擦掉我嘴边的酒汁:“你不能再喝了。” “如果你真的觉得我不能喝,早就拦了,可你没有。” 我咯咯笑着,用手指戳着他的脸说,“所以啊,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嘿嘿。” 他笑了一下,突然,我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等到周围不再转了,我才发现,原来我被他抱到了床上。 “你说的对,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可我最近一直在当好人,所以现在我当够了。” ---------------------------------- 即使在他吻我的时候,他的脸上也一直挂着笑。他的吻顺着我的脸颊,一直往下,很快滑过了脖子到了胸口。我的头晕的很,但我不糊涂,我知道,该来的,总算是要来了。 从来就没能逃脱出命运吧。这样也好,省得我整天的提心吊胆。做他的女人,总比做妓女强。 我仰着头,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大帐靠顶的一扇小窗外的月亮。今天是残月呢,月光显得那么的暗淡。帐里的蜡烛却烧的正旺。 郎昕翰的手,非常灵巧,他很善于解开女人的衣服,看来是经过长期锻炼的结果。我笑,不停的笑,我想我大概真的是喝多了,现在这种时刻,还能想到郎昕翰锻炼手指的问题,呵呵。 “你笑什么?”他抬起头,看着我的双眼又黑又亮,闪烁着我不明了的光芒。那,也许就是欲望吧。 “再让我玩他几次,好吗?”我捧着他的脸,半撒娇,半恳求地说。 他抓住我的双手,打开放在了我的身体两侧:“我真是觉得奇怪,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我还是笑,微抬起头,在他的唇角轻吻了一下:“现在,你不是马上就可以知道了?” 他分开我的双腿时,我的身体仿佛怕冷一样,轻抖了一下,然后就是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一把钢挫插进了我的身体。我咬紧了唇,飞快地把头扭到了一边,因为,眼角有个水滴流了出来,我要让它赶紧消失在头枕里。 感觉他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你?!”他有些惊讶的看着我,“我以为,高承志他....” “我宁愿那会是我。”我平静的吐出这句话。 他扳过我的脸,温柔地看着我:“我会很轻的,不会再弄痛你。” 我没说话,只是转开头,将目光又投向了那轮残月。那月亮,好像从没有圆过吧,以后,还有机会圆吗.....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范冺 章节字数:6238 更新时间:07-08-03 23:31 一夜的时间,我几乎没怎么睡。不是因为身旁的男人索求无度,事实上他很体贴,很温柔。只是我实在是疼的厉害。不知道别人的第一次是什么样的,反正我除了疼,什么别的也没有。那种异物硬要捅进自己的身体,身子仿佛被撕开的感觉,很痛苦。 等一切都结束以后,我仰面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发呆。不知郎昕翰睡着没有,他侧卧着,胳膊一直搂着我的腰。我不喜欢睡在他怀里。记得以前看那些小说中描写,男女亲热完以后,女方都喜欢男的和她温存抚慰一下。可现在发生自己身上了,才知道根本不是幻想的那个样子。实际上,我很讨厌跟这个男人紧贴在一起,即使我们已经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这只能反复提醒我,自己刚刚履行了一个妓女的职责。 尽量不着痕迹的往外移动,想躲开他的手。正好这时他翻了个身,转到了另一边。我松了口气,用衾被把自己包紧,虽然是盛夏时节,可这北地的晚上,还是很凉。睡吧,明天,太阳一样还是会升起来。 郎昕翰很早就起来了。我知道,但是我没动。他起来后,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给我掖了掖被角儿,这才穿上衣服离开。之后一直到太阳高挂,我才爬起来。还是丽莎进来伺候我洗澡穿衣,但我总觉得她的脸色比以前更冰冷。 一早晨都没看到郎昕翰,我想继续折磨高承志的愿望就没法实现。直到中午他才露面。一进大帐,他就走到我跟前,搂住我问:“睡得好么?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他碰到我的时候,我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但我赶快给他一个笑:“雪儿睡的很好,多谢王爷关心。” 其实身上一直在隐隐作痛,所以才会对他的靠近下意识的抵触。不知道他注意到没有,他只是看了看我,然后就放开了手,坐到了书桌旁:“我还有事要做,今天你也不用砚墨了,好好休息吧。” “谢王爷。” 他见我还站着,问道:“怎么还在那儿呆着?不过来坐下?” “我想见高承志。” 他有些无奈的看着我:“你已经逼得他要自尽了,还想怎样?” “哼!他根本就不是想死!我说了,他是在吓唬你们!如果是一心想死,怎么会用那么显眼的方法?把碗摔破?哈!亏他想的出来!难道他手里没筷子?拿根筷子从耳朵里扎进去,死的更痛快,还不会让任何人发现!”我咬牙切齿地冲他低吼,然后愤恨地看着郎昕翰。 他注视了我一会儿,眼神变了几变,最后开口:“蓝雪,你.....” 刚说到这里,帐外有人说话,打断了郎昕翰的话。他又看了我一眼,示意我站到一边。 我只得咽下一口气,坐到了旁边的躺椅子上。不管怎样,是不能影响他的正事的。 进来的一个士兵说了什么,郎昕翰听了,有一阵短暂的沉默,然后回了一句话,那士兵便出去了。 我对他的事情不感兴趣,只是觉得,昨天都和他睡了,今天还没达到自己的目的,真是亏的很!心里就更气,干脆拿本书,把脸蒙上躺在躺椅上假寐。 又过了一会儿,帐外传了一个声音。我听了,惊的手一抖,把书掉在了地上。 让我吃惊的,不是因为那个声音说的是我熟悉的汉语。而是因为,那个声音,竟然是我朝思暮想了仿佛一生的声音——子轩的声音! ---------------------------------------------- 我看到门帘被撩起,缓步走进一个青衣男子。他的眉眼依旧温雅清俊,唇边依然挂着温暖的笑容,好似从没有变过。只是这一次,他的眼里没有我。进帐之后,他目不斜视,正对着郎昕翰行了个礼:“天启草民范冺,见过宁王千岁。” 他怎么会叫范冺?他的容貌、笑容、声音、神态、步伐、甚至那举手投足的细微动作,他明明就是蓝子轩!!我呆坐在躺椅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好像都忘了怎么动作。而耳朵里则继续传来他和郎昕翰的对话声。 “免礼了。”郎昕翰虚抬了一下手。 “我的手下说,你单人匹马来到我北辽营前,说是穆容成的手下,要见我?” 子轩不慌不忙地笑了一下:“正是。” “好胆量。你就不怕我的军队会把你射成刺猥?” “宁王千岁治军之严,连远在天启的我们都如雷贯耳,您的手下怎么会随便的放箭杀人呢?尤其是现在,幽州可以说是群龙无首,大家躲还来不及,怎么会有人送上门来。所以送上门来的,必是有要事相见。” “那好,明人不说暗话。范先生就把来意讲讲明白吧。” 子轩好像这时才看到我,他瞥了我一眼,然后又看着郎昕翰说:“王爷,您这是?” “但说无妨。她是本王的爱妾,没有关系。”郎昕翰也看了看我,不过目光很温柔。 我注意到,在他说到“爱妾”这两个字的时候,子轩的左手食指,微微动了一下。可他脸上的表情一点都没变,只是淡淡笑了一下说:“王爷真是好性致。” 郎昕翰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我这时才拼命把自己的头微微低下来了一些。不管子轩为什么变成了范冺,他肯定有他的苦衷。那么现在我这么傻呆呆的样子,只能是给他找麻烦。我努力收回自己的目光,强迫自己只看着地面,只是偶尔,我还是会忍不住瞟他一眼。子轩,子轩,我居然会在此时、此刻、此地、又见到你!! 子轩的声音变得肃然了一些:“我家三王希望能和您合作,办一些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 “哦?说说看。”郎昕翰身子向后,悠闲的靠在了椅背上。 “三王希望,宁王爷可以归还高承志,并且,撤回已经进占幽州一半的兵力。” “哈哈,你们有什么资格可以和我谈这种条件?”郎昕翰听了,仰天大笑,“只要我一声令下,我北辽的十几万兵马,就可以直捣你们的京州腹地!” 子轩看着他大笑,却丝毫不见慌张。一直等他的笑声落下,才说:“王爷确实兵强马壮,也确实现在就可以攻打天启。而且我可以保证,从幽州向南,至少三个州县,王爷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打下来。如果我没算错的话,您前天已经抓住高承志了,可是,直到现在,您也没有下达总攻的命令。为什么?”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因为您是个聪明人。” 郎昕翰挑了挑眉:“愿闻其详。” “先不谈您若南下,一路上会折损多少兵马。至少您肯定算过,如果攻占了天启的城镇,这守军需要多少。”子轩站了起来,在帐子里走了两步,“而且这守军必须守得够久,才能稳定刚攻陷的城池。可是现在你们北辽的形势,”他顿了顿,“我不用说什么,王爷您自己心里清楚。光是太子党的人,大概就够您心烦的了吧?所以对您来说,现在最坏的做法就是分散兵力,更不要说派军远驻。”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温和的看着郎昕翰。 “哦?”郎昕翰听了,没说什么,只是示意他接着讲。 “其实这两三个月来,王爷您已经吃掉了我们天启将近三分之一的人马,而您自己才损失了一万来人。再加上俘虏了我们领兵的两位将军,这样的战绩,不管放到哪里,都绝对不会让您丢脸。” “哼!”子轩话音刚落,郎昕翰便冷哼一声,“你以为本王是傻子吗?我原来已经与高承志达成了一月之约,可他的行踪是谁透露给我的手下的?惹的他们以为姓高来偷袭,把他给抓了回来?!这一手借刀杀人,可做的漂亮!现在又来装好人,想把人救回去?想利用我收买人心,没那么容易!” “王爷息怒。”子轩听了他的话,并不慌乱,“王爷别忘了,您还抓住了魏阳。他可一直是让你们头疼的人物。我家王爷本可以拦住高承志的鬼主意,可是最终,他还是没管。这份大礼,王爷可不该这么快就忘了吧?” “姓魏的是扎手,可我郎昕翰从没怕过他!”他冷笑,“就算多损些兵马,迟早也照样可以抓住他。我一向钦佩他魏阳是条汉子。可惜了他一个尽忠报国的英雄,最后偏偏被你们这些内斗的小人给出卖!” “宁王殿下又何必如此义正词严。”子轩的脸上也冷了下来,“要是您自己真如刚才所说,那么光明磊落,那又何需直到现在还囚着魏阳,用尽大刑?给他个痛快的死法,不是更显出您的胸襟?!像高承志那样的统军将领,被抓后本应该立刻送回你们北辽的东都,可您直到现在还隐瞒不报,又是为了什么?” 听了这些,郎昕翰并没生气,只是用左手搓了搓下巴,笑道:“穆容成对我的事情,知道的倒是很多。” “彼此彼此,宁王千岁您,也决不是孤陋寡闻之人。”子轩也笑着紧接了一句。然后,他们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我只觉得,他们的眼神,都显得那么阴森。 正在这时,帐外又有人说话。郎昕翰应了一声,便走进来了一个人,却是他身边的那个郭怀安。只见郭双手抓了一个鸽子,递到郎昕翰眼前。我仔细一看才发现,那鸽子的腿上套了一个黄铜的粗环。郎昕翰从那个铜环里,拉出一张小小的纸条儿,展开看了看,然后捏在手心里晃了一下,再张开手,那纸条就化成了纸屑。他一摆手,让郭怀安退了出,然后才转过身来看着子轩。接着他突然笑了:“看来,我应该恭喜你家三王。哦不,现在应该称他为皇上了吧?!” 子轩的眼中划过一道亮光,他低头向郎昕翰一拱手,笑道:“范冺一定把宁王对我皇的祝福带到。” 郎昕翰把手放到了桌子上,一根手指轻敲着桌面。这个动作我很熟悉,这是他思考时的常做的动作。 “把高承志还给你们,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王爷英明!”子轩绽开一个愉快的笑脸,“您把高承志留在手里,不过也是想将来如果有个什么”,说到这里,他好像故意停了一下,看了郎昕翰一眼,才继续往下说,“有个什么不测的话,手里能多个筹码而已。可现在这个筹码对您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您留也好杀也好,都不能改变当今天启的形势。还给我们,不过是让天启欠了您一个人情而已。况且如今只要您点个头,您想要的帮助,皇上现在就能承诺给您。这种顺水人情,互惠互利的事情,王爷为什么不做呢?” 郎昕翰眯着眼斜瞄他:“就凭你的一句话,我怎么能够相信穆容成能帮我?” 子轩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方黄金印信:“这是我家王爷的贴身私印,宁王请过目。” 郎昕翰接过来看了看,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手指又在桌子上敲了起来。 “范某曾说过,宁王是个聪明人。当初您已经答应了高承志的一月之约,可他还是提前逃走。以您的本事,不可能不怀疑,也不可能不去查探原因。 其实如果您想守约定的话,下令撤回阻截的兵马,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但您还是放任手下,将他抓了回来,对吗?” 子轩问了,却也不等郎昕翰回答,便又道,“我想,那个时候,您就已经预料到,天启将会有些变故发生了吧?所以,现在的事情,对王爷来说,不过是顺理成章。您又何必摆个样子,吊人胃口呢?” 郎昕翰收回了放在桌上的手,看着子轩,然后露出一个微笑。子轩笑着也回视着他,两个人的眼神中,都透露出些心照不宣的意味。 “穆容成从哪里找到你这么个手下的?”许久,郎昕翰懒洋洋的开口。 “如果范某可以将王爷的问题当做是夸奖的话,”子轩向郎昕翰施了一礼,“那么王爷真是缪赞了。这些全是当今圣上的英谋远虑。范某不过是个跑腿递话的小人而已。” “那么范先生将来一定是前途似锦了。本王先在这里给你道喜了。” “不敢!王爷言重!范某蝼蚁之命,能为我皇效犬马之劳,已经是无比荣幸,哪里敢求什么荣华富贵!” 郎昕翰笑了笑:“好了, 我们不要在这里扯这些场面话。今天能与先生畅谈,真是让本王心情舒畅。今晚就由我设宴,款待范先生!”说完,也不等子轩答话,就冲外面喊道:“来人哪,带范先生下去休息!” 郭怀安应声走进来:“是,王爷!”然后冲子轩做了个手势,“范先生,请这边走。” 子轩看了看郎昕翰又道:“那么学生就静候王爷的佳音了,希望您不用考虑太久。”接着他又向郭怀安点了点头:“有劳了。”转身便走出了帐篷。 除了开始的时候他瞟过我那一眼以外,自始至终,他再没看过我第二次。 ------------------------------------------------ 子轩走了以后,我一直呆坐在躺椅上保持着一个姿势没动。他们刚刚说了很多的话,那些话飘进我的耳朵,又飘了出去。我不想知道他们到底在玩儿什么阴谋诡计,我只知道,我终于见到了子轩,却不是如愿以偿的方式。他怎么会变成了范冺?听他的意思,还是在三王的手下做事。这究竟是为什么?不是说他在幽州魏贤将军手下当幕僚吗?怎么会换了个名字,投靠了三王呢? “雪儿,雪儿!”郎昕翰连叫了我两声,我才醒过神儿来。“啊?什么事,王爷?” 他坐到了我的身旁:“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说着,抬起手来,想抚摸我的脸。我下意识的躲了一下。他的手和我的脸就差了半指的距离,停在了空中。他若无其事的将手收了回来:“今天晚上的宴席,有精神参加吗?” “若是王爷想带我参加,雪儿自然从命。”我微低着头,没有看他。 “没事,你要是累,就休息吧。” “我不累!”我急忙回答,抬眼看他时,正对上他深邃的眼睛。我赶紧又低下头,心里一阵的慌乱。 “那好吧,晚上我派人过来叫你。”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到。 “是,王爷。” 郎昕翰走出大帐以后,我紧绷的精神才放松下来。刚刚的表现真是差,都是因为子轩的突然出现,把自己的一切都打乱了。郎昕翰可能开始怀疑我什么了,可他怀疑我什么呢?通敌吗?真可笑,我从没想过要为天启做什么贡献,这个国家对我唯一的意义,就是子轩在那里。 那子轩要做什么?看来他是要和郎昕翰合作来的,那我也就没有所谓背叛或通敌这一说了,所以不需要对郎昕翰产生任何心虚的感觉。 子轩究竟在做什么,我并不想知道。我的目标很简单也很明确,就是回到天启,回到他身边,蓝家就剩下我们两个了,不可以再这么天各一方。可现在看来,他根本没有什么理由或机会把我带走。他既然换了名字,肯定是不想暴露身份。那我现在就不能靠他离开这里,拖累他。 怎么办,怎么办?我急得在大帐里团团转,心里好像有只爪子在挠,他就在眼前,我却无法相认! 一直到了晚上,我都没想出什么好的办法。丽莎进来要给我梳妆,我一点打扮的心情都没有,可一想到晚上还会见到子轩,便强压着自己坐在了镜子前面。 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知道郎昕翰晚上的宴会,是否另有什么目的,但不管怎样,我总算是见到了他,这么多的艰辛困苦,也算没白废。 心里乱糟糟的,丽莎在我耳边说了什么,我也没听进去。就这么着好不容易等她停了手,我也没看镜子里自己是什么模样,拉起裙摆就往外走。 离设宴的主帐远远的,就能听到里面的歌舞声。我紧走几步,想赶快进去,就能再看到子轩了。临进去前,丽莎又跟我说了几句话,我根本没听进耳朵,印象中她好像提到什么太子。太子是什么东西,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么想着,我一掀帐帘就走了进去。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太子被俘 章节字数:6875 更新时间:07-08-03 23:31 我一掀帐帘就走了进去。 只见大帐内一共坐了四个男人,首先映入我眼中的,当然是坐在左首的子轩。他的对面是郎昕翰,和一个五十来岁的干瘦老头儿。那人长了双外凸的金鱼眼睛,显得有些暴躁。一把山羊胡子梳的整整齐齐,尾稍儿还略微向上翘起。他们的上首坐了一个男子,我从没见过。 他身着蟒袍玉带,头发是梳成北辽男人的样子,不过整齐精致的多。他身材瘦削,两颊微微有些向下凹陷。长的到是还可以,但面色发白,双眼浑浊,且透露出些淫邪。 我刚扫了一圈儿帐里的人,郎昕翰便向我招手:“雪儿,过来。”我几步走到他身旁。他指指坐在上首的男子说:“还不见过太子殿下?” 那是北辽的太子?一时间我有些诧异,但不敢怠慢,赶紧上前行礼。跪下以后,那个太子并没有马上让我站起来,而是等了一会儿,好像是在看我。然后我听见他对郎昕翰说:“王叔,这莫非就是传说中,你最近极其宠爱的,天启来的军妓?” 我的手指攥成了拳。我不在意别人说我什么,可现在子轩就在这里,让他知道我现在是这种身份,他该有多伤心?! “正是。来雪儿,给太子殿下斟酒。”说着,郎昕翰递给我一壶酒。我接过来,拿着它走到那个太子身边:“太子殿下,请。”微微倾身,把他的杯子倒满。瞄了他一眼,发现他并没有注意我,而是一直在打量坐在他下面右首的子轩。而子轩只是目不歇视的看着眼前的酒杯,刚刚的话好像完全没听到。倒完酒,我恭身退回到郎昕翰身旁,他便拉我坐在了他身边,一只手紧紧地揽住我的腰,弄的我不得不把上半身贴在他身上。我很讨厌现在这样的姿势,尤其是对面坐着的就是子轩。可也不能挣扎,只好低垂了头,不看对面。 “王叔过的真是舒服,这行军打仗,也不忘美人在怀啊!”太子的语带嘲讽的声音响起。 “打仗本就是个苦差事,臣在这军营里一个人实在是难熬寂寞长夜。臣知道殿下一定会体谅臣的苦衷。”郎昕翰说道。 真奇怪,他的语调里带了些嬉皮笑脸的感觉。虽然平常郎昕翰也总是面带微笑,但从没有这么不正经过。难道他是在做样子给那个太子看?想到这里,心里一动。我伸手从桌上的果盘里摘下一顆葡萄,娇笑着放到郎昕翰的嘴边:“王爷,这葡萄好新鲜呢,您尝尝吧。” 然后又故做委屈的样子说:“王爷这两天,在雪儿这儿的呆的时间都少了,是不是觉得雪儿哪里做的不好了,讨您生气了?” 郎昕翰的眼神闪了闪,便捏捏我的鼻子笑道:“还嫌在你那里呆的时间少?谁不知道,我把中军大帐都搬到你那里去了,真是贪得无厌的小东西!” 接着,他又低下头,凑到我耳旁说:“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儿的。” 他嘴里的气,哈的我耳边一阵痒,我咯咯笑着伸手推他,却被他把手握在了他的掌中。我略转过头,瞟了一眼对面的子轩。他还是双眼微向下,脸上一片安详宁静,什么表情都没有。 我的心里忽然没来由的一缩,可脸上却笑得更开心。现在最重要的是讨好身边这位,他现在跟我这么打情骂俏,肯定是表演给那个太子看的,我要是配合好他,说不定将来他心情好了,就会放我离开这里。子轩,将来我一定会跟你解释的,请你千万不要误会我! “宁王爷,这次我们是奉旨而来,有重要的事情要与你商谈。你这么放浪形骸,实在是太过分了吧?”一个冰冷苍老的声音,在我右边响起,是那个山羊胡子老头儿说话了。 “冯太师又何必着急呢?你与殿下也赶了这么长的路,今天何不放松一下?” “王爷此言差邑!我看你是想借故敷衍我们,背后又想耍手段!那高承志之事直到如今还不曾向殿下禀明,你是何居心?!”那老头儿看了是明显的生气了。 郎昕翰叹了一声:“太师,你可真是误解我一片苦心了。唉!算了,既然讨不了你的好,那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请王爷把这一干人等都撤下去,我们再说不迟!” “好吧。”郎昕翰一脸的无奈,“你们都下去吧。” 然后他笑着对我低声说:“先回去等我,恩?” 我装出一副害羞的样子点了点头,便准备退出大帐。 “范先生也请先回吧。高将军的事情,我家殿下自会给你一个答复。”那姓冯的太师又对子轩说。 我看见郎昕翰眉头微皱了一下,但很快就舒展开。 这个太师看来很讨厌,张嘴就把本该郎昕翰决定的事情,归给了才来的太子。看来他们之间有的斗了。不过这跟我无关,现在我的心情有些兴奋,因为要是子轩答应了的话,他就会和我一起离开大帐。终于有机会和他单独说几句话了! 果然,子轩站了起来拱了拱手:“那就有劳几位了,范某先告退。”说着,便转身向外走。我强压着步子,缓缓的跟在他后面出了大帐。临出来的时候,听到身后那个太子问郎昕翰:“听说王叔抓住了魏阳......”我对他们的谈话不感兴趣,只是紧紧跟上前面走着的,略显孤独的背影。 好不容易走的离帐篷足够远的时候,我几步赶上前面的他:“哥!”我的声音打着颤,这一声呼唤,我仿佛已经等了千万年!! 子轩神情淡漠的看着我身后的一个方向,然后说:“不敢当,姑娘恐怕是认错人了。” 什么?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不认我?!我回头看了一眼他刚才看过的方向,远远的,向我这里走过来一队营内巡逻的士兵。这才明白过来,暗自责备自己:蓝雪,你可真是越急越慌!隔墙还有耳呢,何况这众目睽睽之下!急忙对他低声道:“对不住了范先生,民女思乡心切,认错人了。” “不碍的,范某能理解姑娘的心情。” 我强笑了一下:“范先生一直在三王,厄,我是说,皇上手下?” “我去年到幽州时,本在魏老将军的帐下。后来他告老还京时,将我推荐给了当时的三王爷。范某为我皇效力不过月余。没能早些跟随皇上,是范某此生最大的遗憾。” 原来他是这么到的三王手下。我又飞快地低声问:“听说范先生以前跟京州的蓝子轩公子很熟,你觉得他的画儿画的怎么样?” 那件地图的事情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五年前的那天夜里看到的,是郎昕翰想要的吗?我想,子轩是蓝家的长子,他应该知道的比我多。可现在的环境不允许我问的太直白,那么问他画的事情,他应该能明白我在暗示他什么。要是他能告诉我些东西,我也好有话去应付郎昕翰,把他哄好了,对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子轩听了我的话,眼中露出些诧异,看着我说:“他的画艺只是一般而已。” 谁要问你画了?我想问的是地图!真是急死了,他怎么不明白我的意思?可错过了现在,我又怕再没机会跟他单独说话。只好咬咬牙继续低声快速地说:“王爷曾说,他很佩服我爹的画技。我只是好奇。因为我曾记起小的时候,在爹的书房里看到些有意思的画儿,比如说,”我向四下看了看,见周围的人都不在近处,可我仍然不敢出声,只是把嘴型做的很大很夸张,但声音几乎压在了嗓子里,急切地紧盯住他问:“地图?!!” 子轩的脸色变了变,他的表情很奇怪,好像有惊讶、慌张、愤怒、急切。他望着我半天没说话,我着急地又小声催促:“你快说啊?究竟记不记得啊?!” 可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丽莎的声音:“蓝姑娘,你怎么还在外面啊?该早些回帐休息了。”我气的一跺脚。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 “姑娘问的事情,范某没有印象。恕在下无能为力。”他刚刚脸上的情绪,好像根本没出现过,现在又是温文平静地向我点了个头,转身便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真是翻江倒海,多想把他叫住,可现在不行,我要跟那该死的丽莎回那该死的大帐! --------------------------------------- 回到大帐后,我就不停的琢磨,子轩是因为没有机会跟我说呢,还是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按理说,他是蓝家的长子,家里的秘密他应该比我清楚才是。但我现在要做最坏的打算:要是子轩根本就没能力帮我,那我该怎么办? 另外,就算是他知道,而且能不顾及两国交战,把这个可能涉及到国家秘密的地图告诉我,我能保证到时候郎昕翰一定会放了我?难道他不会杀人灭口吗? 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要是这样的话,不但救不了他,反而会连累他的性命!不行,看来我不能从他那里寻求帮助,还是要自己想办法,且不会累及子轩!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最后干脆坐起来。可还是没能理出个头绪。这时,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王爷。”是郎昕翰回来了!我一个仰身躺了回去,面朝里装做睡着了。希望今天他不要碰我,我现在真的是一点心情也没有,不——应该说,我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心情。 我听见他走了进来,到了我床边站了一会儿,然后便是他离开的脚步声。等了好长时间,我才敢睁开眼睛,看到帐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才松了口气。 迷迷糊糊地睡到半夜,突然被一阵嘈杂的喊声惊醒。我爬了起来,出了什么事情?我穿上衣服,掀开帐帘走了出去。外面一片灯火通明,好多士兵跑来跑去,叫嚷着什么,乱做一团。我才向帐外走了两步,就被丽莎拦了下来:“蓝姑娘,这里没你的事情,请你回去休息。” 我看了一脸僵硬的丽莎没说话,转身就回了大帐。没必要跟她争执什么,她让我回去,我就回去好了,反正这里发生什么也影响不到我。 喧闹声持续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早上才安静了些。我一半是心烦,一半也是因为外面太吵,所以也就一夜没睡。早上醒来时,头疼的厉害。本来还想着怎么应付郎昕翰,可几乎一整天,都没看到他来。直到傍晚,他才到了我这里。 他的神色很疲倦,可眼睛里却有一抹说不清的情绪。他一进来,就把我搂在怀里,亲了我一下:“我的雪儿,今天过的好吗?” “还好。只是昨晚外面不知为什么,吵的很,害的我没怎么睡着。” 郎昕翰听了,嘴边露出一个他常有的笑容,慢悠悠的说:“当然吵了,因为,昨天夜里,太子被魏阳劫持走了。我忙了一夜,就是为了此事。” 什么?!真是让我没想到!怎么会出这种事情? 他看着我充满疑问的眼神,解释说:“太子以前曾和魏阳在战场上对阵过,吃过一个不小的亏。这次他知道我把他给抓住了,就把他要到自己的帐子里,想好好羞辱一下他,结果,反而被姓魏的给劫走了。” “哦,原来是这样。”我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其实心里充满怀疑。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让魏阳把堂堂北辽的太子抓走了?不是说魏阳受了大刑吗?难道还会有这种本事?这里面还不定有多少算计呢!不过既然他这么说,我就这么听好了。只是我的眼前晃过魏阳那张刚正的脸。昨天有一句话郎昕翰说对了:可惜了魏阳这么个尽忠报国的英雄。 猛然间想起一件事,我装做不经意的问:“太子被劫,那天启的那个姓范的该怎么处置?” “冯太师把他给抓了。那个老家伙气坏了,可当时是太子要求把帐营周围的守卫全都撤掉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救援不及。”我听了,心里一阵的发慌。我们蓝家兄妹怎么这么倒霉?! “抓他也没有用啊。他不过是个传话的人,两国交战可是不杀来使的。”我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让它听起来很平静。 “话是这么说,可如果要安抚冯太师,范冺的命也不一定能保的住。没关系,不过是个无关大局的人物。他死了,穆容成自然还会再派人来。”郎昕翰懒洋洋的说。 对你是无关大局,可他却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在心里疯狂的喊,只觉得头一阵阵的晕痛,太阳穴跳个不停。 “你看你,夜里没睡好,白天脸色就这么苍白。真是我可怜的小东西。”郎昕翰拉着我坐在了他的腿上,用手理着我的头发说。 “我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对了,你们太子到底把魏阳抓去要干什么?还用撤掉所有的守卫?”不想让他看出我情绪的异样,我随口问了一句。 郎昕翰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就是要教训他一下吧。”然后,他用额头贴上我的前额:“不说这些了。今天你就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我还要应付冯太师,就不陪你吃饭了。” “你有重要的事情,当然要先办。我没关系的。”我笑道。 郎昕翰走了以后,我心急如焚。现在连子轩都成了阶下囚,我们两个都被困在了这里!只是不知道穆容成能不能救他。可子轩才跟了他一个多月,对他来说能有多重要?看来就是因为子轩的无足轻重,才会被派来干这么危险的事情!他们会不会把气都撒在子轩身上?一想到这种可能,我脑中就幻想出他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样子。不可以!我抱着疼的好像要裂开的头,蹲在了地上。这么办,这么办?蓝雪,你一定要想出主意来,不能就这么认输! 我站起来,到桌前猛喝了几大口凉茶,烦躁的心情才稍微减缓了些。坐了下来,我开始考虑目前的情况。 北辽的太子被抓,最大的受益者当然是天启。穆容成可以趁此机会,要求互换俘虏,把高承志要回去。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也许会把子轩也救回去。可这还得是在子轩能活到那一天的前提下。 再看北辽这一边。太子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劫走,最大的责任就是领兵的郎昕翰。只是有些奇怪,他一点也没有担心的样子,好像还很平静。但对我来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天启不管子轩的死活,那么能救他的就只有郎昕翰了。至少他可以阻止那个老头子为泄私愤,把子轩害死。可我该怎么开口求郎昕翰呢? 肯定不能说他是我哥哥。蓝家不知道有什么重要的秘密,让郎昕翰那么感兴趣。他要是知道了子轩是蓝家的独子,大概更不会放他了。那我该怎么说? 一晚上的时间,就在我思来想去间过去了。这一夜我又是没怎么睡,只迷迷蒙蒙的躺了一会儿。到了第二天,我本来发愁该怎么跟郎昕翰求情,可这一天,我都没看到他。第三天,他还是不见人影。到了第四天,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天刚擦黑的时候,我披了件黑斗蓬出了大帐,往营地的西面走。郎昕翰曾说过,我可以在营地里走动。但这一次是去关犯人的地方,我还是小心些好。记得上次折磨高承志的时候,就是在西面。好像那边有个专门关押犯人的地方,子轩有可能会被关在那里。 我想,他应该是单独一个人被关起来,所以我专门挑小帐篷且守卫严的察看。果然在西北角看到了一个,那帐子很小,可周围围了一圈士兵。找是找到了,可那么多守卫,我根本就没办法进去。正在着急,有人拍了我一下肩膀。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丽莎。 “你想见他?”她还是那么冰冷的表情。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丽莎是郎昕翰的人,要是我说是,她肯定会去告密的。 “我不会说。”她好像看懂了我眼里的意思。 “为什么?” “哼,要说我早说了。你都已经找的这里了,就凭这个,我现在就能去告诉王爷。”她冷哼一声。 说的也是。“可你为什么帮我?” 她看看我:“他是你的心上人?” 我一愣,她怎么会这么想。她以为自己说对了,没等我回答,又说道:“你想见他就快点。这两天冯太师总是这个时候来对他用刑。” 我听了,心里一阵哆嗦,赶紧说:“谢谢你。”管不了这么多了,先见到子轩再说。 她没理我,只是拉着我向相反方向走。“你,你干什么?”我吃惊地问她。 “那些士兵都是太子带来的人,王爷管不了他们。”说着她拉着我来到一处不大的帐篷后面。我一看,原来这里是营地里做饭的地方。她向前面正在忙着的一个北辽兵喊了两声。那士兵听见声音抬头见是她,笑着擦擦手走了过来。他们快速的说了些什么,只见那士兵脸上有些为难的样子,然后丽莎对他说了一大堆话,那士兵看了看我,很勉强的点了点头。接着,他走了回去,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一大堆士兵的衣服和一个食盒子回来。他对丽莎又说了什么,丽莎连连点头微笑。好不容易他们才说完。丽莎又拉着我,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这里正好背着所有的点起的火光。“换上吧。”她把衣服塞到我的手里。 我和丽莎换上士兵的衣服,她又不知用了什么东西,在我和她的脸上涂涂抹抹了一阵,这才提着盒子又来到关子轩的地方。丽莎嘱咐我不要出声,由她对付那些守卫,我只管低着头跟着她。只听她哑着嗓子,跟那些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通,然后又从食盒里拿出了一只热着的烧鸡,递给了那守卫。那守卫哈哈笑着接过去,便一挥手放我们进去了。 “我在门口等你,你快些出来。” “好。”我点点头,迈步往帐里走。 这里很暗,过了一会儿,我的眼睛才适应过来,等我看清帐中的人以后,眼泪差点就落了下来。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阮纤纤 章节字数:8466 更新时间:07-08-03 23:32 这帐篷中间是一个十字架,一个衣衫破烂、浑身是伤的男人双手张开,被铁链绑在上面。我看不见他的脸,因为他垂着头,头发几乎全散了开,乱蓬蓬的遮住了脸。我靠了过去,迟疑的叫了一声:“子轩?” 那个人的头微微的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的抬了起来。 我把手指放到嘴里,用牙咬住,要不然我肯定会叫出来。子轩额头上的血迹蔓延了整个左脸,直到下颌。他的脸纸样的苍白,嘴唇干裂。他身上的衣服差不多都让鞭子抽烂了。因为我也被抽过鞭子,所以很熟悉那样的痕迹。所不同的是,他的身上,是鞭鞭带血。 我向他走了过去,双腿却发软,好像走在棉花上。我看见他的双手手腕,被绑他的铁链磨得血迹斑斑,因为时间长了,颜色都有些发黑。到了他跟前我才发现,他手上的指甲,全都向上翻了起来。而他的脖子上也被系上了铁链。他肯定受了不知多少刑,因为,我还在他上身裸露的地方,发现了烙伤。我都不敢再仔细看,因为再看的话,我怕自己会崩溃掉。 “他们怎么可以,把你伤成这样?”我哽咽着,声音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因为我换了衣服,还画花了脸,所以他一开始没有认出我来,只是皱着眉看着我,听到我的声音,他才露出些了然的神情:“范某说过,姑娘认错人了。”他有气无力的说。 “到了现在你还这么说!”我的声音哑哑的,因为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我使劲用袖子擦了擦模糊的双眼,然后抬手,想给他擦拭脸上的血,那些血都快把他的眼睛糊住了。 可是他却偏过头,躲开了。 我咬了咬唇,伸出左手,硬是把他的脸扳了回来,再用右手轻轻地抹去他脸上的血迹。他扭不过我,最后只得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擦干净他的脸,把他的头发拢到后面,子轩憔悴的容颜,终于展现在我的眼前。他睁开眼睛,正好直直的看进我的眼中。那一刹那,我刚擦干的双眼,又充满了雾气。 他转过脸,挣开我的双手,叹息道:“你这又是何苦。” “终于肯认我了吗?”我笑笑。 “你来这里,很危险。”他淡淡的说。 “那你呢?你都快被打死了,我也不来见你吗?”我的声音抖得支离破碎,“当初爹就那么走了,难道现在你也要,也要....”实在是说不下去了。我捂住了嘴,拼命的把呜咽的声音咽回去。大口的喘气,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一些。 “咱们蓝家,还真是多灾多难。”子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还是一片平静,绝望的平静,“你怎么会到幽州来?而且还是....算了,你既已跟了宁王,就好好的....” “谁说我跟了他了?!!”我怒声道。 “你?” “我是要来找你的!”我捧着他的脸急道。“哥,我们不会呆在这里的!我们一定可以回去!” “回去?”他自嘲地笑了笑,“来了这里,我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下场。他们用我的头祭旗的时候,我一定会睁着眼睛,这样,我还能看到天启,看到咱们的家乡。” “别说了!别说了!!”我捂住了他的嘴,使劲地摇头,脸颊又被水给打湿了。 他看着我的目光,悲哀而宁静,仿佛有千言万语,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他的嘴在我的手下动了一下,我赶忙移开了手。 “你还记得什么?我是说,那个地图?” “那是我五年前在爹的书房里看到的,只看了一眼,我只能想起上面画有天启、北辽、南昭,还有很多的线。你知道那是什么?快告诉我!郎昕翰好像很感兴趣,说不定我们能....” “俯耳过来,答应我一件事。”他开口打断我,脸上好像闪过了一丝放心的神情。 “我什么都答应你,可如果这是你的遗言,我决不会答应!!” 他看了我一会儿,嘴边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与我在梦里千百次见到,一模一样。然后他凑到我的耳边: “雪儿,不要去想,什么都不要想。”他的声音变的很低,仿佛在梦吟,“记住,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呆呆的望着他,一时间,脑子里有些空白。 “蓝姑娘!快点,冯太师来了!”丽莎在门口催促道。 子轩的神色一凛,对我说:“快走!” 丽莎进帐来拉我出去。可我就是迈不动步子。“哥!”脸上淌下来的水滴,越来越多。 “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咬舌自尽!!”他盯着我,坚定有力地说。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猛一跺脚,跟着丽莎出了帐。 我们刚刚离开那里没多远,迎面就遇到了那个山羊胡子老头儿。他快步那个帐篷的方向走去,脸色阴沉的可怕。我和丽莎低着头让到路的一边。他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就走过去了。我的双手都紧紧地握成了拳,真想把那个老东西拽回来!可丽莎好像知道我要干什么,一等冯太师走过去,就一把拉住我的胳膊,飞快地往回走。我一步一回头,直到看不见子轩的那个帐篷了,还是扭着身子。 “把衣服换回来。”不知什么时候,丽莎又把我拉回了我们刚才换衣服的地方。看着她塞给我的衣裙,我一时傻傻的,不知道该干什么。 “真是倒霉!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带你去!”丽莎低声咒骂,“蓝姑娘,你清醒点!呆会儿,王爷就要回来了,让他看到咱们这个样子,不但你活不了,我也得跟着送命!” 我这才反应过来。多亏了丽莎我才见到子轩,不能因为这个连累了她。 “今天,真是多谢丽莎姐了!大恩大德,蓝雪此生若有机会,一定会报答.....”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你快换衣服吧!”她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催着我换衣服。 丽莎嘱咐我,要是郎昕翰问起,就说我去见碧玉和春杏她们了。可等我们收拾好回到大帐,郎昕翰却还没有回来。我们俩都松了口气。我坐在床边发呆,丽莎有些怜惜地看看我说:“你先歇息一下,我去给你打盆水来。” “谢谢你。”我冲她僵硬的笑了一下。 她好像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我只觉得胸口好像堵了个东西,闷闷地非常难受。眼前又闪过子轩被绑在那里的样子,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床上的锦被。不!我们不会死!我们的生命,绝对不会就这么完结在这个鬼地方! 该怎么样才能把他救出来?我开始咬指甲,可看到自己的手,就想起了他那满是血迹的手指....我闭了闭眼,用力甩了甩头,好像这样就能甩掉脑海里的那些情景。蓝雪,你要振作起来,悲伤只能让你意志消沉,一点儿也帮不了你和子轩! 丽莎给我端来了一盆水,我用手把水泼在脸上。还觉得不够,干脆把脸浸到盆里,直到肺都憋得发疼,这才抬起头来。水花被我带得四溅,打湿了我的领子和胸口。这时,我才觉得好了一些。 “你要是想沐浴的话,大可以先脱了衣服。”略带着嘲讽的笑意的声音响起。不用看,是郎昕翰回来了。我不慌不忙的拿过丽莎递来的手巾擦干了脸,这才转身笑着对他说:“洗脸也可以玩儿出新花样的,谁让人家呆着太无聊。” “你无聊?我怎么没看出来?”他也笑,上前将我搂在怀里。这次我很顺从的贴住了他的胸膛。郎昕翰是我唯一的机会。 “这两天就把我这么扔在这里,你可是真有良心!”我轻拍了他一下,然后从他怀里抬起头,用手指点着他的下巴,“说,跑到哪里鬼混去了?” 他拉住我的手,在唇边亲了一下:“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忙着跟天启的人交涉了。” 我的心快跳了两下,脸上装做忽然想起来的样子:“哦,对呀,你们太子的事情,究竟要怎么办啊?” “自然是要把他弄回来。再怎么样,他也是我北辽的堂堂太子,就这么被人抓去了,太丢脸了。” “那天启那边怎么说?要高承志回去?” “不只这些,还要我退出幽州,回到冻马河的北面,原来两国规定的界线。”他放开我,走到桌边,端起一杯茶轻抿了一口,“这次算是白打了。” “你不生气吗?”我观察他的表情,好像很放松,一点也没有吃了败仗的样子。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只是他们走运而已。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他毫不在意地说。 我的心总算落下了点。还好他对于这次的事情不那么上心,也许我还有机会.... “冯太师好像要整死那个姓范的。哎,雪儿?你冷吗?” “我没事。可能是门口有风吹进来吧。这晚上也挺凉的。”我勉强的笑了一下,稳住自己刚刚不由自主发抖的身体。 “那你就这么由着他折腾那个人?”我脸上笑颜如花,可心里却在滴血。 郎昕翰用手支起了下巴,想了一下:“好像这样也是不太好。其实,我还是很欣赏那个范冺的,有心机、有胆识。只可惜,跟错了主子,唉。”他叹了口气。 “你可以把他招到自己的手下来呀。”我心里越是急得冒火,嘴上越是淡若清风。 郎昕翰听了这话,想了想说:“不一定可以。一般这样的读书人,对自己的国家看的都是很重的,很讲气节,不会轻易背叛的。” “可你不试试看又怎么会知道呢?你不是也说,你和赏识他?” “说的也是。”他笑着用手一刮我的脸,“你还这么努力的给我招揽人才?” “王爷对我的好,我也报答不了。这也只能算是借花献佛了。”我低头,装做很不好意思。 “哈哈!好,这才是我的女人!”他大笑着,把我抱到了他的腿上。 “那王爷打算怎么阻止冯太师呢?”快点啊!这才是最重要的! “恩....”他想了想,“那个老家伙最恨的就是天启,所以只要是跟天启有关的,他都看不顺眼。这次又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也知道杀了范冺其实没什么用,可就是要拿他出气。”跟我料想的一样! “那怎么办?” “那就给他个别的什么,让他出气就是了。”他笑,又加了一句,“一定要是天启的。” “他喜欢女人吗?”这是我唯一能想到了。要说这营地里有什么和天启有关的,那就是我们这些军妓了。 “哈哈!别怕!我不会让你去干这种事情。” “讨厌!谁说我要去了?!再说,你舍得吗?”我假装生气的撅起嘴,瞪了他一眼。 “是啊!我怎么会舍得呢?!”他笑着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说,“那老家伙,倒是也好女色。不过该送谁去给他呢?” “不要送雪儿的姐妹啊!”我赶紧加了一句。 “放心吧!我知道,就是那个什么碧玉和春什么的,对吗?” “多谢王爷体恤。” “跟我还用这么客气。”他停了一下,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干脆这样,你来选个人,给那个老家伙送去不就行了?怎么样,我对你够好的了吧?” “雪儿知道王爷你疼我。”我轻轻的在他的唇角吻了一下,结果换来了他的一个长吻。 好不容易我才能重新喘气:“那,就送阮纤纤去吧。” 阮纤纤,别怪我。这只能说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 晚上,郎昕翰没有来我的帐子,不知道他又去忙什么,但我的心里只是松了口气,想着,又躲过一晚上。我知道不应该有这种得过且过的心态,毕竟,很可能我会在郎昕翰身边待上很长时间。可一想到要和他赤裸相见,还有身体上的感觉,我就不由得反胃。很难想象床第之事会被人们称为“极乐”,也许是有美好的吧,可惜的是,我没感觉到。 夜里,我又被惊醒了。撑起身子,隐约听到是营地东边传来的。好像很多人在吵嚷欢叫,但声音并不是很大。大概是离的远了吧。我也没多想,反正没我什么事儿,蒙上被子接着睡。 第二天早上起来梳洗的时候,丽莎看着我的神色有些怪,可等我去注意她的时候,她又把脸错开了。 白天都在我神不守舍中度过了。到晚饭的时候,郎昕翰才悠哉悠哉地步入大帐。他身后还带来了两个手提红漆大食盒的随从。他招呼我坐到他身边,然后摆摆手,那两个人就嘛利的把食盒里的各色菜品布上了桌。没一会儿,桌子上就被各种颜色,且散发着香味儿的菜铺满了。看了一下,我能看出来的就有口蘑肥鸡、鸭丁溜葛仙米、烧茨菇、樱桃肉山药等,好像还有驼掌、鱼翅之类,这还不算那些我平时爱吃的菜。 “王爷今天这么有兴致?其实雪儿平时吃的已经很好了,王爷何必这么费心。” 郎昕翰笑得很开心;“今天我高兴,就想和你好好吃顿饭。”说着他用筷子夹一块玉兰片,递到我嘴边:“来尝尝看。北地没有这东西,特别让人运来的。” 我张嘴含住了那块玉兰片。恩!柔滑细腻,又不失脆爽,嚼起来满口生香。 郎昕翰微笑着看我把它吃下去,这才说:“我想,阮纤纤再没机会吃到这样的东西了。” 什么?我的嘴立刻停止了运动。 他似乎又想到什么,说:“啊,看我忘了。就算她活着,也没口福吃到这么好的东西。她那里有我的雪儿那么命好呢?” “雪儿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我干笑着低下头。 他怎么忽然提到阮纤纤?出了什么事? “喔,也没什么。”郎昕翰把筷子放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昨天冯老头折腾了半天还嫌不够,又把他的护卫营叫了出来。唉,可惜了,”说着,他微摇了摇头,可脸上依然笑着,没有带上丝毫觉得可惜的神色,“这么个可人儿,就让一两百号愣小子,一晚上给干死了。”他转过头来,闪亮的双眼看着我,“你说是不是很可惜?” “王爷说的是,确实可惜。”我把嘴里最后剩下的那一点玉兰片咽了下去,然后笑着抬头看他。 郎昕翰的眼神渐渐地变的凌厉,他盯了我一会儿,忽地又笑了出来,只是这笑容配上他的眼睛,看得我有些发冷。 “我果然没看错,蓝家的女儿,确实不同常人。”他放下杯子,用手指轻轻蹭过我的脸,“看来你今天胃口很好,我这里还给你准备了一道大菜,要不要尝尝?” 问完,他也不等我回答,抬手拍了两下。马上有人进来,把桌上的菜全都撤了下去。然后门帘一掀,又进来两个人,抬着一个类似于担架的东西,上面盖着白布,白布下面,明显是个人型。那两个人,把担架一举,“砰”的一声轻响,那担架就被放在了桌上,正在我眼前,距离我的脸不到三十公分。我闻到一股腥臭味,从那白布下散发出来。 “王爷,你这是?”我的手在袖子里发抖,身上已经出了虚汗。郎昕翰笑得很幽雅,他站了起来,走到桌子另一面对着我,然后突然伸手把眼前的白布一扯。 我再也忍不住了,猛的跳了起来。结果被凳子绊了一下,身子向后仰,摔在了地上。我也来不及站起来,转过身就开始趴在地上吐。那吃下去的玉兰片连同中午吃的饭,很快都被我吐了出来,一直吐到只剩酸水,我还是觉得恶心的头晕,拼命的干呕。 那桌子上的,就是阮纤纤。只是她双目圆睁,眼角全都裂开,嘴唇也全被咬烂了。刚才我看到的是:她全身赤裸,遍体鳞伤,而且手脚都被砍掉了,只剩光秃秃的手腕和脚腕。她的下身,一片血肉模糊,混合着许多白色的粘液,散发出特别腥臭的味道。我知道那白色的东西是什么,所以也就吐地更厉害。 一杯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抬眼看去,是郎昕翰。我接了过来,喝了一口,但马上又吐了出来。他温柔地拍我的后背,疑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刚才还吃的好好的,怎么现在吐的这么厉害啊?” 我用手背使劲擦掉了嘴边的唾沫:“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了,这是特地为你准备的一道大菜。”他耸耸肩膀,“不过,看来你不是很喜欢。” “请王爷不要再拿雪儿寻开心了。” “我拿你寻开心?”他听了,笑容慢慢变的僵硬狰狞,然后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我拿你寻开心?那你拿我当什么?是当刀使,替你泄私愤?还是当傻子,哄着玩儿?!” 我安静地看着他阴森的脸:“我从来不敢那么想。” “你不想?可你干的很好啊!”他凑近我的脸,声音冰冷却又轻柔:“你以为你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吗,蓝大小姐?为了救你哥哥,你可真是机关算尽哪。” 我吸了口气,再缓缓的吐出来:“雪儿有的,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比起王爷,那是差的远。” 他既然已经发现了,再装也没什么意思。以他的本事,我的那些事情,恐怕他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你过谦了。”他笑,接着,忽然把我拉到阮纤纤的尸首旁边,“这借刀杀人,你用的就不错。” 我低着头,下面阮纤纤那浑浊的双眼,直直的看向我。 我转过身用力挣开郎昕翰的手:“我又能怎么样?我也不想她死!可这是我唯一能想出的办法!”我拼命压抑着自己愤怒的声音,“你又何必如此慷慨激昂?不管是阮纤纤,或是我,在你眼里还不是贱命一条?我们的死活你真的关心吗?王爷今天究竟有什么话要说,不如给我个痛快!!” 他看着我,目光渐渐透露出一丝赞赏:“好!蓝雪,你真是不同凡响。”他用食指勾住我的下巴,“那我也不跟你兜圈子。只要你告诉我你们蓝家的那件东西在哪儿,我不但放了你哥,”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柔和了些,“我还可以把你带回北辽,封为侧妃,怎么样?” 我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他皱了皱眉:“你不想当侧室?我已经有正妃了,现在可能不....” “谢王爷饶过我大哥的性命!”我笑,笑得灿若桃花。只要他能放过子轩就好。 他的眼睛眯了眯。大概他注意到,我只谢了他饶命之恩。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放下手,走到一边的凳子上坐下:“好,你说,本王洗耳恭听。” “当年,我曾见过爹的书房里有一张地图。”我看看他,然后开始回忆,“那时我的年纪还小,也只是机缘凑巧,才看了一眼,所以不一定记得很清楚,还请王爷见谅。” 郎昕翰面无表情,低垂着眼坐在那里,好像在等我继续说。我开始努力回想当时在那图上看到的东西:“我记得,那张地图上从北到南画着北辽、天启和南昭。那图上还有很多的线。恩,在天启的南北,是两条红线贯穿东西。另外,还有条黑色的线,从西南边一直延伸到天启,好像是到京州.....” “你知道,明天你们天启的人才能到这里,谈交换人质的事情。”郎昕翰忽然开口打断了我。 我一愣,便安静下来,看着他要说什么。 “所以,”他站了起来,“今天晚上,还要有人去伺候冯太师。”走到我面前,微笑着,“那个老家伙对于我塞给他那么一个女人,很不满意,因为他点名要你去,却被我推掉了。可是今天,”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我恐怕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去敷衍他了。” “那张地图上的东西,我只记得这些。那时我还太小....” “你以为我是三岁的孩童,这么容易骗?!”他冰凉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蓝雪,你本是那么聪明的女人,可居然编那么蠢的谎话来描述那件东西,难道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我、真的、只看到这些!我、没骗....”我开始喘不上气来,使劲的想掰开他的手,却徒劳无功。 他的瞳孔回缩,盯着我一字一句的说:“你也看到了阮纤纤的下场。如果你不说实话,下一个躺在那桌子上的,就是你了。”他用手抚过我的脸,轻柔的说:“真是舍不得啊,你是那么美,又那么的坚强。”然后,他的笑容消失了,“可是,我郎昕翰最讨厌的,就是不听话、跟我耍心机,总以为自己很特别,就可以把男人迷的死死的女人。” 在我已经觉得眼前发黑时,他突然放开了手,我的腿一软,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我,从没有那么想过!”我喘着粗气,用手摸着喉咙,看着他沙哑地说。 “哦?那你就跟我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郎昕翰,我知道的只有这些!!”我愤怒地看着他,嘶哑地喊。 他挑了挑眉,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对帐门口喊:“丽莎!” “奴婢在!”丽莎应声进来。 “给蓝姑娘梳妆,待会儿就送到冯太师那里去。”郎昕翰的声音,非常平静。 “我去了,他今天就不会折磨我哥了吗?”我坐在地上,心平气和地问他。 “对。” “那好。”我挣扎着站了起来,“我去。” 郎昕翰不再理我,转身就往外走。 “我说的真的是实话!!!”我在他身后拼命的喊了这一句,声音充满了绝望。 他停了停,却没有回头看我,一掀帘子,离开了大帐。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咬下去 章节字数:5421 更新时间:07-08-03 23:32 我神情木然的任丽莎在我身上忙来忙去。伸出手摸上铜镜里映出的那张,不甚清晰的脸,心想,今夜以后,还能在看见它么? “蓝姑娘.....”丽莎在我身旁迟疑的说。 我缓缓地转头看她。原来刚才心里想的,不知不觉中就从嘴里说了出来。丽莎看着我,目光中充满了焦急、忧伤和担心。我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说:“别担心,我有的也就是这条命了,要是就这么没了,只要我哥能活下来,也算是值得。”说完也没等她说话,自己先发起呆来。 刚刚的话,是我蓝雪说的?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嘴里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从来我都自认为是个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人,现在居然也可以为了别人豁出命去吗? 仔细想想,其实最重要的是,我根本就不知道郎昕翰想要的蓝家的秘密。 那么如果我不去冯太师那儿,那子轩肯定就是死路一条,而我的命顶多也就能多拖两天,最后的结局恐怕还是一样。而现在,自己去挡这么一晚上,拖到明天,等天启的人来谈判,说不定他们能把子轩一起要走。虽然这个可能性也不是很大,但总算是个希望。所以,权衡利弊以后,还是自己慷慨就义换来的价值最大。 我苦笑起来,现在这个时刻,我还能这么认真的分析自己死的值不值得。 右手不自觉的摸上了左臂上的那块手表,眼前恍惚间晃过了许多画面。蓝家的那些岁月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好的日子。本以为自己就可以那么幸福无知地混他一辈子,没想到今天居然走到了生命的最后。我不禁怀疑,老天把我弄到这里,是否为了让我现在替子轩挡上一挡呢? 子轩,他温暖的笑容又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回忆起那个除夕,他用手堵住我的耳朵,我紧靠着他站在院中,看着鞭炮和空中的烟火;我回忆起他扳过我的身子,认真的说:“哭出来吧,这样会好一些。”;我回忆起他身上那阳光般的味道;我回忆起他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的教我写字...... “蓝姑娘....”丽莎伸手轻擦我的脸。我一愣,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我已泪流满面。我忽然笑了,因为到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我喜欢子轩,蓝子轩——这个生理上是我的哥哥,但在心理上,我却从没有把他当做哥哥看待的人。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吧。我笑,不是悲伤的笑,而是真正开心。终于,我也有了喜欢的人了,虽然我马上就要面对生离死别。我想,如果是换做了其他人,不管我再怎么算计思量,也不会把自己的命算进去吧。可就因为他是子轩,所以我迈出了这最后的一步。爹,原谅女儿,不能实现当初对你许下的诺言了。蓝家总要活下一个来,即使那不能是我。 突然,我又着急起来。我就这么走了,可子轩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呢!我拉过擦拭我的脸的手,对她说:“丽莎姐,我有一事相求,你一定要答应我!” “你说。” “你帮我去告诉昨天咱们去看的那个人一句话,好么?” “什么话?” 我想我现在的笑容一定很美,因为看着我的丽莎都有些失神了。 我清清楚楚地说:“请你告诉他:蓝雪,很爱蓝子轩。” ----------------------------------------------- 我坐在这个帐子里发呆。这里是冯太师住的地方,也是昨天阮纤纤死的地方。我不想去想自己是不是也会死的和她一样,只好做在大帐里发呆。门帘一挑,吹进一阵冷风,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抬头一看,进来的却是丽莎。 我有些诧异,她和郎昕翰的侍卫庞威,把我送到这里以后,不是已经离开了?现在又回来干什么?难道是,事有转机?我本已死水般的心,好像又开始跳动。看着她,刚要开口问,却被她脸上悲凉的神色给堵了回去。 她快步走到我面前低声说:“蓝姑娘,”只说了这三个字,又停了下来,看着我的目光,有些带有怜惜的犹豫,这时,外面远远传来说话的声音,她这才回过神来,急急的对我说:“范公子他,恐怕现今已经性命不保了。”什么??!!我瞪大了眼睛看她。 “我帮不了你什么,”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一根簪子插在我的头上,“这根簪子是我用来防身的,现在送给你。”她握了握我的手,“那个老家伙不是人!就算你伤不了他,”稍微顿了顿,“自己用,也是好的,总比被折磨要强的多。” 话音刚落,门帘掀动,冯太师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丽莎拉着我一起跪下行礼。我的心里乱做一团。怎么回事?子轩已经死了吗?丽莎这么做是什么意思?让我杀了冯太师,杀不了就自尽?这是郎昕翰阴谋吗?借刀杀人?满心的疑窦,却也无法再问丽莎什么。只听见头上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说的是北辽语。然后丽莎回了他几句话。他又说了几句,丽莎便站起身来离开了帐子。临出去之前,我抬头看她,正好看到她回过头来瞟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快步走了。 帐里只剩下我跟这个老头子。他没说话,我也就跪在那里不能起来。我看见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我面前,然后一只布满老人斑,瘦如枯柴的手,勾起了我的下巴。我被迫抬起头,映如眼帘的,是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我微笑:“奴婢见过太师。” “哼!果然有几分颜色,怪不得姓郎的舍不得把让你过来!”他冷哼一声,撤了手,坐在了一边的凳子上,“你可知道,昨天我这里死了个女人,也是天启的?” 我低头,谦卑的说:“奴婢听说了。那肯定是她的不是,没能伺候好太师,才落得如此下场。” “你倒是会说话。哼!你们这些天启人,都是些猪狗不如的东西,看了就让老夫讨厌!真不知道郎昕翰怎么会把你这贱人留在身边。”他的声音充满了切齿的仇恨。 我想,现在只有从他的嘴里问出来子轩的死活,便恭敬地陪着笑脸:“太师说的是,我们天启的人确实猪狗不如,但就算是猪狗不如,也总还是有些用处的。像昨个儿的姑娘,总还是让您和您的手下舒缓了身子不是?还有那位来交涉的姓范的公子....” 刚说到这里,忽然眼前一花,那冯太师一脚踹在我的胸口。这一下子特别有劲,把我踹得直飞了出去,头撞在了床腿上,胸口和头顶都是一阵巨痛,疼得我两眼发黑,嘴里也一阵的发甜,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少跟我提那个畜生!就是他来了,太子爷才会出事!”冯太师愤怒的声音在大帐里回响。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心里骂:KAO!纯粹是撒气!是他自己出的事好不好?!跟子轩根本没关系!可嘴上还是要笑:“太师别生气,听说您不是已经教训过他了吗?” “那点教训怎么够?!可那个狗东西居然那么不经打,今儿个早上就断了气!哼, 别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我要把他五马分尸,再把他的头盖骨割下来当碗用,嘿嘿嘿。”他阴森森的笑声在大帐里响起,他走到我面前,把我拽了起来,用他那混黄的,向外凸出的死鱼眼盯着我:“你知道吗?我已经有很多个这样的碗了,都是用天启人的头骨做的。”说着,他用手摸了摸我的头:“用这么标志的美人做出来的碗,一定也很细致。” 我只是直直的看着他,心里反复的想着一句话:子轩已经死了,子轩已经死了!子轩已经死了!!!不仅死了,还要被这个老妖怪大卸八块! 我从没有过“仇恨”这种情绪,可现在,它真切的出现在我的心中,像是被一点火星点燃了万吨燃油,在我的胸口炸开,瞬间就把我全部吞没。 他杀了子轩!他杀了子轩!!那我就要让他偿命!!! 我绽出一个绝美的笑容,柔声对他说:“太师,您用奴婢做碗之前,不想知道奴婢的滋味如何吗?” 冯太师一时有些看呆了,愣了一会儿才说:“小骚蹄子,怪不得郎昕翰要把你留在身边。果然有点不一样。” 我咯咯的笑了起来:“太师,奴婢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我凑近对他吹了口气,“还多着呢。” 冯太师脸色开始变红,喉头上下移动,他狞笑道:“好!今天我就看看你有多特别!” 我笑着推开他,走到床前,动作幽雅的开是脱衣服。等到脱到只剩下肚兜儿的时候,我把头上的发髻撒了开。丽莎给我插上的那个簪子,已经不见了。刚才我的头撞到床腿的时候,我就感觉到,那根簪子滑了出去,可能是掉到床下了吧。无所谓,反正我也没打算用它。 转过身,媚笑道:“太师,您还等什么?” 那老东西已经绷不住了,怪叫一声,像条野狗一样,朝我扑了过来。我被他重重的压到了床上。“别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我笑。他伸出爪子一样的手,将我的肚兜扯了下去,然后趴在我身上吸呍起来。 我强忍着恶心,抬起他的头说:“太师,这样多没意思,不如让奴婢来伺候您?” 他呵呵的笑了起来:“好,小贱人,你果然够味儿!” 我亲他的脸,从额头开始,滑过他散发着口臭的嘴角,慢慢的接近了他的脖子的右边。那泛着青色的大动脉就在眼前,我轻柔的蹭着他,慢慢的靠近,感觉它在我嘴唇旁灵巧地跳动,然后,张开嘴,狠狠的咬了下去!!! 冯太师闷哼一声,开始在我身上拼命的挣扎扭动。他要叫,可是声音憋在了嗓子里,发出来的只是低沉的哼声。他是趴在我身上,而我在他的脖子侧面咬住了他,双手死死的抱住了他的肩膀。他要挣开我双臂的禁锢,我们从床上摔到了地上,翻了个儿,他还是在我的上面,即使是这样,我也没松开。他的力气很大,我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但渐渐的还是觉得快要被他挣脱了。我在心里喊:坚持,坚持!马上就能咬到了,这个地方就是动脉血管,绝对不会错! 忽然,耳边好像听到轻微的“扑”的一声,然后身上的冯太师身子突地一僵。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我牙关紧咬,只感觉的牙齿咬破了个什么东西,然后一股腥甜的血冲进了我的口呛。咬穿了!我睁大了眼睛,再使劲,牙齿深深的陷进了嘴下的皮肉。那血越流越多,都快糊住了我的鼻子,腥热的液体沿着我的嘴角,流过了我的脖子和胸口。可我怕他没死透,还是用尽全力的咬着不松口。 也不知道过了过长时间,觉得身上的人一直都没再动,而且体温慢慢的越来越凉,我这才慢慢的放松了双手,就觉得两只胳膊已经用力过猛,麻痹地没有知觉了。可嘴还是没敢张开,又咬了一会儿,觉得他的血流的缓了下来,我才一点点的张开嘴。 推开身上的人。那老东西滚到了一旁,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满脸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的脖子上被我咬的地方,皮肤和肌肉都外翻着,隐约的我都能看到里面的脊椎骨。 我开心的笑,开来咬的可真是挺深的。我坐起来,用他的衣服把身上的血擦干净,然后把衣服穿好,又找到了掉在床下的那支簪子,这才坐到了凳子上,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大口,漱了漱口,然后吐在了地上。但嘴里还是粘乎乎的,干脆把茶壶端起来,往嘴里倒。用掉一壶茶,才觉得好了点。 我单手支头,心想,趁着还没有人来,先镇静下来想想这件事情。 那个老东西刚刚说,子轩今天早上就断了气。看来那郎昕翰就是知道子轩已死,没有什么能再能逼我说出蓝家的事情,就用阮纤纤的尸体激我,想从我嘴里骗出他想要的东西。真是可惜,他可能怎么也不会相信,蓝家唯一的女儿,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看着手里的那个簪子。丽莎把这个给我,应该是受了她主子的指使。估计那天她带我去见子轩都是安排好的。只是我还是不明白,郎昕翰真的是想借我的手杀了冯太师么?我绝对不是一个可靠的工具,如果他真想对冯下手的话,凭他的权势,机会肯定多的是,方法也一定比这一种好的多。那他为什么还这么做呢? 我冷笑,现在原因也不重要了,反正子轩八成是真的死了,我也已经给他拉了个垫背的。看着旁边尸首,我不禁想,我是不是会被凌迟处死?我握紧了手里的簪子,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只剩自尽这一条路了。再一次面对死亡,我却一点也没有慌张和难过。或许是知道,有人会在黄泉路上等我吧。 正想着,一阵夜风吹进来,吹散了些帐里的血腥味儿。我抬头一看,是庞威。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冯太师,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仍然是一脸的冰冷。他对我说:“蓝姑娘,你杀了太师,恐怕我要把你押到王爷那里去。”这么说着,却也没有把我绑起来。 “麻烦你了。”我站起身来往外走,路过他的身旁时,我悄声说了一句:“刚刚,是你帮我的对不对。” 庞威的眼神闪烁了几下,却没说话,只是跟在我身后出了帐。我低着头,接着夜色藏起了一个笑。冯太师的力气很大,凭我的力量,根本坚持不到把他的血管咬破。刚才在帐里和他争斗时,他的身体在最关键的时刻僵了一下,这大概就是庞威的功劳了。可能他是弹出了什么东西,点了那老东西的穴道,让他动不了了吧。不过,我也没必要感谢他,说不定这又是那位宁王殿下的主意。 走出帐篷,夜风吹起了我的头发。我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换过了肺里的血腥味。 身后爆发出一阵喧闹,是冯太师的护卫发现了他的尸体。一群士兵朝我冲了上来。庞威喊了一句什么,呼啦一下子,从黑暗里窜出了比他们人多一倍的郎昕翰的人,把我围了起来,全部兵器出鞘,刀刃冲外。庞威高声又喊了好几句,那些人才停了下来,然后他对我点点头,一挥手,那群士兵便护着我离开了冯太师的营帐,向郎昕翰的大帐方向走去。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三件蓝雪所不知道的小事 章节字数:3297 更新时间:07-08-03 23:32 第一件小事 这是发生在那天蓝雪与子轩见完面以后。 冯太师快要走到帐门口时,被一个小兵拦了下来。他对冯太师说了几句话,冯太师皱了皱眉,便跟他去了另一个方向。他刚离开,郎昕翰便从另一边绕了出来,举步进了帐。而帐门口的卫兵,好像没看见有人一样,依旧一动不动。 他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范冺,或者应该说是,蓝子轩,只是沉默。蓝子轩听到有人进来,以为蓝雪去而复返,刚想出声喝斥她,抬头一看是郎昕翰,有些疑惑。但他马上就明白了过来,淡淡笑了笑:“王爷都知道了?” “从你踏入大营的那天,我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他冷笑了一下,“太子是自做孽,不可活,看来我留魏阳一条命,还是做对了。” “王爷自然是英明神武的,”蓝子轩嘲讽地扯了扯嘴角,“这件事情,连我都没料到。恕在下愚顿,蓝某怎么想也不明白太子怎会如此轻易的就被魏将军俘虏了?” “呵呵,蓝公子,其实你该感谢我。”郎昕翰的面容在微弱的烛光的照耀下,忽明忽暗,“现在告诉你也无妨,我们尊贵的太子,那天看上的其实是你呢。” 蓝子轩听得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们天启人应该对龙阳之癖不陌生吧?”郎昕翰懒洋洋地说。然后他在帐里走了两步:“我不过是把魏阳塞给了他,又把他手脚上的铁链松了松。本是想让姓魏的教训一下他,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效果。” “那蓝某可真要多谢王爷了。”蓝子轩冷声说,“不过,这不是更随了您的愿?应该比您原来预料的还要好吧?” “你怎么能这么说?”郎昕翰皱起了眉,一脸的沉重,“太子在我手里出了事情,回去以后,我皇的责罚绝对轻不了,我这手里的兵权也保不住了,这又怎会是随了我的愿?” “王爷,既然你都可以告诉我太子的特别爱好,那你这营里怕没有几个人不知道了吧?”蓝子轩愉快的笑着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究竟是不是趁了王爷的心,您自己清楚就好。” 郎昕翰看看他,神色也变得轻松起来:“好,你们蓝家的人,确实特别。你的那个妹妹,更是秀外慧中呢。” 郎昕翰说的任何话,都不曾打击到蓝子轩,唯有这一句,仿佛是一把利刃,在他的心上狠狠地割了一刀。他的脸色因伤痛和愤怒而变得白了白,但他马上骄傲地抬高了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方式看着郎昕翰说:“你什么都得不到。雪儿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然后他脸上露出了一种温柔的笑,“她从小,最听我的话。” 郎昕翰表情僵住了,眼睛因心中突如其来的怒火而眯了眯。他在人前从来都是笑模样,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是一种漫不经心的样子,可现在蓝子轩用这种态度说出的话,却把他气的连笑都忘了。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蓝子轩的态度让他生气,还是他所说的那句话的内容让他恼火。但他也很快的调整过来,冷笑道:“蓝子轩,你够狠!想激怒我,然后让我杀了蓝雪吗?你对天启可真是忠心哪,她是你唯一的妹妹,为了那个东西,连她你也舍得放弃?” 蓝子轩的表情变得肃穆起来:“国将不国,何以家为?天启有难,匹夫有责!”然后就闭上眼睛,不再理郎昕翰。 “精彩精彩!”郎昕翰啪啪地鼓起了掌,“看来你是一心求死了?不过本王今天还真是不能让你如愿。来人哪!”随着他的话音刚落,几个士兵扶着一个身高和穿着与蓝子轩差不多的人进了帐。 “你这是....”蓝子轩还没问完,郎昕翰一摆手,他的手下就上前把蓝子轩解了下来。然后把那个人给换了上去。 “算你命大,现在你还不能死。”郎昕翰淡淡地说,“我接到秘报,穆容成已经到了庆州地界,很快就会到这里。外面有一匹快马,你连夜赶过冻马河。把这封信转交给他。” 蓝子轩过他手里的那封信,看着他:“你怎么相信,我会办到?” “为了你那美丽的妹妹,你也一定会做到。” “要是,我是真的想把我那美丽的妹妹,置于死地呢?” 郎昕翰看着蓝子轩,蓝子轩盯着郎昕翰,两个人就这么互看了一会儿,郎昕翰先笑了出来:“蓝公子,你的本事确实厉害,可要想骗我,还差点火候!”然后他转过身,不再看他,接着说,“况且,这封里说的事情,不管是对我,还是对穆容成都很有好处。你不是忠心报国吗?现在就是你最好的机会!”说完,对手下的人使了个眼色,他们便推着蓝子轩出了帐。 郎昕翰看着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一人一马,回想刚才蓝子轩的神色,那竟不像是在跟他耍心机,他陷入了一阵深思中.... 而马上向着幽州狂奔的蓝子轩,并没有为自己逃过一劫而庆幸。他眼前晃动着雪儿哭得仿若梨花带雨的小脸,心脏好像都被撕裂了,那疼痛远远超过了身上所受的任何皮肉伤。 雪儿,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说!这样,哥也许还能把你救回来。否则,就算你回来了,也只会是一具尸体! ------------------------------------------ 第二件小事 “我说的真的是实话!!!”蓝雪在郎昕翰身后拼命的喊了这一句,声音充满了绝望。 郎昕翰没哩她,掀了帘子就走了出来。庞威和郭怀安迎了上来。郎昕翰看了看他们两个,想了想然后说:“庞威,呆会儿你和丽莎送她到冯太师那儿去。多带些人布置在暗处。你在帐外守着,等她喊叫,或者,若是里面有什么异常的声音,就把她带出来。”庞威面无表情的躬身答应了。而郭怀安则好像有些话想说,又不敢说。等庞威走了以后,他想了想,还是试探地问郎昕翰:“王爷,你如此安排,究竟是?” “不必多问,你照做就是!”郎昕翰有些不耐烦,口气暴躁了些。郭怀安便退下不再多说。 此时郎昕翰心中想的是:那个女人,太独立,太坚强。虽然他可以让她待在自己身边,可他却从没有拥有她的感觉,总好像眨眨眼,她就会从空气里消失掉。他非常讨厌这种不在掌握的感觉。他抬头深吸一口气,脸上带上了些志在必得的微笑。经过这件小小的教训,她应该知道,只有全心全意的依附他、听从他,她才能安稳的活下去。他自言自语悠然道:蓝子轩,咱们就看看她究竟会听谁的话! ------------------------------------------------- 第三件小事 丽莎偷偷的跑到了关范冺的那个帐子附近。 她的心情现在非常矛盾。虽然她听从王爷的命令,带蓝雪见了范冺,可她却头一次因为做了王爷交代的事情,而心里不舒服。那两个人悲哀对视的样子,一直在她的脑海里盘旋。刚刚蓝姑娘又拜托她给范冺传话,看来那范冺就是什么蓝子轩了。她心想,蓝姑娘与那公子一定很相爱。唉!王爷怎么可以这么做? 丽莎一直很讨厌蓝雪。原因很简单,她喜欢郎昕翰,从八岁开始伺候他,她就把自己的身心,完完全全的奉献给他了。现在蓝雪突然冒了出来,不但是天启人,还是那么一个肮脏的身份。她真是不甘心!! 可她发现蓝雪根本就没把王爷放在心上。她先是高兴,但又觉得气愤。王爷是如此出色的人物,居然还有女人不识好歹?! 但自从她看到蓝雪与蓝子轩后,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很理解这种心痛如绞的感觉,因为她也有深爱的人。她想,今天一定要把此蓝姑娘的这句话,告诉那位公子。 可等她靠近了帐篷,就听到冯太师的怒吼:“什么?!这狗东西居然死了?!” 她吃了一惊,转身就往回跑。那个公子已经死了?!那蓝姑娘这次不是白白送死了吗?难道这就是王爷的目的?那王爷也太狠心了! 她拔下了头上插着的簪子。那是一支打磨的非常精巧的簪子,但实际上可以当做护身的匕首用,她一直带在头上防身用。自己帮不了蓝姑娘什么忙,就把这个给她送去吧。至少,她耐不住折磨想自尽的时候,手边也有个东西。这个簪子还是很锋利的,照着咽喉很容易就能插下去。 这么想着,她就来到了冯太师的帐子。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哪里是我家 章节字数:5647 更新时间:07-08-03 23:33 我被郎昕翰的手下浩浩荡荡地护送回了原来的大帐。现在的情况很有意思,我把冯太师咬死了,可郎昕翰的人却保护我回到了他那里。这只能证明一件事,郎昕翰就是要借我的手杀了冯老头儿,所以才在最后一刻让丽莎透露了子轩的死讯。 那么是不是说,我还有活着的希望?不,我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既然他要借我的手杀人,就说明他为了什么原因而自己不想出马。那么我这个工具用完了,他大可以把责任一推,然后杀人灭口。可让我想不通的是,他又为什么安排人把我接回来呢? 那个庞威的表情永远是没有表情。回来的路上,本想跟他套套话,可他一直走在后面给我断后。到了大帐,便远远的守在周围。我连跟他走得近些的机会都没有。丽莎看到我,却是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我仔细观察,她的样子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丽莎看到我,先是一脸的欣喜和放心。然后等她注意到我身上的血迹后,却什么都没问我。只是帮我把衣服换了,打来水让我梳洗。那根簪子的事,她好像也忘了似的没再提起。她不说,我也不讲,随着她忙上忙下的伺候我。 收拾完了,她笑笑对我说:“蓝姑娘,你先休息,一会儿王爷....”刚说到这里,一阵脚步声,不一会儿郎昕翰就怒气冲冲地进了帐。 “出去!”他冲丽莎喝道。丽莎满脸的惶恐,赶紧退了出去。 “怎么这么生气?所有的事情,都随了你的心意吧?丽莎做的也很好啊,怎么还不满意?”我看见他进来,也没起来,继续坐在那里,歪着头边想边说,“难道是你对冯太师的死法儿不满意?”我冲他笑:“你可以跟人即使说,是那个老头子看见美女太激动了,把血管都撑暴了.....” 还没说完,他伸出手一把把我拉到了他的面前,盯着我。 真有意思,头一次看见郎昕翰生气呢。看来他气得不轻,连额头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 “谁让你杀了他的?!”他低声怒道。 “本能加冲动而已。他想折磨我,我的本能让我反抗;他杀了我哥,冲动让我控制不住,就一个不小心,把他杀了。”我一脸的若无其事。 “一个不小心?你都快把他的脖子咬断了,那叫一个不小心?!!”他的声音拔高了。 我奇怪的看着他,他生气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冯太师的死不就是你想要的么?要不然你为什么让手下在帐子外帮我?那老头子力气大的很,只凭我一个人,跟本就不能那么顺利地咬死他。” 他的眼睛闪了又闪,忽然把我甩了开,转身就走。到门口时,却又停住了,只听见他低沉的声音说:“这两天就给我呆在这儿,没有我的命令,你哪儿也不许去!”然后,他就出去了。 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揉了揉被他抓的生疼的胳膊,坐在了床边。看来我是被关起来了。但为什么他不杀我?看他那个样子,好像没想到我会杀那老怪物似的。算了,先不想了,一知道自己今晚不用死,我的精神就放松了些,疲倦也就一下子涌了上来。我合衣躺了下来,把那根簪子放在了枕头下面。 杀人可真是累的事情,也不知道喝了那么多的血,会不会对我的身体健康有损害,那老头儿没什么病吧?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就是不让自己想到那个名字,那个人。如果想到他,我今晚就别想睡着了。心早已伤的千疮百孔,可我还得养足力气去对付未知的明天。所以现在什么都不要想,我要睡觉! 还是睡的很不好,总是再做梦,好像有个女人一直在我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吵得我心烦意乱。最后梦到的是我站在一团白雾中,远处看到有什么人向我走过来,渐渐的看清了,是子轩!我高兴的朝他跑了过去,拉住了他的手,可眼前的他突然开始从眼睛、鼻孔、耳朵和嘴角流血,越流越多,越流越多,最后全身都是鲜红的血! 我惊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抱紧了自己还在发抖的身体,衣服都让冷汗湿透了。 “蓝姑娘,你怎么了?”丽莎快步走了进来,来到我的床边。我抬头看看窗外,天还没亮。帐里的蜡烛已经烧到了最后,只剩一堆化下的烛泪,挂在烛台的周围。我呆呆的看着那烛台,心想:真好,不用哭了,它们已经替我哭过了。 “蓝姑娘?”丽莎又叫了我一声。我这才转过脸来看她,却又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我们两个人就这么对看着。最后丽莎轻轻的把手放出在了我的手上:“蓝姑娘,今天,天启的人就要到了,是来和王爷谈判的。” ------- 郎昕翰今天大概要和天启的使者不停地讨价还价吧。这一天我都没看到他。我就被关在了这帐子里,很无聊,却也很平静。昨天晚上杀冯太师的事情,好像没发生过一样。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人把我给保护起来了。我不禁想,是否我对他来说,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今天我一直很平静,该吃吃,该喝喝,只是非常沉默。天启的人来了又能怎么样?以前日夜期盼的人,现在已经跟我无关了。目前我唯一需要考虑的事情,就是我该怎么办。是选择继续活着被郎昕翰利用呢?还是干脆一死了之?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对自己的生命如此的不在乎过,死好像变成了和吃饭睡觉一样的平常事。那根簪子我看过了,很锋利,只要我扎对地方,一下子就能了断了。 傍晚的时候,我坐在窗前看夕阳,右手又不自觉的摸上了戴在左小臂上的手表。反正也无聊,干脆拿出来看看。我一直戴着它,只是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看过它了。本来吗,它已经停了,失去了计时的功能,对我来说只能算是个纪念了。我把表拿在手上把玩儿着,忽然,我停了下来。因为我发现了不对劲,我仔细把表盘看了看。奇怪!我明明记得那表一直是停在两点二十分的,怎么现在变成了两点二十五分?难道是我记错了? 正琢磨着,远远看到郎昕翰往我这里走来。赶紧把表戴了回去,拉下了袖子。 郎昕翰阴沉着脸走了进来。我转过身不去理他,继续看着窗外。到了现在,我也不再需要对他阳奉阴违了,反正要杀要剐我都躲不过。 “这次你算是如愿以偿了?”他阴森森的忽然说。 我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天启的人提出条件,不但要用太子换高承志,还要把其他泄留在北辽大营的天启人换回去,包括女人。” 我眨眨眼:“我听不出来这怎么是随了我的愿。放不放我是你的事情。天启虽然这么说了,就算你答应他们,可要想将我留下,你有的是办法。” 他走到我面前,紧盯着我:“对!我是有的是办法,但现在我该死的就是不能把你留下!”说完他一把将我搂在怀里,低头狠狠的吻了下来。本来我不想张开嘴,但我想起了一件事,就改变了主意。张开嘴,我的舌头和他的纠缠在了一起,还有彼此的唾液。我忍住恶心的感觉,一直等到他放开我。他的呼吸急促,是因为欲望,而我呼吸急促,是因为刚刚一直喘不上来气。 忽然我只觉得双脚离地,因为他把我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我笑着靠近他的耳边,低声说:“知道吗,昨天冯太师也是这么死在我上面的。” 他的动作顿时僵住了。很满意我造成的后果,但好像应该再加点料儿。我又说:“刚才没尝到血腥味儿吗?我咬死他的时候,喝了不知多少口呢。现在吃什么都有一股血的腥甜味道。” 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本来僵硬的面容,慢慢地泛起一丝笑意。他坐了起来,把我也拉了起来,用手理平我刚才被他弄乱的头发,说道:“你真是个小妖精,两句话就打消了男人的兴致。”然后,他站了起来又说:“明天一早,我派兵将你们这些姑娘和高承志一起,送回天启。” 说完,他忽又转过身来看着我问:“蓝雪,除了想靠我活命或救出你哥以外,你心里从来没有过我对不对?” 我一手撑在床上,歪着头无所谓地看着他:“咱们彼此彼此。你为什么向我献殷勤,你自己应该明白。” 渐渐地,他脸上又恢复了那常见的笑容,用手滑过我的面颊,勾住了我的下巴:“蓝雪,你是这世上最特别的女人。我想,以后我也找不到像你这样的女人了。即使不是为了蓝家的东西,我也不会放你走。要不是因为....”他停了下来,不再说,只是笑着深深的看了我很长时间,这才又开口:“也许将来,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我偏开脸,躲开他的手,冷冷的说:“只要你明天真的把我放出这大营,我就不认为会再有那种可能性。” 他听了也没生气,只轻声笑了一下,便转身走了出去,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了一下,漫不经心的说:“哦,对了,忘了告诉你,蓝子轩没死。那天我把他调了包,死的是另外一个囚犯。他现在应该已经在天启了。” 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看他:“你说什么?!!” 他回头瞥了我一眼,好像很满意地看到我脸上的表情,笑着说:“你觉得我说的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什么意思。”然后便出了帐篷。 我坐在床上一直发呆,直到天都黑透了,我还是那么坐着一动不动。丽莎给我端来了晚饭。她见我样子傻傻的,有些担心的走到我身边问:“蓝姑娘,你怎么了?” 我忽然跳了起来,抱住了丽莎喊:“子轩他还活着,他没死,他还活着!” 我抱着丽莎疯了似地又哭又笑。她被我搞的手忙脚乱,着急地不停的说:“蓝姑娘,你怎么了?你快放手啊!” 搂着她转了好几圈,最后我一个没站稳,倒在了床上。我看着帐顶,大声的喊:“我们蓝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哈哈哈....” 这一夜,就在我神经质的笑声中过去了。当然,我又是没怎么睡着,因为即使是在睡梦中,嘴都乐得合不上。 ------------------------------------------ 天没亮,我就起来了。穿好衣服就出了大帐,直奔向碧玉和春杏那里。见到她们时,大家都是一脸的激动。她们也知道要回天启了,碧玉和春杏两个人的眼睛都红红的,原来是昨晚高兴的哭了一夜。我笑着抱住她们:“好了!终于熬出来了!” 回到大帐,又见了丽莎一面。我握着她的手说:“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这些日子来的照顾。”我拿出那支簪子要还给她,她却拦住了我:“这个,就送给你做个纪念吧。” 我想了想,也就收了起来。这东西防身也不错,下次再杀人,我也不想用嘴了。 等到太阳完全升了起来,我才被带到了马车旁。碧玉和春杏已经先上去了,我正要上车,远远地看到一辆囚车向我这边过来。那上面的就是该死的高承志!他站在囚车里,脖子和手都被拷在了囚车上面的木板里,嘴里还塞着一团布。 我压下心中的仇恨,没再看他。他没死,是这次最大的损失。不过如果不是有他,我们可能没办法离开这里。我在心里暗暗的想,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再整死他了,如果让他缓过来,肯定要对付我们蓝家兄妹。现在没有办法,只有先回去再和子轩商量这件事情。 上车以后,我故意坐在了能看到高承志囚车的那一面窗口旁。这样,多少能挡一挡碧玉的视线吧。 马车开始缓缓的移动。我撩起车帘,看着离我越来越远的北辽大营。忽然,发现郎昕翰站在营门口望着我的坐的马车。我对上了他的眼神,伸出右手,小臂向上,中指竖直,其他手指成拳,做了个我原来世界里著名的骂人的手势。他有些诧异的看着我。我露出一个调皮的笑,然后放下了车帘。郎昕翰,咱们永别了! --------------------------------------------- 在车上,我和碧玉春杏都因为极其兴奋,反而没有什么话可说,大家都是一脸喜色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安静的随着马车前进,轻轻的左摇右晃。马车走了一两个时辰的样子,慢慢的停了下来。车外穿来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将军辛苦了,我们天启想查一查人对不对。”是子轩的声音!! 我再也按捺不住,撩起车帘就跳了下去。马车前面一个骑在马上,面色苍白憔悴,但仍然精神抖擞的青年,正是我朝思暮想的人。我哽咽着叫了一声:“哥!”便再也说不下去话。 他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并不意外的欣喜,然后对押车的北辽将领说:“有劳将军了,人都查过,没问题,请将军将你家太子带回吧。” 我一看,原来是天启和北辽都把要交换的人,送到两国分界的中间,然后查看无误后,再互换过押车的士兵,回到各自的国家。 我跑到他身边,他也下了马。看着他,我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是盯着他看,仿佛永远也看不够。他温柔的笑着,用手擦掉我脸上的泪水:“这不是回来了?还哭什么?” 我心疼的握住他被白布包裹的双手。他的伤还没好呢。我看看那马,对他说:“我来驾马,你骑在我后面!” 他惊讶的看着我:“你会骑马?” “能活到现在,当然什么都要会些的。”我轻松地笑。看到他的脸色暗淡了一些。 不想再说那些讨厌的事情,我拉过他手里的缰绳,一抬腿就上了马。弯下腰向他伸出手:“上来呀?怎么?怕你妹妹把你摔下去吗?” 他幽深的目光注视了我一会,脸上又浮起了我最喜欢的温暖的笑容:“那就要看雪儿的本事了。”说完,他握住我的手,左脚踩蹬,跃上了马。 我夹紧双腿,掉转马头,抽了一鞭,喊道:“驾!”,那匹马撒开四蹄,带起一股烟尘,驮着我们向天启的方向奔去。 风在我的耳边猎猎做响,子轩的手臂环在我的腰上,他身体的温暖一阵阵地穿到我的后背、全身。天启的大营越来越近,我从心底绽放出的快乐,让我怎么也合不拢嘴。笑着对身后的子轩喊道:“哥!我们回家了!” ------------------------------------------ 后来我常回忆起那天的情景,如果我知道回到天启以后会发生的事情,我还会那么义无反顾的走向子轩所效忠的国家么?只是,人生,从没有给过我选择的机会吧......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二卷 零落成泥碾做尘 两件蓝雪所不知道的小事 章节字数:2613 更新时间:07-08-03 23:33 第一件小事: 帐里被好几盏蜡烛照的异常明亮,可气氛却非常低沉。穆容成右手拿着郎昕翰的那封亲笔信,看着跪在面前,浑身是伤的蓝子轩,一直没有说话。 子轩此时心里的念头不停的转。他一回到天启在冻马河的营地,就见到了穆容成。将信呈上,又将在北辽的所见所闻一一上禀。他还没有提到蓝雪的事情,因为他还再想该怎么说动穆容成,把她救回来。 “郎昕翰,也算是个聪明人。”半饷之后,穆容成终于冷冷的开了口,“他很会利用机会。这次的意外,被他大肆发挥,算是彻底搞臭了他们太子名声。” “皇上说的是。郎昕翰一直不松口,到最后才给了学生这封信,让臣面呈圣上。” 穆容成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蓝子轩身旁,把他搀了起来:“让你受苦了。这次你的功劳最大,回去以后,朕绝不会亏待你。” “皇上说那里话,范冺不敢....” “现在你不用做范冺了。”穆容成开口打断他,“从今天起,范冺就因战乱遇害了。现在,你是蓝子轩。” 蓝子轩抬头看了看穆容成,眼睛深处涌过了异常激昂澎湃的情绪,但很快的,他就垂下头,平静的说:“蓝子轩谢吾皇天恩!”说着又要跪下行礼。 穆容成伸手拦他:“私下里,你就不要对朕行这个虚礼了。” 蓝子轩却不站起来:“蓝子轩有一事,想求皇上帮忙。若能如愿,学生宁愿不要皇上任何恩赏。” 穆容成看看他:“哦?说来听听。” “求皇上派人与宁王谈判时,除了交换回报高将军以外,也将所有在北辽的天启人,一并换回。” 穆容成皱了皱眉:“据朕所知道,除了高承志,北辽那里已经没有什么有用的人需要带回来了。再说,朕与郎昕翰已经达成了协议,现在再增加条件,恐怕....” “皇上!”蓝子轩深吸一口气,说:“学生的妹妹蓝雪,现在就在北辽大营中。学生这次去北辽,已经见到了她。” 蓝子轩低头等了一会儿,才听见穆容成清淡的声音:“你妹妹,在那边?” “是。她就在宁王的身边。” 话音落下,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开始沉默。 穆容成愣住了,因为当他听到这蓝子轩的话时,心里莫名其妙地,疼得缩了一下。 其实在他从王月萧那里知道,蓝雪送往幽州时,便派人沿途查探她的消息,除了知道魏阳曾经遇袭,那些北上的女人几乎死光以外,就再没有其他的消息。 他本以为她可能已经死在了那次袭击中,于是他告诉自己:好了,蓝家终于结束了。现在他应该把全部精神放在自己该做的事情上。可当魏贤把蓝子轩推荐给他时,他还是不顾严柏涛的反对,将他留了下来。 他觉得,蓝子轩确实是个人才,这么埋没了有些可惜。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培养一个人制衡将来严柏涛在朝中的权力。虽然严柏涛也是很识实务的人,但将来也很有可能难以控制。毕竟,权力是腐化一个人最好的东西。他为他做的事情最多,他没有理由马上把严柏涛架起来。只有假以时日,慢慢来。 但这真的是他留下蓝子轩的原因吗?虽然理由确实冠冕堂皇,可这样的人也不一定非蓝子轩不可。他只好用“国家正是用人之时,最需收拢人心。蓝家虽在前朝获罪,如今朕又起用他,必能得其忠心。”来搪塞其他人的质疑和自己心里的迷惑。 现在当他又知道了蓝雪的下落,而且竟然是在郎昕翰的身边时,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究竟该怎么形容。那又酸又涩又心痛的感觉,让他忽然变得很烦躁。 他在帐里左右走了几步,又坐回了椅子沉思,脸色变得更加冰冷。蓝子轩抬头看了看他:“皇上?” 穆容成这才回过神来,对蓝子轩说:“当然。怎么能让朕将来得意的臣子的妹妹,流落他乡呢。你放心,朕会处理这件事情。” “谢皇上!”蓝子轩磕头谢恩。 穆容成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暮色,心中想:蓝雪,我又可以见到你了吗...... ------------------------------------------ 第二件小事: 郎昕翰接到穆容成给他的密函,脸色就没有好过。 他知道穆容成要把蓝雪要回去。他当然不想放手,可现在他确实需要穆容成的支持,另外,冯太师的意外身亡,也给他带来了些麻烦,虽然不难处理,但也很烦人。那天晚上,冯太师的贴身侍卫都看到了蓝雪的样子,如果他再把她带在身边,也不是很安全,所以权衡利弊后,只有先把蓝雪送回去。 他长叹一声,无奈的看了一样身旁依然沉默寡言的庞威。 那天,蓝雪告诉他,有人帮她杀了冯太师后,他怒气冲冲的走出大帐,叫来了庞威质问。 庞威只是恭身行了个礼,僵硬地说:“王爷您的吩咐是,若她求救或喊叫,我就带人去把她救回来。可是她没有,一直都没有。属下担心会出什么事情,就偷眼看了一下,结果正好看到她在咬冯太师。” 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冯太师死了,对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属下只是想,能这么简单的借别人的手解决掉他,为什么要阻止呢?” 他停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郎昕翰:“而且,那姑娘,确实很不一般,所以我帮了她一下。属下愿领任何责罚,但属下仍然认为,没有做错!”说完,就跪在了地上。 郎昕翰能说什么?他明白庞威的心意,也知道这样做,确实对他有帮助。可是他心里的愤怒仍然无法排解。他在气什么呢?所有的事情现在都按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着,只除了那个不听话的女人。 对!就是那个不听话的女人,却牵动了他全部的情绪!她居然可以,居然有胆量,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他真是太低估她了。 这样的一个女人,绝对是极品,以后他都不会再遇到了。如果能得到她的信任和情感,绝对会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宝藏。他多想把她关起来,只要再给他多一些的时间,他一定可以把她的心抓在手里! 郎昕翰将手里的信揉成了团,狠狠的抓在掌心。可是,他现在就是没有这个时间和机会,所以他只能先放弃。但是他不甘心,他告诉自己,就算是放弃,也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他会再见到她! 他闭了闭眼,低声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多派些人,守在她的帐子周围。要是她走之前,出了任何事情,你们就提头来见!!” 梦落繁花—蓝雪 第三卷 一入宫门深似海 镜花水月的幸福 章节字数:7114 更新时间:07-08-03 23:35 有一只温暖的手,在轻轻抚摸我的脸,弄得我痒痒的。 “雪儿,醒醒。”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唤我。 但我还是困,想在多睡一会儿,迷朦之间发出呓语:“别吵我。” 抬手想推开那只手,却被它抓在了掌中:“快起来,你已经睡了两个时辰了。” 勉力睁开眼睛,子轩那清俊的面容出现在眼前。我泛出一个庸懒的笑容:“什么时候了?” “已经酉时三刻了。你看,太阳都要落山了。”子轩宠溺地笑笑,把我早就蹭散的头发,从脸上拨开。我反手握住他的手,然后贴在脸上,舒服地叹了口气。他的手可真是温暖。 他由着我的动作,并不抽回手,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这时我才发现,他的朝服还没有换。 “才回来?” “是啊。在尚书房呆了很长时间。结果回来了,你却还没醒。真是个小懒虫。”他笑着,用空着的那只手,点了点我的鼻子。 我皱了皱脸:“有大哥养着,小妹当然要好好享福了,要不然多对不起自己啊!”然后又笑,“升官升的太快,遭报应了吧?天天忙到这么晚。” 回到天启以后,子轩便受到穆容成的重用。先是封了文渊阁大学士,四个月后,又官拜中书侍郎,入尚书房参议政事。不仅如此,穆容成还新赐了蓝家的一座宅子,以代替已经烧成一片瓦砾的蓝家旧宅。 我拜托子轩,找回了小桃和小莲。她们也和我们当初一样,被卖到了烟花之地。我只是把她们接回来,问了一句:“还想不想在我身边当个丫头?”她们当场就泪流满面。我什么别的都没问,不管她们在那种地方经历了什么,从现在开始,她们还会是我的小桃和小莲。 我想了很久,还是没有告诉子轩关于碧玉被辱的事情。只是说,高承志在北辽受了大刑,是我从中作梗,结果后来让他知道了,所以就和他结下了梁子。本来姓高的就是个小人,如果他将来会对蓝家报复,这个原因也就足够解释了。那件事情,我和春杏知道也就够了。 高承志因为被俘一事,再加上魏阳没死,他已经在朝里混不下去了。虽然魏阳回来后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就是被高承志出卖的。 按我料想,高的罪,原本死十次都不够,可现在也不过是个“罢官为民,永不录用”,全靠有个当太后的姑妈在那儿撑着。没办法,谁叫人家后台硬啊。所以子轩升官,我是拍手赞成。我一个小女人,在这个全是男人主栽的世界里,没有一点自保的能力。只有让老哥在天启站稳脚跟,我也才能硬气起来,不怕被人挟私报复。 子轩安慰我不要担心,因为现在高家已经远远不如以前。穆龙成倒台以后,高家自然是元气大伤,因为当初他的上台就是得到了高太后的支持。而且,现在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子轩算是新皇帝的手下的新贵了,风头劲的很,现在高家就算想动手脚也动不了。所以短时间内,我可以松口气,好好休息一下了。 据说是因为穆容成翻出了穆龙成毒害先皇,谋朝篡位的证据,才把他拉下龙椅的。当年四皇子也是因为得知了他的阴谋而被灭口的,蓝家也因此受到牵连。 我只是有些奇怪,听起来高家的罪不轻啊,那个太后支持儿子(还不是亲生的)杀老子去篡位,还不该凌迟处死?子轩只是淡淡的说,太后也是受到了挟迫,并非自愿,情有可原什么的。 他讲讲,我就听听,不过也就是当有趣的故事。这些当权者的龌龊事情,历朝历代从来都少不了,我没心情去打听那些东西。 “当初是谁一听说我又封官了,高兴的连叫带跳的?现在却又来说风凉话。”子轩轻捏着我的鼻子数落我。 我只是看着他傻笑。从北辽回来已经将近六个月了,可当我睡在这温暖舒适的闺房中,和子轩这样面对面的调侃谈笑时,我还是会觉得现在的日子,幸福的那么不真实。 “还笑个没完。快起来,晚上魏阳要来吃晚饭呢,你忘了?” “喔,对呀,还真是忘了。”我吐吐舌头,冲他撒娇,“可我起不来啊,哥你扶我起来好吧?” “真是个懒丫头!”他无奈的摇摇头,却仍然伸出手把我扶了起来。我趁机蹭到他身上。老哥的豆腐,不吃白不吃呀。他用双手把我扶正,然后转头向外唤道:“碧玉,伺候小姐更衣。” 然后他又对我说:“哥还有些公文要看,你梳洗完了就去前厅等我。魏阳来了,可别怠慢了人家。” “知道啦~~~”我拖长了声音答道。他又拢了拢我的头发,便出去了。 碧玉应声进来,帮我穿衣服。我又恢复了以前不事生产的米虫生活,碧玉、春杏、小桃、小莲,依旧是围在我身边,除了换了地方居住以外,好象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改变。但是我知道,在我们心里,有些东西已经变了,只是我们大家都不去提起它罢了。 “雪儿,这么天天在家里闷不闷?过些日子,要不要去峂山赏赏雪景和梅花?公子朝里事情那么忙,大概没有时间陪你。我看魏将军也没什么事情,正好让他护送你去。” 魏阳从北辽逃回来后,也算是将功补过。虽然在我开来,他才是天启的大功臣,可被北辽俘虏一事的黑锅,他是背定了。不过穆容成也算识才,让魏阳袭了他父亲魏贤的爵位定北侯,只是兵权暂时还没有给他,说是这次他受伤不轻,让他在京州好好疗养。于是这一养,就养到了年末。 魏阳不知什么时候,和子轩的交情越来越深厚,这半年来总往蓝府跑。他因为在北辽受刑过重,右臂已经废掉了,所以一直在子轩的帮助下学着用左手写字。 我知道碧玉说这话的心思,只是对魏阳,我敬重他、钦佩他,也可以像朋友一样的关心他,就是没有男女之情,我也没办法。对碧玉笑了笑:“天太冷。你知道的,一到冬天我就懒的动。”我调皮的眨了眨眼,貌似认真地问:“你说我上辈子,会不会是一条蛇?” “怎么忽然这么想?” “因为我一到冬天,就总想睡觉啊,不就象蛇一样冬眠吗?” 她憋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还没有告诉她我对子轩的感情,毕竟,我和他是亲兄妹,这件事情说出来,她帮不了我什么忙,反而徒增烦恼。 在北辽的那段特殊的“经历”,我从没有跟子轩提起过。和碧玉的事情一样,这些都陈封在了我们的脑海里。而子轩除了在我回来的那天,详细问了我曾向郎昕翰说过什么以外,也再没问过其他的事情。 我想,在这个世界里,女人如果嫁人时不是完壁,恐怕是浸猪笼的罪名。其实不用别人知道在北辽的事情,光是曾“沦落风尘”,这名声已经是不好了。现在虽然已经撤了乐籍,但我这个蓝家小姐仍然是乏人问津。这倒是省了我很多的事情,本来我也不想嫁人。 可子轩就不一样了,年纪轻轻就受到圣上重用,再加上俊郎儒雅,风度偏偏。当年蓝家未出事时,他就是不少闺阁小姐看上的如意郎君。现在更是不得了。上蓝府求亲说媒的人,我们已经应付不过来了。子轩只好借口刚刚入朝为官,想为国做些事情,再考虑私事,把那些热情的人们挡了出去。可他已经二十岁了,总有一天要娶妻生子,蓝家的香火也总要延续下去。 我知道不能老这么耗着。可自己的心又管不住,只期望就这么和他天天相守一辈子,却又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唉!真是感叹,当个米虫都当不痛快。 “想什么呢?又在一个人唉声叹气?”一个爽朗的声音把我缥缈的思绪拉了回来。转头一看,魏阳已经大步走进了花厅。他左手持鞭,受了伤的右手,只能微弯着垂在身侧。可即使如此,依然不能减掉他半分的英雄气概。每次看到他,我总想,男儿报国当如是啊,只是不知那穆容成珍不珍惜他这个人才,给不给他这个机会。 我笑:“天气太冷,身子动不了,也就剩下脑子能动动了。要不然,我这么吃了睡睡了吃,不就成了痴呆?” “就算是痴呆,你也是最美丽的痴呆。”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哈!痴呆还有那么多说道吗?魏大哥别拿小妹开玩笑了。”我大笑着避开他的目光。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这时候子轩也进来了。 “哥,你给雪儿做主!魏大哥骂我是痴呆。”我赶紧巴着子轩的袖子告状。 “你不捉弄别人就是好事!魏阳让你还来不及,哪里还能骂你。”子轩好笑地摇头道。 “好啊,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小心本小姐加倍讨回来!” “是!小生这里得罪了,望蓝小姐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魏某这次可好?”魏阳给我行了个礼。 我看着已经开始陆续上桌的酒菜,嘿嘿,都是我喜欢的菜。朝他挥挥手:“算了,这次就跟你计较。好饿,我要吃饭了!”也不理他们,当先坐下拿起了筷子。 “一点规矩都没有。将来嫁到婆家,看你怎么办!”子轩苦笑着坐在了我的旁边。 “那还不简单,不嫁人行了呗!反正蓝大人有权有势,”我夹了一筷子八宝鸭丝放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养你妹妹一辈子,应该不算难事吧?” “胡说八道!”他用一跟筷子敲了一下我的头,我冲他瞪了瞪眼,便不再理他,继续和美食奋斗。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像我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在这里早就订了亲了。可我的婚事确实麻烦。听小莲说,子轩留意过很多世家公子,但要么是他看不上人家,要么就是人家看不上我。 一想起这个事情,我就很苦恼。该不该直接把话对他挑明了呢?说什么?说他妹妹已经有心上人了,就是他?先不说这个世界容不容得下我们,单就是子轩的反应我就无法保证。我没有把握他能对我产生超越兄妹的感情。我是个从别处飘来的灵魂,自然对他没有先入为主的亲情,可他却不一样,他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拿我当妹妹看哪(就身体来说,确实是他的妹妹)。说了以后,他会怎么看我? 好吧,就算他也喜欢我好了,可这里怎么能容得下这种事情?这可是标准的乱仑哪,要是让蓝家的敌人知道了,那子轩就别想翻身了! 思来想去,最后我还是把话压回了肚子里。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现在我可以守着他,看着他,这就很幸福了。或许将来会有办法,或许我能找到另一个寄托感情的男人,又或许有一天,我们突然就不是兄妹了...... “我不知道你的眼睛也能吃东西。”魏阳促狭的声音让我回了神。原来,我一直盯着一盘熏肘花小肚发呆。 “是啊,我在想,这肉是先给夹给你呢,还是先孝敬我哥。” “哦?那你得出什么结论了?”他好奇地问我。 我嘿嘿一笑,将筷子分开,一手一根,在盘子里插起了两块肉,同时放进了他们两个的碗里:“就这样。” “真是顽皮!明然(魏阳的字),你别理他。这丫头,就知道胡闹!” 子轩嘴里说着责备的话,可语气里一点也没有责备的意思,偏偏还要板起一张面孔来说。瞥了他一眼,算了,反正他也是为我好,不跟他计较。我端起一碗汤,吹了吹浮油,慢慢的喝了起来。一边喝,一边看了看和子轩说话的魏阳。 其实我明白他们俩在想什么。找来找去,现在也就是魏阳最适合我了。想想也是,他算是知道我几乎所有的底细,可仍然毫不计较。看他的样子也确实是真心,再加上他的身份背景,唉!对我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丈夫人选了。可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我却对他没有任何心动的感觉。我这算不算是不识好歹? “雪儿,你看怎么样?”子轩温和的问我。 我一呆:“什么怎么样?” “后天去赏雪呀。碧玉说峂山那里的雪景非常美,现在梅花也开了,正是踏雪寻梅的好时候。” 我回头盯了一眼碧玉,她装做没看见,继续道貌岸然的站在一边。这丫头,越宠胆子越大,居然琢磨到我的头上来了!我不禁呲牙咧嘴地对他用口型说了一句:“回去找你算帐!”她紧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出来。 我换了笑脸,转过头对子轩说:“那么冷,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家守着火炉子。” “我们可以带上炉子,你再披上我上次送你的那件貂皮斗篷,不会冷的。”魏阳赶紧说道。 我看看子轩:“哥也去吗?” 他想了想才道:“后天,朝里应该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我明天找人帮我处理一下,就能和你们一起去了。” 要是子轩也一起去的话,那还可以。我实在是不想单独面对魏阳那炙热的眼神。于是说:“那好吧,不过我们要早去早回啊。” “不会呆很久的,你要是觉得冷,我们就早些回来。”魏阳一脸开心的笑。 ---------------------------------------------- 这峂山离京州城并不远,可我还真是没来过。来到山脚下,我下了马车,开始慢慢地往山上走。这山的走势非常平缓,很适合散步游玩。前两天刚下过一场雪,四周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山上的树木也全都穿了一件雪白的衣服。放眼望去,到处是银装素裹的世界。站在这一片雪白的天地里,我顿生心旷神怡的感觉,虽然那到处的白色让人看了有些刺目。 我怕伤了眼睛,便不敢再往远处看,低下头拉紧披风,继续小心翼翼的往山上走。虽然自己是懒,但现在也来了兴致,就不想让碧玉她们护着,只是叫她们在后面跟着。在我身旁哄不走的,就只有魏阳了。 子轩最后还是没来,我都已经快到峂山了,他才派人来告诉我们,他有紧急公务要处理,来不了了。我也没觉得意外,他就是想制造我和魏阳单独在一起的机会。没办法,下次一定要跟他讲清楚这件事情,我对魏阳,真的没意思。 “前面半山腰的地方,就是灵静寺。寺后的院子里的梅花是最美的。雪儿,你想不想去看看?”魏阳在我旁边说道。 “是吗?灵静寺?”这个名字好熟悉啊.....对了,那不就是当年沈绣珠给我求平安符的地方? “那好,去看看吧。”我对他一笑,当先向前加快了脚步。 “雪儿,小心路滑....” 灵静寺是个很大的佛教寺院,看得出来,香火很盛,即使是在这数九寒冬,来求神拜佛人还是络绎不绝。我是个无神论着,对这种寺庙从来都是抱着观赏的心态。只是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香客,想起了当年,沈绣珠也曾在这里帮我求平安,心中不禁感慨万千,真的是物是人非! 慢悠悠的往里逛着看,也没什么新鲜的,也就是那些四大天王,十八罗汉什么的。倒是这寺庙盖得够辉煌宏伟,不但殿宇连绵,大殿之间的青石板路,也铺得整整齐齐,打扫得干干净净。我沿着路往前走,到了后殿,被一个小裟弥拦了下来:“女施主请留步。” “怎么,后面不让进了吗?不是说这里的景是谁都可以来赏的吗?”我奇怪的问他。因为听魏阳说,梅花都在长在灵静寺的后面,所以那里才是我要去看的地方。 “吾弥陀佛。女施主,后院确实是可以观赏的,但是,今天恐怕有所不便....” “小师傅,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谁都知道灵静寺是京州百姓赏梅的地方,为什么把我们拦下来?再说我们已经捐过香火了。”魏阳在我旁边帮腔。 那小裟弥一看就是个不善言辞之人,被我们两句话强白的脸色微红,但他仍然拦着路:“但今天,今天不行,我们方仗说了....” “说什么?就算后院是被封了,也应该在我们进寺之前知会一声啊?难道就让我们这么白跑一趟?”魏阳上前挡开了小裟弥,冲我使了个眼色。 我早就等得不耐烦,眼见得从院墙上冒出的两三支鲜艳的梅花,仿佛在冲我招手一样,心里更是着急。见魏阳的表情,我微微一笑,稍一侧身,便从那挡路的和尚旁边溜了过去,往后院跑。那小裟弥急了,在后面一个劲儿的叫我停下,可哪里周旋的过魏阳,被他拦得死死的。我回头冲魏阳竖起了大姆指,他对我裂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用眼神说:还不快进去? 我冲他挤挤眼睛,便转身跑进了后院。 ---------------------------------------- 刚一进去,那眼前的景色就看得我呆住了。本以为不过是个小院子而已,可没想到却那么大!一眼看不到边的梅林,现在几乎全部都在盛开。红的、粉红的、白的,看得我目不暇接。从来都以为“姹紫嫣红、群芳争艳”只能形容春天花开的华丽热闹,梅花从来都是孤独高洁的。可原来这成片的梅林居然也可以开出这样的气势,而且还一点也不带春花夏柳的世俗气息,在这白雪皑皑的衬托下,更显得宛若仙境。 我如梦游般的往里面慢慢走,在一株株梅树之间流连忘返。总想摘下一株梅花来,可看了哪个都觉得舍不得,另外,大部分开得好的长得也委实太高了些,我是肯定够不到的。正懊恼自己怎么那么矮,如此不方便时,看到了一支梅花,长在树的低处,开的正灿。我高兴得跑上前去,垫起脚想把它摘下来。 正伸手够着,忽然隐约听见有说话的声音从我右前方传来。一时好奇,我舍了梅花往那个方向走。走了大约百来步,我看到在几株梅树的环绕下,有两个人坐在石桌前下棋。一个人面对着我,是个身披袈裟的白胡子老和尚,一个好像是个书生的样子,背对着我坐在那老和尚对面。不知道那老和尚跟他说了些什么,他把手里的棋子放了下来,站起来拱手一礼道:“多谢方仗指点。” 那老和尚也连忙站起来回礼:“不敢,不过是些痴言狂语,让施主见笑了。” 我皱了皱眉,那个人的声音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然后那个男人就转过了身来,正好侧面对着我。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时间,愣住了。 梦落繁花—蓝雪 第三卷 一入宫门深似海 眼泪,只此一次 章节字数:7232 更新时间:07-08-03 23:35 我愣住了,不是因为我没见过那个男人。正相反,我对他并不陌生,他,就是穆容成。 自从上次在梅妍楼一别后,这是八个月来我第一次见到他。一袭月白色的长衫,很素净,很普通。在这雪白的世界里,要不是有那许多的梅花点缀着,他仿佛就要融化在无边的白色里。 他的外貌没什么变化,可感觉上又变了很多。他的面色很肃穆,背着双手站在那里,身板挺得笔直,而背影却透露出浓郁的孤寂和苍凉。他的目光悠深的看着前方某个点,可那里除了雪白还是雪白。 我有些发愣,不禁琢磨,他在想什么?以前见他的时候,只觉得他冰冷得过分,虽然他的手倒是挺温暖的。可现在的他,周身仿佛都笼罩在一层孤独冷漠的气氛中,让我即使看着他,也能感觉到那种沉寂。心跳的频率似乎有些乱了。 我躲在他侧后方的一棵梅树后,所以他一时没有看到我。我们就这样,隔着五六米的距离,静静的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穆容成动了。我心下一惊,一个转身就贴到了梅树背后。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就是下意识的躲开了。可已经来不及了。 “谁?”他严厉的问道。 我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来:“民女蓝雪,参见三,恩,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才想起来,他现在,已经是皇帝了。赶紧改了口,就要给他跪下。他可是子轩的顶头上司,还是恭敬些好。 可才跪到一半,就被一只手给拦住了。不知什么时候,他走到我跟前把我扶了起来:“免了。朕也是微服在外,不用行礼了。”他淡淡的说。 我站了起来,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碰上他盯着我的目光,沉沉的,深不见底。慌忙低下头,把视线集中在他胸口衣服上的花纹。脑中恍惚想起当初在梅妍楼跟他见面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近的距离,也是我和他,这样对站着。只是地点不同而已。我忽又想到,不同的绝不仅仅是这些。不过几个月,我已变得面目全非。而他呢?感觉也早已不是当初的三王了吧.... “雪儿....”远远地,传来魏阳的声音。 我向声音的方向张望了一下,转过头来看到穆容成询问的眼神,赶忙说:“是魏阳将军。我们一起来踏雪赏梅的。” 一阵风从梅林中掠过,梅花随风摇曳,似有若无的花香在口鼻间萦绕,星星点点的花瓣被吹落了下来,打着旋儿在空中飞舞。穆容成抬起手向我的右肩伸去。我微微一惊,下意识的往左边侧了侧身。但他只是轻轻的抚落了我肩头的花瓣而已。 “你....不用跟他提在这里见过朕。”他迟疑了一下,大概要说什么,可最后只是吐出了这么一句。 “....好。”我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说。然后,他转身向南走,身影晃了几晃,便消失在梅林深处。 “雪儿。刚刚又出来两个和尚拦我,好不容易才脱得身。你走得挺快啊,都到这里了....”魏阳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个不停,我却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发呆。刚才的那一幕发生的太快,结束得也太突然,弄得我现在甚至怀疑刚刚是否见过穆容成。 “雪儿,雪儿?你在看什么?”魏阳推了推了我。 “哦,哦?”我这才转过头,“我在看那边的一支梅花,开得很艳呢。魏大哥,帮我摘下来好吗?” ----- 回去的路上,我手上拿着摘来的梅花,可心里却早没有了来时的兴趣盎然。一直到家,脑海中依然浮现着穆容成孤寂的背影。 晚上,我把梅花插在了子轩的书房中。看着埋首书案的子轩,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他。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今天玩儿的不累么?”他写完了一个折子,放到一边,抬头问我。 “你还敢说!是谁答应我今天一定会和我一起去赏雪的?结果还不是不见人影!”我气呼呼地说。 “我的宝贝妹妹生气了。”他笑了,搁下毛笔,走到我旁边坐下,“哥跟你道歉。今天是哥不对。可我也没想到会突然有事情绊住了。下次,下次一定和你一起去。其实你跟魏将军一起去更好....” “哎!不要再说这个了!”我立刻打断他,“哥,这件事一定要跟你说清楚。我对他只有朋友之意,绝无男女之情。以后这个红娘你就不要再当了!” 他看了看我,叹口气说:“好,你不喜欢,我也不勉强。哥只是希望你能幸福。” “我现在就很幸福啊。”我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让我永远陪着哥,我就会永远幸福。” “又说傻话。女孩子总要嫁人的,不能老是在家里呆着吧?”他拍拍我的头,笑着说。 “哥,灵镜寺后面的梅林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去看?”不想继那个话题,我就问了个别的。 “是啊。那里是京州有名的地方,很多人都喜欢去的。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我笑了笑。最后不想告诉他今天的事情。算了,不过就是巧遇故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说了反而涂增烦恼。 子轩的目光有些闪动,看了我一会儿说:“快去睡吧。哥手里还有公文要看,不用等了。” 我把以前和在爹的书房看书的习惯,延续到了子轩身上,经常陪着他挑灯夜读。不过今天也是有些累,我点点头:“那好。你也早点休息。”说完,打了哈欠,便回房去了。 只是错过了身后,那双沉思的眼睛。 -------------------------------------------------- 崇德元年(穆容成的年号)的除夕不紧不慢的到来了,伴随着不断响起的震耳爆竹声,是一道出乎我意料的旨意——穆容成把自己的表妹韶珍郡主,指婚给了子轩。 看着子轩平静地接过诏书,招待传旨的太监。直到所人都走了,我还是有些发呆。 “其实前些日子,皇上就跟我说起此事,只是一时朝中的事情太多,没有跟你提起。” “恭喜大哥了!怪不得以前推掉那么多的媒人,原来最好的在最后。”嘴里那语带嘲讽的话,好像不是我说的似的。 “别人都无所谓,可这门婚事是圣上亲许,我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没有办法推辞。”他没有在意我的语气,心平气和的说道,“况且,皇上也曾问过我的意见。” “他怎么问的?” “皇上问我,是否已有了意中人。” 我们正坐在温暖如春的室内,但此刻我却觉得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所以,你说没有。”我笑了一下,这个笑肯定比哭还难看。 “雪儿,你不用担心。听说韶珍郡主虽地位尊贵,但性格温婉沉静,是很好相处的人....” “哥!”我忽的站了起来,打断了他,“我,是你的妹妹么?”我看着他,声音微颤。 他也站了起来,依然用好像从未改变的温柔目光凝视着我:“你当然是我的妹妹。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啊。”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靠近他,双手抓住他的衣服,“我们不是兄....” “你永远都是我最疼爱的,唯一的妹妹,蓝雪。”他接口道。注视我的目光仿佛有种力量,阻止我把下面的话说出来。 我低下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一滴眼泪,落在他前胸的衣襟上,湿成了一个小小的圆斑:“我知道。可是,可是我舍不得哥啊。” “傻丫头,哭什么,哥还是一样疼你啊!而且以后你有了嫂子,就有两个人疼你爱你了。”他轻轻抚上了我的头发。 “真是的,这么件大好事,我却在这里煞风景!你什么时候把人家娶进门?”我闭了闭眼,把剩下的眼泪咽了回去,抬头笑着问他。 “要到明年了。毕竟是个郡主,要准备的东西是很多的,礼数也不能少了。” 回到房里,我反复跟自己说。这是件好事,娶了郡主,子轩在朝中的地位就更稳固。不但对我有好处,而且他也更能放开手脚做事情。我知道他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但任职以来一只被人制肘,发挥不出来。我虽不过问他的公事,但并不代表我不知道他的难处。现在有人帮他了,这不是很好吗?我是他的妹妹,应该为他高兴才对啊。可为什么心里好像扎了根刺一样的痛呢? “雪儿,你怎么了?!”碧玉这时走近了,看见我便惊慌的跑过来,“好端端的,哭什么?”她擦着我的脸问道。 我看着她笑,原来我竟然哭了?“想哭就哭了呗,哪里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雪儿,出了什么使事?跟我说说好吗?”碧玉担心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很好。碧玉,帮我个忙,抱住我好吗?” 我遇到过多少艰难困苦,从刀光箭影、血肉横飞的战场,到杀人、失身,都没让我哼过一个字。可今天,我却像个孩子似的控制不住,埋首在碧玉的怀里嚎啕大哭。这一刻,我甚至觉得世界都在崩溃,仿佛生活的方向都失去了。 不,我并不是伤心子轩的娶妻生子。我和他是亲兄妹,走不到一起,本是平常事。我所痛哭的,是一直以来自以为是的妄想:即使外在条件不允许,至少他的心,会和我的情是一样的。 可现在,他轻飘飘地一句话,就将我长久以来坚持的东西破灭了,像肥皂泡一样的不堪一击。那以前所有曾受过的苦,又证明了什么呢?什么也没有。可我却不能恨他,把我当做妹妹来疼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没有错。错的,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那么这一路北上也错了么?也不是错啊,我投奔是我唯一的血脉亲人,又怎么能说是错? 想来想去,都没有错。可我为什么还要流这莫名其妙的眼泪?但它们就是要从眼睛里冲出来,我也没有办法。我在心里叹息,就这么一次,只哭这么一次。之后我就会振作起来,我一定可以找到,属于我的道路! ----------------------------------------- 刚刚进入正月不久,这一天魏阳一脸焦急地来到我家,对我开门见山地说:“雪儿,嫁给我吧!” “魏大哥,我很喜欢你。但是就是像一个妹妹喜欢哥哥一样。对不起。”我毫不迟疑的说。 不能再拖了,这件事情一定要说清楚。 “雪儿,不得无理!”子轩严厉地在我背后说。他本已留下我们单独说话,不知什么时候又去而复返。 “我的话再说多少遍也是一样!”我的声音斩钉截铁。 “雪儿,你不知道....” “明然,你先到我书房。这件事情我会跟她讲的。”子轩温和对魏阳说。 魏阳一脸担忧地离开后,我马上问道:“你不是说,你不会勉强我?”我也有点不高兴。 子轩默然地看了我一会儿,才说:“三年前皇上还做王爷时,他的正妃曹氏就病故了。直至今日都未曾立后,所以明年春,宫里要选秀了。按照祖制,朝中重臣的家眷中,有待字闺中的成年女儿,若无婚约在身,都要送进宫去。” 我这才想到我刚过了十五岁的生辰,刚好是成人的年纪。 “今早右丞相高怀仁上奏此事,朝臣们纷纷附意。而且,他还特别提到了你....” “高怀仁是高承志什么人?”我听到一个让我敏感的姓氏,打断他问道。 他皱着眉,叹了口气说:“是他父亲。” 我冷笑。果然来了,就说高家不会善罢甘休。但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他们这是唱的那一出? “唯今之计,只有让你和魏阳尽快成婚....” 我问子轩:“谁说我不想进宫了?” 他看着我,却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过了半晌才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淡淡一笑,却没有答话,只是说:“我想和魏大哥说些事情。” 进宫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这我知道。可我更知道,嫁人只是逃避问题,再这么躲下去也不是办法。从北辽回来以后,我虽然悠哉地过着日子,可心里从没有半刻安宁过,总觉得舒服日子都是暂时的。现在知道了这件事情,我反而松了口气。这才明白前段时间,心中隐约的不安是什么。就好像我一直在黑暗里行走,知道有人在暗处盯着,总有一天会给我使绊,却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我最讨厌这种类似于行刑前等死的感觉,遇到这样的事情,我就一定要把那人给揪出来,撤底干掉,要不然,永远也别想过得舒心! 高家虽然据说是大不如前,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个太后,一个右相在那里戳着,想要陷害蓝家,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与其这么心惊胆战地拖着,指不定哪天让他们抓住子轩什么错处下狠手,不如趁现在他们把目标放在我身上时,迎难而上。虽然我懒散,但躲避绝不是我的行为,只有认真地面对和解决问题,才是我的作风。和高家的怨仇是解不了的,我也不想解,那就干脆些,想办法做个了断。 我拉紧了身上的披风,走进书房,心里苦笑:进了宫,就不用呆在蓝府,看着他成亲,新婚燕尔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或许只有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难道,你宁愿进宫,也不想嫁给我?”禀退下人后,魏阳皱紧眉头问我,神情忧愁又哀伤。 “魏大哥,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现在的问题并不是我嫁不嫁给你。”我苦笑了一下,“要是我真嫁了,你就惹祸上身了。” “雪儿,难道在你眼里我魏是个胆小怕事之人?!”魏阳双目圆睁,怒道。 “当然不是。魏大哥在我心目中,永远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但这并不是我连累你的理由,你并不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 “我不怕被你连累!”他上前一步,紧紧的抓住了我的双手。 我看了看他,平静地说:“魏大哥,我已经不是完壁了。” 他的手忽的抖了一下,但马上又重新握住,双眼哀伤却坚定地看着我:“全是我的错!只恨当初我没有能力,护你们周全!以后我魏阳决不会....” 我捂住他的嘴,摇了摇头,微微笑道:“与你无关。这都是我们无能为力的事情。重要的是,我们以后该怎么做。” 我回握住他的手:“魏大哥,雪儿与你一直非常投缘,今天,我想和大哥结为异姓兄妹,不知你意下如何?” “你?!” “莫非魏大哥看不上雪儿?” “当然不是!但...” “那就好。来,我们今天就对天盟誓,义结金兰!”我真诚的看着他。 良久,他才闪动着目光,轻轻的应了一句:“好。” --------------------------------------- 和魏阳拜为兄妹后,他看着我严肃地说:“妹子,我明白你的心意思,所以我答应做你的大哥。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赞同你入宫!你应该知道,你已经不是...”他住了口,看我神色无常,这才接着说,“不管你想做什么,就这个样子进宫,你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问你。依你看,高怀仁为什么会特别提到我呢?” “哼!姓高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魏阳气得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具都跳了一跳。 “就因为如此,所以我们才要联合起来对付他们。我哥自然不必说,大哥你....” “妹子放心!就算没有那些恩怨,他们得罪了你,也和得罪我魏阳一样!”魏阳正色道,然后他想了想又皱眉说:“我也不知道那老东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总知,肯定不是好事!他对于排除异己,很有一套。只是我觉得,他即使要对付,也应该先找你哥下手,怎么会转到你的身上?难道是要用什么方法,通过你来陷害你哥?”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是一惊。不过他专门对付我也说不定,毕竟有他儿子的那件事情在哪儿摆着。但这个可能也不得不妨。我想了一下,又问他:“你知道若宫中验出入宫之女,不是完壁,会如何处置?” 魏阳听我若无其事的说这件事情,脸色有些尴尬。他转开脸不看我,嘴里说:“这次是皇后之选,进宫的也都是朝中重臣的千金,所以宫里并没有这样的检验。” 那他们就究竟想做什么?我虽然疑窦丛生,但一时也猜不出他们想做什么。只有小心谨慎的走着看了。不过打仗之前的准备工作做得好些,肯定是错不了的。 “大哥,你把这次进宫的人详细情况,尽快告诉我好吗?” “这个当然没问题,只是,”魏阳脸色沉重,“妹子,你真的想做皇后吗?” 我愣住了。这个问题我从没有想过。皇后?这个称呼好像跟我差了十万八千里,我也根本对它不感兴趣。可如今,好像我若不走这条路,就再没别的选择。我看看魏阳:“怎么,你觉得我没有这个资格?” “在我心里,你比什么皇后都要尊贵百倍!”魏阳的眼神中,有种压抑的痛苦。 “谢谢你,大哥。”我握了握他的手。我明白他的心情,因为那种心情,也是我现在所有的。可正因为如此,我更不会和他在一起,两个伤心人相加,并不等于幸福。魏阳值得一个全心全意待他的好女孩。 --------------------------------------- 送走了魏阳,我再一次面对子轩。 “你都知道了?” “雪儿,入宫不是儿戏之事。” “我很清楚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他看了我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哥都会支持你的。另外,不要逞强,选不上也没关系,你还有哥在这里,断不会让你嫁到差人家去。” 我笑,偎近子轩的怀里:“我知道,哥最疼我了。” 拼命忍下眼中的潮湿。其实嫁给谁已经无所谓了。那我为什么不把自己嫁到最好呢? 而高承志,我也决不会放过。唯一的方法只有比他的权势更大,才能把他们踩在脚低下,永世不得翻身! 梦落繁花—蓝雪 第三卷 一入宫门深似海 备战 章节字数:5957 更新时间:07-08-03 23:36 “对了,哥,那天高怀仁为什么在朝上特别提到我?” “他提出立后一事以后,圣上就点了几位大人待字闺阁的女儿,着他们送进宫来。其中也有你。可高相听了,立刻出列,”他停下,看了我一眼,“说你曾被贬入乐籍,已不够资格入选。” “哦?那后来怎么还让我进宫呢?” “皇上说,他知道这件事情。但他已派人查过,你在烟花之地,只是个打杂儿的小丫头,并不曾卖笑见客,所以不受影响。” ------------------------------ 手里虽然拿着本书,可半个字也看不进去,索性把书扔到一旁,靠在躺椅子上,看着窗外发呆。 “雪儿!你怎么又把窗户开这么大?现在才刚入二月,风还割人脸呢!”碧玉一进来,就皱着眉数落我。 看着她手脚麻利的关上窗,我淡淡地说:“心里闷的很,想透透气。” “那你也该多披件衣服啊!”说着,她从柜里翻出一件棉披风,盖在我身上,“等圣旨下来,你就要进宫了。要是那时候病了,看你怎么办?!” “病了好啊,干脆睡过去再也不要醒。” “呸呸!好端端的说什么丧气话。” 我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开玩笑啦。”想了想,我问她,“碧玉,你要是不想和我一起进宫,我就告诉哥....” “谁说我不想?那可是皇宫啊,吃香的喝辣的的地方呢!告诉你,我是赖定你了,你要养我一辈子。除非我不跟你,否则你别想把我扔下!” “哇!丫头居然比当小姐的还厉害!”我装做惊怕的样子,手捂胸口说。 她看着我,忍俊不禁。我也装不下去了,两个人笑成一团。好一会儿,我们才停下来。我认真的看着她:“碧玉,谢谢你。” “说什么傻话。”她眼角有亮光闪动,她用手擦了一下,笑说,“看你,把我都笑出眼泪了。我去看看春杏怎么还没来。真是的,煮个汤要那么半天。”说着,便快步走了出去。 心里暖暖的。至少,不管去哪里,身边还有她们陪着我。提到进宫,我的脑海里就又回响起前两天和子轩的对话。原来高怀仁是想阻止我进宫。听说他的女儿也在待选之列,怪不得想扫除一些障碍。但让我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不拿我在北辽当军妓的事情做文章呢?这样打击我不是更彻底?难道是因为不想透露高承志在北辽的遭遇?好像也不对。 那穆容成更奇怪,居然亲自为我开脱,听起来好像他非常想让我进宫似的。 左想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就觉得有些烦躁,拿起了桌子上一叠纸,又翻看起来。那是魏阳帮我整理的这次入宫人选的资料。 开头第一个就是高彤云,高怀仁的小女儿。“年方二八,姿容艳丽,琴棋书画,均有涉猎,但因家境过优,从小个性骄傲,眼高于顶。” 下面是严柏涛的女儿严惠兰,护国公之女薛丹盈,以及吏部尚书之女杜丽笙。 “雪儿,魏将军来了。”春杏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打算出去见他。可让春杏拦了下来:“先把汤喝了!人家费了好半天熬的呢!” “唉,究竟谁是小姐啊?整天被你们管得死死的。”我嘴上抱怨,可还是笑着把汤了过来,两三口的喝了下去。放下碗,我就飞快地往前厅走去。 既然决定要进宫,我就不能马虎应付。这绝不比当初在北辽大营里来的容易。不能打无准备之仗,进攻之前,了解敌情、备足粮草,都是最基本的事情。 “怎么样,查到了吗?”一进门,我就对正坐着喝茶的魏阳问。 他好像跑了很多路,风尘仆仆的样子。喝下嘴里的那口茶,擦擦嘴角,他看着我说:“我查到了五个人,且分别都去找过,可是她们都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意思?死了?” “有的是死了,有的就是失踪了。”魏阳脸色凝重,“即使是死了的,也是最近因为暴病或意外死掉的。” 我愣住了,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心里开始琢磨。 我让他查的,是当初和我一起幸存下来的北上的姑娘。除了我和碧玉、春杏三人外,阮纤纤已经死了,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八个人。这北上的事情要是被人揭发出来,名不名誉的我并不在乎,但肯定是没资格进宫参选的。我找她们,倒也没想怎么样,只是打算先想法子封了她们的口再说,手段吗,也不外乎是威逼利诱这一类。可现在这个情况,真让我始料未及。 忽然,一个念头窜入我的脑海:难道她们是被灭了口? 我转过头定定的看着魏阳问:“大哥,你跟我说实话,你有没有对她们做过什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平静地注视着我,“其实,我去查她们的下落时,就动过这样的念头。说实话,如果她们真的被人灭了口,不管这件事是谁做的,我都要说,他做的好!即使她们还活着,将来我恐怕也要对她们下手。” 我沉默了下来。看来不是魏阳干的,虽然我知道他讲的很对:只有死人最安全。但此时心里却充满了罪恶感。我与她们无怨无仇,若只是因为曾和我一路同行,便遭到灭口的下场,实在是不公平。我虽是决定入宫,可也没觉得有赶尽杀绝的必要。更不要说,当初还是我豁出命去,把她们救出战场的呢! 那么会是谁做的呢?正想到这里,魏阳伸手递给我一个圆型的小胭脂盒。我诧异地看着他,他怎么想起送我这种东西?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咳了咳道:“这是一种特制的朱砂,用热油浸泡后融开,再涂在身上。一天一次,反复三天,就可在一月之内,不掉颜色,即使沐浴搓洗也无妨。” 我看着手里的小盒,过了两秒才明白过来,试探着问他:“守宫砂?” 魏阳站了起来,不看我,只是飞快地说:“虽然不会有人详细查验全身,但这个还是都要验看的。我派人私下寻访,总算是找到了这个偏方。” 我打开盒盖儿,闻了闻着满盒的暗红色。有一股淡淡的腥味混合着奇怪的香味儿。 他瞟了我一眼,又道:“用热油化开以后就没有味道了。够不够?” 我失笑:“当然够了。大哥,小妹又不是要涂全身。” 魏阳脸色僵了僵。我怕他难过,便也不再打趣,只郑重地说:“这次有劳大哥了。那几个姑娘的下落,还请你再帮我打听。一旦有消息,千万不要自作主张,先告诉我一声,好吗?” “好,你放心。” -------------------------- 魏阳走后,我拿着那胭脂盒回到了房里,可心里仍然在想着那些姑娘们的事情。如果她们真的被杀,那会是谁干的?知道我北上的人,有魏阳、子轩、高承志、穆容成,再算上那个已不见踪影的王月萧,总共五个。魏阳已经否认了,再去掉不可能的高承志和王月萧,那就只剩子轩和穆容成。穆容成应该与此无关,那么,难道是子轩?!想到这里,我的心不由得缩了一下。又联想起去年冬天,我和穆容成在梅林里的偶遇。那真的是偶遇吗?为什么偏偏那天子轩有事没能来陪我,我就遇见了穆容成? “啊!”我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因为有人突然从背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雪儿,你怎么了?”回头一看,原来是春杏。她也被我的反吓了一跳。 “哦,没什么。有事吗?” “雪儿,今天晚饭想吃什么?有新鲜的茨菇呢。” “你看着办就好。”我虚弱的笑了笑。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哪?”春杏皱起了脸,她一抬眼,看见了我放在梳妆台上的那个小圆盒,便走过去拿了起来:“呀,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新添了胭脂。不过,看你这脸白的,也是该擦点了。”说着就要开盖子。 “等等,春杏!那不是胭脂。”我赶忙拦住了她。 “啊?” “你先把它给我。然后去把碧玉叫来。” “好。” 等碧玉来了以后,我才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她。她听了,拿起那个胭脂盒,打开仔细的闻了闻,又蹭了一点在手上捻了捻,抬头对我说:“我也没看过这种东西。”她想了想又道:“我去问问小桃她们。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转天,她回来告诉我,这东西叫“伪宫红”,又有个俗名儿,叫“假朱砂”。是窑子里专门用来糊弄不晓人事的男人用的。据说这东西做起来很麻烦,而且烟花女子也有的是更巧妙的方法骗人,所以市面上很罕见,并不容易搞到。小桃也只是听说过此物,却从未见过。 碧玉最后还叹了口气:“也难为魏将军,居然连这个都能找到。” 我的心里却充满疑惑,这真的是他想到,且为我找来的吗?那为什么我一开始告诉他我要进宫时,他不告诉我这件事情呢?是怕说了会伤我的心,还是因为他也是老粗一个,没想过那么多?那么又是谁提醒他的呢? -------------------------------------------- 时间已经进入了三月,可天气还是有些乍暖还寒。所以当我双手接过明黄色锦锻的圣旨时,那丝绸冰凉的触感,让我不禁微抖了一下。 “蓝小姐,将来在宫里飞黄腾达之时,可别忘了奴才黄颀。”一位二十来岁的太监笑眯眯的站在我面前说。“公公说笑了。以后仰仗之处还多的是呢。”我礼貌地笑了笑。 “来人,带黄公公去花厅休息。”子轩仰声道。 “蓝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洒家还有好几位大人家要去,就不多耽搁了。” “既然如此,那蓝某就不留公公了。”说着子轩走近他,从衣袖里递出一张纸。 那黄颀嘴里说着“大人太客气了。”手里却不慢,脸不红、气不喘地接了过去。 等他走了以后,我对子轩说:“哥,让你破费了。” “傻丫头,跟我还说这样见外的话。这样的人最需要打点,而且以后你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子轩认真地看着我。 我歪着头笑道:“你就不怕会白花了?” 他看着我,嘴里话却是淡淡的:“我的好妹妹,怎么会让哥的钱白花呢。” 我的笑容掺上了些许苦涩的味道:“反正钱是你的,想糟蹋我也管不了。碧玉,春杏,我们回去吧。”不再理他,我转头便回了院子。 那些疑问,我一直没有去找他求证。总是想着,明天再说,明天再说,就这么着一直等到圣旨到了,我还是没问。也许我潜意识里,就是不想问吧!害怕知道那答案,正是我最不想知道的那一种。 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明天就要进宫了,希望是个好天。至于那些事情....我吸了口气,又重重的吐了出来。不管子轩做了什么,他总是为我好的。况且我还不确定究竟他是不是始作俑者。算了,我不想知道了,就由它去吧.... ------------------------------------------- 崇德二年三月初八,这一天的黄历上写着:“宜出行、动土,婚丧嫁娶”。 我坐在马车里,靠在车壁上,身体随着车子的前行,微微晃动。这感觉真是熟悉。去幽州的时候,也是这样子坐在马车里。不过,那时我是个身份低下的军妓,坐的是个木板车,身边全是愁云惨雾的女子;而现在我是尊贵的蓝府千金,坐的是舒适华丽的大马车,外加四个丫头。想到这些,我嘴边不禁挂上了一缕自嘲的笑,这才是造化弄人哪。 “雪儿,你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春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睁开眼睛看着她笑道:“我还是不吃了吧。就你们把我打扮的这个样子,我怕吃东西会坏了妆呢。” 今天一大早,她们几个就把我给叫醒了。先是沐浴熏香,然后她们伺候我穿上了这件淡粉颜色,上绣繁花盛开的宫装。料子据说是现在江南最新出的流云锻,光滑似水地贴在我的肌肤上。宽大的袖摆,一走路就飘起来,仿佛真的是走在云里。 小莲和小桃的巧手,把我如云的黑发,梳出了复杂的宫髻,层层叠叠地堆在头上。我却不满意,硬是让她们拆开重梳了个样子简单的。这么华丽的衣服,再配上如此的发型,那就有些俗丽了。衣服显眼点儿,别的就要平淡些,好搭配着来。坚持让她们给我挽了小髻垂在侧后,还留下了很多头发批在肩上。 碧玉和春杏又给我化妆,整整折腾了快两个时辰。弄好以后,我都没力气欣赏自己的样子了,只盼着快点上车走人。 只是出门时,在子轩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艳.... “人家还不是想让你成为最美丽的。”春杏嘟囔着说。 “好啦!雪儿,不想吃就算了,反正也快到了。见过皇帝以后,再吃也不迟。”碧玉笑着说。 我随便应了一声,便撩开侧面的车窗的帘子,看了看骑在马上的那个背影。他只能送我过宣炴门,到了内宫入口,他就不能再进去了。 临行前那目光闪动中,代表了什么?让我不禁猜想,他会不会后悔,让这样美丽的妹妹,就此进宫呢? “呀,车停了!难道已经到了?”小桃突然出声。 我定了定神,甩掉了刚才那个无聊的想法。真是的,都到了现在,还在想这些没用的事情.... “不是啊,还有两个街口才到宣炴门呢。好像是给堵住路了。”小莲伸出头去,使劲张望。 我也探头看了看,只见子轩已经下了马,走到了车旁。 “怎么了?”我问他。 “没什么,别担心,不过是刚巧遇上高相也送女儿入宫。我去打个招呼。”他淡定的笑了笑,转身往前走。 隐约听到外面有寒暄说话的声音。之后又过了好一会儿,我们的车才往前走。小莲气呼呼的回过身来说:“真是的,明明是我们的车走在前面,他们从旁边插过来的!凭什么要我们让路给他?!” “算了。争这些有什么用?他非要先走,就让给他好了。”我无所谓的说。 掀开车帘,看着那遥遥在望的宏伟宫殿。屋顶上金色的砖瓦,在阳光的照射下,亮闪闪耀人二目;连绵不断的屋脊,仿佛没有尽头;高耸的红色砖墙隔绝了那里与外面的一切联系,实实在在昭显出皇家的尊贵与森严。 我即是对身边的人,又好似自言自语的说:“只有在那里面,才有真正值得争的东西。不知道会有多少硬仗要打,从现在起,我们都要抖擞起精神来。” 没有任何畏惧的感觉,血液中反而似乎流淌着,叫做“兴奋”的东西。也许,人真的是需要挑战的动物吧,一潭温水只能消磨掉坚定的意志。就像当初在战场上,抱着一定要活下去的决心,杀出重围。现在也一样,只不过换成了不见血肉的刀光箭影。那么,我能否和以前一样,如愿以偿地开出一条自己的路呢..... 梦落繁花—蓝雪 第三卷 一入宫门深似海 入宫 章节字数:4426 更新时间:07-08-03 23:36 由远及近,那宣炴门变得越来越高大,渐渐的,即使仰着头也看不见顶了。马车穿过厚厚的宫墙,呼啸着的过堂风把马车的窗帘吹的“扑棱棱”做响,像鸟儿的翅膀一样不停扇动着。从窗口可以看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像钉子一样直挺着,手握刀把站立在宫墙两侧的士兵。 过了宫门,马车又往前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慢慢停了下来。 “到了?”我掀开帘子,看着走过来的子轩问。同时看见,几顶软轿停在眼前又一处高大的宫门口。 “过了朝凤门就是内宫了。我不能再进去了,只能送到这里。”他把我扶下车来,“雪儿,进宫以后要谨言慎行。你一向聪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也不多嘱咐。有什么困难,就派人告诉我。给你准备的银两要是用完了,我会再给你送进宫的。” “哥,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那好,你去吧。”他又看了看我,然后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有太监撩开了轿帘,我坐了进去。帘子一放下,眼前顿时一暗。这狭小的空间让我很不舒服。掀开轿子侧面的窗帘,我喊了一声:“哥!”伸出手去,抓住了他的袖子。他回握住我的手,轻拍了两下,说:“别担心,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 我好像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也只剩下一个笑:“你要常来看我。” “那是自然。” “起轿!”太监刺耳的声音响起,只觉身子一晃,轿子抬了起来。 我仍然伸直了胳膊,握着子轩的手,直到轿子离远,实在是够不到了,才慢慢的放开。他的手指,离开我手掌的那一刹那,有一阵冷风吹过。仿佛所有的温暖,在此刻,便离我而去了。 向轿外巴着头看,他朔长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轿子转了个弯,完全看不见了,我这才坐回轿内。心里不知怎的,有点发慌。一直以来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和子轩团聚。而今天,却是真正走向了和他分离的道路。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手里抓着衣服的下摆,无意识地搓动。 忽又觉得自己可笑,都已经走上了这一步,难道现在才胆小怯懦么?原来为实现目标的镇定和勇气去哪里了?放开衣角,这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汗。 除了刚开始时走得还算平稳,拐了弯儿以后,轿子就摇晃的很厉害。有几次,我都被摇得从轿子的左边,猛的滑到右边。轿子里又没什么可扶的地方,我只好抓住轿子两边的窗口,才固定住了自己的身子。真奇怪,宫里太监都是这么抬人的吗?脑子里正在乱想,轿子却猛地停了下来。还好我的手一直抓着轿窗,虽然也往前跌了一下,但没出什么大事。 下了轿,因为刚才很暗,所以外面的亮光让我一时有些睁不开眼睛。等了一会儿才适应过来。环顾四周,这是一处很宽的通道,两边高大的红色宫墙,气势逼人。眼前是一道小一些的宫门,上写“月华门”三个字。另外还有四顶轿子陆续落在这里。从上面下来四位身着华服的姑娘。其中有一个,穿着绣有大朵的牡丹花宫装的女子,最是惹人注目。我看了她一眼,暗中赞了一声。虽然她满头珠翠,衣裙华丽,但并不显得很俗艳,反而将她骄傲的气质烘托了出来。她大概就是严丹凤了吧。 又看了看周围的的几个姑娘,有的娇巧,有的温婉,有的一脸书卷气,外表各有千秋。只是她们都显得有些狼狈,其中一个甚至头钗都有些歪了。这才明白,看来那轿子大概是故意晃的。幸亏今天自己的装扮没那么复杂。我在打量她们的时候,她们也在看我,不过大家都是一触眼神,就避开了。 正在这时,一个身穿玄色衣服的太监从门里走了出来,对我们施了一礼道:“各位小姐一路辛苦。皇上正在尚书房和大人们议事,所以吩咐奴才秦宝带各位先去面见太后。各位的随身丫头,自会有人领她们下去。”说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奴才斗胆,走在小姐们前面领路,请各位跟上。”然后就向里走去。 我们五人随后跟上,只是自动的把头先的位置,让给了高彤云。我和一个脸庞红润,长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的女孩儿走在一起。 一路上穿过一重重的门、天井、花院,和回廊。走了大约有半个多小时,才又来到了一扇宫门前。我抬头一看,上面的匾额写着“未央宫”。 “这里就是太后的寝宫。她老人家已经等候多时了。各位小姐都是知书达理之人,见到太后该行的礼,就不用奴才再嘱咐了吧?”那秦宝尖声细气的问。 “好了,这儿都来过多少次,还用你在这里废话!”高彤云有些不耐烦,皱着眉说了一句。 “是,是奴才多嘴了!”秦宝陪着笑,“那各位请进吧。” 话音刚落,高彤云一甩裙摆,当先迈步走了进去。我们跟在后面,鱼贯而入。 绕过影壁,穿过花院后,我看见前面的门口有两个宫女模样的人站着。她们一见我们来了,便躬身行礼,其中一个说:“请各位小姐稍等,容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是云儿来了么?”里面传出一个苍老但很有底气的声音。 “姑姑!”高彤云面露喜色,两步就跑上台阶,进了房。等我们进去的时候,她已经拉着太后的手在撒娇了。 这个高太后,看起来大概五十岁上下的年纪,保养的很好,虽然掩饰不住脸上的皱纹,但皮肤仍然细白光滑。她年青时,应该很漂亮,因为即使现在老了,也能隐约看出当年的风采,尤其一双丹凤眼,极为有神。 “姑姑,云儿可想您了!”高彤云站在高太后旁边,握着她的手,轻轻摇晃。 “你这丫头的心思,我还不知道,真的是想见我吗?” “姑姑!哪儿您有这么取笑人的。”高彤云顿时羞红了脸。 高太后笑眯眯的转过脸来,对我们说:“都免礼吧,来人啊,看坐。” 等我们都坐好后,她的目光挨个儿从我们脸上滑过。我微低着头,把目光集中在地上的青石板上,双手平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好好!这次来的都是不错的丫头。你是惠兰吧?你爹最近身体好吗?” “多谢太后挂念,爹爹身子硬郎的很。”严惠兰赶忙站起来回话。 就这样,她挨个儿问了在座的每一个人,除我以外。问完杜丽笙后,她端起茶抿了一小口,接着又说:“今儿本是吉日,可偏巧皇上那儿很忙,所以也就先由我来见你们了。” “太后说那里话,能先见到太后,是我们的福气,高兴还来不及呢。”严惠兰柔声说道。 “是啊。不过,太后,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皇上啊?”薛丹盈仰着圆润的笑脸问。 薛丹盈的母亲,是穆容成早逝的母亲的亲妹妹,所以他们俩是表兄妹。这薛丹盈比我还小两个月,看起来天真可爱。记得魏阳给我的资料上说,她是护国公薛甄的掌上明珠,个性天真活泼。 “也没多久。你们就在我这里先吃个便饭吧。哦,对了,前些日子,高丽进贡了一些珍珠粉,那么多我留着也用不了。你们这些丫头大好的青春,才是需要那东西的时候。秦宝,去给小姐们拿来。” 不一会儿,秦宝便手托着个黑漆描金的盘子,走了进来。那上面是几个宝蓝色的小琉璃盒子。秦宝分别走到她们跟前,将圆盒奉上。可最后轮到我时,就没有了。 “怎么少了一盒?秦宝,你是怎么办事的?”高太后虽是说了质问的话,可语气里没有一丝怒气。 “奴才该死。请太后明鉴,库里的珍珠粉只有这些了。” “唉,看来我是老糊涂了。连剩下多少都不知道。”高太后叹了口气说。 “太后千秋正盛,怎么能这么说呢?真是折煞蓝雪了。其实蓝雪正要感谢太后,我小的时候得过病,碰不得珍珠粉这类东西。刚才太后要赏赐时,我正愁没法儿回绝呢。”我站起来,笑着对她说。 刚才闲话家常的时候,惟独漏下了我,现在又忘了珍珠粉,明显是故意的。看来她是想向所有人显示,我的身份多么不受重视。 “你是蓝子轩的妹妹?恩,倒也懂得礼貌。”高太后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然后转头吩咐道,“叫他们准备开席吧。” 她又慈祥地冲高彤云笑:“待会儿有你喜欢吃的清蒸鲥鱼呢,你可要多吃点啊。” 接着站起身来往偏厅走,就把我晾在那儿不理了。严惠兰面无表情,而杜丽笙则用透露着“你真可怜”的眼光看了看我,随后也跟了出去。只有薛丹盈经过我的身边时,对我安慰地笑笑,小声说:“一起走吧。”我笑笑,便和她一起走进偏厅。 长条桌子上已经摆满了菜。高太后当然是坐在首位,其他人分两边落座,我还是一样,坐在最末。秦宝先试了菜,这才双手递上象牙筷子。等高太后先吃了一筷以后,我们才拿起自己的碗筷。 这一顿饭吃得我是索然无味,连身子都快坐僵了,因为不能动作太大。好不容易熬到结束,撤下饭菜,换上香茶,那老女人才慢条私理的说:“我给你们分别分了院子,先住着,等到皇上给了你们封号,再搬到相应的宫里去住。” “谢太后。”大家一口同声。 “好啦,我也有些乏了,你们先下去吧。” “姑姑,云儿还有话要跟您说呢!”高彤云又凑到了她旁边。 “好啦,那你就先留下吧。”她笑着说。 --------------------------------- 跟着领路的小太监一直往西,很长一段路,才走进了一处僻静的院落。“蓝姑娘,这馨雅园就是您住的地方。您的东西奴才们已经帮您搬进去了。” “有劳你了。”我点点头。这时,小桃从屋里走了出来,“啊,小姐回来了!” 碧玉,春杏和小莲闻声,都跑了出来。碧玉最机灵,她掏出一小块儿碎银,掖到那小太监手里说:“真是麻烦公公了。” “哎!瞧您说的,咱是个奴才,可不就是为姑娘跑腿的。”他接过银子,笑眯了眼。 “敢问公公尊姓大名?”我问他。 “蓝小姐可太抬举奴才了,您以后就叫小六子就成!” “那小六子,谢谢你了。以后说不定还有麻烦的地方。” “您这是哪儿的话。说不定过些日子,奴才就要叫您一声娘娘呢!”我听了,但笑不语。 等小六子走了,我看着她们问:“怎么样?你们在这儿都干什么了?” “还能干什么?收拾屋子呗。”春杏撇撇嘴。 “怎么,地方不好吗?我看挺好的啊。” 这个院子不是很大,有些树木和花草,但很得我心。因为这里有一棵高大的槐树,枝繁叶茂,在院中投下了一大片阴影。 “屋里也还可以,就是尘土太多。看来很久没人住过了。”碧玉说道。 “什么吗,也不派人来收拾整理一下,都要我们自己动手。我就不信其他那几位小姐也是住的这种地方!”小莲气冲冲的抱怨。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再说,没人来,我们不是更清静?”我笑着往屋里走,“还有什么要干的,咱们一起来。” 梦落繁花—蓝雪 第三卷 一入宫门深似海 暧昧 章节字数:5351 更新时间:07-08-03 23:36 槐树开花儿了,那么馥郁的沁人心扉的香气,也只有如此一大树槐花儿才能散发出来吧。仰面靠在放在槐树下的藤椅上,手里拿着纹龙佩,对着从树叶花丛里洒下的星星点点的阳光看。那玉里面,仿佛有流光在晃动。摩搓着手中温润的触感,我心想,真是块好玉。 那天收拾东西的时候,碧玉把我拉到一边,塞给我这块玉佩。 “难道这东西你一直带着?我还以为早丢了呢!”我惊讶地看着她。 “我哪里能带着它。咱们回来以后,公子派我和春杏去梅妍楼拿你留在那里的东西。本来我想,你能有什么?当初从蓝家出来,咱们都是两手空空的。但你也在那里呆了大半年,说不定会有些东西留下,所以就去了。结果,在一堆衣服的夹缝里找到这个。” “那王月萧不是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吗?怎么刘金花没去收回她住的地方的东西啊?” “王月萧住的楼,后来一直给官府封着。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没被刘金花得了便宜吧。” 我的手举累了,就握着纹龙佩放在了胸口。绕了那么一大圈,最后这玉佩还是在我的手中。是不是跟它有些缘分呢?微暖的风吹过,纷纷扬扬地落下不少花瓣。懒的去拍掉,任由它们落在我的衣裙上。 转眼间在这院子里已经住了一个多月,吃穿用度倒是不缺。不过,除了薛丹盈来过几次以外,没别人理过我们。虽然我们住的偏僻,但这并不妨碍小莲和小桃她们与宫里的太监宫女打成一片。当然,也都是些做粗活儿的奴才,不过宫里的事情,在他们那儿传的是最快。 “听说皇上已经临幸了高彤云和严惠兰,都封了妃。那薛丹盈和杜丽笙被封了嫔。怎么到现在也没来找咱们小姐呢?”想起类似一个“包打听”的小莲,苦着张脸在我面前说这些事情,就觉得好笑。不是笑那些事情,而是笑她可爱的表情。 薛丹盈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儿,一看就知道是家里的掌上明珠,总是笑得很开心,没什么心思的样子。后晥她知道我比她打两个月,便非要和我姐妹相称。 记得上个月那天,是薛丹盈刚受了封吧,来到我这儿。我还不知道这件事,照旧招呼她。结果被旁边的宫女喝斥,骂我不懂规矩,见了娘娘也不行礼。等那宫女骂完了,我要给她见礼时,薛丹盈才赶紧拦住我说:“蓝姐姐别理她们。这些家伙就会仗势欺人。”说着,拉着我的手到一旁坐下。 “蓝姐姐,你这院子倒是清静雅致。” “是啊,我喜欢安静些的地方。这里挺好的。” “只是,姐姐总是这么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要不要妹妹想个主意,让表哥见见你?” 我心说:嗬,叫的真亲切,已经不喊皇上了,改口叫表哥了。看来她混的不错。 “不用费心了。我还巴不得多过些这样的清闲日子呢。以后妹妹母仪天下的时候,可别忘了照顾姐姐一下呀。” “姐姐这是说哪里话!咱们姐妹不互相帮忙,那还能叫姐妹吗?”她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悦。可一会儿,又暗淡了下来,她叹了口气说:“可是我看表哥他喜欢的是高贤妃和严淑妃呢。” 我赶紧安慰她:“你这才进宫几天?还不到一个月,你急什么。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她们两个虽然现在风光,可以后的事情谁能知道!再说,皇上现在还没传昭你吧?” 她的脸立刻红了起来,更像个小苹果一样可爱,嗲声道:“蓝姐姐,就会笑人家!” “小女子那里敢笑话你娘娘你呀!”我笑着说,“想你这么娇俏的女孩儿,我敢说,以后皇上一定最喜欢你。” 她笑得满脸开了花,又和我随便聊了两句,便起身告辞了。临走时还拉着我的手:“姐姐以后多出去转转,不要老憋在这院子里。” “好,难为你还总挂念着我。” 她走了以后,小桃忿忿地说:“什么吗!明明就是来炫耀的!还装好心,要是真想帮忙,怎么小姐一推辞就不再提了呢?!小姐,你也想想办法,再这样下去,人家都快把我们忘了!” “不要这么说,人家也不是今天才来看我,以前一直常来找我啊。至于那事吗,急不得,总要慢慢来。”我平静的说。 ----------------------------- 当初进宫时,想得都是怎么才能蒙混过关,怎么才能应对那些女人。可偏偏忘了自己有可能被晾在一边没人管。也不能说这样不好,反正是没什么危险。能这样悠闲轻松的永远躲在一边也不错,可这种日子能让我过得长久吗?肯定不可能。才过了一个多月,什么局势都还看不出来,在没有什么办法和门路的情况下,我只有静观其变。 其实我一直都在疑惑,穆容成为什么替我说话。看来他是想让我进宫的。可他应该知道我在北辽时的身份吧?因为子轩曾告诉我,是圣上开恩,才换回了北辽营里所有的天启人。像我以前那种身份,肯定是和选后无缘的。如果他知道,而且还隐瞒此事,把我昭进了宫,那可就很有意思了。那他有什么目的?把我放在这儿不理,是欲擒故纵? 进宫前,魏阳曾告诉我,一旦有什么消息,就会想办法通知我。但直到现在也没见有人来与我联络,是否那几个姑娘真的不在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知道我北上过的人,除了她们和碧玉春杏以外,就是魏阳、高承志和北辽的那些人了。不考虑北辽,就只有高承志会对我下手了。但直到现在还没看出,什么事情对我有威胁。 那高彤云眼高于顶,跟本就是个谁也不放在眼里的角色。也许在她看来,我这种“拨乱反正”的半调子千金小姐,连她的对手都不够资格当吧。 严惠兰有股子书卷气,但看起来很严肃,像她爹。杜丽笙倒是挺温婉贤淑的样子。这两个人除了刚进宫时见过一次以外,我也没机会和她们多接触。 这段日子,开始的七、八天,我们在收拾这个馨雅园,其他大部分时间,基本上我都呆在这园子里。因为在未得到封号之前,除了附近的几个院子,我是没资格在这宫里其他地方随便走动的。去过两次薛丹盈住的花月轩。可第三次再去的时候,她的丫头就说她不在,而我明明在远处看见她刚刚回来。所以以后就再也没去过,都是她来找的我。原来我还是对她蛮有好感的,可现在看来.... “唉!”我叹口气,闭上眼睛。琢磨别人就是折磨自己!想得好累,休息一会儿吧。现在已经进入了五月份,正是春末夏初的时节,是最舒服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就歪在藤椅子上睡了过去。 ---------------------------------------------- 眼睛有些痒,大概是花瓣落在脸上了,伸手一摸,却摸到了一只手。是子轩?我笑着睁开迷蒙的双眼。眼前却是另一张脸孔。看了两秒,我才认出来。居然是身穿龙袍,头戴金冠的穆容成! 我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嘴里说着:“民女蓝雪不知圣上驾临,罪该万死。”就要跪下行礼。 他把我拦住:“朕进来的时候,没有声张。不知者无罪。”然后他弯下身捡起刚才我仓促间,掉到地上的玉佩,问我:“你一直带着这个?” 我扫了他一眼,他的双眸黑沉沉的,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赶紧低头答道:“是,皇上当年所赐之物,蓝雪不敢离身。”这么说效果应该不错吧?我心说,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而已,没关系。 他抓起了我的手,把玉佩放在我手心里,然后合上我的手:“那就收好它。” 感觉他温暖的手掌,蹭着我的手背。心里突然一阵乱,就听见自己的嘴吐出这么一句话:“皇上每天,要批很多奏折公文吧?” “哦?何以见得?” 我抬眼看了看他依旧淡然的表情:“很容易知道啊。你手上握笔的地方,都磨出老茧了。” “那又如何?也可能是朕经常写诗做画造成的。” 我看着他,虽然使劲儿忍着,可嘴角还是挽起了弧度。吟诗做画?他?这么冷漠寡言的人,去风花雪月? 努力想象一幅他月下吟诗的样子,可脑海里只浮现出一个孤独的背影。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以前是个王爷,也许还好些,可现在坐上了龙椅,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一种酸涩涌了上来,嘴边的笑意也变得勉强了。 “你在嘲笑朕没有文采?”他向前迈一步,和我贴的更近,深黑色的眼睛紧盯着我问。 有些吃惊,下意识地往后迈了一步,却踢到了藤椅。没站稳,身子向左一歪,但没有摔倒。他的双手扶住了我的腰。 他嘴唇几乎碰到了我的额头,鼻子里呼出的热气,喷在我的脸上,弄得我的脸,也一阵阵发热。我侧开脸想躲开,可又无处可退。一只手紧抓着玉佩,一只手抵在他前胸。他的左手扶住我的腰側,右手却顺着腰部缓缓地摸向了我的后背。我现在整个人都被他圈在怀里。身体忽然变得极度敏感,不敢动,就这么个姿势僵硬的站着。真奇怪,我跟子轩不管靠得多近,我都没有觉得紧张过。可现在的我,很紧张,呼吸急促,手心里满是汗。 “你在怕我吗?以前,你从来都不躲的。”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忙扯出一个笑,抬头看着他说:“皇上怎么可能会没有文采。只是据民女所知,自皇上登基以来,虽然赋税增加了一倍,但民生仍是大大好于往年,米价是近十年来的头一次下跌。连年闹水灾的通河,在去年雨季都没出什么大事。所以我就猜想,皇上肯定长时间操劳国事,手上才会有茧。”说完赶紧又低头。这也不算驴唇不对马嘴吧?只不过我回答的是他前一个问题。 “你知道的还挺多。”他的声音里,夹了一丝笑意。 我心里说:进宫就是冲你来的,能不把你的事情知道个底儿掉?嘴上却恭维道:“皇上为黎民百姓费心尽力,人所共知。这些事情不用打听,就都传到民女的耳朵里了。”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神仙都爱听好话,更何况人间一个皇帝? “蓝雪,”他微有些沙哑的声音,仿佛蛊惑一般,让我又抬起头。 “什么?”一接触到他深不见底的双眼,我就再也错不开眼睛,像被吸住了一样,只是愣愣的看着他。那注视我的目光,似乎参杂了很多的情绪,我却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他伸出右手,慢慢地抚过了我的肩膀,脖子,最后停在了我的脸上。感觉到他的手指,轻轻的磨蹭我的面颊。 “你知道,我....”穆容成喃喃低语,嘴唇离我越来越近。 我不由自主地秉住了呼吸,心跳开始加快。 “启秉皇上,”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我闭了闭眼,喘出一大口气,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了下来,可心里却隐约有些失望。转头一看,一个身穿酱紫色衣袍的太监,目不歇视,好像没看见他正把我拥在怀里似的,正恭身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何鸿,不是让你在外面守着吗?”穆容成依然看着我,但语调变的冷冷。他好像在生气。 那何鸿面不改色,平稳地说:“皇上,柳州蒋英六百里急奏。”说着,双手奉上一个不大的白色布袋。 周身围绕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气温似乎都下降了好几度。刚才的他还是旖旎暧昧,眨眼间的工夫已经变得冷静漠然。他毫不迟疑地放开环住我的双臂,走过去拿起了那个白布袋,想了想,又说:“召严柏涛到尚书房。”接着便快步向外面走去。到了院门口,他停了一下,对身旁的何鸿说了几句什么,那何鸿瞟了我一眼,但马上躬身称是。然后他们就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我慢慢地坐回了藤衣,右手因为一直紧握着玉佩而硌地生疼。 “雪儿,刚刚皇上进来的时候,没让我们叫醒你。”不知什么时候,春杏和碧玉来到我旁边。 “没什么,不是大事。”我表面上若无其事,但心里却不停的翻腾。 “雪儿,你还好吧?怎么脸那么红啊?”碧玉担心地问我。 “啊?”我摸上自己的脸,确实热热的。可一直以为是他靠的太近,我才会觉得热。难道自己在脸红? “喔,这天热了些呢。”随口敷衍了一句,便发起呆来,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她们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 等到了第二天,何鸿领了两个年长的宫女和两个太监,带着圣旨到了馨雅园。 “奉天承昀,皇帝昭曰:中书侍郎蓝子轩之妹蓝雪,贤良淑德,甚得朕心,特册封为昭仪,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磕头、领旨、谢恩。 “恭喜娘娘。这四个奴才是拨给您用的。”何鸿指着身边的几个人说。 “多谢何公公。碧玉,你带他们下去吧。” “娘娘太客气了,这本是奴才该做的事情。另外月底就是太后的寿辰,娘娘别忘了为她老人家准备一份贺礼。”何鸿恭敬的说。 “有劳公公提点。”我笑,想了想又说:“何公公两次对我宣旨,前后的差别真的太大了。” 我指的是几年前,他带兵去抄蓝家的事情。我跟他,也算是有些渊源。 何鸿看了我一眼,说:“娘娘是富贵之人,自然可以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还望娘娘多多保重贵体,将来或许会有大福。” 我听得愣了一下,然后看着他笑着说:“谢谢公公关心,蓝雪一定会很好的保重自己。” 梦落繁花—蓝雪 第三卷 一入宫门深似海 女人与权谋 章节字数:5824 更新时间:07-08-03 23:37 受封后,照规矩,我要去给太后见礼。为了不让人觉得太过照耀,我特地让小桃她们给我打扮的素净一些。 “怕什么,咱们有什么可照耀的,小姐的封号可比她们都底呢!”小莲气鼓鼓地说。 “谦虚谨慎总不是坏事。我们又不像那高彤云,有飞扬跋扈的本钱。”碧玉温声道。 “听见了没有?你们哪,以后多跟碧玉学学,别一有事就抱怨。以前我是闲人一个,咱们私下里说说也就算了。可现在有了正式的封号,你们就要小心点儿了。把自己的嘴管好,免得让人抓住把柄!”我脸色一正,严肃的说。 小桃和小莲一向跟我嘻笑惯了,从没见我这么说过话,一时都愣了。碧玉赶紧打圆场:“小姐这么说,也是为你们好啊。这深宫大院的,可不比在以前的蓝府,稍有差池,就可能性命难保。而且,所谓祸从口出,多少事情,都只是说错了一句话招了的呢!” 我也放缓了神情:“你们都是原来跟我的老人了,大家知根知底的,自是没什么。但现在情势不同,园里又多了这么些新来的宫人,他们的底细我们又不清楚,难道不该谨言慎行吗?” “多谢小姐提醒,是我们疏忽了。”小桃赶紧道歉。 “没事,知道了就好。”我真诚地笑笑。 “还有啊,咱们一定要注意,以后人前要自称奴婢!也不能再小姐长小姐短的了,要叫娘娘啦。”春杏又补了一句。 收拾停当,我便由新来的太监小顺子领路,往太后的未央宫走去。来到宫门口,恰巧看见严惠兰从里面出来。她面带喜色,一点也没平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我走上前行礼:“蓝雪参见严淑妃,淑妃娘娘吉祥。” “平身吧。恭喜啊,蓝昭仪。”严惠兰平淡地说。 “谢淑妃娘娘。”我站起身冲她笑了笑,刚才在她脸上看到的高兴劲儿,早消失地无影无踪。现在她只是冷淡地看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春杏在我身旁,一脸的不平,我冲她使了个眼色,她才低下了头。 刚要迈步入宫门,一个声音叫住了我:“蓝姐姐,等等我!”回头一看,是薛丹盈。她欢快地像只小蝴蝶,一路小跑到我面前,拉住我的手笑说:“姐姐,真是恭喜你啦!” 我躬身就要给她行礼,她一把拦住我:“咱们姐妹之间,哪里还能行这种虚礼。” “长幼有序,礼不可废。妹妹可以不计较,可这礼我却不能不行。”说完,我恭敬给她施了一礼:“昭仪蓝雪,见过娘娘。” 薛丹盈也就不再推辞,受了我一礼后说:“快起来吧,赶紧进去,别让太后她老人家等久了。” 我微微一笑,和她一起进了宫,只是稍微落后半步,让她走在前面。 都说是姐妹,都说免礼,真的想免吗?骗鬼去吧。在这深宫里的女人们,能争的也就是地位和皇帝的宠爱了,除此之外,她们的人生还能有什么意义?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因为忽然觉得有些冷。 -------------------------------------- “妾身蓝雪,参见太后。” “妾身丹盈,参见太后。” “都起来吧。来人啊,赐座。”高太后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说。 “听说前个儿,皇上到你那里去过?”刚一坐下,高太后就看着我问。 “是。皇上大概是路过臣妾的园子,就随便进来看了看。”这宫里果然没有什么事情瞒得住。 薛丹盈撇了我一眼,目光闪动。 高太后叹了口气:“蓝雪,你也不要怪哀家当初对你不加辞色。虽然当点蓝家的事情与你无关,但你总是在烟花之地呆过,即使出淤泥而不染,但对我们皇家来说,脸面上还是说不过去。”她看了看我,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可不管怎样,皇上他喜欢是最重要的。哀家自信,也是个很开明的人。过去的事就算了,只要你今后谨守妇德,伺候好皇上,你就是哀家的好儿媳。” 我赶紧跪下:“太后教训的是。能得到太后您老人家的谅解和恩德,是蓝雪一生的福分,蓝雪末齿难忘。以后一定谨遵您的教诲,不敢有半点差池。” “行了行了,起来吧。要是让人知道了,恐怕会怪哀家欺负人呢,呵呵。”高太后笑着连连摆手。又对身边的太监说:“徐寿,把上个月汝南进贡的彩丝纱给蓝昭仪和薛嫔拿来。” 这徐寿就是进宫第一天,领我们入未央宫的人。他是高太后身边的总管大太监,听说很是得宠。 徐寿领命出去后,高太后又开始问候薛丹盈,聊了些她父亲的事情。薛丹盈很乖巧,嘴也甜,哄得老太婆非常开心。正说着,外面有太监来报:“启秉太后,高贤妃和杜嫔前来晋见。” “呦,今天来的人还真多呢。我这未央宫很久都没那么热闹了。快宣。” 高彤云和杜丽笙一起走了进来。见过礼后,高太后对高彤云说:“快去偏厅吧,你爹来了好一会儿了,就等着见你这个宝贝丫头呢!” 高彤云喜出望外:“姑姑怎么知道我想爹爹?谢谢姑姑!” “你爹也想你呀。他早就想来看你了,今儿才得空。”高太后笑着说。 “那我先去了!一会儿再来陪您老人家。”高彤云草草躬了身,便飞快地往侧厅去了。 杜丽笙看着高彤云的背影,好像想到了什么,脸上流露出哀怨的神色。她回头时发现我在看她,赶忙转了脸不看我。看她咬了咬嘴唇,很显然是在隐忍着自己的情绪。 “再过不久可就是太后的寿辰了!丹盈这里先祝太后一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丹盈甜笑着说。 “什么寿不寿的。哀家是过一年老一年啦!” “太后哪里就显老了?您的皮肤光滑得都让我们嫉妒呢。”我也追了一句。拍马屁还不容易?总也不能让一个人都拍了去。 “你们这些丫头,一个比一个嘴甜!”高太后笑开了花,“好啦!我乏了,想睡一会儿,你们先回去吧。” “那就不打扰太后休息了。”我们三个马上站了起来。 出了未央宫,一边走薛丹盈一边笑着对我说:“蓝姐姐,我最近新绣了些花样,想让你指点指点呢!” “妹妹可真是说笑了,我并不精通这些,哪里能指点你呢。倒是你的女红,可是很有名呢。闺阁小姐里谁不知道,护国公的女儿,手最是巧!”我笑着奉承她。不过她的刺绣确实挺有名,听说还自创了一套什么浮绣针法。 “姐姐夸得太过了,我哪有那么厉害!”薛丹盈嘴上谦虚,眼中却显出得意的神情。 “听说蓝小姐昨天被册封为昭仪?真是恭喜你了。”这时,杜丽笙在我身旁说。我看了看她,恩,表情算是很真诚。 “姐姐过奖了,这都是皇上的恩德。”我一脸的谦逊的说。杜丽笙比我打半年,为了表示亲切,我就叫了她一声姐姐。 “我就说吗,蓝姐姐这么漂亮,肯定能讨皇上的喜欢。你看这不,皇上才去了一次馨雅园,蓝姐姐就被封了昭仪呢。”薛丹盈冲杜丽笙毫无心机地笑着说。 可我心里却微寒了一下,只在脸上不动声色的笑,然后装出突然想起了什么的样子,一脸懊悔地说:“啊,看我真是的,杜姐姐就在这里呢!我的女红粗陋,不能拿出来丢人现眼,不知姐姐能否指点一下薛妹妹呢?”说完,我轻推了一下薛丹盈,半撒娇半埋怨地说:“看你,能指点你的人就在眼前,却偏偏要来出我的丑!”想挑拨离间?没那么容易,我就把你推出去,让人看清楚你的见风使舵! 那杜丽笙仿佛浑然未觉,只是淡笑着说:“薛妹妹一手女红,可是名动京州呢,谁能比得上?我也是自愧不如,要让我来指点,岂不是成了班门弄斧。” “杜姐姐太自谦了,外间的人大多是以讹传讹,丹盈不过薄有些虚名罢了。”薛丹盈笑得稍有些不自然。 说着话我们已经走到了未央宫外甬道的尽头。我们三人虽然住在不同的地方,但都要先走过未央宫前这条长长的甬道,然后才能分往不同的方向走。 “你们去玩儿吧,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她冲我们点点头,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等我们答话,就转身先走了。 “唉,这杜丽笙性格真是温柔,可好像不太喜欢和我们聊天说话呢。”等她走得远了,薛丹盈才仿佛喃喃自语的说,“听说她未出阁前,也是有名的才女呢,才华不在严淑妃娘娘之下。”然后她叹了口气,又对我说:“或许书读得多的人,想得就是跟咱们想的不一样吧。” 我娇笑:“那我们也多读点书,不就和她们想的一样了?” “蓝姐姐,你竟取笑人家。”她抓住我的手微晃。 “妾身哪里敢呀,薛娘娘!” ...... ------------------------------------------------- 好不容易结束了和薛丹盈的东拉西扯,回到住的地方,我把自己扔到了床上,用手揉着自己的眉心。唉,跟这些女人说话,实在是太累了! “这纱织得可真是漂亮!”小莲拉起了赐的那一卷丝纱,啧啧赞道。 “给小姐做件外面的罩衫,一定很好看。”小桃抚摸着纱,已经开始琢磨怎么裁剪了。 我对这种东西没兴趣,要不是因为是高太后给的,我肯定把它送给小莲她们了。我知道小莲一向喜欢这些华丽的东西。 碧玉见我懒洋洋的样子,上前问道:“怎么,很累吗?” “是啊,累心哪!”我拖长了尾音,喊了一句。 “那就休息一下吧。让春杏给你做点冰糖莲子燕窝羹,去去火气。”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有火气了?”我撑起半边身子,看着她她呲牙裂嘴。 “没有火气,也有烦气吧?”她微微一笑。 我无奈地皱了皱眉,又躺特回去。 “好啦,先睡一会儿吧,养养神。”碧玉体贴地把枕头塞到我的头下,又招呼着其他人一起走了出去,把门给我轻轻的带上了。 虽然觉得很疲倦,可我一点睡意都没有。今天高太后的态度和缓了很多,让我有些始料未及。她的样子倒是一幅很为穆容成着想的样子,好像什么事情都由他说了算。这高太后并不是穆容成的生母,她是先帝的第二位皇后。先帝去世的时候,死得有些蹊跷,然后大皇子穆龙成就登了皇位。我还记得爹和子轩在当年大皇子改朝换代的时候,被关在宫里呆了三天。据说高太后曾有一子,但未满周岁便夭折了。穆龙成是前贵妃的儿子,但高太后的儿子死后,贵妃就把他过继给了她。看来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当初大皇子及位时,能得到高太后的首肯。 穆容成后来查出了他杀父噬君的谋逆证据,才把他推翻。但我想,穆容成肯定用了什么方法,也把高家给争取了过来。要不就是穆龙成皇帝没干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势力,所以才这么快跌了下来来。 高太后应该是想让高彤云当皇后才对,那么她对我的态度软化,是想讨好穆容成吗? 高家是外戚,外戚专权,向来是当权者最忌讳的事情,而高家的权势仍然不小,可见是有点本事。不过出了个高承志那样的败类,真是天大的好事。魏阳曾一脸痛快地告诉我,因为高承志被俘的事情,军队里的将领被穆容成借机换掉了一大批。可因为他是特地用北辽的太子,把高承志换了回来,所以有些人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表面上还要对皇帝千恩万谢。“嘿嘿,这才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想起当时,魏阳笑得甚是畅快,我也不禁露出了个笑容。 我总觉得,穆容成不是能容得下这样的外戚当权的人。那么这次选后,高彤云就不一定能占到什么优势,强硬的身家背景,反而成了她的拖累。只是看起来,她好像对穆容成很是倾心的样子。她是高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儿,很是宝贝,要不然怎么会如此骄傲。可那又如何?掌上明珠,到头来也不过是政治斗争的工具。 又想到严惠兰,她父亲严柏涛我是见过一次的,在梅妍楼王月萧的屋里。就是从他嘴里,知道穆容成保过我和子轩。严家也算有权有势,不过没有高家那么长的历史罢了。好像严柏涛出身贫寒,是自己奋斗到现在的位置的。但我记得当初他是大皇子的人,不知为什么大皇子倒台后,他的地位仍能稳如泰山。估计他确实有点才,穆容成需要用他吧。 一个是世家,一个是新贵,严惠兰和高彤云该算是棋逢对手了吧?那么我就应该尽可能的保持底调,先让她们斗得死去活来,才好捡便宜。不知道像严惠兰那么一个严肃的人,是因为什么事情,那么高兴地从未央宫里出来,高太后跟她说了什么吗..... 那个薛丹盈,我开始对她印象还挺好,可没想到这小丫头看起来单纯可爱,实际上心眼儿那么多。不过,倒底是年纪小些,虽然精些,但离老奸巨滑还差得远,我还能应付。 对杜丽笙知道的就不太多了。她的话一向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地坐在一旁,既不奉承讨好,也不冷言相向。我总是能从她的眼中,看到一闪而逝的伤感和哀愁。不知道她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有机会得让子轩帮我查一下。 这些人的面孔,在我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闪来闪去,连春杏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直到她使劲推了推我,我才回过神来:“什么事啊?” “你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入神?睁大了眼睛躺在床上,看着怪吓人的。”她拿着一个带蓝色边纹的细白瓷碗,站在我床边说。 “正在算计着怎么害人。”我笑了笑。 “好啦!不跟你说笑。快起来把羹喝了,我加了冰呢。” “加冰干什么?天气又不热。” “碧玉说了,这两天天太干燥,你容易火大。” 知道她是怕我思虑过重,可我还是失声笑道:“她可真是的!好了,给我吧。” 喝完了,把碗还给了春杏,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赶紧拦住要走的春杏问到:“离太后的寿宴,还有多少时间?” “还有半个多月吧。是啊雪儿,你打算送太后什么东西呢?” 这可真是个问题。这宫里锦衣玉食的,她什么好东西都不缺呀。究竟该送什么,才能既合适别致,又不至于太张扬呢? 忽然想起了清朝的康熙皇帝,因为孝庄病重,为了给她祈福,沐浴斋戒写大字的事情。一个主意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春杏,快去准备纸笔!”我跳下了床。 她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雪儿,你要做什么?” 我眨笑道:“我要练习,写小字。” 梦落繁花—蓝雪 第三卷 一入宫门深似海 寿宴(一) 章节字数:7131 更新时间:07-08-03 23:37 天色刚刚擦黑,红色的,印着金色寿字的灯笼,就挂满了未央宫。御花园里,搭起了高高的戏台,无数宫女太监跑来跑去,忙忙碌碌,却安静地听不到什么嘈杂之声。唯一能听到的,反而是正房里传出的阵阵笑声。 我到了花园门口,看着已经遥遥在望的目的地,却停下了脚步。 “娘娘?”春杏迟疑地叫我。她和小莲也在我身后停了下来。因为不放心园子里关着的人,我就把碧玉和小桃留在了馨雅圆,带了小莲和春杏过来。 “还是晚了些。没关系,索性你们再查看一下手里的东西。”我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熬了三个通宵,直到大约半小时前,才重新写好了这个寿字。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梳洗打扮,赶到未央宫,可看来还是最后一个到的。 听到身后打开纸卷儿的摩擦声,然后小莲说:“娘娘放心,一切安好。就算现在有人冲过来要毁了它,我们也不会让他得逞!” 我点点头,用手揉了揉发疼地双眼,迈步走向那欢声笑语处。 其实,关于寿礼,我的主意很简单,就是用九百九十九的小寿字,拼成一个大寿字,写在红纸上。 先写好这些小寿字,把它们一个一个剪下来,再在一张大纸上,用糨糊把它们贴成一个大寿字。然后在上面铺上一张白色的宣纸,能隐约看到下面的字。我把碳笔尽量削得细细的,沿着笔画儿,在宣纸轻轻画出一个个小方块儿——每一个小方块儿里可以填写一个小寿字。画完后用笔写一遍,练了一两次,掌握好字的大小和数目。最后用正式的大红纸,先描出大寿字的轮廓,再把小寿字填进去,就可以了。这方法并不难,只是很麻烦,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毅力。还好我时间充裕,可即使是这样,也重写了的两遍,才完成一幅满意之作。那时,离寿宴已经只省三天了。 那天我写完后,累得是腰酸背痛。把笔放在一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春杏见我写完了,上来要收拾东西,我赶紧拦住她:“这字还没干,要好好晾一会儿才行,你先放着别动。”见她点头答应了,我这才走出房间。累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是有了成效,我心里也很高兴,在院子伸伸腰,踢踢腿,做了一会儿,正好看见走进院门的碧玉她们。 “又在做那个什么体?”碧玉看见我的动作,笑着问。 “是叫体操!”我大声纠正,然后也笑了,“活儿干完了?” 今儿个一大早,就有个管事的太监到了馨雅园,说因为太后寿宴,宫里人手不够,要从后宫里调些人去帮忙,随手就点了碧玉和小莲。 “真是的,根本就是欺负人吗!人手不够?可除了咱们,又有哪个娘娘的贴身丫头,被叫去干粗活儿了?”小莲气哼哼的揉着胳膊嚷嚷。 “算了,干都干了,还抱怨它干什么。”碧玉柔声劝道。 “我不是为自己抱怨!咱们吃点亏无所谓,可下次说不定就轮到娘娘了!在宫里孤零零的,也没有个靠山,还不就等着遭人排挤?”小莲有些恼了,说得又急又快。 碧玉皱眉道:“可你这么吵嚷又有什么用?该遭罪,还是会遭罪的,为什么不平静下来,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呢?” 我知道她们都是为我担心,才会争执起来,连忙上前想把她们劝开。可正在这时,听到里屋传了春杏的尖叫声:“啊!”我听了一惊,想起了自己的那幅字,转身就往书房跑。 进房一看,春杏一脸的张慌失措,一手捏着那张大红纸的边角,一手捂着嘴,呆看着冲进屋来的我们。 “怎么了?”我快步走上前一看,原来那写好的寿字已经污了,两条由墨点组成的墨痕横着贯穿了寿字,看来是有人用毛笔沾满了墨汁,然后甩在纸上的。 “刚、刚才,小桃来叫我,说炉子上煮的东西糊了,我一急,就跑去看,回来以后,就,就....”说到这里,春杏再也说不下去,眼泪巴哒巴哒地掉,她泣不成声:“怎么、怎么办哪?小姐费了那么多天才写成的....都是我不好,要是我一直在这里...” 我也很生气,可这不能怪春杏,跟她发火也是没有用的,只能怪我太大意了。我走上一步,想把她拉过来,但脚下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我写字的那支毛笔。我蹲下身,捡起来看了看,那笔上的墨还是湿的,显然刚掉下没多久。拿着那笔,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立刻站起来说:“快!小莲,你去把院门关上,不许任何人出入!再把所有人叫的前厅去,让他们在那儿等着!”她应声跑了出去。 然后我把碧玉,春杏和小桃叫了过来,低声跟她们每个人吩咐了几句。她们听了,先是一愣,但很快回过神来,也快步退了出去。 字坏了可以重写,可这暗中破坏的人,我是一定要查出来,要不然,不管我再写多少次,都会被人坏掉。我不慌不忙地坐下来,喝了口茶,然后拿起那幅弄脏了的字,端详了一下。要花好大的工夫重写了,不知道三天够不够.... “小姐!已经抓住了!”碧玉一脸兴奋地跑来找我。我笑了笑,不错,真不愧是我的丫头,这么快就搞定了。“走,去看看。”扔下手里的东西,我迈步出了门。 来到前厅一看,一个小太监被春杏、小桃和小莲压在地上,正在不停的挣扎,嘴里喊着:“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我!!” 春杏抬眼看到我进来,脸色一喜,然后又低头踹了那太监一脚,恶狠狠地说:“娘娘来了,看你怎么狡辩!” 我扬声说:“你们几个留下,其他人先下去。” 等其他宫人都出了房间,我才看着她们说:“恩,干得好。”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我走到前面坐下,这才正眼看向那个太监。 原来是小顺子。 “娘娘,我冤枉,冤枉啊!!”我还没说话,小顺子就大声喊了起来。 “你怎么冤枉了?”我淡淡的问道。 “我,我没去娘娘的书房!我一直在后面忙着干活儿呢!”他梗着脖子大声说。 “哦,是吗?”我轻声笑着,然后看向春杏她们说:“你们把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是!”她们一口同声,清脆的应道,接着小桃先说:“刚刚人都到齐以后,我和小莲站在最前面。等了一会儿,见娘娘还不来,我就问小莲是怎么回事。” 小莲接口:“我就小声说,娘娘把大家叫来,是要看大家的鞋底,说是要找鞋底沾有墨迹的人。” 小桃:“我就问为什么。” 小莲:“我答,我也不知道,是春杏姐告诉我的。” 春杏:“这时候我进来,走到她们身边说,娘娘刚才很生气,好像从地上捡了什么东西,就叫我来查大家的鞋底了。” 小桃:“正说到这里,碧玉姐突然从帘子后面冲出来喊道,‘抓住小顺子!’,于是我们就一拥而上,把他给抓住了。” “好,干得漂亮!”我拍了拍小桃,然后转过身来,笑眯眯地问小顺子:“你也听到了,刚才这里没有一个人提到我的书房,你又怎么知道,是我的书房里出了事呢?” “奴、奴、奴,”他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可还是嘴硬,“奴才是、是胡乱猜的。” “那好。”我点点头,“碧玉!” “奴婢在!” “把刚才你看到的说出来。” “是!刚才娘娘吩咐我躲在帘子后面,观察每个人的动作。当春杏她们说话的时候,我看到只有小顺子,偷偷地,使劲用右脚的鞋底,在左脚的鞋面上蹭。” 听了这话,小顺子本来就已苍白的脸色立时变得更加灰白,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我坐回了椅子,看着他说:“只有进过我书房的人,才会知道毛笔掉到了地上,才会担心自己的脚底,也沾上了墨迹,而拼命掩饰。我想,你把我的字污了以后,可能听到春杏回来了,心里一慌,就把笔掉在了地上,可也来不及捡了,只好先逃跑。我说的对吗?” 小顺子嘴唇抖的厉害,半天说不出话来。我叹了口气:“告诉我,是谁让你干的?” 他看了我半天,突然嘴一裂,号啕大哭起来:“娘娘饶命!奴才真的不是有意的!” “啪!”春杏上前,抡圆了给他一巴掌,怒道:“瞎哭什么?!娘娘问你话呢?你没长耳朵啊?!” 那小顺子被这一巴掌给打愣了,哭声也给憋了回去,只是看着春杏发呆。 我挥手让春杏退下,看着他说:“快说吧,免得再被打。” 他这才磕磕绊绊的开始讲。原来小顺子人虽老实,但是个很贪嘴的人,总是跑到御膳房蹭吃的。但他人小,又机灵可爱,大家对他也管得不是太严。昨天晚上,他又趁着没事,去了御膳房,却被那儿的老杨头儿给拦了下来。这老杨头儿在御膳房干了很多年了,是个老厨子,跟小顺子也算挺熟。他问他知不知道蓝昭仪为太后准备了什么礼物。小顺子当然不知道。因为其实我也有防范,除了碧玉她们以外,没让园子里其他的下人知道,我在准备什么东西,也不许他们进我的书房。 那老杨头儿见小顺子确实不知道,也没说什么,只是给他拿来了几个好菜,外加一瓶酒,跟他对喝起来。喝了没几杯,小顺子就醉了。等他酒醒之后,却发现地上碎了一只盖碗。老杨头儿说,他喝多了就撒酒疯,结果失手把这个定窑的盖碗儿给摔了。 “老杨头儿说,那青釉鱼纹盖碗是一对,非常少有,现在被我打了一只,要是让皇上知道了,肯定要砍我的脑袋。我害怕,就求他别声张,结果他就逼、逼我去把娘娘写的字污了。要不然、要不然,他就要报告给何大总管。” “你就不想想,你都没告诉他我准备的是什么,他怎么会知道我是在写字呢?”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么简单就被人利用,大概不仅是因为脑子笨,还因为被吓得不轻吧。 他听了,也是一愣,转着眼睛思索起来。我接着问他:“那你是怎么把春杏调开的呢?” “快说,娘娘问你话呢!”见他没反映,春杏又踢了他一脚。 他这才回过神来,咽了口唾沫说:“哦,今天,我看娘娘您整天都在房里,直到傍晚才出来。可春杏姐还在房里,我就跑到厨房,拿了根湿柴,塞到炉子里。春杏姐在炉子上炖了一锅汤。然后我告诉小桃姐,说好像闻到糊味儿,她跑去厨房看,果然看见炉子里开始冒黑烟。我趁她把春杏叫走时,溜进书房,用笔沾了墨,甩在了娘娘的纸上。” “好啊你个贼奴才!我说那汤做的好好的,怎么会有烟出来,原来是你捣得鬼!”说着,春杏又要上手打。 我拦住了她,说:“好了,先别打了。把他锁到后面的偏房里。从今天起的三天内,不许任何一个人踏出这院子半步。要什么东西,我会派专人出去取,其他人都给我老老实实地呆着,听到没有?!” 下面的人都躬身应了,我就让他们下去了。 回到书房,春杏恨恨地问我:“娘娘,您难道就这么放过那狗东西?” “不是放过他,而是先关起来。”我说,“那小子其实还是有点鬼机灵,否则也不会想到那方法把你调开。”说完,看着气得满脸通红的春杏,我笑了笑又说:“别太自责了,人都有疏忽的时候,何况你在明,他在暗。” “可这么着也不成啊。这背后指使的人还没查出来呢,咱们这里说不定还有其他人,盯着破坏娘娘写字呢!”碧玉担心的说。 “我明白,抓住小顺子是治标不治本。可现在离寿宴只剩三天,咱们没时间详查这件事情了。但抓住他也有好处,至少可以警告躲在暗处的其他人,咱们没那么好欺负。接下来我们就把这园子锁上,谁也不许出去。我想关三天还是没问题的。这样不管还有谁,先断了他和外面联系的通路。然后,”说着,我走到书桌前,拿起了那个寿字,“我看要熬通宵重写这字了。”转过身,我郑重地看着她们说:“现在这宫里,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们四个。只要我们团结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虽然只剩三天,但我有自信字重写出来,只要你们帮我。” “娘娘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看好那些人,让您心无旁骛地把字再写出来!”春杏大声的说。 ------------------------------------------------- 进了正厅,我抬眼扫了一下四周。正中自然是高太后,旁边是穆容成。他今天过来的还真是早。我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下,他像是不经意地,也抬眼看我,我们的目光对了个正着。我赶紧把眼睛错开。 下面左手边有严惠兰和薛丹盈,右边有高彤云和杜丽笙。其他还有些女人,不知是其他的妃嫔,还是来祝寿的命妇,反正我都没见过。我先跪下给太后和穆容成行礼。 “免了,赐座。”太后说。 刚刚在薛丹盈旁边落座,就听见穆容成淡淡的问:“今天是太后的寿辰,蓝昭仪怎么迟到了这么久?” “是啊,我们还以为,蓝昭仪不打算来了呢。”高彤云掩口笑道。 我赶紧又站了起来,低头道:“回万岁爷,臣妾不小心弄坏了给太后准备的礼物,只好连夜重新做了一份,直到刚才才做好,所以来晚了,还望皇上恕罪。” “是这样?那不知道蓝昭仪给哀家准备了什么?”太后饶有兴趣地问。 我朝春杏点点头,她走上前,把纸卷交给我,我双手呈了上去。太后接过来,和穆容成一起把红纸展开。 “真是费了心思啊!蓝昭仪,这寿礼哀家很喜欢。”过了两秒,太后带笑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心里一松,看来效果还不错,低头行礼:“这只是臣妾的一点心意,写的不好,难入您的眼了。” “哪里,蓝昭仪不但字写的好,心思也巧的很。高贤妃啊,你说是不是?”严惠兰声音响起。我有些诧异,她好像是在嘲讽高彤云,只是,为什么? “是啊,蓝昭仪确实很聪明。”高彤云冷冷的应道。 穆容成似乎没发现身旁的女人们语气不对,只是冲太后说:“好了,既然来齐了,大家就入席吧。今天儿臣要好好敬母后一杯。” “哎,皇上饶了我这老太婆吧,我哪里能喝得了多少!”高太后笑着推辞。 “谁不知道,当年母后的酒量可是非常有名。请吧。”穆容成难得的露出了一个浅笑说道,一手还做了个请的姿势。 “你啊,就会拿我开心。好吧,今天高兴,哀家就喝两杯。”说着,太后便起身往外走。穆容成陪在她旁边,然后剩下的人按照身份高低,鱼贯而出。薛丹盈和我走在后面,她拉拉我的袖子,低声在我耳边道:“高贤妃送的寿礼,是用金银翡翠,珍珠玛瑙镶嵌的一个寿字,姐姐比她的礼清雅多了。” 我听了,随便对她扯了个笑。怪不得刚刚严惠兰和高彤云那么阴阳怪气的,原来是严在讽刺高太庸俗。 ------------------------------ 又是一顿食之无味的饭,看来我是不会习惯这皇家的宴席了。好不容易吃完,众人又来到御花园看戏。戏台已经搭好,太后和穆容成自然是坐在首位,等他们坐下了,我们才依次就座。 已经有人献上了戏单,太后正在看,这时有太监上前:“启禀太后,皇上,韶珍郡主求见。” 我听了一愣,韶珍郡主不就是要指婚给子轩的那一个? “快宣。”穆容成说。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女,窈窈亭亭地走了过来。我的位置只能看见她的侧脸,只见她皮肤白嫩,鼻子尖挺,微笑间腮边有个酒窝。眼光流转,虽不是绝色佳人,却也甜美可爱。我心里有阵空荡荡的,只是想着,她马上就要当我的嫂嫂了.... 这么想着,眼睛就一直追着她的身影。见她行了礼,跟太后和穆容成说了几句什么,我也没认真听,只是看着她发呆。然后她就走到穆容成的左手边坐下。我的目光正好掠过穆容成。他的眼睛忽然看向我,像磁石一样把我本来追着韶珍郡主的眼神吸了回来。虽然隔得很远,可他黑沉沉的双眸仿佛穿透了我的心。我吓了一跳,赶紧低下了头。 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我本来也听不懂,可就算是听懂了,现在也听不进去。一会儿想到韶珍郡主,一会儿想到子轩,一会儿穆容成那悠深的目光又出现在我脑海里。这几天我都没怎么睡,现在脑子里更是乱糟糟的,只觉得耳边的乐声吵得我心烦意乱。正头疼的时候,身后有人拍了我一下,我回头一看,是个面目陌生的宫女。她俯身在我耳旁说:“昭仪娘娘,我家贤妃娘娘有事想借一步说话。”我心里有些奇怪,抬头看了看坐在稍前一些的高彤云,她正目不转睛的看向戏台,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那宫女好像看出了我的疑问,又说:“娘娘先跟我到旁边的小园子等着,我家娘娘一会儿便到。” 我低声道:“你能否回禀你家娘娘,若有什么事情,可以等散戏以后,我亲自到她那里去一趟。” “娘娘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坏了您写好的那幅字?”那个宫女又说。 如果真的是高彤云要找我,那么她可能是要告诉我那件事是谁幕后指使的,好让我就此开始报复,她看热闹捡便宜。若不是这样,那么又会是谁冒她的名来找我呢?说实话我很好奇。派人来和我说这样的话,看来他是很想让我跟这个宫女去偏园的。虽然我明显感觉到,这是个陷阱。 这个皇宫对我来说,就好像是铁板一块,没有丝毫的缝隙可以让我钻进去,所以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非常被动。陷阱不会只有今天才有,那么就没有躲的意义,不如趁着我能应付的时候,找机会给暗中的人一个迎头痛击,说不定就此还能在这错综复杂的宫里,撕开一个突破口。想到这里,我悄悄地站了起来,冲那宫女点了点头。 春杏见我要走,便要跟上来,那宫女见了立刻说:“事关重大,请娘娘留下身边的人。” 我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过来,然后跟上了那个领路在前的宫女。 梦落繁花—蓝雪 第三卷 一入宫门深似海 寿宴(二) 章节字数:5460 更新时间:07-08-03 23:38 那宫女提着盏灯笼,领着我从角门出了御花园。沿着长长的宫道向前走,两边高挂的寿字红灯笼,在青石板铺成的甬道上,反射出幽幽的暗红光线,在这夜深人寂的晚上,并不觉得喜气,反而透着些许诡异。 “还有多远?”我问她。我发现,我们好像是在往西走。 “不远了,就在前面的小花园里。”那宫女手指了指前面左边一道月门,然后要将灯笼递给我:“里面有处凉亭,娘娘到那里稍等片刻即可。奴婢这就回去通知我家娘娘前来。” “你帮我领路好吗?这么黑的地方,很怕人的。”我一脸委屈的说。 那宫女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是,请娘娘随我来。”说着当先走了进去。 今夜本来是月圆星稀的,可刚刚一阵风吹过,一大片云彩飘来,遮住了大半个月亮,这个花园没有挂灯笼,就更显的阴森黑暗。我眼前只有那宫女提着的那盏灯笼,发出忽明忽暗的亮光,隐约能看见前面不远,是有个亭子,而亭子旁边,是一大片黑乎乎的东西,好像是假山。我们正走过一棵参天大树,我和她本来隔着有几步距离,这时,我故意放慢脚步,等她走的梢远了些,那灯笼的光已经照不到我的时候,我垫起脚尖,轻快的跑到那棵大树下。我也没藏起来,园子里本就没有灯光,再加上树下的阴影,就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了,我只是站在阴影里而已。 那宫女一无所觉的继续走到凉亭,然后听见她说:“娘娘,您就在这儿...啊?娘娘,娘娘?!” 这么黑的晚上,根本看不见她的人,只看见一盏灯笼在前面不远处的黑暗中晃来晃去,看来她在四处找我。没一会儿,就听见“噗通”一声,接着听见那宫女的惊叫,但好像很快就被人捂住了嘴,就见一直在半空中晃悠的灯笼,一下子落了地,滚了几滚,便灭掉了。 刚刚一进这园子,我就发现黑暗里,只能看见这么一只灯笼,就好像靶子一样。所以我猜,如果这是陷阱,那这拿灯笼的人肯定是目标。所以我躲开了,要是过一会儿没事,那我就再出来好了。 可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假山后面肯定藏有人。 我冷笑了一下,然后运足了气,开始拼命尖叫:“啊!啊!来人哪!有刺客!”一边喊,一边往园门的方向跑,刚跑了两步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这可吓了我一跳,难道后面还有人跟着我?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那人焦急地说:“娘娘,昭仪娘娘,您怎么样?” 这是何鸿的声音!我心里一松,赶紧抓住他说:“快!快去叫人!有刺客!!” 皇宫的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没一会儿,园子里就亮起无数灯光,一大群御林军从园外涌了进来。那宫女晕在了地上,衣服都被扯开了,好像是被人轻薄的样子。御林军封锁了花园,在灯火照耀下大肆搜查。何鸿这时对我说:“娘娘受惊了。请娘娘先回御花园,”他看了我一眼,“皇上很担心您的安危。”我微微一愣,难道是穆容成派他跟着我的?穆容成注意到我离开了御花园? 我笑了笑:“多谢何公公提点。我这就回去。” 回到御花园,戏已经停了,园内一片肃穆,人人脸上都显得惊疑不定。我扫了一圈,高彤云的表情和别人差不多;严惠兰面无表情,双目低垂,很镇静的样子;薛丹盈显得有些幸灾乐祸的兴奋,虽然她已经极立掩饰自己;杜丽笙倒是一脸担心地看着我。这时高太后威严的声音传来:“蓝昭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抬头一看,只见她满面寒霜。我做出一脸惊怕的样子,跪下说:“回太后,臣妾也不知道。臣妾本是在看戏,可忽然有个宫女来到臣妾背后,说皇上要在西面的花园见臣妾。臣妾一直想讨圣上的欢心,可总是不得其门而入,所以一时鬼迷心窍,就跟她去了,可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情。臣妾不是有意的,请太后和皇上恕罪。” 本想掉几滴眼泪的,可实在是哭不出来,只好以手掩面,装装样子。 经过刚才的观察,我估计这事八成不是高彤云干的,大概是有人想借她的名字来整我,以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那我就不能顺了那人的意,把高彤云供出来,让别人看热闹。不是想害我吗?现在我把这事情推到穆容成身上去。不管到时候查出是谁,这假传圣旨的罪名,绝对是死路一条! 偷眼看到穆容成饶有兴致地看着我,那眼睛好象在说:玩儿吧小东西,我知道你在骗人。 心里一时有些紧张,赶紧低下了头。 这时, 一名御林军将领上前行礼道:“起禀太后,皇上,刺客已经被抓。” “哦?那就带上来。”穆容成不慌不忙地说。 不一会儿,就有士兵架着一个绑成粽子一样的男人,来到御花园,将他扔在了穆容成和高太后眼前。那人满脸是汗,脸色惨白,嘴里塞了一团布,所以只有嗓子里发出呜咽的声音。我仔细的看了他一眼,确定自己没见过他。去掉了他嘴里的布后,他也没有说出话来,只是浑身瑟瑟发抖,看来他也是吓的不清。 “你是什么人?”穆容成开始问话。 “草、草民,齐大勇,是、是长庆班的、的武生。”长庆班就是这次给太后寿宴唱堂会的戏班子。 “你怎么会在西园那边?” “有、有人到班子里,来找草、草民,说、说什么有个主子喜欢看草民的戏,要赏草民东西。让草民去西园等着。草民依言去了。后来,来了个女子,她、她、她”连说了几个她,都没能再说下去。 “她怎么了?”太后不耐烦的问。 齐大勇的脸色更加难看:“她、她语出挑逗之言,还上前拉、拉草民的衣袖。草民一时害怕,就推了她一下,没想到她就摔晕了过去。” 听到这里,我心里狠狠道: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指使,出这种龌龊地主意害我,总有一天我要他好看!! 心里生气,脸上只露出无比的惊惶和委屈,跪上前说:“太后,皇上明鉴!臣妾绝没有做过此事!若真是如此,臣妾怎么会吓得大声呼救呢!而且摔晕的是那个宫女啊!” 那齐大勇听了我的话,身子抖得更厉害,脸也垂得更低。 “蓝昭仪平身吧,朕知道你是冤枉的。”穆容成意味深长地说。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谢皇上明查秋毫。”然后站起身,退到一旁。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只听他又说:“先把齐大勇押入天牢,严加看管,不许有半点差池!” “是!”御林军听令,将人押了下去。 “那个宫女醒了没有?”高太后问。 “回太后,还没有。”何鸿答道。 “也先把她关起来。朕明日会亲自审理。”穆容成说完,又对太后说:“母后受惊了。今天本是母后的生日,却发生这种扫兴的事情,是朕的过失。朕一定将此事给母后一个交代。” “皇儿啊,发生这种事情真是太丢脸了!”太后一拍椅子把手,气冲冲地说。 “母后放宽心,再如何也别气坏了身子。”穆容成说着劝慰的话,可在我听来却像例行公事一样无味。 太后看了看他,然后说:“你们先都退下吧。请皇儿跟哀家回宫,哀家有话要跟你说。” “今天太后是寿星,朕遵命就是。”说着,他扶了太后站起了身。旁边的太监早就注意到了,高声道:“太后摆驾回宫!” 我们全都跪下:“恭送太后,皇上。” 经过我的身边时,高太后忽地停了一停,说:“蓝昭仪也到未央宫来一趟吧。” 我连忙低头称是,站起身,跟在他们后面,往未央宫走去。 这老太婆找我干什么? -------------------------------------------------- 回到未央宫,高太后就语重心长地对穆容成说:“皇儿啊,不管蓝昭仪是不是被冤枉的,这种事情偏偏发生在她身上,你就不想想原因吗?” “母后这是什么意思?”穆容成不动声色。 “虽然你说过她当初虽沦落风尘,但出淤泥而不染,可她的身家不清白,总是事实。最近我听宫里有传闻,说她还曾到北辽当过那军....唉,算了,你也知道是什么意思。身正不怕影子歪,要不是她自己本身有问题,又怎么会惹出这种丢人的事情。” 我跪在下面,听着她旁若无人的说我,心里的火儿几乎拱到了嗓子眼儿。手在袖子里紧紧攥成了拳头,心里大骂:TMD死老太婆!不去查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在这里抓住我不放! 转念又一想,北辽的事情只有高承志会告诉她了。那么若宫里真有传闻,难道是她自己散播的,或是高彤云?但是,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她提这个干什么?难道想转移视线? “母后想要验她的身?”穆容成淡淡的问。 “那是自然。严淑妃和高贤妃侍寝之前,也是验过身的。只是你至今尚未传诏蓝雪,所以也就没有验她。现在验看是最好,不但还她个清白,宫里也少了很多是非。”高太后严肃地说。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手心里全是冷汗。终于还到了这一步,虽然我知道很难躲过去,但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合提出来。其实我一直在赌,不会为此事而获罪,因为我相信,穆容成知道,我在北辽呆过的事情。那么他同意我进宫,就是另有目的。但不管他想干什么,总不会白白让我入宫,那我就可以躲过这一关。 “唉,这恐怕就不行了。”穆容成忽然叹了口气。 “皇儿这话是?” “朕前些日子已经临幸过蓝昭了。” 我紧闭上嘴,把喉咙里的惊讶之声咽了下去。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可内务府没有记过这件事情!”太后语带怀疑。 “母后忘了,前些日子朕曾独宿文德殿?”穆容成端起茶碗,用盖子慢慢的撩着茶叶,好像在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那天晚上,朕睡不着,就起来随便走走,没想到就到了蓝昭仪的园子。”他喝了一口茶,然后把茶碗放下,“朕没在她那里过夜,因为何鸿送来了加急的折子,所以朕又连夜回了文德殿。” “那怎么内务府没有将此事登记在册?” “这也没什么,”穆容成这时才看了我一眼,目光闪动,“那天晚上,朕与蓝昭仪有些不愉快。所以朕一气之下,就没让何鸿将此事记下来。” “是这样吗,蓝昭仪?”高太后严厉的问我。 我低下头,惶恐地说:“都是臣妾的错,惹得皇上不高兴。所以今天臣妾才晕了头,听信了那个宫女的话,跟着她去了西园。因为臣妾实在是想弥补过错,听到她说皇上要见我,高兴地都没想过会是有人陷害。” 嗨,真是不错!这么一来,前面发生的事情就都圆上了。只是太意外穆容成会这样帮我。 “母后若是不信,把何鸿找来一问便知。” “算了,你说的话,哀家怎么会不信。只是这样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发生了。搞出这么大的麻烦!”太后皱着眉说。 “母后教训的是。今儿晚上,朕就让蓝昭仪到文德殿侍寝,也好堵了那些无聊小人的嘴。” 我听了一愣,只觉得有股冷风从门外吹进来,让我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行了,你看着办吧。真是的,本来看得好好一出戏,就这么给搅坏了。”高太后语带惋惜地说。 “天也晚了,朕就不打扰母后休息。” “去吧,去吧!折腾这一晚上,哀家也是真累了。”说着,她冲穆容成摆了摆手。 我一直在下面跪着,见到穆容成站起身,赶紧又低下了头。 只听见他在我头顶语气平淡地说:“蓝昭仪,你梳洗一下,一会儿何鸿会去馨雅园宣你。” “是,谢皇上恩典。”我看着眼前的一双明黄色,上绣盘龙的玄底靴,在我眼前停了停,便迈步向外走去。 --------------------------------------------- 沐浴、熏香、更衣、梳妆。碧玉、春杏、小桃、小莲,在我身旁忙得团团转。 我只是安静地坐着,看着铜镜里浮现出一个眉如远黛,双目盈如秋水,皮肤嫩白如玉,双颊晕红天生的美人。好久没有在认真的看过自己的模样了。现在才突然发现,自己对这美丽,依然是感觉如此陌生。这就是真正的蓝雪么? “娘娘今晚,一定是最美的!”小桃喜滋滋的说。 “那是当然,这宫里谁也比不少我们娘娘。到时候啊,皇上肯定会被迷的眼都错不开!”小莲嘻嘻笑着说。 只有碧玉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何鸿早就已经等在外面了,见我收拾停当走了出来,连忙上前施礼道:“请娘娘上轿。” 看了看门外停的一顶软轿,我说:“麻烦何公公了。” “不敢,这是奴才份内之事。请娘娘上轿,皇上已经在文德殿等候多时了。” 我正要走进轿子,碧玉拉住了我。我回头给了她一个镇定地笑容,拍拍她的手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放心吧,我自有分寸。”碧玉仿佛还有话说,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放开了手。 “起轿!”随着何鸿的一声喊,身子一轻,我被抬了起来。这次的轿子,抬得极稳,走得也很快,没觉得有多长时间,便又停了下来。身子一顿,轿子已经被放了下来。何鸿掀开轿帘:“娘娘,到了,请下轿。” 我下来一看,原来自己已经被抬到了穆容成寝宫的门口。两名宫女将宫门缓缓打开。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大殿,我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穆容成,终于到了,我要面对你的时刻了。 梦落繁花—蓝雪 第三卷 一入宫门深似海 旁观者之 穆与蓝 章节字数:6894 更新时间:07-08-03 23:38 “蓝昭仪到!” 殿外太监一声高喊,穆容成手里的笔顿了顿。但只停了那么一会儿,便又飞快地写了下去。虽然他没有抬头,可这个时候,他的觉得自己其他的感官,突然变得极其敏锐。他听见柔软的锈鞋、丝织的衣裙,蹭在地上的沙沙声;他闻见那缕,萦绕在他梦境里无数次的,似有若无的幽香,由远及近;甚至他的皮肤都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因为多出了一个人,一个女人,而带来的波动。 “臣妾蓝雪,参见皇上,皇上吉祥。”他还是没有抬头,但他知道,那女人已经跪在了他面前。他能听出来,她的嗓音,有些不稳。心底露出了一个微笑,她在紧张。这让他感觉很好,因为他自己明白,现在的他,心里也有一丝慌乱。 寝宫里静静的,他已经让所有人都退下了,只留了何鸿守在门外。此刻的大殿里,除了周围燃烧的蜡烛,偶尔会爆发出轻微的啪啪声,就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一个坐着,一个跪着。 又写了一页,他才放下了笔。并不是他在有意拖延,只是他想让自己翻腾的情绪沉静下去,这样他才能平静地面对眼前的女人。当他抬头看向下面的人时,她也微微抬眼向上,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了个正着,但马上又错开了。一个低下头,一个转开脸。穆容成这才明白,当面对着让他魂牵梦萦的容颜时,他永远不可能做到心如止水。真的想把她立刻拥入怀中,紧紧的抱住,再也不松手....好不容易才强压下自己的冲动,他伸出手,却换了个方向,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抿了一口。 而此刻的蓝雪,不知为何,心中一阵乱跳。因为刚才那一瞬间,她从那高高在上的男人眼中,看到一抹极为深沉的黑芒,像是野兽捕捉猎物前的试探,压抑着的贪婪与狂野。虽然他的神色依然冷漠如故,但她依然产生了这样奇怪的感觉,会不会是她太心慌,以至于看错了?努力定了定心神,松开握得太紧而生出虚汗的双手。只是,却没有勇气再抬头了。“一定是看错了,”她心里想着,“真是的!怎么还不让我起来?腿都要跪麻了。” 穆容成放下茶碗,又看了一眼下面跪着的女人,这才淡淡地说:“平身吧。” “谢皇上。”蓝雪心中舒了口气,总算是可以站起来了。动了动腿,可发现已经跪得发麻,便一手扶地,想站起来。 穆容成看见她有些行动不便的样子,心中不禁自责:让她跪那么久,腿脚肯定会麻,怎么忘了这个?连忙从座椅上走下来,双手扶起了她。不,几乎不能算扶了,她的腿麻得已经站不起来了,他就是把她给拉起来的。然后她还是没站稳,晃了一下。穆容成干脆把这温香软玉,拥在了怀里。嘴边不自禁地泛出了一个笑,其实,让她多跪一会儿,还是有好处的。 忽然兴起了逗弄之心,他低下头,在她白稚小巧的耳边哑声道:“你在勾引朕吗?” 他的嘴唇,碰到了蓝雪的耳垂,让她不由得轻颤了一下。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更加剧烈的鼓动,脸上也一阵发热。每次都是这样,只要这个男人接近她,她就不由自主得开始紧张。他身上温暖的气息,也总是把她的脸烧红。她不喜欢这种被人摆弄在股掌之间的感觉,可现在被他这样紧紧的箍在怀里,她根本控制不了心跳的速度。 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皇上说笑了,蓝雪不敢,也没有这个本事。” 穆容成看着眼前故作镇定的小女人,心中升起了无比的快感。他喜欢看她面红耳赤的样子,喜欢听到她压抑着地颤抖的声音,更喜欢看她慌乱无措的神态。这能让他觉的,她还是个女人,能够脸红心跳的女人,更重要的是,因为他而脸红心跳。 他讨厌蓝雪总是一幅镇定自若的模样,仿佛从没怕过什么。这个女人太坚强、太独立、太自信、太难掌握。他真不知道是什么支持着她,让她可以如此地勇往直前。在他一直以来的概念中,女人,应该是温顺的、娇媚的、善解人意的,以男人为天,永远俯首贴耳。而她的身上,没有自己所想的任何气质,可仍然该死地牵动着他每一个心神。她是美丽的,可也并不算最美的。他虽从不缺少女人,却也并不好色。番帮进贡了多少 美女,都让他赏给了臣下。他一向都自傲于自己过人的定力,女人对他来说,永远是抒缓精神的点缀。 惟独她,惟独蓝雪,能够粉碎他所有的自信。当他看到,她仰着灿烂的笑脸,骑在马上,从北辽飞奔而回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已经深深的扎进了他的心中,再也拔不出来了。 天知道,自从她进宫以后,他借故从西面绕了多少次,但每当馨雅园遥遥在望时,他却踌躇着止步不前。何鸿早就看出他的异样,所以才会在那天提前安排,散朝后,撤下所有随行,让他可以孤身一人走进园子。 他想见她,却又怕见她。因为他知道,一旦放纵自己一次,便可能永远回不了头。 “把头抬起来。”近在咫尺的男人发出低沉声音,是命令句还是陈述句?她分不清,她只知道自己乖巧地依言照做了。因为距离太近,她只能看到他的一双眼睛,这样黑的颜色,以前似乎从没有过。他在想什.... 然后,大脑一片空白。 终于碰到了他渴望已久的东西,甘美得超出他的想象。在她的嘴唇上辗转吸吮,用舌头轻轻的划过她唇瓣的轮廓,慢慢撬开她紧闭的唇齿,把舌头伸进去。她在躲,身子不停的往后仰。他皱了皱眉,不耐地一手搂紧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后脑,把她的身子压向自己。 可能是因为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所以全身所有的感官都调动了起来,把眼前的男人所做的每一个的动作,都感受地十二万分清楚。他在吻她,先是轻柔的,然后越来越用力。他的舌,攻城略地一般地掀开了她的嘴,肆无忌惮地钻了进去,与她的舌头纠缠不休,嘴里的空气都被他抽走了,她觉得好闷,心跳得又快又急,把血液从心脏迅猛地压到全身各处。现在她浑身发热,耳朵里嗡嗡做响。她下意识地向后躲,却被他的手牢牢地压了回来。 该死的!她要喘不上来气了! 好长时间,穆容成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但他仍然紧紧的拥着她,让她优美的曲线,完全贴合在自己身上。看着怀里的可人,大口地喘着气,双颊艳红似火,他满意地笑了。现在的蓝雪,只是他怀里的小女人。 手臂动了动,想把她打横抱起来,直接去后殿。可却意外地碰到一个咯手的东西,在她的左上臂。他的心里微微一动,难道又是那个镯子?他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在乎,那不过是她哥哥送她的生辰礼物而已。可他就是生气了,他告诉自己,现在这个时候,她还戴着这么累赘的东西,真是扫兴!却并不去想,一个手镯,又能累赘多少? 蓝雪好不容易才呼吸到新鲜空气,赶紧大口的吸气。天,再晚一点她一定会窒息晕倒!光顾着喘气和平复那如鼓的心跳,没有注意到身前的男人,动作僵硬了一下。她的思绪,从来没像现在没这么乱过。她知道自己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穆容成说。可脑子里像是被人塞了一团乱麻,搞得她头晕脑涨,什么也想不起来。 “蓝子轩,还算有点本事。”淡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与刚才低哑深沉判若两人。 “什么?”蓝雪还有些懵懂,一时不明白穆容成在说什么。忽然,自己一直依靠着的身体,退了开去。温暖一下子消失了,刚才的情愫萌生,仿佛是一场梦。她用手环住了自己的肩,因为一个人站着,很凉。 看到蓝雪头一次无意识的流露出柔弱的神态,穆容成动了动手指,拼命忍住了想把她再拉进怀里的冲动。反复提醒自己,正事要紧。这个女人对他的诱惑太大,要不是碰到了手上的镯子,他差一点就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了。转过身去,不再看她,他呼吸平缓地说:“你们以为做得滴水不漏,其实朕早就知道了。不过,反正也没有坏处,正好也省了朕的麻烦,也就由你们去了。”他又向前走了一步。她身上的味道,更加勾人,似乎离得远些,就能摆脱那幽香的纠缠。 “做,什么?我哥他做了什么?”半晌,蓝雪才慢慢问道。她不明白穆容成是什么意思,怎么会突然提到子轩? “和你一起北上的那八个女子。”穆容成这才转过了身,眼中闪过一道寒芒,“真是干净利落,不留痕迹。既然他这么卖力,朕就卖他一个面子好了。多个美人伺候,朕何乐而不为?” 好半天,蓝雪才消化了听到的字句,看着他问:“你的意思是说,我哥他,杀了那些女孩子?” “不用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杀人灭口,也不算什么新鲜手段,不过做得如此出色,也算不容易。”穆容成嘲讽地说。明知道不该指责她,可刻薄的话却不受控制地从嘴里冒出来。他究竟在干什么? 蓝雪仿佛呆住了,现在她的心里,只来回转着一句话:子轩为了让我进宫,杀了人?他为了让我进宫而杀人?!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放下了环抱着自己肩膀的双手,梦游一般地走到穆容成跟前:“告诉我,那天是你自己要去灵净寺后的梅林的吗?” 她的目光看着他,却又好像没有焦点,直直地穿过了他,看向其他地方。穆容成心里突然烦躁起来,她的眼里怎么可以没有他?在他们对视的时候,她已经只看到他一个人! “去灵净寺的前一天,朕本来在尚书房看折子,是蓝子轩提到,昕已经很久没有拜访灵净寺的无相大师,且寺后的梅花都开了,正好可以和他赏梅对翌,也好放松一下心神。朕觉得这主意不错,就去了。”穆容成语气平板,只是在讲述一件极寻常的事情,可听在蓝雪的耳中,却仿佛是平地一声惊雷。她只觉得,自己心中的某个东西,开始摇摇欲坠,然后“轰”的一声,掉落下来,摔得粉碎。碎得是那么彻底,没有任何挽回的可能。她自己就站在这碎片中央,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是吗?是这样啊...”她的口中,轻轻地吐出了这么几个字。穆容成看着蓝雪,心中忽地有些发慌。她现在眼中的神情,是那么脆弱而无望,这样的蓝雪,是他从没有见过的。可他知道,他不想要这样的蓝雪。他宁愿她桀骜不驯,毫不示弱地跟他做对,也不要她流露出现在这种神色。 “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进宫吗?”他不动声色地抛出这么一句。 “你什么意思?”她转过脸来,灼灼地盯着他。 好了,那个冷静敏锐的蓝雪又回来了。穆容成目光闪动:“我知道你想杀了高承志,对吧?” 蓝雪将脸仰高了些,看着他:“你不想让高彤云当皇后?” 两个人都问了问题,却并不急于从对方那里得到回答,只是心照不宣的互看着。过了一会儿,蓝雪忽又问道:“为什么是我?” 还没等穆容成说话,蓝雪的双目忽然一亮,一偏头又说:“不用了,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穆容成不由得上前半步,又到了她眼前。不知道为什么,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心里有些紧张。 “你想除掉高家,却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他们把高彤云送进宫,你也无法拒绝,还要时时恩宠着。所以,你就想借别人的手,把她搞下去。可不管选谁,最后若成功了,也不过是又制造出另一个高家而已。” 说着,她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个妩媚至极的笑容,如此的充满诱惑,让穆容成的呼吸,微微一窒。她伸出双手,环在了他的脖子上,垫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她的头发,轻轻地滑过他的脸,痒痒的,他却没有用手去抚。只是直直的站在那里,听任自己周围的空气,都被她的甜香塞满。仿佛梦吟一般,她在他的儿边低喃:“所以,你反复斟酌,只有我最合适。首先,蓝家在前朝获罪,所有关系背景,早就消失殆尽。蓝子轩现在重新被你启用,讨你欢心都来不及,根本没时间在朝中拉党接派;其次,我够聪明,够勇敢,有能力在这吃人的地方活下去,只要你稍使些手腕,就能利用我来对付他人;这第三么,呵呵....” 她笑了起来,声若银铃,却没有让穆容成感到有任何的快乐,反而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静静的看着她问:“第三是什么?” 她眨了眨眼,摆出一个纯真又无辜的表情:“我曾经是个人尽可夫的烟花女子,甚至在北辽的军营里干过。只要到哪天,皇上您觉得我没用了,就把这老底儿翻出来,想怎么处置我,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穆容成的呼吸,开始变的急促,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但蓝雪还没有说完,她又露出了有些疑惑的样子,自言自语道:“不过,天启皇帝的后妃吗,居然在北辽的军营里当过军妓,这传出去太难听了,所以把知情人灭掉也是必要之举。”说到这里,她又转过眼来笑着看他:“反正我在梅妍楼的经历,也够用了。我说的对不对啊,皇上?” 这就是蓝雪,为什么她永远都那么聪明理智?为什么她就不能笨一些,单纯一些?非要这样说出所有的事情吗?可更让他痛苦的是,她该死地说的都对,就连他没有想到的,她都说了出来。那最后一条,是,他没有想过,从没有。但难道他内心深处,不是这么觉得的吗? 不!不是!他从没想过要再放开这个女人。他在心里大喊,喊出了自己一直不曾认真面对的东西。她说的对,他是想利用蓝家除掉外戚,利用她除掉那些让他讨厌的女人。可更多的是因为,当他看到她的时候,他的眼中,就再没有了别人! “对了,皇上,我告诉你件事,”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的样子,嘻笑着又说:“郎昕翰曾把我赏给他的两个手下呢。”虽然他们后来没要,不过这就不用讲了。 “你住嘴!!”穆容成愤怒地低吼,双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好疼,蓝雪心想,他的手就像铁钳一样,她装出害怕的样子说:“哎呀!皇上,你生气了么?这也不是臣妾愿意的呀。您不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么?”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了后面这一句,然后很满意地看到男人的眼中,已经燃起了疯狂的怒火,和难以言语的伤痛。她只觉得痛快,却没有顾得上去想,这个男人,为什么会觉得受伤。 穆容成是在愤怒,可他心中更多的,是无尽的哀痛和后悔。如果当初,他不那么计较自己的心有不甘,多去梅妍楼看望她,也就不会发生那后来的许多事了。他忽然发现,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罪魁祸首居然就是他自己。他从不知道,痛彻心肺这四个字所描述的,是如此真实。现在他看着眼前笑颜如花的女子,心里像是被人狠狠的捅了一刀。那刀极钝,一寸一寸的推入他的心口,血肆意横流,他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刀,越扎越深。而那一头的握刀之人,就是一个名叫蓝雪的女人。 这就是他的报应吗? 好像还觉得没玩儿够,蓝雪笑着又说:“皇上,您就不想知道我在北辽,是怎么伺候宁....”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封住了嘴,用他的嘴。她能感觉到穆容成的气息紊乱,他把她拥得那么紧,肋骨都被他压得生疼。她的心里,渐生出一阵迷茫,因为她从他的身上,感受到无尽的悲伤和绝望。这么深沉的感情,不是穆容成这样的男人该有的。他从来都是冷淡漠然,深不见底的,现在怎么会让自己的情绪如此外露? 但她想不了太多了,因为她又被他吻得昏昏沉沉的,一定是大脑缺氧的缘故,她告诉自己。 好不容易他才又放开怀里的人,这时蓝雪已经浑身无力,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他的喉头动了一下,然后一把将她横着抱了起来。 她显然没有想到,惊叫了一声,匆忙地抓住他的肩膀,失声喊道:“你要干什么?!” 穆容成紧闭双唇,一言不发地往内殿走去。一直走到宽大的龙床前。她以为他会把她摔到床上,却没想到,他放下她时的动作,非常轻柔。 “你究竟要干什么?”她盯着他,仰声问道。她看着他俯下了身,他的身体挡住了烛光,洒下的阴影慢慢的笼罩了她整个人。她咬紧了牙。当初在北辽,当着那么多的男人的面脱衣服,她都没怕过,可现在他只是轻轻的靠过来,就让她紧张地双手冒汗。 他的额头碰到了她的前额,他忽地笑了出来,把她看得一愣:“你在害怕吗,小东西?刚才跟我对峙的本事到哪里去了?” 她非常厌恶自己在他的压迫下,情绪失控,心中想:怕?笑话!我蓝雪怕过谁?!挑了挑眉说:“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哦?说来听听。”穆容成看着身下这个永远不服输的小女人,悠然开口。 “我来对付你后宫里的女人,你就放手去除掉朝里看不顺眼的官员。将来把高家搬倒后,其他人无所谓,我只要那个高承志的命!然后你想立谁当皇后,自然随你说了算。”觉得自己的主意非常不错,她越说越兴奋,她撑起了身子,一手抓住他的袖子,“到时候,你就对外宣布说,祸乱宫廷的蓝昭仪,暴病身亡,再暗中送我出宫,这不就是两全其...呜....” 穆容成再一次堵住了她的嘴,直到他满意的看到,她又瘫软在他怀里,这才把她轻柔地放回了床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够多了,你累了,需要好好休息。”说完,他站起身。 “可,可是,我说的你觉得怎么样啊?”她叫住他,声音有些慌急。 “朕说过了,现在你应该睡觉。”他边说,边往外走,“朕还有些折子要看,蓝昭仪就先睡吧。” 他的嘴边,泛起了一个无人察觉的笑。她说的方法很好,只是那最后的部分,得他说了算! 梦落繁花—蓝雪 第三卷 一入宫门深似海 旁观者之 蓝子轩 章节字数:3605 更新时间:07-08-03 23:39 这是发生在蓝雪入宫以前的事情 ----------------------------- 夜深人静,现在已是子时三刻,但蓝府的书房,依然灯火通明。蓝子轩的脸上毫无倦色,他坐在桌前,一手拿书,目光却没有投注在上面,似乎在思索着些什么。忽然一阵微风从敞开的窗口吹进来,使桌上的烛火轻轻摇曳,蓝子轩面上波澜不惊,恍若未见,只是把手里的书放了下来。 “公子。”一个低低的声音在书房中响起。刚刚还只有他一人的地方,眨眼间已多出一人。他身穿黑色夜行衣,一动不动的躬身立在蓝子轩的书桌前,要不是有桌上的烛光照耀,根本就难以将他的身形从夜色中辨别出来。 “阿来,这次着实辛苦你了。”蓝子轩温和的笑着说。 阿来恭敬地抱拳拱手道:“公子,那几个女人,我已经....” “你办事,我一向放心。”蓝子轩一挥手,打断了他。 “多谢公子信任。另外,我查到了葛玄峥,及其家人的下落。”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双手呈上。 蓝子轩本来一直沉稳地坐着,但一听到阿来的这句话,立刻站起身来,快不走上前,接过了那封信。那信封已经被搓揉的起了毛边儿,上面还溅上了星星点点血痕迹。但蓝子轩毫不在意,只是小心翼翼的取出里面的信纸。一目十行地看完后,嘴边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他一拍阿来的肩膀说:“做的好!我本以为还要耗费些时日,没想到你不但找到了他,还把他的话都问了出来。” “公子过奖。小人只是按照公子的吩咐去办事而已,能这么顺利,是公子的洪运齐天,小人不敢居功。”阿来低头道。 蓝子轩对阿来自谦的话,并不回应,只是认真叠好了信纸,收入怀中,淡笑着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没再说话。阿来也不再开口,侍立在一旁,两个人一站一坐,一时间都静默无语。 “阿来,你到蓝家,有多少年了?”许久以后,蓝子轩的声音,悠悠响起。 “快十六年了。” “十六年,十六年,”蓝子轩仿佛无意识地重复这个词,“你来的时候,雪儿还没出生吧。” “是。小人当年跟随大人半年后,小姐才出世。” 蓝子轩的目光投向远方的某个点,似乎沉浸在回忆里:“雪儿小的时候,真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是吧?” 阿来听不出他说的是问话,还是自言自语,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不语。 蓝子轩也没有要他回答,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蓝雪五岁时,扑在蓝仲文身上哭闹的样子。她尖锐的童音哭喊着:“别碰我!你不是我哥!我娘死了,她没给我生哥哥!滚出去,滚出去!”而蓝仲文则抱紧了蓝雪,柔声细语的安慰着,连话都懒得对他说,只是做了个手势,让他先离开。 当年爹入赘沈家的时候,娘整天以泪洗面,还要强装出一张笑脸,为爹的婚事做准备。可不管她做了什么,都再也唤不回爹的心,即使沈绣贞死后,爹也没有再回到娘的身边,他全部的心思,只放在了蓝雪身上。而自从那丫头出生以后,爹的眼里就再没有过他...... “公子,既然已经找的葛玄峥,为什么不把他....”阿来的声音,唤回了蓝子轩飘飞的思绪。 “他的命没用。虽然他写了这些,但还不足以证明什么。先留着,或许以后还有用处。”他打断了他的话。 “是。”阿来恭敬地说,然后他看了看蓝子轩。 “有什么话,尽管问吧。你我之间,还用得着顾及什么?”注意到他的目光,蓝子轩微笑着说。 “小人只是有些好奇,公子真的有把握,小姐一定能入宫么?” 蓝子轩目光闪动,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才道:“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只是做了所有该做的事情而已。”说到这里,他忽然又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让阿来觉得非常冰冷,“不过,姓穆的是绝对不会忘了雪儿的。那天她从北辽回来的时候,并没有留意。可我看见了他看她的眼神。” 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深沉渴望的眼神。像穆容成那么深藏不露的人,居然能够在不经意间,流露出那样的神情。单凭这一点,就够他赌一次的了。 “那小姐那里?” “这个你不用担心,她的脾气我知道。那丫头倔得很,从不认输。”说到这里,蓝子轩唇边的笑容又渐渐回暖。自从她十岁的那场大病以后,她就变得非常容易亲近。只是没想到,她对他的依恋和感情,会那么深刻。不过,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眼前晃过了蓝雪纯真的笑脸。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即使是仇恨?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雨天,她躺在假山下,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披散在地上。苍白的小脸,双眼却大睁着,看着他走上前来时的表情。那是恨,刻骨的恨。因为这情绪他是如此的熟悉,就像他之于她。即使经过了这么多年,她当时的样子,还如此清晰的印在他的脑海里。 唇边的笑,又慢慢地变得有些苦涩。为什么,只有他将往事记得如此一丝不差?她总是那么幸运,连回忆,也只留下了最好的部分...... “阿来,以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蓝子轩忽又张口问道。 阿来抬头看了看他,说:“阿来一直跟在大人身边,但只是做大人吩咐的事情,其他的从不过问。” “我知道你的个性,所以才会对你推心置腹。”蓝子轩真挚地看着他,“以你的本事,留在我身边,太委屈了。” 听了这话,阿来的神色一黯然:“即使再本事,也没能救出大人.....” “你勿须自责,爹的事情是无可奈何的。其实我常想,或许死对他来说,才是一种解脱。”蓝子轩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背起双手,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天上的圆月淡淡地说:“他的一生,都毁在一个‘情’字上。我绝对不会重蹈他的覆辙。”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转过头对阿来说:“你知道爹当年为什么让董夫子教我读书?” “大人对公子给予厚望,当然为公子请了最好的老师。” “才不是。”蓝子轩自嘲地笑了笑,“因为我在学堂读不下去,上了五天课,跟人打了三次架。后来,他再让我去的时候,我就跳进了家里的池塘,谁拉也不上来。”说到这里,他想起了当时那个窘迫的样子,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想想那个时候,可真是幼稚。学堂里的那些人,骂爹是走狗,我就是小狗。我耐不住性子,就和他们打架。” “他们出口伤人,有错在前。”阿来低声说。 “不,他们骂得对。错只在我,年纪太小,没有诚府。如果是现在,我就不会做那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温文尔雅的笑,“小不忍则乱大谋。韬光养晦永远是没错的。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等待时机。” “公子所言极是,是小人肤浅了。” “阿来,再过几年,如果你想离开....” “公子何出此言?”阿来听了,立刻单腿跪地,说道,“小人当年受大人之恩,早已发誓,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为蓝家效忠到底。除非公子嫌小人无用!” “怎么会?”蓝子轩赶紧伸手把他拉了起来,“我也是为你着想。” “公子若是真心为小人着想,就让小人永远跟随在侧!”阿来低着头,斩钉截铁地说。 蓝子轩眼中,闪过一丝不知明的情绪。他看了看他,叹息道:“好吧。只是以后你要小心些,尽量不要在雪儿面前出现。” “是,小人明白。” ---------------------------------- 夜深了,但蓝子轩还没有休息。他走进了蓝雪的房间。碧玉春杏那些丫环,睡在外间,但他的脚步很轻,没有惊醒她们。 这时的蓝雪,早已进入梦乡。只是看起来睡得很不安稳,眉头微皱,呼吸轻浅急促。 他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的睡颜,有些出神。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她都长成大姑娘了。 他伸出手,轻柔地撩起了她的一缕绣发,拿在手中细细的闻着。闭上眼睛,他仿佛沉醉在那幽幽的发香中。 忽然,床上的人,似有所觉,微微一动。他忙睁开眼,却没有放下她的头发,只是拿在手中,静静地看着她。她没有醒,微微地转了个身子,嘴里低喃了一句什么,然后便又继续睡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蓝雪的头发,轻轻掖了掖她的被角,又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了出去, 蓝子轩抬头看着夜空,心底无声地说:雪儿,哥只是把你送到,你该去的地方而已。虽然你姓蓝,是我蓝子轩的妹妹,但只要带有沈家血脉的女子,就注定不是池中之物。哥相信你的能力,你一定能得到那个位置。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哥的心意。到时候,我们就再不会任人栽割。 他长吁一口气,脸上泛起一个淡淡的笑容。然后加紧脚步,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梦落繁花—蓝雪 第三卷 一入宫门深似海 折磨的梦 章节字数:6800 更新时间:07-08-03 23:40 “啊!”我惊喘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雪儿,你怎么了?又做恶梦了?”碧玉听见响声,急忙跑进房间。 “我没事。看,又把你吵醒了。”看着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她,我歉意地笑笑。 “什么没事!看你这一头冷汗!”碧玉皱紧眉头,帮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是已经吃了安神的药了吗?怎么还是这样?”她担忧地说。 我闭了闭眼,止住一阵头晕:“许是最近心事太重了些,不碍的。天还没亮呢,你去休息吧。” 她扶着我轻轻的躺好,却握着我的手不肯走:“我还是陪你一会儿吧。最近这一个多月,你的睡眠越来越不好,我真担心....” “我没事。”张口打断她,“你回去吧,这么在我身边呆着,我更睡不着了。” 她看了看我,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那好吧。有什么事情一定叫我。” 我绽开一个笑容:“放心吧,你不就睡在外面?好了,快去睡觉吧!” 碧玉这才放开我的手,走了出去。 等她消失在门外,我才又慢慢地坐了起来。身子靠在床边,睁眼看着一室的漆黑发呆。 那天穆容成把我一个人留在了文德殿的龙床上。本以为他批完折子还要回来,我一直努力坚持着不睡,想等着他。因为我说的办法,他还没有正面回答我。可左等右等他就是不来,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等一觉醒来,天光早已大亮。问了床边跪了一地,捧着盆碗要伺候我梳洗的宫人,才知道他早就上朝去了。他居然让我一个人在文德殿睡了一夜。 既然见不到他,我也只得悻悻地坐在来时的软轿里,由何鸿派人送回到馨雅园。 临进园时,何鸿叫住我说:“娘娘,昨夜殿外,只有老奴一人守着。娘娘勿须担心。” 我听了一头雾水,他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得潦草点头道:“那劳烦何公公了。” “此乃奴才份内之事,娘娘过奖,奴才不敢当。”他毕恭毕敬地弯腰低头说。 碧玉春杏她们都很乖觉,什么也没问我,只是忙着给我烧水沐浴。我也不想说什么,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心里一直琢磨穆容成究竟要干什么。等到下午薛丹盈来访的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何鸿早上会跟我说那么一番话。 记得当时她看着我的目光含妒带羡,语气酸溜溜地说:“蓝姐姐,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啊!能不能跟妹妹说说,怎么才能引起皇上的注意?” 我诧异地看看她:“妹妹何处此言?我不过就是侍寝了一次而已。妹妹你甜美可爱,受宠的日子将来定比姐姐多的多呢。” “蓝姐姐别自谦了。谁不知道咱们皇上那凉薄的性子?从没见他有过什么宠爱的妃嫔,就连严淑妃和高贤妃都没能在文德殿呆上一夜,最多两个时辰,就让人给送了回来。可姐姐你才第一次去,就在那里留宿一夜,皇上对你真是偏爱呀!” 我听了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后宫的女人只有到皇帝那里侍寝的资格,没有留宿的权利。怪不得何鸿早上会和我那么说,他是叫我别担心,穆容成没有夜宿文德殿的事情,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而已。那么穆容成此举,是不是间接默认了我向他提出的建议了呢?想到这里,我便使尽解数,安慰吃了味儿的薛丹盈。那薛丹盈语气中虽然带着掩饰不住的酸气,但她对我倒好像比以前更家亲切了,很有几分讨好的意思。我也不推辞,跟她聊得更加热乎。等到我好不容易把她哄走,小莲嘀咕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姓薛的跟咱们娘娘是亲姐妹呢。” “你懂什么?这么没规矩,在娘娘面前乱说!”碧玉听了立刻喝道。 “算了,没什么。小莲能看出来她也不是什么好人,也是不错的事情。”我笑着拉住了碧玉。这次我是比较确定薛丹盈是个类似于墙头草的人物了,看谁得宠就跟谁靠。如果都没有得宠,估计她就靠向最有权势的那一位了吧。这种女人干不了什么大事,最擅长的就是传人闲话、搬弄是非,总之也不算什么好东西。 窗纸已经渐渐发白,黎明的曙光透进了屋子。我苦笑了一下,又是一夜无眠。最近真是要疯了,睡眠越来越差,昨夜睡了几个小时,三个、四个?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是听见有个女人在我耳边低声说话,吵得我头疼,然后就是莫名其妙的惊醒。记得在北辽的时候,就曾遇到过这种情况,但回天启以后,就没这种事情了,所以我没放在心上,只以为是精神过度紧张才造成的。可自从我在文德殿睡了一夜后,这一个多月来,隔三差五的就来这么一次。最近这些日子,更是频繁,几乎每天夜里都睡不着了。 “雪儿,你又没睡?!”碧玉推开门走了进来。 我赶紧揉了揉眼,装成才爬起来的样子说:“我也刚起。” 她一脸的不信,端过脸盆,等我洗完后说:“还是再请张太医来看看吧。” 我才想说,前两天才看过,就不必了。可突然想起了别的事情,就点头道:“也好,呆会儿叫他来一趟吧。” 碧玉见我答应了,赶紧出门。我听见她在外面唤道:“小顺子,小顺子?你死哪儿去了?” “哎!碧玉姐姐,我在这儿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我在屋里也能想象到那小子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 “赶紧去太医院,把张太医请来。” “怎么?娘娘又生病了吗?” “叫你去你就去!问那么多干什么?!”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这就去。”说完,便听见他急匆匆地出去了。 等碧玉进来了,我笑着说:“你又何必那么凶他?” “你是好主子,我当然就得做个恶奴婢了,要不然那小子怎么能对你感恩带德、忠心耿耿?”碧玉理所当然地说。我听了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上个月出了寿字那件事情以后,我不但没有责罚小顺子,反而把事情压了下来,没有报到内务府去。因为我觉得小顺子确实有几分鬼机灵,只要调教得当,将来应该能成为我的一个帮手。我在皇宫里的人脉太单薄了,来最起码的情报来源都没有。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扩充可靠的人手,打探消息,好确定下一步该怎么做。这听起来像是搞黑社会,实际上性质也差不多,不过地点不同而已。 小顺子对我的宽大处理自然是感激涕零,指天划地的说要为我肝脑涂地,不过碧玉她们对这个谗嘴的小子却不怎么信任,总时不时地敲打他。 至于园子里的其他人,我都以“人手够了”为由,打发了出去。高彤云能用珍珠玛瑙做出个寿子,这种跟我相似的创意肯定是有人透露给她的。但我搞不清究竟是谁,干脆就把隐患都赶出去。 那个叫齐大勇的长庆班武生和那个宫女就被穆容成抓了起来。后来查出那个宫女居然真的是高彤云宫里的人,只不过是个打杂的下人,不是她的贴身丫头罢了。听说那个宫女在天牢里醒了以后,就咬舌自尽了。可就算死无对证,高彤云也脱不了干系了。她当然是拼命的喊怨叫屈,高太后也帮她说话。听说那齐大勇吃不住刑罚,在牢里供出了指使他这么陷害我的人。但究竟背后的人是谁,却没有人知道,此后,这个案子就悄无声息的了结了,再也没人提起。从穆容成那儿当然什么也看不出来,他也绝口不提此事,就好像那天晚上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只是渐渐的,高彤云被传昭到文德殿的次数越来越少,而对于这种慢慢的冷淡,高彤云和太后都没有一句怨言。于是宫里就开始悄悄传说,那个背后的主使人就是高贤妃的说法。 我倒一直认为,高彤云是被陷害的,因为以她骄傲的个性,我实在想不出,她有把我当成敌人对付的必要,而且用了这么复杂的方法,真有点儿杀鸡焉用牛刀的感觉。想来想去,也许这整个事情最终对付人,其实就是高彤云,我只不过是个棋子罢了。这个人利用了我以前不光彩的经历,把高彤云牵扯进来,将她陷害成妒妇,然后让穆容成名正言顺地厌恶她、疏远她,而高太后还说不出什么来。而我受此侮辱,必定会对高怀恨在心,以后肯定要跟高过不去,说不定还会联络别人,一起对付她。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里不由得对这个背后的人无比佩服。不但一石二鸟,以后还可以舒舒服服的借刀杀人。非常庆幸自己没有按着那个宫女的话,当众指认高彤云。现在这个完美的计划里,已经因为我的变化而起了裂痕。不但我逃过一劫,而且也没有和高结下什么冤仇,更因此得到了皇帝的宠爱(当然,这是表面上的)。但那幕后之人主要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只不过她恐怕没想到最不显眼的垫脚石,居然因此变成了闪亮的明珠。其实对此我也是很犯愁,我不希望有人注意我,这样我做什么都会方便些,现在俨然成了宠妃的样子,那我岂不成了别人眼里的活靶子? 不过穆容成虽然让我在文德殿破例睡了一夜,但也只是那一夜而已,以后就再没理过我。他倒是懂得一碗水端平,从没有专宠过后宫任何一个女人。这让一开始跑来巴结我的宫人也慢慢的散了。我也总算松口气,可心里总是有点怪怪的..... “娘娘,张太医来了。”春杏在门外的声音,让我收回了神思。小桃和春杏垂下了纱帘,等我在帘里边坐好,才让张太医进来。我从帘缝里伸出手,让他把脉。良久以后,这老头子抬起手捋了捋长髯。小莲性急,张口问道:“太医,我家娘娘身子究竟如何?” “别急。”我说,“太医,你但说无妨。” “以臣看来,其实娘娘没什么大碍,只是脉象虚浮,乃精神不济之征兆。敢问娘娘,臣前些日子给您开的安神补脑的药,娘娘按时吃了没有?” “当然吃了!可我家娘娘晚上还是睡不好,太医啊,你是不是看错了?”春杏急道 “春杏!不可对太医无理!”我把她喝斥了下去。 “没关系,她也是为了娘娘着急。”老头子笑笑,然后又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再开一幅药,看看这次是否有些效果。” 我在帘子里轻声笑道:“何必那么麻烦?太医不如干脆给我开一幅能睡觉的药就行了。” “哎!娘娘此言大大不妥!”老头儿听了我的话,忽然脸色一正,严肃的说,“那种药千万不可服用!那对娘娘以后怀孕生子都极为有害!” 我听了一愣,从没想过这个问题。难道以后我要怀上穆容成的孩子吗?穆容成一直子嗣单薄,还在做王爷的时候,曾有过一子,可未满五岁便夭折了。到现在也只有两个女儿,还都是以前的侍妾所生。他的正王妃很早就去世了,也没有给他留下一子半女。现在东宫一直空悬,也没有太子的人选,所以朝里的官员对立后一事极为看重,使劲儿地鼓励他选绣纳妃。可到现在后宫里也还是无一人有所出。难道是穆容成有什么问题?我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随即就觉得很好笑,居然想到那上头去了。真是的,不管他能不能生,都跟我没关系。那天晚上,穆容成虽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他也没有反对,那我就当他是默认了。反正我要做的事情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等一切结束了,我就拍拍屁股走人,哪里用得着理这种闲事? 那张太医已经写好了药方,交给了春杏:“这药每天早晚各一次,小火慢煎。先用几天,若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说完,便收拾药箱准备离开。 我语气淡淡地对碧玉说:“快到我爹的祭日了,也不知能否请皇上开恩,让我出宫去祭拜一下。” 那张太医脚步微顿,但很快就走了出去。 等他离开以后,碧玉上前对我说:“你觉得那张太医可靠吗?” “他是子轩找来的人,应该没有问题。况且我让他带的话,也不是多么机密的事情。这次我先试一试,以后若是没有问题,再用他就是了。”我疲倦地说。 前些日子,我睡不好的时候,碧玉去太医院找大夫,来的就是这个张太医。他给我诊完脉,开出药方以后,执意要我先过目。我虽有些不解,但也不愿拂了他的好意。可接过来一看,竟然是子轩的亲笔信!他在信上告诉我,这个张太医是他的人,让我以后有什么病痛,一定找他看。若有什么事情,也可以通过张太医告诉他。看了那信,我半天没回过神来。从穆容成嘴里知道,子轩为了让我进宫,杀了那几个知情人以后,我心里一直很矛盾,也有很多的疑问。他真的那么想让我进宫吗?而且现在还费尽心思为我安排了一个传话的人。为什么?为了得到权力?好像只有这么一种解释。可他就那么肯定我一定能得到穆容成的宠爱?如果我做不到,被冷落在这宫里一辈子呢?他为了自己的仕途,可以这样出卖了他的亲妹妹?想到这里,我就一阵心寒。总是告诉自己,不会的,子轩不是这样的人,说不定是穆容成在骗我。可心里的疑问还是像疯草一样的生长,却没有办法求证。 趁着这次爹的祭日,若是能求得穆容成的首肯,准我出宫祭奠,我就一定要和子轩见一面,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晚上睡不好,所以白天就特别没有精神。还好上次太后寿宴出事以后,宫里一直还算平静,要不然我还真没有气力对付。抬头看看外面,今天阳光晴好,是个好天。这暗沉沉的屋里就有些呆不下去了。便吩咐小莲她们把藤椅搬出来,放到门廊下。我斜靠在上面,让早上温暖的阳光洒遍全身。真是舒服,要是永远能过这样悠闲的日子,那该多好!我懒懒的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在半梦半醒间,我又听到了那个一直以来对我纠缠不休的声音。以前那声音总是很模糊,只是在我耳边嗡嗡做响,吵得我头疼。可现在,我好像越来越能够听清楚,那个声音在说什么...... ------------------------------------- 我在尚书房外徘徊了很久。明天就是爹的祭日了,但我一直没能找到机会见到穆容成。眼见得实在不能再拖了,我只有硬着头皮,再次来到尚书房。这里虽然也是后宫的一部分,但因为皇帝与群臣商议国事的地方,后宫嫔妃不得传昭,是不许入内的。我来了好几次,可总是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侍卫给拦了下来。说没有皇上传昭我的旨意,请我回去。我本想也许能碰见何鸿,让他帮我告诉穆容成我要见他。可搁的那么远,根本就看不见有我认识的宫人。正在着急,忽然尚书房大门洞开,几位身穿不同颜色朝服的官员从里面走了出来。远远的,我一眼就看见了蓝子轩。他身穿灰色官袍,头戴后有两翅的官帽,腰系白玉带,正和另一人低头说话,边说边沿着走廊向东走。我握紧了双手,愣愣的望着他的身影,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来这里要干什么。 就在他要拐弯向南走时,他忽然似有所觉地回了头,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我的身上。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我们就这么对望着,其实时间很短,或许只有两三秒,可我却觉得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他回过身,快速的走回尚书房,和门口的一个太监说了几句什么,那太监立刻进去了。不一会儿,何鸿从里面走了出来,向我这个方向看了一眼,转身又回去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太监快步跑到我身边,对拦住我的侍卫说:“皇上有旨,宣蓝昭仪晋见。”那侍卫立刻让开了道路。 等我匆匆走上尚书房的台阶时,子轩早已不见了踪影。 ------------------------------------ 进了尚书房,我看见正坐在桌前提笔不断地写着什么。也不多看,先跪下给他行了礼。 “平身吧。蓝昭仪突然到朕的尚书房来,不知有什么急事?”穆容成没有抬头,声音平板地问。 “回皇上,明天是臣妾亡父去世一年的祭日,臣妾斗胆求皇上准许臣妾出宫,祭拜父亲。” 等了一会儿,才听见他的声音:“明天是你父亲的祭日,怎么今天才来求朕恩准出宫?” “臣妾已经来了很多次,可每次都被远远地拦下了,侍卫说,没有皇上的旨意,不得入内。要不是今天有个小太监告诉了何公公,恐怕臣妾还是见不到皇上。”我没有说子轩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可我就是不想说。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听到穆容成说:“以后你想见朕的时候,把纹龙佩给他们看看,他们就会放你进来了。”我吓了一跳,因为他的声音就在我近前。抬头一看,他已经走到了我面前。他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也许是我的表情太过夸张,惹得他居然笑了出来。我看着他的笑脸,一时错不开眼睛。看见他的笑,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记得上次看见,还是在梅妍楼的时候。还是原来那个想法,他应该多笑的,笑起来多好看哪..... “你们兄妹俩,还真是心意相通啊。”他慢慢敛了笑容,平静地说。 我一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看着他发呆。他又说:“蓝子轩刚刚才向朕告假,说明天要去祭拜父亲,不能上朝。朕已经准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低头道:“谢皇上体恤。” 忽然感觉左边有个阴影伸了过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他的右手。他轻轻地拢了拢我耳边的碎发,指尖滑过我的脸,痒得我不由自主的有些轻颤。然后就听见他清淡的声音:“朕派何鸿陪你。轻装简行,早去早回。” 梦落繁花—蓝雪 第三卷 一入宫门深似海 子轩 动摇 章节字数:6522 更新时间:07-08-03 23:40 今天刚到寅时我就醒了,在床上睁眼躺着。估摸过了半个时辰,实在忍不住了,便起了床,唤醒了碧玉她们。梳洗完毕后,特地挑了一件素静的宫装。不能浑身缟素,不是国丧,那样穿是会犯忌讳的。所以只好找出一件花纹最少的月白色衣裙,头发也只是挽了起来,没用任何珠钗。 何鸿和另一个小太监牵来一辆很普通的马车,已经等在了园门口。我只带了碧玉随行,嘱咐了留下看家的其他人,便出了门。走到马车前,那赶车的小太监已经手脚麻利的跪在地上。我知道那是让我踩着他的背上马车,但我皱了皱眉,还是绕开了。这马车不大,也不太高,我用手撑着车辕,一抬腿就上去了。没理睬何鸿惊讶的眼神,我撩开车帘坐了进去。 这马车外面不起眼,里面却布置得很舒适。车里铺着厚厚的垫子,还有一张小几,上面放着一个篮字,里面是各种祭拜时需要的香烛、纸钱和贡品。碧玉看了轻声说:“皇上想得还真周到。本来我还想趁出宫的时候去买些呢,现在不用了。” 我没说话,只是将身子靠在了车壁上。已经是夏天了,但我们今天走得很早,所以气温还有些微凉。空中弥漫着薄纱一样的雾气,给这殿宇重峦的皇宫增加了一丝神秘感。 马车走的很稳。既然穆容成派了何鸿跟着我,那出宫的事情就由他来办了。我开始闭目养神,想着一会儿见到子轩,该怎么跟他说话。穆容成是不是为了让何鸿监视我呢?反正有他在旁,是不方便和子轩讲话的。 不知不觉的,我竟睡了过去,这一次,那一直在耳边响起的声音,更清晰的传来,我确定自己已经听见了她在说什么.... “雪儿,雪儿!” “什么.....”迷迷糊糊被摇醒,睁眼一看,是碧玉在身旁。 “已经到了。你没事吧?”她担心地用手摸了摸我的前额。 “没什么,晚上睡得太少,白天自然会困的。”我笑着拉下了她的手,“下车吧。” 何鸿很懂得察言观色,知道我不喜欢踩着别人的后背上下车,这次他与那小太监只是肃立在旁。 爹的坟在一片树林当中,现在天光已经大亮,雾气也慢慢消散了,阳光从树叶中照进来,虽然闪烁,却不耀眼。我和子轩刚从北辽回来大时候,把爹的骸骨从东边的乱葬岗取了出来,另选了这片风水宝地下葬。 才下车,我就看见一个身着青杉的背影,站在爹的墓前。星星点点的阳光,在他的后背上留下光影斑驳的痕迹。风吹动树稍,那些光斑也在他的身上晃动,让我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是他的身影在摇晃着,快要消失了一样。 他听见身后的声音,转了过来。见到我走进,便恭身行礼:“臣蓝子轩,参见昭仪娘娘。” 什么时候,他也要给我行礼了.....心里滑过一丝苦涩,我声音平静地说:“蓝大人请起。你已到了多时了?” “臣也是刚到。不知娘娘最近身体如何?”子轩微低着头,态度恭谦的说。 “还好。宫里的太医,医术都很好,有些小病痛也很快就治好了。蓝大人务须担心。”说到太医两字时,我故意加重了些语气。 他抬头温和的看了我一眼,笑着说:“那么为臣就放心了。我想,爹的在天之灵,看到娘娘健健康康的样子,也会很安慰吧。”一番话,很符合他既为兄长,又为人臣的身份。 我回头对碧玉说:“把祭品都拿上来吧。”碧玉应声,提着篮子来到墓前,把一应的果品一字排开,最后点上白烛,又拿出一个软垫铺在地上。我走上前,慢慢的跪下,郑重地给爹磕了三个头。看着眼前冰冷的石碑,我的鼻子开始发酸。身边晃来一个阴影,子轩也在我身旁跪下,只听他好似自言自语地说:“爹,您的儿女来看您了。我已经在朝为官,雪儿也已入宫,贵为昭仪,若您真的地下有知....” “爹若地下有知,真的会愿意我进宫吗?”我轻声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何鸿就在后面不远处站着,所以尽量把说话的声音压低,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语音有些微颤吧。 “爹会明白我们的的苦衷的。而且娘娘现在在宫里,不是过得很好吗?”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楚。他一边说,一边拿了些纸钱,放在火盆里烧着。 我看着眼前跳动的火苗儿,咬着牙说:“你的苦衷,就是杀了那些跟我一起北上的女孩儿吗?” 他面无表情,好像并不意外我会知道一样,手里继续不紧不慢地往火盆里递纸钱:“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且她们死了,对我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用手随便抓了些纸钱,胡乱的扔进了火盆。“你杀了她们,又安排我去赏梅,就是为了让我进宫对不对?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你想让我进宫?”我又急又快地低声连着问他。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的声音:“当初进宫前,我问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说你很明白。” 我的手一抖,一个火星已经掉落在了我的手背上,烫得我迅速的放开纸钱,收回了手。碧玉站得近,已经看见了,急忙蹲到我身旁,拉住我的手查看。“没事。”我轻轻的抽回手,看着爹的墓碑,一时之间,仿佛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可一句都说不出来。他的意思很明显,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想让我入宫,当时这个决定都是我自愿做出的。 他看了我一眼,神态依旧温文尔雅。用手挑起了掉在地上烧了一半的纸钱,放回到火盆里:“还是由为兄来吧,小心再烫了手。” “是啊,你是我哥,一向都是为我着想的。”我嘲讽地笑了一下。 “娘娘明白就好。”他微笑着说。 我对碧玉说:“出来时间够长了,咱们该回去了。”然后扶着她的手站了起来。也许是跪的时间有点长,我站起身后,趔迦了一下。子轩在旁伸手扶住了我的胳膊,我一甩袖子,挣开了他的手。他的双手在空中停了一停,便很自然地收了回去,脸上也没有露出任何尴尬的样子。只是在我转身欲走的时候,他在我身后轻轻地说:“娘娘应该知道,爹是被人陷害的。” 我的身子一顿,眼前有一阵短暂的发黑。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可等我扭头要问他的时候,他已经躬身行礼道:“起禀娘娘,臣前些日子找到了失踪已久的母亲蓝氏方琴,想把她接回家来,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我哽着嗓子道:“她虽不是我的生母,可也毕竟是蓝家的长辈,自然应该接回蓝府。” “谢娘娘体恤。另外,天气渐渐炎热,还请娘娘多保重贵体。臣找了些驱暑安神的药材,虽然宫里不缺这些,但这是为兄的一点心意,过几天会给娘娘送进宫去。” “谢谢大哥。”我垂下眼,不再看他。只是在与他擦身而过,往马车方向走的时候,我低声说了一句:“帮我查查汝南的一个叫郭焕生的人。” 他似乎没有听见,一动不动的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直到我上了马车。何鸿吆喝着,马车微一晃动便缓缓走向林外。我从车窗里向外看了一眼,子轩已经直起了腰,微笑着看着我的马车慢慢驶远。他的表情和我当初进宫时一模一样,只是现在我的心情却大相径庭。原来我会主动同意进宫,是因为觉得这是我最好的选择,除了这条路,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怎么办,情势逼得我不得不如此。 可现在我突然发现,我最亲近的人一直在我身边为我进宫的这个选择做准备,就好像他早就预料到了结果,所以守在我身旁,为我扫清这条路上一切的障碍。原来的情非得以与心甘情愿,忽然变成了有预谋的准备,让我觉得好像走上了一个为我设定好的圈套一样。尤其是刚才我质问他时,他说的那句话,更让我觉得自己是被利用了。 如果他一开始就坦诚的告诉我他做了这些事情,那么我还会选择进宫吗?不进宫,然后嫁给魏阳连累他,还是躲在蓝府享太平,等着子轩迎娶韶华郡主过门?想来想去,好像不管是不是被利用,我都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想到这里,我只觉得心里更加难受。 又想起那他最后说爹是被陷害的,什么意思?与我进宫有关吗?难道,害爹丧命的人在宫里?穆容成还是高太后? 一阵阵的烦闷,生气、伤痛、心酸,百味杂陈,逼得我恨不能疯狂的大叫出来。 一只手盖在了我的手上。我抬头一看,碧玉一脸担忧地看着我。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刚刚已经把裙子的一角,拧成一段麻花了。我勉强笑了笑:“我没事,就是心里有点烦躁。” 她看着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儿,她好像想起什么,问道:“雪儿,我听见你走的时候说郭焕什么的,那是什么人?” “是郭焕生。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所以才想让子轩帮我查一查。”刚才在爹的墓前,心情太过激动,差点儿就忘了这件事情,要不是子轩提到方琴,我就真把要问郭焕生的事情给忘了。 “你不知道?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碧玉好奇地问。 我耸了耸肩:“做梦梦见的。” 碧玉听了笑了笑,以为我不想说,也就不再问了。 可实际上,这个名字我确实是梦见的,梦里的那个声音我最后听清楚了,她反复地在说两个名字,一个是汝南的郭焕生,一个是徐寿。我唯一知道叫徐寿的人,就是太后身边的那个大太监。莫非是他吗?那么郭焕生又是谁呢?更奇怪的是,我为什么会梦到这些?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这两个名字怎么想都跟我没有关系,我怎么会梦见它们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告诉子轩徐寿的事情,只说了郭焕生一个名字。难道我开始不再信任他了吗?咬着唇,我一掌拍在了车中的小几上,发出“砰!”的一声。 车子一顿,停了下来,何鸿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娘娘,出了什么事情吗?” 我冲碧玉摇了摇头,碧玉马上乖觉的说:“没事,何公公,是我把杯子弄掉了。” --------------------------------------------------- 回到宫里以后,我只觉得头疼的厉害,回了园子就想睡觉。可才刚进门,小莲就跑了上来拉着我急急地说:“娘娘,刚刚传来消息,说高贤妃怀孕了!”我一愣,随后又笑了出来。子轩的事情还没解决,宫里的事又接踵而至,这算不算是内外交困? “娘娘您笑什么?您倒是说句话啊!”小莲急道。 “小莲,娘娘累了,要先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情等会儿再说!”碧玉上前把她给拉开了。 “是啊,就算她现在生出个皇子来,我也要先睡觉!”我用手揉着太阳穴,无奈的说。 “你们都下去,让娘娘好好歇息!”碧玉已经把人往屋外赶了。 这一觉不知为什么睡得特别好,一直以来在我耳边吵闹的声音没有出现,我也是有些心力交瘁,结果等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下了。睁开眼睛坐起来,正好这时春杏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啊,娘娘,你醒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懒懒地问道 “申时间三刻了。娘娘这一觉睡得可好呢!所以碧玉姐都不要我们叫醒你。” “这么晚了?我睡了一天呢。”我有些好笑,快成了磕睡虫了。掀开被子下了床,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娘娘,听说皇上今儿下午来过了。”春杏在一旁说。 我的手臂停在了半空中:“怎么是‘听说’?你没出去迎驾?” “没有,当时我在厨房里。皇上谁也没惊动,进来时是碧玉姐迎的驾,知道你在睡觉,就不让她叫你,自己一个人进了你的房间,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怎么是这样?我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看来这次我睡的是够死的了。 突然想起高彤云怀孕的事情,我问春杏:“高贤妃的事情,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说到这个,春杏和小莲一样,也开始眉飞色舞起来:“一大早就传遍全宫了!听说好像是已经有了三个月了,只是一直隐瞒着没说。” 可也真能忍哪!我心想,上个月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居然什么都没说。估计是想等孩子在肚子里呆稳当了,再把消息放出来吧。看来她比我更清楚这宫里人心险恶,想把孩子保护到最好吧。这样一来,那齐大勇的案子不是就不攻自破了?这高彤云也有些本事——又或者是肚子有本事,主意都是高太后在出? 突然又想到,那么这就说明穆容成的身体没问题?我皱了皱眉,真是的!怎么又想到那里去了。 春杏见我脸色不愉,以为我心里在生气,赶紧端过藕色莲花釉瓷碗说:“娘娘,您睡了一天,一定饿了。我给您熬了点莲子羹,您先吃点垫垫胃。” 等我开始吃了,她才小心翼翼地说:“其实,照我看,皇上的心还是在您的身上呢。今天高贤妃宣布了怀孕的消息,皇上居然还会在下午亲自来看您,这说明....” “这说明他闲得无聊!”我把碗一下子放回到春杏手上。 看着她被我吓得一呆,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好了,都知道了。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想了想,我又问她:“今儿这个消息出来以后,都有谁去看过高贤妃了?” “那人可就多了去了!小莲说,那晗绣宫从早到晚,人就没断过。估计大家都去道贺去了。别人奴婢是不敢说,不过那薛嫔肯定是第一个跑去奉承的。”春杏语带讥讽,一脸的鄙夷。 “好了,也不用这么说人家。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本来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再说高贤妃怀了龙种,是应该去道个喜的。去晚了,别人还会以为你对人家怀孕的事心存不满,故意不露面呢。”我脸色一正,对她认真的说。 “是,娘娘,春杏知道错了。”她倒是怕我生气,赶紧低头认错。 “好了,知道就行了。帮我梳洗一下吧,我也得赶去晗绣宫啊,恐怕现在我已经是最晚一个到的了。”我笑着坐到了梳妆镜前。 -------------------------------------- 路上我一直在想,穆容成下午来看我,是否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呢?把我推到风口浪尖儿上,让夺后的斗争更加明朗化?他等不及了,要采取行动吗?所以用这种方法催我快一点儿闹事儿?我发现这样子猜测实在是太累,还不如找机会跟他挑明了说。他这样子单独行动,会搞得我很被动。 高彤云也算是够本事,这么快就怀孕了。其实这对穆容成来说,毕竟是件好事,还是值得庆贺的。但对我来说可就麻烦了,宫里的所有的关系都要重新考虑。 现在高家借此机会,大大的扳回了一局。听说那个齐大勇,早就被秘密处决了。这样死无对证,那高彤云所背的黑锅就没法儿公开的澄清了。不过也没关系,反正通过怀孕这件事,高也间接地证明了她自己的清白。不过像她那么骄傲的人,刚一进宫,就被这么陷害了一次,她能善罢甘休吗?是谁背后使坏,她是否也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呢? 说实话,到现在我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做的那件事。我怀疑过严惠兰,可也没有证据。 不管怎么说,我都要小心点儿,避开雷区,不能像上次似的被人拿来当刀使。不过,如果将怀孕的事情瞒下来的主意,是高彤云自己出的,那说明她既有心计,又有肚量,倒真不只是个会翘尾巴的漂亮孔雀了。我就说吗,这高家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斗下去。 那她应该能猜到,上次寿宴事件,我没有往她身上落井下石了吧?那宫女可是她宫里出来的人呢。那么如果她接下来要做什么的话,是否不会牵连到我呢?当然,这还得是在那些女人不知道,穆容成今天下午来看过我的这件事情。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生气,真不知道穆容成是怎么想的!这么敏感的时刻,还跑到我这里来,这不是成心害我吗? 一边走,一边琢磨,不一会儿,已经到了晗绣宫门口。我吸了口气,振作精神。跟这帮女人打交道,绝对不比战场杀敌轻松。这些日子以来,我用的心机,比过去十几年加起来都要多,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这么与人勾心斗角。这就是一入宫门的代价吗? 又想到上午和子轩的对话,我的心痛颤了一下。赶紧告诉自己:不急,先不要想那些。把眼前的情况料理好,再腾出手来处理子轩的事。至少时间对我来说,有的是。 随着太监一声高喊:“蓝昭仪到”,晗绣宫的大门,在我眼前缓缓打开。 梦落繁花—蓝雪 第三卷 一入宫门深似海 如影附随的阴谋 章节字数:9385 更新时间:07-08-03 23:41 本以为晗绣宫一定会是热闹非凡,可没想到里面却是很安静。也许是我来得晚了,其他祝贺的人都已经来过了吧。我进正殿的时候,只看到杜丽笙坐在下手,微笑着看我走进来。而高彤云则侧坐在首座儿上,手里不停地转着一把绘有牡丹花开的湖纱圆面沉香扇,扇把儿上垂下的红色流苏,随着她转动扇子,不断的打在她皓白的手腕上。 刚要照规矩行礼,高彤云已经说话了:“不用了,妹妹快坐吧,咱们姐妹,今天可要好好聊聊体己话儿。”她的声音悦耳动听,显得非常亲切。 一直以来我和宫里其他女人的关系,一向都是不远不近的,从没特别和谁交往过。而且我记得,高彤云一向是最瞧不起我的,现在突然跟我说话那么近乎,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按好心!我的心里警铃大作,脸上却出些诚惶诚恐的样子:“娘娘如此厚爱,蓝雪不敢当。” “妹妹何必说话那么拘束?到了我这里,就和在自己房里没什么区别。来先坐下,尝尝这盘千层酥,是皇上赏的呢。”高彤云因为怀孕胖了些,脸显得圆润很多,皮肤嫩白,双颊红艳,说到“皇上”二字时,两眼更是神采飞扬。不想忤了她的意,我笑着拿起一块放在嘴里,慢慢的嚼着,可味蕾却似乎失了效,什么也尝不出来。 “雪儿妹妹,怎么这会儿才来晗绣宫?我还以为自己来的是最晚,没想到你比我还迟些。”这时,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杜丽笙柔声说。 “前两天得了风寒,可能是刚好,所以身子乏得很。早上起来后,就又睡了个回笼觉,结果居然睡了一天,要不然,我一定头一个来给娘娘道喜!”我笑着说完,瞟了一眼高彤云。见她听了我的解释,没什么特别的反映,这才稍稍放下些心来。虽然何鸿曾告诉我说,我出宫的事情,只有皇上知道,但说出刚才的话,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现在看来,她应该是不知道我去祭坟的事情,或是知道了不动声色? “那你可要小心些,夏天最易得热伤风,平日里切莫过于贪凉啊!”杜丽笙很认真的看着我说。平日里很少听到有关杜丽笙的消息,她似乎非常的安静本分,从不与宫里的人有所瓜葛。 “是啊,这身子是要平时保养的,要是都等到有病了才治,那会拖成大病的。妹妹要是缺什么补品尽管开口,那御膳房若是不给,就由姐姐为你做主!这宫里的奴才最是势利,不得宠的人,从来得不了他们的好脸。”高彤云也跟着说。可说完了,她脸色忽又变了变,然后用手抚上了嘴,一脸歉意的说:“唉!真是的!怀了孩子,脑子也不灵光起来了。两位妹妹别介意,姐姐我绝没有嘲笑你们的意思。” “娘娘这是说哪里话。您不说我们就能招皇上喜欢了吗?”我赶紧陪上笑脸,“得不到皇上的喜欢,是我们自己不够好,哪里和娘娘您有关系。杜姐姐,你说是吧?” 我看她八成是故意提的,不过谁让人家现在身份尊贵呢,哄着她、嘴甜点,总没坏处。顺便带上杜丽笙,总觉得她不像其他女人,似乎对宫里的争斗从不在意,所以超然世外。不管她是怎么想的,先处好关系总比树敌要强。 “妹妹说的是。娘娘是有身子的人了,就别太伤神了,不用顾及我们太多。”杜丽笙温婉地说。 “你们两个心地厚道,这话和你们说,自然是没什么事情。可要是换别人,可就不一定了。”高彤云淡淡一笑,脸色反而显得有些冷,“我高彤云一向是恩怨分明,对我好的人,我是从来不会忘的。反过来也一样。”说到这里,神色又缓和了下来:“刚刚说了讨人厌的话,你们虽不计较,我却不能不管。这样吧,正好太后昨儿个赐了些东西,有的也不太合我的心意,不如你们拿去用好了。” “这怎么好意思!我带来的贺礼,已经粗陋地不敢拿出来丢人显眼了,现在怎么好意思再收娘娘的东西?”我赶紧站起来说。杜丽笙也和我一起推辞。可高彤云已经叫过宫人,把东西拿来了。 “这是江陵织造刚进贡的一匹白稠,据说是新织法,还在里面参了冰蚕丝,夏天里做成衣裙的话,贴身穿着最是凉爽。可这颜色太素了,不适合我,看起来还是和妹妹的雪肤更相配些。”高彤云指着一个宫女手里拿着的一匹白稠,对我笑说。 “上次缅甸进贡了一块大翡翠,宫里的老匠人把它雕成了个玉瓶,放在皇上的尚书房了。剩下些角料儿,做了这个手串。虽说是角料儿,可本也是绝顶的翡翠,这手串做得也蛮漂亮的。丽笙妹妹可不要嫌弃呀!”她又指着另一个托盘里绿色珠串对杜丽笙说。 “娘娘太抬举了,这个我怎么敢收。”我和杜丽笙几乎同时说出类似的话来。 “哎,你们要是不要,就是看不起我高彤云了!”她脸色一板,站起身来,走到我们面前。 “怎么会呢!只是所谓无功不受碌,娘娘忽然送我们这么太贵重的东西,我们怎么能心安哪。”杜丽笙连忙说到。我也跟着附和她。 听了这话,高彤云笑了,她看着杜丽笙说:“贵重?这可真是好笑了。宫里东西,哪样不贵重?我从不把这放在心上,丽笙妹妹要用这个来推辞,可就找错理由了。” 说着,她又看向我:“至于这无功不受碌吗,丽笙妹妹说这个还情由可原,但雪儿妹妹,你怎么也这么自谦起来?刚才说了,我高彤云最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她拉起了我的手,语气并不重,但吐字清楚,“别人对我的好,我一向都是记在心里的。” 她指的是上次寿宴的事情吗?“娘娘说笑了,雪儿向来实话实说,没有的事情,是从不敢乱讲的。”我看了她一眼,微微垂下头,脸上挂上乖巧的笑容。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告诉她,那天那个宫女并没有说是她派来的。 我想,高彤云应该是想拉拢人心。但我却不想与她靠得太近。目前这些女人,我一个也得罪不起,最好的态度就是尽量保持中立。我谁也没靠就已经被人拿来当枪使了,要是再明确了跟谁结盟,那岂不是死得更快?所以我不想让她认为,我是为了讨好她而没跟穆容成说实话。 “没什么,就当是我刚才语出不逊的赔礼好了。”高彤云像是不意外我的回答,只是笑着对我们说。 杜丽笙似乎没听到我们语带双关的对话,只是看着递到眼前的手串,脸上露出苦恼的神情。 “怎么?本宫话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你们还不收?”高彤云的话音已有些严厉起来。 “既然娘娘一片好意,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多谢娘娘。”杜丽笙接过托盘,给高彤云行了个礼。 没办法,我也只好照做。 “这才对吗。来来,我今天新描了个花样,据说皇上最喜欢这种图案,你们帮我看看.....” -------------------------------------------------- 等到从晗绣宫告辞出来,我只觉得自己笑得脸都僵了。捏了捏脸颊,我便跟杜丽笙没话找话:“姐姐平时都做些什么?” “没什么,也就是看书写字,做些女红。我这个人,喜静不喜动,很无趣的。”杜丽笙笑笑说。 我看了看,到和她分开走的地方还有一点距离,再说两句就行了。“恩,贤妃娘娘看起来精神很好。”又找出一句标准的废话。 “是啊。”她的目光变得悠远,看着前方的某一个点,话语里带上了些忧伤,“能为自己心爱的人怀孕生子,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吧。” 我听了一愣,她是在感慨怀孕,还是在感慨心爱的人?前者好理解,那后者呢?她爱的人不爱她,还是这里根本没有她爱的人?脑子里转了一堆念头,也不过是转眼间的事,但这时候,已经走到这宫道的尽头,要分道扬镳了。杜丽笙看着我温柔的说:“我看妹妹是有福相的人,多保重身体,不要太操劳了。姐姐先回去了。”说完,也不等我回话,转身就走了。她倒是利索的很,从不多说话,总是自己先走。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她最后说的话,是真心诚意的关心,还是在提醒我什么?我对杜丽笙的了解太少,魏阳曾答应我帮我打听的,可直到现在也没消息,我是否该通过张太医去问问子轩? 高彤云今天算是放下身段了,如果我么记错的话,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式跟我说话。冷笑了一下,看来她也知道光是高昂着头谁也不理,在宫里是活不下去的。想收买我?哪有那么容易。再说,现在才来做这些事情,也实在晚了些吧?我的中立态度,她应该能看出来。反正不管她想怎么折腾,我远远避开就是了。最好她能跟谁拼个两败俱伤。哼,我就不信,没人打她肚子里孩子的主意,要是哪一天出事了,那才有戏看呢! 想到这里,我已经回到了园子。春杏上来接过碧玉手里拿着的那匹白绸,看着我说:“娘娘,什么事情笑得这么开心?” 我?笑得开心?心里一惊,直直地看着春杏。她被我的目光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对的话,赶紧低头认错。我勉强扯了个笑:“没你的事。把东西拿下去吧。”然后,便不再理会小莲她们摸着绸子大惊小怪的声音,径直坐下了发呆。 我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想法?给自己倒了杯水,却没拿起来,这么热的夏天,我却两手冰凉。想到那些的时候,我居然还会笑得如此愉快?什么时候,我变成了这样?呻吟一声,我爬在了桌上。 “雪儿,你怎么了?”碧玉轻轻推了推我。 “我是不是变丑了?”抬头问她。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可觉得,这宫里的女人,没有比你再美丽的呢!”她笑着说。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面目可憎。”我苦笑着说。 -------- 很快就到了八月十五。今年的团圆佳节,穆容成下了恩旨,允许宫妃的亲人,进宫探视。于是,在八月十四,宫里赏月宴的前一天,我又一次见到了子轩。 秉退宫人,院子里只剩下我和他。茶几上放着水果点心和各色月饼,我们俩却谁也没动过,只是坐着相对无言。刚入宫时,天天想念他。可现在不但没有了那种心情,真见到他,心里反而生出一丝烦躁。也许是天气太热了吧,我心想。 “大哥帮我查到郭焕生是谁了吗?”不想这么沉默的对视,我先开了口。 “还以为你会忘了问呢。”他的嗓音,不愠不火,“我查到了汝南最近二十年的地方志,共有六个叫郭焕生的人。都抄在了这里。”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纸,递给了我。我打开翻看起来。 “这六个人我都看了,跟咱们蓝家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从未听说过他们。你为什么要问这个人呢?” 他的问题我听见了,却没心思回答。我都不明白的事情,怎么跟他解释?手里只是不停的翻动纸张。这纸上写的人,我感觉都不对,就一页页的往后看,看到第五个人的时候,我的手停了下来。 “郭焕生,汝南峦县人,生于虚元十二年,卒于崇化十三年,终年三十四岁。汝南郭家,乃汝南之大族,德宗皇帝年间,受朝廷委派,转营铜矿,历时两代,兢兢业业,乃家业兴旺。然传至郭焕生手后,其为人阴险刻薄,非但克扣矿工饷银,虚报矿难死伤人数,以骗取朝廷抚恤款项。还与官员内外勾结,营私舞弊,致使朝纲败坏。崇化十二年,有矿工家眷,冒死告至汝南州府,其案才发。后经查属实,被判斩立行,并牵连九族,均判极刑。” 这份资料写的很笼统,关于最重要的,如何“与官员内外勾结,行私舞弊”,都是一笔带过。我把这张纸抽了出来,其他的都放在一旁,抬头问子轩:“他儿子呢?” 子轩奇怪的看着我:“你怎么知道他还有个儿子?” 我眨了眨眼:“猜的。”天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刚才做的事情问的话,全是下意识的,好像冥冥之中我就知道,要找的人就是这个郭焕生,而且他的儿子更重要。 “他全家都被问斩,儿子自然也没有逃过。”子轩也不再追问,只是回答完我的问题,静静地看着我。 被他这么盯着非常难受,我就继续找话说:“恩,大哥对杜丽笙知道多少?” 他微微笑了一下:“魏阳跟我提过你想问杜丽笙的事情。她是吏部杜尚书的小女儿,风闻为人极是贤惠善良。听说她小的时候,其父曾为她订过娃娃亲,对方是他父亲的老朋友,宣议执事吴大人的长公子。可后来大皇子夺权篡位后,吴大人刚正不阿,不肯曲从,致使全家被害,此亲事自然就做罢了。皇上登基以后,很赏识杜大人,不但升了他的官,还点名将他女儿送进宫。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我想了想,估计这是一个比较老套的故事,公子小姐的爱情,结果公子落难,小姐被逼嫁入豪门。如果真是我想的这样,那杜丽笙就没什么好防的了。现在能知道自己少了一个暗中的对手,真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今天我最希望他正面回答我的,是另外一件事,一件我一定太知道,却害怕问的事:“哥,还有件事我要问你,”我正色的看着他的眼睛,“现在只有我们兄妹两个,你一定要告诉我实话。”停了停,我慢慢的说:“你曾说爹是被人陷害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其实为兄早就想告诉你。”子轩对我的问题并不意外,他用温和的目光回视我,“只是这件事情,关系重大,我手里又没有确实的证据,所以一直没有说。” 他站了起来,走了两步,然后停在桌旁,看着我继续说:“我怀疑爹的死,和严柏涛有关。” 我皱了皱眉:“他?你的意思是说,是他陷害爹的?”我记得当年爹是因为盗了调兵的虎符印信,被大皇子判为逆臣贼子,才问斩的。 “就我目前手里的线索,确实和他有关。只是当年相关之人,大部分都已被处死。我唯一找到的一个知情人,知道的事情也不足以证明就是严柏涛做的。而且还有一件事情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说到这里,他皱起了眉头。 “什么事?”我不由得追问。 “我一直有些奇怪,严柏涛怎么会这么容易在本朝得到赏识。虽然他也很有能力,但当初大皇子篡位时,就是他辅佐在侧。即使后来他倒戈相向,可这样的反复小人,皇上怎么还会重用呢?” 他的话,让我有些发呆,隔了三四秒,我脱口而出道:“你在怀疑穆容成吗?”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脸上浮起一个满意的笑容,走到我身边坐下,若无其事地说:“娘娘,这样子直呼其名啊。他在你心里,从来就不是个皇帝,对吗?” 我僵硬的坐在那儿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里忽然冒起了一股森凉的寒气。 “其实你在宫里,有些事情了解起来,反而比为兄要容易些。”他悠闲的拿起了茶杯,轻抿一口,淡淡的又说了一句。 “娘娘,时候不早了,蓝大人该回去了,再迟些,宫门就要关了。”正在这时,碧玉从房里走出来说。 我赶紧站了起来,心里一阵砰砰乱跳:“恩,说的是。大哥,你先回去吧,以后有机会,我们兄妹再聚。” 接着转头对碧玉说:“你让春杏送蓝大人出宫。” 子轩不慌不忙的给我行了个礼:“请娘娘保重身体。为兄带来的补药,请一定要按时服用。” “知道了,你放心吧。”我心不在焉地应道,嘴里似乎有些发苦。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他想干什么?暗示我陷害爹的事情与穆容成有关?不是在说严柏涛吗,怎么会拐到他身上去了?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 子轩走后的这一夜,我的思绪乱做一团,几乎又是彻夜未眠....... -------------------------------------------------- “娘娘时辰到了,赏月宴快开始了”小莲探头进来说。 “知道了,这就好!”小桃把最后一个鎏金累丝簪插好,拿起一面小铜镜,照着后面问我:“娘娘,觉得怎么样?” 我随便的看了一眼:“行,挺好的。”便站起身走了出去。 昨夜没睡好,今天一天都没精神,晚上还要应付这赏月宴。听说这次不仅有宫里的妃嫔,还有各色皇亲国戚,郡主县主,以及各色和皇室沾亲带故的人,来了一大批。 在通往未央宫的路上,我的心跳得很快,而且头疼的厉害。昨天和子轩的对话,总是不由自主的蹦到我的脑海里,脚下好像走在了棉花里。突然一个踉跄,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我身子一歪,就要摔倒,幸亏小莲和碧玉在身旁把我扶住了。 “娘娘,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碧玉忧心忡忡的抚了扶我的前额,结果粘了一手的冷汗。 “先扶我到一边坐一下,刚刚走得太快了。”我喘了口气,由着她们把我扶坐在假山旁。 这时候,天刚刚黑下来没多久,月亮在天幕上挂得不是很高。青石地面,仍然蒸腾着白天留下的暑气。从未央宫的方向,隐隐传来喧闹声。我深吸一口气,似乎这空气里都飘浮着月饼的甜香。 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参加宴席?总得先把心定下来再说。不过今天来的人很多,我保持沉默混一晚上,也很容易。这种聚会最容易观察别人的举止行为,和各人之间的关系了。对了,那个韶华郡主,肯定也会来.....脑子里一阵子乱想,心跳总算是缓了下来。 “哎?这不是蓝姐姐吗?怎么坐在这儿啊?”薛丹盈轻快的声音冒了出来。 我抬头看着走过来衣裙飘飘的女子笑说:“妹妹今天晚上真漂亮啊。” “姐姐取笑了。”她扭捏地一笑,“姐姐走累了吗,坐在这儿休息?你的脸色怎么有些苍白啊?” “天气太热了,随便走两步就出了一身的汗,真是讨厌。”我边说边站了起来。 “可不是吗!我也讨厌这么热的天。”说着,她上前挽住我,一起向未央宫走去,“蓝姐姐,我听说贤妃娘娘把那冰蚕织的绸子赏给你了呢!怎么不做套衣服,那一定凉快。” “哦,对啊,我都把这事给忘了呢。” “啊!这你都能忘?那冰蚕织绸可是非常珍贵呢!江陵织造只织出两匹来,全做了给太后的贡品。太后赏给了贤妃娘娘和淑妃娘娘。现在贤妃娘娘又给了你。呀,我真想看看那绸缎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 今夜的未央宫,热闹非凡,暗香浮动,人影憧憧。一个小太监迎我坐到了位置上,他给我布置完后,转身要走,我连忙叫住他:“你们徐大总管呢?” “会昭仪娘娘,徐总管现在在里面伺候太后梳头呢。” “行了,你下去吧。” 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见不到他了。这先不用急,定定心坐上一会儿再说。可今天晚上的人真是很多,越呆越觉得气闷。我看时间还早,一时半会儿开不了席,便对碧玉说:“我去旁边的园子呆一会儿,这里太热了。” 碧玉不放心我,硬是要陪。上次的事情她是怕了,所以现在怎么也不放我单独行动。我只好点头答应。 旁边的园子就好多了,人少了,自然清静许多。我怕蚊虫叮咬,特地挑了个背光的地方坐下。刚呆了没一会儿,就听见后面假山传来刻意压底的声音:“你不要命了,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事情是要掉脑袋的!” 我吓了一跳,赶紧示意碧玉不要出声,然后我和她一坐一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就怕弄出声响。 “徐公公,我也怕呀!所以才来找你。” “你是淑妃的丫头,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话虽如此,可我家娘娘这次太过分了。听说这两天贤妃娘娘身子一直不好。您也知道皇上的子嗣那么单薄,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我怕遭报应,所以才......” “哼!你倒是忠心的很。”这句话夸的极为讽刺,是说那宫女忠于皇帝上呢,还是说她忠于她家主子? “公公,我也是没办法....”声音越来越小 “好了,不用和我说这些,你去跟太后讲吧。”然后就是一阵脚步声,向与我们相反的方向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敢站起来。半边身子都坐麻了。心里不由得哀叹,到哪里怎么都躲不了清静呢? “娘娘....”碧玉张口想说什么。 “刚才我什么都没听到,你也一样,知道吗?”我打断她的话。她听话的点点头。 “爱妃没听到什么?能跟朕说说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右边响起。 KAO!我在心里暗骂,今儿晚上怎么这么热闹,该来的不该来的全碰上了!是不是看我过得太闲所以不顺眼? 心里忿忿的,可脸上还得笑:“臣妾参见皇上。” “平身吧。” “皇上,上次准许臣妾祭拜先父一事,臣妾还没有叩谢您的大恩呢。”趁他还没问,赶紧把话题岔开。 “小事一桩。那本也是人之常情,蓝妃不必挂怀。”他淡淡的说。 然后呢,该说什么?不能冷场啊,要是让他问我刚才听见了什么,我该怎么说?说碧玉听见蟋蟀在叫,我说没听见?对!他要问,我就这么说! 转瞬间捏好了答案,我紧绷的心才放松了些,这才敢抬头看他。 他的目光有些玩味,似乎在欣赏我刚才满脑子瞎琢磨。这种被他看透一切的感觉真是太差了!我笑了笑,看着他说:“皇上还不露面,那月饼可就剩不下了。” 他眼中泛起了难以抑制的笑意:“若非蓝妃提醒,朕还真的忘了。看来朕得赶快过去,否则今天晚上就要饿肚子了。” 我看见他身旁的何鸿低着头,可双肩却不住的微抖。我撇了撇嘴,躬身行了个礼说:“那请恕臣妾先走一步,去赏月席上恭迎皇上御驾。” “也好,爱妃慢走。”穆容成的话语里也带了三分笑意。 我侧身要从他旁边过去,可却被他一伸手臂拦了下来。我奇怪的抬头看他,又怎么了?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皱眉说:“刚才在暗影里,没看清楚。你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我心里微微一动,忙低头说:“这天,太热了,晚上都热得让人睡不好。” “何鸿,呆会儿你带几个人,给馨雅园挑几桶冰送去。”他听了,也没回头,直接吩咐何鸿。然后他抬起了我的脸,让我不得不看着他:“是朕疏忽了。我听说你的睡眠一直不好,先将就些,等明天朕帮你挑一处凉快些的园子住。” 他温热的手,一直在我的脸上摩挲,我只觉得自己又出了很多汗。真搞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 “谢皇上!不过有冰就足够了,不用那么兴师动众。”我匆匆说完,连忙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他的手:“臣妾告退!”赶紧走出园子。 回到座位上,也是一直的神不守舍。穆容成手掌温暖的触感,仿佛一直留在脸上。我用手摸上了被他摸过的地方,脑中闪过了子轩说的话。难道爹的死真会和他有关吗?可当年是他救下我们兄妹的命的呀...... 周围的人声嗡嗡作响,也不知道都在说些什么。我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只想早点回去睡觉。这时,碧玉轻轻的拍了拍我,俯下身子,在我耳边说:“娘娘,刚才徐大总管派人来说,让你散席以后留在未央宫,暂时别走。” “什么?出了什么事?”听了这话,我一下子清醒过来。碧玉摇了摇头,也是满脸疑惑。 我抬头看向上边,太后和穆容成正在和几个王爷谈笑风生,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出了什么事?一股不安袭上心头,因为我想起了在花园意外听到的那段对话...... 梦落繁花—蓝雪 第三卷 一入宫门深似海 防人之心不可无 章节字数:5678 更新时间:07-08-03 23:41 这顿宴席吃得我是魂不守舍,心里盼着它快点儿结束,可又害怕它结束,因为不知道结束后会有什么事情等着我。熬了大概一两个时辰,太后宣布说她乏了,请穆容成帮她招待众人,自己由徐寿扶着,回了内殿。 太后走后不久,穆容成也露出面有倦色的样子。下面众人哪个不是察言观色的好手,也不知是谁提议,说天色不早,不敢讨扰圣驾太久。于是群人附和,纷纷说着告辞的话。穆容成挽留了一下,也不再勉强。 按规矩,自然是皇上先行。众人跪下,恭送御驾离开以后,才轮到宫妃和其他人。 我正琢磨着刚才不是说让我留下吗,这时一个小太监从旁钻了出来,给我行了个礼,低声说:“奉太后懿旨,请昭仪娘娘随奴才这边走。”说完便在头前领路。 我跟着他往宫外的方向走,不一会儿就遇上了薛丹盈。她也被人领着,跟我走的是一个方向。我们对看了一眼,她的眼中也显出惊疑不定。 那小太监却没有带我们离开未央宫,只是兜了一圈儿,等宫内来赴宴其他人都走光了,他又把我们带了回来。 一直走到太后的正房门口。徐寿已经等在了那里,见我们来了,躬身行礼说:“太后有旨,请娘娘们单独进去。”说完往旁边一让。 看着眼前的徐寿,我忽然精神有些恍惚,“郭然”这两个字跳进了我的脑海。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我就是觉得自己知道,徐寿是化名,他原来的名字叫郭然。接着就是一连串的事情显现在了我的脑海中:他是郭焕生的小儿子,十二岁那年家破人亡,家里的忠仆带着他逃过了抄家,却被追兵害死在了路上。幸好他被人救下,后他立誓报仇雪恨,就被救他的人送进了宫,一直潜伏在当时还是皇后的高太后身边。救他的人就是.... “娘娘,娘娘?”徐寿连叫我两声,我才一个机灵,回过神来。薛丹盈已经进去了,只剩下我,还呆呆的站在门口。我的嘴不由自主的轻轻吐出三个字:“郭焕生。” 徐寿的脸半张在暗,半张在明。就在我梦吟般的吐出那三个字后,我分明看见他在亮处的左眼,睁大了一圈。“娘娘快进去吧,就剩您一位了。”他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平缓地说了这么一句。 ------------- 大厅里灯火通明。进来才发现,不止是我们,严惠兰、杜丽笙、高彤云都到了。高彤云眼睛红红的,还不时的用丝绢擦着眼角儿,显然是刚哭过。太后威严的坐在上面,眼角眉梢儿都带着些许怒气。穆容成坐在旁边,依旧是面无表情。而正中间,跪爬着一个浑身都在发抖的宫女。因为她几乎是整个身体都贴在了地上,所以看不见面貌如何。 “皇儿国事如此繁忙,哀家真是不愿烦扰你,可此次事关重大,哀家也是没办法,这才把你请来。”太后开口对穆容成说。 “太后言重了。朕后宫中尚未立主,平时自然要太后多操心些。”他的声音和表情都是平平淡淡。 太后听了,也就不再和他说话。转过头厉声对下面跪着的宫女说:“你把刚才跟哀家私下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那宫女本已抖得厉害的身体,被太后一声喝斥,又震得一哆嗦,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她颤声道:“奴婢,奴婢是淑妃娘娘的丫头小梅。奴婢前天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我家娘、娘娘......”声音越来越小。太后不耐烦的皱眉道:“大声说!” “是!”那小梅的把声音放大了些,“我家娘娘她、她做了个,小、小人,写上贤妃娘娘的生辰八字,放在被褥底下,巫咒.....” “小贱人,你胡说什么?!”严惠兰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了,上去就是一脚,把那小梅踢得在地上打了个滚。可那丫头被这么一踢,好像是豁出去了,挺起身手脚并用爬到严惠兰身旁,抱住她的腿哭道:“娘娘, 奴婢知道自己背叛主子,罪无可恕。可娘娘这么做太损阴德,小梅怕以后遭天打雷劈啊!” “滚!”严惠兰使劲儿甩开她,“扑通”一声给太后跪了下来,焦急地说:“太后,皇上明查!臣妾决没有害高妹妹之心。必是有阴险小人在背后唆使,陷害于我!太后,皇上,你们可千万不要相信这个小贱人的胡说八道!” 太后挥了挥手,让人把已经半晕的小梅架了下去。然后看了看穆容成,见他没什么表示,便又对严惠兰说:“你以为她这么随便说说,哀家就信了吗?告诉你,哀家早就派人去你宫里搜过了!徐寿,把东西拿上来!”徐寿应声,手捧一个黑漆托盘,走了上来。 说实话,我对现在发生的事情,完全是抱着看戏的态度。刚才进来看到众人的神色的时候,我就猜到可能是高彤云要开始反击了。真是不出所料。不过用的方法太老套了。又或者是因为我在以前的世界,这种桥段看得太多,所以觉得没什么新意? 反正这诅咒的手段,算是百试百灵啊。估计上次高被陷害,就是严下的手。这会儿风水轮流转,这么快就轮到严惠兰倒霉了。但是看来现在高的做法要比上次严的手段更高明些,那个宫女不过是晗绣宫里一个打杂儿的,这回的小梅可是严惠兰的贴身丫头呢。 “太后,皇上,没有臣妾的事啊!天哪,怎么会牵扯到我?!冤枉啊!”身边突然响起哭闹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也许是刚才想得太多,只觉头一阵阵的发晕。一双手适时的扶住了我,抬头一看,原来是杜丽笙,我笑了笑,对她表示自己没事,然后才发现刚才喊冤的是薛丹盈。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跪在地上了。她一边以袖掩面,一边哭道:“求太后和皇上明鉴,臣妾从没有和严淑妃有过密的交往,也从没听说过此物,一定是她想陷害我,拉我下水的!皇上,太后,呜....”她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我看见刚才那托盘就放在地上,拖盘上放着个手掌大小的布偶。做得很简单,却非常精致,头、身、手、脚,都清清楚楚。那布偶身上贴了一张黄符纸,上面用朱砂写了些字。另外,布偶的头和身上还插了很多银针。 “这个东西是缝出来的,这针法谁都知道,就是你的浮绣针!哼,想害别人,自己还是露了馅儿!”严惠兰此刻已经显得镇静多了,手指着那个布偶,侃侃而谈。 薛丹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的哭,反复念叨着:“不是我,不是我!皇上,太后明查。” 高彤云一脸受害者的可怜样儿。她被额外赐了座,低头坐在一旁不说话;杜丽笙则微皱眉头,一脸担忧的看着哭个不停的薛丹盈。又往上扫了一眼,穆容成似乎身子动了一下,在龙椅上调了个舒服的姿势,对下面的闹成一团,继续冷眼旁观,眼神里透出一丝懒散。看到他的样子,比我更像个看戏的,我对眼前这一群女人吵来吵去,顿生无比厌烦。他心里怎么想?看见这么多名门闺秀为了争宠互相倾扎,很有意思吗?我们在他眼里算什么?玩笑而已吧,用来调剂身心健康,正事儿办累的时候,就来逗一逗? 似乎感觉到了我不屑的目光,他忽然看向我这里。眼神在空中和他对个正着,他好像在观察我的反应。我心里正气着,微沉着脸把眼睛错开了。收回眼神的时候,滑过了高彤云,她大概看见了我和穆容成短暂的对视,眼中暗光一闪,快的几乎让我以为自己看错了。 “我看,倒不一定是薛妹妹做的。”气氛正在僵持,高彤云忽然开口说话了。 薛丹盈仿佛听见了救星说话,转身对高彤云哽咽道:“姐姐英明!平时我对姐姐的心意,姐姐必定是最明了的了!” 太后看着高的时候,脸色就缓和了很多:“哦?那依你之见呢?” 高彤云也没有理薛丹盈,微微笑了笑,眼睛看着太后,却又偶尔扫视一下穆容成。后者不动声色,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不想看他们眉来眼去的样子,我垂下眼,鼻观口,口观心。 耳中听见高彤云幽雅地说:“臣妾只是想,若是薛嫔存心想害臣妾的话,就不会用那么明显的浮绣针来缝制这种忤逆的东西。人人都知道此针法是她创的,这样岂不是一眼就能让别人发现?” “哼,说不定是欲盖弥彰之举。越是明显的事情,就越要做。”严惠兰在旁边冷冷讥讽。 高彤云做出沉思的样子想了想,然后站起身给太后和穆容成行了个礼说:“皇上,请容臣妾查看一下这个布偶。” “贤妃请便。”穆容成的语气显得有些无所谓。 徐寿端着托盘到了高彤云身前。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布偶看了一下,然后就放了回去。 “云儿可有什么发现?”太后关心地问道。 “臣妾倒是有个主意。”她恭敬的说,“不如就查一查做这人偶的布料。这些碎布肯定是出自宫里的,看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说不定就会有线索。” “皇儿意下如何?”太后听了,转头询问穆容成的意见。 虽然我微低着头,可还是感觉到他的目光飞快地扫了我一下。接着听见他清冷的声音:“倒也可行。就这么办吧。” “那好。徐寿,去传司务库总管于喜来。”太后一声令下,不一会儿, 一个身材矮胖,身穿墨绿色宫服的太监走了进来。行过礼后,太后吩咐道:“小喜子,你掌管着宫里大小物事,给你的些布料,能认出是哪儿的吧?” “回太后,奴才不才,也就懂些个鸡毛蒜皮的事情。别的不敢说,这布料,奴才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儿数的。” “那好,你就看看做着布偶的料子,都是哪个宫里出的。” 那于喜初看见布偶,脸色白了一白。不过很快他就表现出专业素养来。只见他认真把这布偶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然后放下说:“这缝制布偶用的都是些做衣服剩下的边角废料,也都普通的很,是江南每年都会进贡的绸缎,几乎每个宫里的娘娘都会用到。只是这缝制的针法,奴才好像有些眼熟.....” “不光是外面,这人偶里头也是软棉棉的,可能也塞了布进去,于公公里面也应该看看!”薛丹盈急忙接上话。好不容易把关于她针法的话题岔开,她就怕别人再绕回来。 “这,这怎么行!”太后担心的看着高彤云。 “没关系的,太后。”高彤云大度地笑了,“现在这件事情已经揭发出来,有皇上和太后的福泽保佑,云儿什么都不怕。就把那人偶弄开吧,臣妾也不想有人因此而受到冤枉啊。” “哼!你们几个要是有彤云那一点点肚量,也不会闹出这种臭事!”太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在心里暗骂:老东西!还不知道是谁害谁呢,就在这里妄下判断,踩低我们抬高她! 于喜这时已经奉命开始动手,不过他还是很小心。特地要了把剪刀,轻轻跳开布偶上的线。那布偶的身子很快就裂开了,里面果然塞了很多碎布。不知怎么的,我看见那些碎布,右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于喜跪在地上,认真的挑捡着碎布。不一会儿,用手指挑出了一小块儿白色的布料,严惠兰离的近,已经看清了于喜手里拿的是什么,脸色忽然变得煞白。 于喜用手捧着那块料子说:“回太后,万岁爷。这里面的布料都很普通,只有这一块,奴才没看错的话,应是上个月江陵织造进贡的冰蚕绸。只有两匹,太后把它们分别赏给了淑妃娘娘和贤妃娘娘。” “严淑妃,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难道你要说高贤妃是自己陷害自己吗?”太后威严的声音响彻大厅。 严惠兰此刻已经面无人色,她抖着嘴唇迟疑了片刻,突然抬起头,那目光好像是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心里一沉,因为她现在瞪着的,就是我。 “臣妾自然不敢说是贤妃陷害自己,”她这话,我怎么听,怎么像是反话,“只是据臣妾所知,半个月前,高贤妃将此绸送给了蓝昭仪。要说嫌疑,她也应该有份儿!” 她看着我的眼神好像在说:就算你们不是串通,我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蓝昭仪,是这样吗?”太后问道。 我在心里长叹一声,最后还是拉上了我。看来在这鬼地方,永远没有机会独善其身。不过我并不慌张,因为那匹白绸到我手里以后,就没动过,直接放进柜子里了。可刚想到这里,我心里忽然一紧。坏了!我根本就没仔细看过那匹料子。要是高彤云也没想放过我,将那绸子留下一块儿,放进这布偶,岂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想到这里,我的冷汗已经冒出来了,可现在只能硬着头皮跪下:“回太后,半个月前,贤妃娘娘确实将那白绸送给了臣妾。只是那料子太过贵重,臣妾一直没想好要怎么用,现在还放在臣妾的衣柜中。” “既然如此,徐寿,你到蓝昭仪那儿把料子拿来验看一下吧。”太后发话。 这时候,我又镇定了下来。因为我想到,就算是那料子缺了一块,也不能说明是我做的那个布偶。哪有人那么蠢,把好好的一匹布,专门剪下来一块儿,就是为了塞进人偶里当填芯儿?这只能间接证明我也是被人陷害的。悄悄溜了一眼高彤云,一幅稳如泰山的样子。我暗自诧异,难道她就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回太后,臣妾派贴身丫头碧玉和徐公公一起去。她知道那匹布放在什么地方,也省得公公费时现找。”为了表示清白,我主动提供服务。 到外面唤来碧玉,没和她多说,只是让她带徐寿去拿那匹冰蚕绸。碧玉应声去了。我刚要转身回去,旁边的小莲叫住我:“娘娘,你,你要拿冰蚕绸干什么?” “也没什么,太后要看罢了。”说着我就要往里走,却忽地醒悟到,小莲的脸色有些不对。我猛的转头,正看见她一脸的惊恐。 “你做了什么?”我压低声音问道。 “没,没....” “蓝昭仪!”里面传来太后声音。 没时间问她了,我一跺脚,回身往里走。糟了!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身边的人会在这个时候扯后腿!还不知道她用那料子做了什么,可肯定是出事了! 身上已经凉下去的汗,又冒了出来。耳朵里一阵蜂鸣,心脏砰砰做响。我知道,这是因为现在自己非常的紧张。怎么办,这次还能不能逃过一劫? 回到大厅,我看了一眼悠闲自在的高彤云,和跪在地上的严惠兰,心里咬牙切齿。可恶!这两女人都让我反胃!凭什么每次斗法,都要找我的麻烦?要是这次我能有惊无险,以后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梦落繁花—蓝雪 第三卷 一入宫门深似海 同一事件的三种版本 章节字数:10349 更新时间:07-08-03 23:41 布偶巫咒事件之 蓝雪版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其实也没等多久,可对我来说却如此难熬。因为我现在毫无办法,不知道那冰蚕绸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又什么都不能做,这种等死的感觉太绝望了。 “咦?妹妹脸色不太好啊,是生病了吗?”高彤云对我说。她的声音和表情都显得非常关切,可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哦,没什么。娘娘也知道,这两天太热了,让人睡不好觉。”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的自然些。 “我一向以为,只有做了亏心事,晚上才会睡不好。妹妹现在说的,倒也有理。”她慢悠悠地说。 我笑了,非常愉快的对她笑着说:“娘娘说的有理。不过要是有些人,即使做了亏心事,照样能睡的着,那她的良心,肯定是给狗吃了。”我做出一幅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接着说,“啊,其实妹妹我还是相信天理昭章,报应不爽的。那种人,总有一天会倒霉的,您说是吧?” 她的脸色白了白,但很快就以手掩嘴,轻笑道:“妹妹说话,真是有意思呢。” 我脸上挂着笑,心里暗道:不仅有意思,还很有道理呢!我就不信你没有一点儿心惊胆战的感觉! 嘴上虽然讨了便宜,可实际上没有任何用处。等我听见殿外传来的脚步声,只觉得全身血液仿佛都冻住了,身体僵硬,脖子都转不过来,可耳朵里却清清楚楚地听见徐寿的声音:“回秉太后、皇上,奴才已经将蓝昭仪的冰蚕绸拿到。” 心里一惊,抬头一看,那徐寿手捧着一匹白锻,跪在太后面前。 心念飞转,我立刻上前一步,跪下说道:“太后、皇上明鉴。臣妾这匹冰蚕绸是没有用过的。若是臣妾要陷害淑妃娘娘,怎么可能特地去剪下一小块儿这么贵重的料子,就为了塞到那人偶里呢?” 还没等上面的人说话,旁边一直跪着的严惠兰突然说:“谁知道你那冰蚕绸用没用过?太后,皇上!应该把那料子打开看看,说不定那里面另有乾坤!” 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过关。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刚才小莲的神色有异,肯定是冰蚕绸出了什么问题,可现在这布还是好端端的被徐寿拿来,莫非那布里面已经被“偷梁换柱”?想到这里,本就紧张的神经,绷得更紧。 “那好,徐寿,你就把料子打开看看吧。”太后下令。 徐寿双手抓住白锻两端,另一个小太监拉着料子的开头儿,一点点的拽,料子就在他们两的手上,慢慢的打开了。一时间,殿里没有一人说话,静的只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之声。 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好像血液全都涌上了头顶,连脖子上动脉的跳动,都能清晰的感觉出来。 那冰蚕绸被一点点展开,雪白的颜色在殿中灯火的照耀下,反射出的微微刺目的光芒。已经看了一多半,可这匹布上干净整洁得连一个污点都没有,更别提是被人裁剪过了。严惠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高高提起的心却终于慢慢的落回了肚里。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现在应该已经没有危险了。 “好了,折腾了大半夜,该够了吧?!”穆容成的声音隐含怒意,且带着不耐烦。 “皇上,臣妾真是冤枉的!”一直力持镇静的严惠兰,终于憋不住了,眼泪决堤而出。 “徐寿,把布收起来吧。严淑妃听旨。”穆容成说着站了起来,“严淑妃入宫以来,一向深得朕心,奈何不守妇德,嫉心过重。此等巫咒之事,乃皇家之大忌,念在对朕侍奉尽心竭力,现将其贬为婕妤,以观后效。” “皇上!”严惠兰哑着嗓子哭,别的话却说不出来。 “皇上,淑妃妹妹也是一时糊涂,我相信她不是故意的。”高彤云等穆容成说完了,才假惺惺地补上一句。 “行了,就这样吧,朕真的是乏了。好好的中秋团圆日,被闹成了这个样子,真是扫兴!”穆容成说着一甩手,就要拂袖而去。 “皇上,臣妾这两天新研究了一道甜汤,冰镇以后,特别可口,不知皇上是否感兴趣?”高彤云娇声说道。 “贤妃有了身子,就不要为朕太操劳了。”穆容成语气平淡,可于刚才声音中暗含怒火相比,已经是好太多了,足见高彤云现在说话的份量不一般。 “臣妾能为皇上亲手做点吃的,是臣妾此生最大的幸福。”高彤云语调娇柔,满含幸福。 “既是贤妃一番心意,那朕就去尝尝吧。”穆容成说完,就吩咐何鸿,“摆驾晗绣宫。” 高彤云离开的时候,脸上虽带着志得意满,可却仍暗含着些许阴沉。 既然这场戏最重要的观众都走了,那还有什么演头儿?众人也就纷纷谢幕。太后不疼不氧的说了严惠兰几句,也就回寝殿了。严惠兰脸色难看的可怕,站起身来,谁也不理,径直走了出去。 薛丹盈看了满脸不屑地说:“呸!什么人吗,害了别人,还一幅好像自己最倒霉的样子。” “薛妹妹别这么说,我想她也是应该有苦衷的。”杜丽笙在旁柔声说。 “什么苦衷?我看她的苦衷就是没能害到淑妃娘娘!只把她贬了身份,太便宜她了。” 我对痛打落水狗没什么兴趣,没和她们说话,一只手扶着地,慢慢地站了起来。跪的时间太长,腿早就麻木了。走出殿外,碧玉赶紧上前扶住我。我心里自嘲的想着,这出闹剧,最后以高彤云大获全胜,严惠兰灰头土脸,而被卷入其中的蓝昭仪,心惊肉跳的险险逃过一劫而告终。只是这次究竟会是谁帮的我?看着碧玉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有气无力的说:“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讲。”我没理站在一旁的小莲,就由碧玉扶着我慢慢往回走,反正她肯定也会跟上来。回去我要好好问清楚,这丫头究竟背着我做了什么。 才想到这里,就觉得眼前的宫道,旋转了起来,出了什么事?还没想明白,我就跌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 自己好像躺在一个很温暖的地方。身子动了动,选了一个更好的姿势,刚想接着睡,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是睡在一个人的怀里。努力睁开眼睛,想看清楚身边躺着的人是谁,可他的脸离我太近了,我只能看见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天还没亮,接着睡吧。”他低哑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叹了口气,这宫里唯一能大大方方的和嫔妃睡在一起的男人,除了皇帝,还能有谁?但他现在应该是在陪高彤云才对吧?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太医说你思虑过重,睡眠不足,以至头痛晕眩,精神不济。”看到我疑问的眼神,他接着说道。 我冷笑了一下:“是啊,整天琢磨着怎么讨皇上您的欢心,怎么能不头疼。” 他听出了我在嘲讽,没有说话。烛光从他身后照过来,所以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心里正想,他是不是在生气,却听见他低声说道:“如果是因为这个,那从现在开始,你不用担心了。”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我。心里微微有些乱,不知道该说什么,随口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晕过去了?你不是该呆在贤妃那里?” 只觉得他看了我一会,才说:“不想让朕陪你吗?还没听说过宫妃把皇上往外赶的事情呢。还是说,你在吃醋?”他的声音略带调侃。 “不是、是,嗨,不是!”他问的这句话,让我怎么回答都不对,只好顿了顿,然后换了口气快速的说:“皇上光临是蓝雪的荣幸。我不是在吃醋。” 他笑了,胸膛的振动,传到和他紧挨着的我的身上。感觉,很舒服。 “好好睡吧。朕知道,这些日子,你太累了。”他的手轻轻的抚了抚我的头发。 我头一偏,错开他的手,以肘支床,斜撑起身子看着他问:“你不会以为,今天这件事情跟我有关吧?” 自从上次在文德殿“侍寝”以后,我再没机会见到他,所以很多疑问都一直憋在我心里。这次好不容易能再和他面对面的交流,一定要把事情说清楚! 他的声音低沉:“就算跟你无关,你的表现也不错。”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惊讶的坐了起来。 他没起来,面对着我侧躺着,一只手撑着头,说话时,我只能看见他的目光在黑暗中闪烁:“在太后那儿就看出你脸色不对。本来私下里让何鸿派人去帮你的,不过,看来倒是朕多虑了。”说着,他把我的手握在了掌中,“朕不想知道你是怎么买通徐寿的,总之,现在宫里能有个人帮你,朕就放心些了。”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把我拉到了他的胸前,拥住我说:“你知道,很多事情,朕不方便做的。” “我,你怎么知道是他在帮我?”马上的反映,就是想告诉他我并没有买通徐寿,可直觉却让我把后面的话给改了。不想扯出关于郭焕生的事情,因为连我自己都还没有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鸿派的人发现,徐寿和你的丫头并没有回你的园子,只是在外面绕了一圈,就回未央宫了。” 幸好现在我是靠在他身上,头埋在他怀里,所以没让他看见我此时惊讶的表情。 只说了一个名字,就让太后的贴身大太监助我逃过了一劫?我心中掠过的不仅是诧异,而且还有些许兴奋。等穆容成走了以后,一定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说不定真能得到一个有力的帮手。 我们俩这一会儿都没说话。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我已经开始熟悉的男人的味道,我居然有些昏昏欲睡了。不行!还有好多问题没弄明白,我不能睡!使劲儿抗拒着困倦,我问道:“穆容成,上次我说的办法,你是不是默许了?还是说你有其他的打算?” 等了一会儿,却并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我心里的火慢慢升上来了。想挣开他坐起来,这样躺在他怀里,让我觉得自己太柔软温顺了,一点儿也没有谈判该有的气势。可动了两下,他的手臂却越收越紧,我只能放弃动作,用语气上的森冷来弥补一下:“你把严惠兰贬下去,她父亲肯定会不高兴,对稳定你自己的权利能有什么好处?高彤云已经怀孕了,你又得罪了新党,现在想把高家整下去更是难上加难。” 说到这里,感觉他的身子僵了一下。哼,被我戳到点子上了吧?抬起头来嘲讽他:“当然,也许是臣妾肤浅了,皇上现在是想以退为进?” “这件事情,本不该发生的。”黑暗中,他的眼睛似乎眯了一下,然后就说了这么一句,话音中含了些怒意。 我却听得一头雾水。他是指什么事情不该发生?严惠兰被贬,还是,高彤云怀孕?他为什么生气?若是后者,那他是在气那避孕措施不得力? 想到这里,我皱紧眉头。这么严肃的时刻,怎么会想到这么无聊的问题? “算了,反正事已至此,我们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干脆把刚才的话题跳过去。 “不论今天的事情是谁做的,朕贬了严惠兰,都不见得是一件坏事。”他慢悠悠的说,声音已经平静下来。 “怎么讲?” “前些日子得到消息,高怀仁在通过渠道拉拢严柏涛。” 我一愣,疑惑道:“难道不是高彤云干的?可即使如此,严惠兰更没道理这么做啊?” 他没说话,我也没指着他告诉我,只是陷入自己的沉思中,过了一会儿,我忽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一定是拉拢不成,所以才打压的,对不对?”我拉住他的袖子问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好解释了。严惠兰不笨,她知道陷害她的人是高彤云。而穆容成对待后宫,一向是一碗水端平。而且依照今天晚上的形势来看,这巫咒的黑锅,她是背定了。所以她只会把仇记到高彤云的头上。她父亲也很快会知道女儿受了冤屈,只会更跟高家过不去!这招儿隔山打牛,用得不错。 “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在朝里,对新旧两派依旧一视同仁,他们有什么纷争,还努力化解,对不对?” 他挑了挑眉,淡淡的说:“为君者,自当如此。” 什么自当如此,真是狡猾,明明占尽便宜的就是你,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暗道。 “但现在高家有了更好的筹码,要是她生了儿子,那高怀仁这个国丈,不就当定了?”过了一会儿,我又生疑问。 “你以为凭个孩子,就能要挟朕?你也把朕想得太容易对付了。”他轻笑着说。 “这么说,你并不在乎她肚子里的孩子了?”不会吧?这么狠?为了权利连亲生骨肉都在所不计? “就算她真生了龙子,也不代表一定能登上后位。再者说,后宫中的女人那么多,又不只有她一个能给朕生养。”话音刚落,他忽然转了个身,把我压在了下面,“比如说蓝昭仪你。” 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我?”怎么回事?不是在和他商量共御外敌么?怎么说到我身上来了? 他的手轻蹭着我的脸,现在我能看清楚他的脸了,可却被他深黑色的眼睛吸去了所有目光。“我一直在想,雪儿生的孩子,一定像他母亲一样的美。”他的声音在我耳边,仿佛梦吟般的响起,“这样子说个不停,看来你今晚还是很有精神,不如和朕做点别的。” 然后,就是一个绵长的,让我喘不过来气的吻。等他大发慈悲放开我时,我已经开始晕头转向了。 我浑身发热,心跳得飞快,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样子,我只是觉得,穆容成黑如深潭的双眸,透出了欲望的含义。“唉,你真是个诱人的小东西。”他轻叹一声,喃喃自语。 从我的额头开始,到鼻子、脸颊、嘴唇、脖子,他的吻一直延伸到胸口。等我回过神来,上衣已经被他解开了。我身上只穿了里面的褥衣,所以衣服一敞开,就是里面的肚兜儿了。 “哎!你等一下!”我用手挡在了胸前,可他只用左手就抓住我的两手,定在了我的头上方,右手继续往下游走...... “穆容成!你听我说!”喘着气,我使劲儿的喊了一句,他总算停了动作。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我已经被他拨光了,赤条条的躺在他身下。我浑身都在发热,明明是夏天,身体却仿佛怕冷一般微微颤栗,因为他的手,正停在我最隐密的地方。他的身体微压着我,力道正好,即不会觉得难受,又让我躲不开。我在心里反复说:没事儿,这一天早晚要来,怕什么?但心里却紧张得只想逃跑。我想把腿挪到旁边,好离他远点儿,可才刚动一下,就被他的腿压住了。只好拼命的并拢双腿,却没有起到丝毫的防御作用。 现在这种情形,实在很难再跟他进行严肃认真的谈话,事实上,我已经满脑子浆糊了,只剩下身体的感觉,异常灵敏。 “说吧,我听着呢。”手是停了,可嘴没停。他的头还在我胸前,没有抬起来,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很明显是敷衍的话。我呼吸急促,拼命让自己忽视他在我身上游戏的牙齿和舌头。 “你、为什么、一直都,怎么现在,现在才.....”完了,我模模糊糊的想,连组织完整句子的能力都没了,不知道他明不明白我要问什么...... “现在才碰你?”他突然抬头看着我,嘴角弯出一个弧度。 我看在眼里,心里只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其实男人的笑容,一样勾人。 “原来你比我更加迫不及待吗?”连语气也变得轻薄起来。 “才不是!我没有.....”刚辩解了几个字,就又被他的吻,堵住了下面的话。许久以后,我才隐约听见他说:“时候到了而已.....” 而这,就是我今晚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布偶巫咒事件之 穆容成版 ------------------ 他对幕后真凶根本没有兴趣。这群互相攻讦的女人,总是以为自己才是戏台上的主角,永远不明白其实她们都是操纵在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而已。他懒洋洋的看着她们,为了整垮对方使尽浑身解数,只等着这场戏快点唱完,他好出演最后那关键的一幕。 他看见了蓝雪不屑的眼神。唯一看透他的想法的人,只有她吧。不过给她留下这样的印象可不好,得想想怎么补就..... 正琢磨着,就听见严惠兰恶狠狠的声音:“要说嫌疑,她也应该有份儿!” 怎么又牵扯到她了?他从高彤云的脸上,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算计。真是该死!这么长时间来,他压抑自己不去过分接近蓝雪,就是希望她暂时离这纷争远一些。她才刚进宫,根基太浅,他又不能将她回护的太明显,那样反而是害了她。可好像越是如此,越是事与愿违,也许,是时候他该改改做法了。 他悄悄给何鸿打了个只有他能看懂的手势,让他派人盯着点。虽然据他所知,蓝雪跟此事并无关系,但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 这后宫实在是该整治了,可光朝廷里的事情,已经够他忙的了,怎么也抽不出时间和精力来。更何况不能来硬的,要做到心服口服也不容易。何鸿也太不中用了!安插在太后身边的人,都没能得到她的信任。 徐寿去拿料子的时候,蓝雪的脸色就不好了。莫非此事真的与她有关?她在心慌吗?可即使如此,她仍然没让高彤云在嘴上讨了便宜。这个不服输的小女人,穆容成看着她把高彤云顶班得变了脸色,心里泛起了模糊的笑意。 等到徐寿拿来冰蚕绸,一点点展开后,他的心也提了起来。万幸的是,那料子完好无损。行了,到这里也差不多了。他站了起来,刻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生气且不耐:“好了,折腾了大半夜,该够了吧?!” 宣布了最后结果,高彤云果然以胜利者的姿态,邀他到晗绣宫去。还是过去呆一会儿的好,既然让她赢了,面子上就要给够。走下龙椅子,经过蓝雪身边的时候,他仍然在担心:“都已经没事了,她的脸色怎么还那么差?” 在晗绣宫一直心不在焉,直到何鸿进殿,俯身在他耳边底语道:“蓝娘娘晕倒了。”他心里一慌,茶碗差点儿脱手而落。跟高彤云说,他有急事要处理,不再理她再三的挽留,穆容成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馨雅园。 看见她苍白的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又气又急,脸色差得把一屋子的奴才都吓得不敢吭声,禁若寒婵。 直到太医小心翼翼的说,她只是思虑过重,睡眠不足,以至头痛晕眩,精神不济,他才沉着脸,坐在了蓝雪的床边。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睡梦中的她,无意识的回握住了他的手。忽然,穆容成的怒气,就被她这样轻轻一握间,消散了。 从何鸿那里得知了徐寿的事情,穆容成不由得松了口气。蓝雪从不会让自己被打败,这样冰雪聪明的女子,这么快就做到了他一直也没能办到的事情。想到这里,他的嘴边溢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你们都下去吧,朕今天在这里过夜。”然后,他躺在她身旁,将她搂在了怀里,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半夜里,她醒了。怎么都不肯再睡。好吧,她想说,他就陪她说。只是当她用冷漠的语气提到高彤云怀孕的时候,他的怒意止不住的生了出来。她竟然可以如此冷静的分析这件事情,她难道都没有嫉妒过吗? 高彤云的事,是个意外,但他不想跟她解释太多。这种越描越黑的事情,没必要浪费唇舌。 不过,既然说到这里了,干脆就锻炼锻炼怀里的小丫头吧。 她真的是聪慧啊,一点就明,一说就透。穆容成看着身旁那双晶亮的眼睛,只是略做沉思就想明白了前后关连,心里不禁害怕起来。拥有这样七窍玲珑心的坚强女子,他这一生也不会再遇到第二个了吧。可这样的女人,又怎么是皇宫可以关的住的?这一生他都如此寂寞,没有人可以贴近他的心。可上天垂怜,让他遇到了蓝雪,经历那么多曲折才把她拥在怀中,所以他知道,他再也不可能放开她了,除非死亡降临。他甚至有这样疯狂的念头:即使下了十八层地狱,也要拉着她一起走。 可是她呢?她的心却不在他身上。永远冷静的分析利害得失,永远最先考虑的是敌我关系。是的,他想培养她,让她成长起来。只有通过她自己的努力得到那个位置,才是最可靠的。而且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风浪等着她,她必须拥有自己的力量。他相信,蓝雪,不会让他失望。 他承认他也有自己的盘算。选择蓝家,可以打破原有朝中官员的格局,重新让所有的人在他的掌握下,保持平衡。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渴望:让所有的人都心甘情愿的跪伏在她的脚下,喊那一声,“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是皇上,呵,多么可笑的称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别人看来他拥有全天下,可他却不能随心所欲的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甚至连感情都无法外露。从没有这样后悔过自己的选择,若没有走上这条不归路,或许他可以和她有另外一番未来?才冒出这样的念头,他就想起,若不是他登上皇位,他怎么能把蓝雪从北辽抢回来? 这就是所谓命运吧,他无奈的想。但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再失去她! “这么说,你并不在乎她肚子里的孩子了?”蓝雪问出这样一句话时,她脸上鄙夷的表情,让他恐惧。她把他当成什么人了?不是的!若是她的孩子,他一定会视若珍宝! 不可以,再这样下去,她会离他越来越远!穆容成想,现在,应该是时候了。毕竟,她已经不是刚入宫时的蓝雪了。能争取到徐寿,就说明他可以对她放心些了,不是吗? 不想再忍了。天知道今夜她身上的幽香,根本让他无法入眠。这样的折磨,该到头了。 光滑的皮肤,像丝缎一样,在他的手下滑过。口鼻间全是她发香和体香,他真想一口将她吞下去,连皮带骨。可他拼命的控制着,不让他的动作太过粗暴。头一次,穆容成敬佩自己,居然忍了这么久没有碰她。 身下的女人还想躲,她不明白她没机会逃开吗? “你、为什么、一直都,怎么现在,现在才.....”她喘息着,断断续续着,可仍然不放弃提问。 真是个好奇的丫头,他抬起头,微笑着说出她已经连贯不起来的话:“现在才碰你?” 她傻呆呆的看着穆容成的目光,让他心里更是无比的兴奋。 “原来你比我更加迫不及待吗?”好笑的看着眼前的小女人,脸涨得更红。 “才不是!我没有.....”好了,不用说了,反正也不需要你的回答。 “时候到了而已.....” 是的,时候到了。所以现在不是说话的时间,今夜,他还有很长的时间...... ----------------------------- 布偶巫咒事件之 徐寿与碧玉版 ------------------ 他叫了蓝昭仪两次,眼前的女人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她看徐寿的目光,让他觉得十分怪异。就在他让到一边,躬身等她进去的时候,她轻启朱唇,吐出三个字:“郭焕生。” 他的身子微微一颤。已经有多少年了,十六年了吧,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若不是这些年在宫里的磨练,他恐怕当场就要抓住蓝昭仪问,她是怎么知道他父亲的名讳的? 但他忍住了,只是有些微的失态,就立刻恢复原状,依然四平八稳的站在一旁。只是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冰蚕绸的事情,已经牵扯到了蓝昭仪,他知道高贤妃不仅要对付严淑妃,顺便也要将她拉下水。 太后让他去取冰蚕绸,在他转身的时候,他已经打好主意,要让蓝昭仪,平安过关。 ------------------------ 碧玉跟着徐总管,往西面走。离开未央宫的时候,她也注意到小莲的神情不对。难道,那料子出了真的什么问题?这一路上,她走的是心惊胆战,可却一点儿办法也想不出来。 徐寿在刚离开未央宫的时候,有个小太监跑了上来。碧玉看见他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什么,然后小太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这让碧玉心里更加不安。他要干什么? 徐寿感觉到了碧玉的情绪,他没有转头,只是淡淡的轻声说:“若是为了你家娘娘,就跟着我走!” 转过这条宫道向左,再走一会儿,就到馨雅园了。可刚转了弯,徐寿突然拉住了碧玉的手,推开身边经过的一扇角门,钻了进去,然后飞快的轻声关上。 她吓得不清,出了什么事?可徐总管却紧紧的捂住了她的嘴,低声说:“我不会害你,你家娘娘要想逃过这一劫,就只有我能帮她!” 他定定的看了她许久,一直等到她眼中的惊惶渐渐平定下来,他才慢慢的送开手。 看着眼前的宫女,并没有惊慌失措,徐寿不由得暗赞一声,心想,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能把手下的丫头,练得如此冷静、识大体,蓝昭仪这个主子,一定更加不同凡响。 “我们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待会儿再转回未央宫。”他悄声吩咐。 碧玉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点头。 不一会儿,两长一短,三声扣门声响起。徐寿打开门,门口却没有人,只是门边放了一个黑色的长条状的东西。碧玉眼看着徐寿若无其事的拿起它,然后把外面的黑布一揭。顿时里面洁白无暇的冰蚕绸露了出来。 碧玉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这次她自己捂住了嘴,把喉咙里的讶异之声咽了回去。 徐寿看了她一眼,平淡的说:“既然已经拿到了冰蚕绸,咱们就可以回去复命了。” “是,徐总管。”碧玉低头道。 她不知道徐寿究竟是不是可以信任,可直觉上,她却选择了相信他。她也曾想到,是否徐寿用计,换了剪过的冰蚕绸,来陷害蓝雪呢?可她看到了他的眼神,在这宫里这么久,她从没有在谁的眼中看见过如此真挚的神情。这最终让她,鬼使神差的信任了他。 而后来的事实,果然证明,她没有看错。 梦落繁花—蓝雪 第四卷 世上谁人是萧郎 绝不会,善罢甘休 章节字数:7222 更新时间:07-08-03 23:47 芙蓉帐暖,春色无边。 我醒来的时候,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么八个字。拥着衾被坐起来,我看着满床的零乱发呆,现在外面早已是艳阳高照了。一夜无梦,这一觉我直睡到日上三竿,连穆容成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一半是因为长久以来的失眠,另一半吗...... “娘娘,您醒了?”春杏和碧玉看见我在床帐里坐起来了,就端着铜盆进来要给我梳洗。 “再等一下!”我赶紧叫了一声,“呆会儿我叫你们的时候,你们再进来!”说完我就又躺了回去,把被子蒙住了头。刚刚想起了昨夜的缠绵,我都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烧。羞死了,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让碧玉她们看到! 等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平静了些,这才让她们把床帐撩起来。 “娘娘,要不要,擦点药?”穿衣服的时候,春杏迟迟疑疑的问。 “什么?”我一愣,然后马上明白过来,她说的是我身上的斑斑红痕。我只注意到手臂和胸前有一些,其他地方还没仔细看。不过看来是少不了。“恩,没事,不疼。”说完,就想咬舌头,这几个简单的字,却透露出说不尽的暧昧,赶紧跟上一句:“我要洗澡,水准备了吗?” “知道娘娘要用,早就准备好了。”碧玉笑着说,然后偷偷瞪了一眼春杏。后者无辜的回视她。 装做没看见她们的小动作,我草草披上件衣服,就去洗澡了。 “再多放些花瓣。”我对碧玉说。她听了,有些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但马上拿过托盘。 “都倒进来!”我看了看,然后对她说。她依言把所有剩的花瓣都倒进了澡盆。 我被淹没在花海里。还觉得不够,干脆深吸一口气,把头也埋下了水。 为什么要那么多花瓣?因为味道。从头到脚,甚至头发丝里,都散发出,他的味道,丝丝缕缕、缠缠绕绕。身体浸泡在热水里,阻绝了鼻腔的嗅觉功能,可温热的水又唤起了皮肤的触感。那热度,好像他温暖的胸膛、有力的双臂,一直把我拥在怀里,始终不曾放手..... “哗!”的一声,水花四溅。一直沉到肺都憋得疼了,我才从水下上来。守在木盆边的碧玉和春杏猝不及防,被我突然冒出来的动作溅了一身的水。 “待会儿把小莲叫来。”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对碧玉说。昨晚回来以后,碧玉她们就把小莲扣了起来,专等我醒来解决这件事情。不知为什么,我对自己现在的情绪非常厌恶。心中暗道,不能再这样下去,还有很多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眼前的麻烦一抓一大把,哪有时间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娘娘?”春杏怯怯地看着我。看来我刚才的脸色很差,吓到她了。扯了个笑容:“我要出来了。” 等我神清气爽的收拾完后,小莲已经跪在屋里了。我坐在桌旁,接过碧玉给我倒的茶,喝了一口,然后用闲聊的口吻说:“说说吧,你都背着我干了什么?”我叫小桃和碧玉领人搜过了园子里所有的地方,那匹冰蚕绸已经不见了。肯定是跟小莲有关,现在我只等她自己老实坦白。 她听了我的话,身子微颤了一下,低声说:“奴婢、奴婢,娘娘,是奴婢的错,连累了娘娘,奴婢该死!”说到这里,声音里已经带了哭音。就在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明白了这件事的前后原委。 我这个蓝昭仪在皇宫里,绝对算不上受宠的妃嫔,甚至可以说是被冷落了。被冷落,自然得到皇帝的封赏就少。虽然平时该有的用品并不缺,可也不过是些平常之物。除了进宫时,太后赏了一次以外,再也没有过进项。 偏偏我这个人,对珠光宝气最提不起兴趣,根本没在意过是不是赏了东西。手里有的也就是些进宫时从蓝家带来的首饰。小莲和后宫里的女人混久了,常看到有些宫女能拿到主子赏的珠宝玉器。皇宫里的东西,即使是那些娘娘看不上的,也是非常好的。这就让她羡慕无比。但这种事情,她自是不能对我说的,只有自己心里悄悄的垂涎。就在昨天白天,她从浣衣局取了衣服往馨雅园走的时候,在一个僻静的角落,捡到了一支翡翠嵌珠宝鎏金的簪子。那簪子让她爱不释手,她看了看四下无人,就自己揣了起来。可还没走几步,突然斜刺里跑过一人,把她撞了一个跟头,手里拿的衣服都掉在了地上,连才捡到的簪子也掉了出来。那个撞她的宫女,一把将她抓住,说那簪子是严淑妃的心爱之物,因有损害,派人拿到营造司去修的。结果不见了,原来是小莲偷的,云云。 小莲当然吓得不清,使劲否认,可那宫女揪住她不放,还招来了些人做证,说要把她扭送官办。这丫头偷盗嫔妃的东西,罪过可不轻,小莲把簪子还她,一叠声的央求她不要声张。那宫女看了看她,叹口气说:“唉,咱们当丫头的也是可怜,天天做牛做马也就算了。若是遇上个好主子,还能存些东西,等将来出了宫,也好给自己留些嫁妆。可要是命不好,那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啊。” 一番话说到小莲的伤心事,让她也不由得感伤起来。 那宫女拍了拍她,又说:“都是给人当奴婢的,你的心思我也明白。不如这样吧。我听说你们娘娘最近得了一匹冰蚕绸,那可是价值连成啊!要是拿到宫外去,不知道能换多少银子。你就去把那料子弄来,我有路子,可以拿到宫外去出手。不管得了多少,我们五五分帐,如何?” 小莲本也不是贪心那些银两,只是她若不答应,那宫女就威胁说要上告此事。那簪子是在小莲身上被发现的,这让她百口莫辩,又担心真被送到内务府,会给我惹祸,只得答应下来。 “你把宫里的东西私贩出去,就不怕惹祸吗?要是被我发现了呢?”我无奈的问她。 “娘娘,从不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以前太后赏的,都放在柜子里,再没看过第二眼。所以奴婢想,娘娘肯定不会注意到料子没了。而且,那个宫女说要给奴婢一匹相似的布料偷梁换柱.....”说到这里,她声音变小,羞愧害怕的看了我一眼,停了停又说,“当时她就催着奴婢要,奴婢那个时候心慌意乱,根本没想到会是陷害。结果就回了园子,拿了些衣服借口要去洗,把那冰蚕绸裹在里面带了出来.....” 我听了,冷哼一声。时间真是掐得好,白天把料子骗走,晚上就发难了,连让小莲反悔的时间都没留。 正好最近这些日子,我的精神一直不好,梦中不断出现的声音,子轩满含深意的话语,还要琢磨宫里那些女人的明争暗斗,让我根本没注意自己的身边出了什么问题。 我纂紧了手里的杯子,心里忽然升出气愤和失望的感觉,不是对小莲,而是对自己。虽然从没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但对于一直以来都是亲自解决困难和问题,不能说内心深处对自己的坚强,一点都不觉得自豪的。 从遍地横尸的战场,到禁卫森严的北辽军营,从没将我打败过,反而顽强的一路走了过来,一个现代女性的自立自强也不过如是吧。可现在到了这皇宫里,日子过舒坦了,却连遭陷害、倍受打击,毫无还手之力,甚至避无可避。难道真的是我不适合在这里生存下去吗?我不信! 把杯子往桌上一掼,“啪”的一声,未喝完的水被甩了出来。跪在地上的小莲,被那声音吓得身子又陡了一下。我看了她一眼,冷冷的说:“小莲,你既然如此出卖自己的主子,我也无话可说。碧玉春杏,你们把她领到内务府去,就说她手脚不干净,已经被我逐出园子了!” 话音才落,小莲就嚎啕大哭起来,爬到我脚边苦苦哀求。碧玉和春杏也吓一跳,就要跪下给她求情。 我猛地站了起来寒着脸厉声喝道:“你不要不识好歹,我没打你已经是开了大恩了!” 又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两人:“要造反吗?你们还认不认我这个主子?” 她们俩互看了一眼,低声齐道:“奴婢不敢。” “那还不把她给我拉下去!难道没听见我的话?!”我相信自己的表情,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严厉过。 这么一来,她们也不敢再多说了,碧玉和春杏上前把哭得死去活来的小莲给架了下去。 看着小莲的样子,我心里也是难受,但狠狠心,把头偏开,不理那渐行渐远的哭声,又坐了回去。这个法子虽然冒险,但是值得一试。 放在膝上的手握成了拳。我不能总是处在这种挨打的局面,也该轮到我做点什么了。 - “在写什么?”拿着笔的手,突然被人从身后握住,低语声,伴随着嘴中呼出的热气,喷在我的耳边,惹起我颈边的一阵酥痒。 “没什么,是皇上的字,我随便描描罢了。”转过头笑着说道。 穆容成没说话,只是握着我的手,写完了最后两个字。然后拿起纸来看了看说:“倒是有六分相象,只是力道不够而已。”看着他依然握着我拿笔的右手,眼前恍惚闪过以前在蓝家的书房里,子轩握着我的手帮我练字的情景。那个时候,他几乎每天都要这样陪我写一篇大字,就是因为贪恋那正大光明靠在他身上的时刻,我才能坚持把毛笔字练下来..... “想什么呢?”看我一时愣怔,他随口问道。 “哦,没什么。”连忙把笔放下,打起精神,转过身来,“皇上写的字,当然要比我写的好多了。天天批奏折,练也练出来了。我不过闲来无事,写写打发时间而已。” “你这话,是恭维还是讽刺?”他挑挑眉。 “当然是恭维!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讽刺皇上啊。”我睁圆了眼睛,一脸害怕的样子对他说。 他看着我的表情,眼中泛起温暖的笑意,只是静静的看着我,好半天没说话。他的目光看的我心里怪怪的,遂微微低下头,不再跟他对视,嘴里低声嘟囔:“我脸上沾了墨迹吗?” 他抬起我的头,在我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轻声道:“没有,只是脸上长了双慑魂夺魄的眼睛而已。” 我瞥了他一眼,轻声笑:“皇上明知道,那还看我干什么?” “我看自己的女人,有什么问题吗?”他一脸理所当然。 我注意到,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朕”。也许是他一时嘴误吧,我心想。 为了掩饰脸上的不自然,我把头靠在他肩上,不再和他说这些,换了个问题:“今天怎么这么晚?以为皇上不来了。” 自从上次他在我这儿过夜以后,晚上就常到我这里来。过了些日子,穆容成说我住的太偏远,让我搬到了听雨轩。这里在皇宫的东面,离他的文德殿不远。 因为高彤云怀孕了,无法再伺候圣驾,穆容成自然要点招别的妃嫔。高彤云为了表示自己的贤惠、谦躬,还要多鼓励皇帝去临幸别的女人。她最多推荐的就是薛丹盈。 可穆容成对谁都一视同仁,招谁的次数都差不多。而本来他也不是个耽于美色的人,一个月能有一多半的时间,是自己在寝宫独宿。他下旨说我侍奉得体,赏了些东西,最重要的就是让我换了地方住。但同时他也嘉奖了其他的宫妃,尤其是薛丹盈,给她升了一级,补了严惠兰的位置,成了薛淑妃。 其实穆容成正式招我去文德殿侍寝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总是私下里到我住的地方来,只带着贴身的太监和侍卫。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好笑,要是高彤云知道,穆容成原来那独睡的日子,大部分是在听雨轩过的,会不会气得动了胎气?事实上,我相信她已经知道了。眼角瞄到了窗边一闪而过的阴影,我的嘴边泛起一个懒懒的笑容。 “今天的事情太多,折子也没看完。而且刚才到晗绣宫待了一会儿,所以来晚了。”他淡淡的说。 “人家是孕妇呢,最需要人陪。皇上就这么狠心?”手抵着他的肩膀,我斜眼看着他。 “说不定,你现在也是孕妇了呢?”他笑笑反问道。 我也笑了笑。生理上,我的身体还不满十六岁。本来发育就晚,癸水也是过完十五岁的生辰才来的。虽然这一两个月来,我们之间的耳鬓厮磨已经成了常事。但半个月前,我的“姐妹”仍然来了。 穆容成也知道这件事。本以为那几天,他肯定不会来找我。没想到他晚上依然准时出现,然后拥着我睡觉,什么都不做。只不过最近这些日子,他的需求越来越多。 想到这里,脸上就不由得一阵发烧。现在早就改了以前的想法了,男女之事,确实有它美好的一面,大概和个人技术有关?我轻咳了一下,甩开脑子里想的东西,轻声说:“这种事情,急不得的。” “急?急什么?谁在急了?”他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这回我的脸真的红了。 “呵呵....”他搂着我,低声笑着。我咬了咬嘴唇,放在他肩膀上手变掌成拳,抬起来想打他一下。却没有落在他的肩上,而是在他的手里。 “胆大包天了,想打朕?是不是宠的你太没边儿了?看来今天该教训你一下。”他笑着,一把将我抱起来,往内室走。我的目光落在了刚才闪过黑影的那个窗口。我和穆容成说的话,已经被人听全了吧...... 被他放到了床上以后,好不容易等他放开我的嘴,我拉住他到处乱动的手,气喘吁吁的说:“皇上不是说,今天的奏折,还没批完?”他看了看我,不置可否。 “皇上是英明圣主,可不要为了臣妾误了朝中大事。这种罪过,臣妾可背不起。” “所以?”他漆黑的眼睛紧盯着我。 “皇上还是先批折子吧。我给皇上掌灯、磨墨、铺纸,可好?”我娇柔的笑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便拉着我坐了起来:“有如此为朕着想的爱妃,是朕的福气。” “皇上过奖了,这本是我份内之事。” “那好,这是你说的,掌灯、磨墨、铺纸,到时候可不要嫌累。”他的目光,含着些许玩味。 “皇上写那么多字都没嫌累,臣妾不过打个下手,又怎么会抱怨?而且能为皇上做点事情,是雪儿莫大的荣幸,我还就怕皇上不让我陪着呢。”我一脸欣喜的说。 穆容成唤来了何鸿,把未看完的奏折都拿到我这里来。然后,我挑亮烛花,坐在他身旁,挽起袖子,拿着朱砂,在砚台上轻轻的磨着,不一会儿就磨出一砚红色的墨汁。 穆容成拿起折子,边看边批。屋里很静,只有他写字以及我磨墨的声音。穆容成做正事的时候,精神很专注,过了大半个时辰,我们之间没有一句话。我除了砚墨,就是将他写好的奏折整理在一起。 我本来对这些政事没有兴趣。刚才对穆容成说的话确实是真心的,因为头一次听到他提到他的朝事没处理完,所以想让他先做完自己手里的正事。只是时间长了,难免无聊。我也没想到,他说的没有做完,居然指得是这么多的事情。 有些不耐烦起来,可已经说了大话,不好反悔,只得耐着性子坐着。眼睛却开始不安份的东瞄西看,就看到了他手里翻开的折子。我知道后宫是不得干政的,不过这么坐着真是没意思,而且和他靠得那么近,很容易看到他写的东西。既然皇帝都不怕瓜田李下,那我怕什么?反正我又不懂那些纸上写了什么事情,不过是想打发时间罢了。 想到这里,眼神就溜到了他正俯案写着的东西上。好像是在讲西北粮食欠收的事情,后面有呈送这个奏折的官员的姓名。我看到穆容成在批示,从那里那里调粮过去,由什么粮道负责。 写完了,放到一边,又拿起一个。打开后里面写的是几个州府税赋未能收全,什么当地豪绅对新税法颇多怨言等等。又看了几个折子,大多都提到了税的问题。我看到穆容成的眉头皱了起来,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看来这是他施政的重头戏了。心里有点感叹,当皇帝绝对不是什么好差事。 这时他又翻开了一份,看了几行,神色舒展了些。我心里好奇,是什么让他心情变好的?悄悄蹭过去一点看了看。原来那上面是说,一个官员在当地推行新法得力,便将经验上奏朝廷,希望对现在各地的困难有所帮助。落款是淮州道,夏延丰。 看到这个名字,我的心里忽然一跳。真奇怪,我确定自己从没听说过这个人,可看到这个名字,心里却觉得莫名的熟悉。这种怪异的感觉就像以前梦见郭焕生时一样。当时我翻着子轩给我的资料时,也是看见郭焕生的名字后,就有一种非常奇怪的熟悉感,所以虽然我当时还不知道“郭焕生”是哪三个字,可还是一下子就把它挑了出来。 自从那次的布偶事件以后,我一直都没有再做过梦,听过那声音。尤其是穆容成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睡得非常好。这让我以为,那让我知道了徐寿的真实身份的梦,不过是个意外。可现在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时,我便开始上了心,屏息凝神,瞄着穆容成批的折子。 这一晚上,他看了大约有二三十份,里面有四五个大臣的名字,我看到以后觉得眼熟。把它们暗暗记在心里,想着,一定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对了,今天南郡王来见朕,提到年末婚礼的事情。这也就是眼前的事情了,他府里早就忙开了。你也看看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合上最后一本,穆容成放下笔对我说。 我疑惑地看着他。什么南郡王、婚礼?跟我有什么关系? 看出我一脸问号儿,他笑了笑说:“南郡王就是韶华郡主的父亲。” 我心里缩了一下。哦,是韶华郡主的父亲啊...... “臣妾也对这种事情不太熟悉,自然要南郡王多操心了。婚礼是定在什么时候?” “就是今年除夕,这样你们蓝家就是双喜临门了。”他说着握住了我的手,“怎么这么凉?穿得太少了吧?” 我赶紧笑了笑:“大概是吧。多谢皇上想得如此周到。这样吧,过几天让我哥进宫和我见一面,我好问问他还缺什么。” “那是当然。你未来的嫂子,也算皇亲国戚,不过她人很温婉的,肯定能和你这个小姑合得来。”他看着我,或许是摇曳的烛光吧,总觉得他的目光闪烁。 “臣妾见过韶华郡主的。那样一个美人,我要代大哥多谢皇上的龙恩了。”我低声道。 “哦?那你要怎么谢朕?”他淡淡的问。 我拉着穆容成站了起来往里面走,脸上的笑容无限娇媚:“一会儿,皇上不就知道了?” 梦落繁花—蓝雪 第四卷 世上谁人是萧郎 陌生的子轩 章节字数:7246 更新时间:07-08-03 23:48 九月末十月初,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虽然有“秋老虎”一说,但今天的天气很好,天高云淡,轻风拂面,非常舒服。当那个身着靛青色官服的清峻身影走进听雨轩时,我正坐在花园凉亭里的藤椅上,闭目养神。 其实他一进来我就看见了,只是马上把眼睛又闭上了。耳朵却自动搜索周围的声音,听到他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一点点的近了,然后:“臣蓝子轩,见过娘娘。这段时间,娘娘身子可好?” 我慢慢的坐起来,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头发,语气平淡:“劳烦大哥惦记了,我一切都好。坐吧。碧玉,给蓝大人倒茶。” “谢娘娘赐座。”子轩微笑着回了一礼,撩起衣袍坐在了我旁边。他端起蓝釉游龙纹茶盏,用茶盖轻轻撇着上面的茶沫,喝了两口,然后慢慢放回到桌子上。我没说话,只是安静的打量他。每次见他,都觉得他在改变,但究竟变在哪里,我却说不上来。子轩本就是个温文尔雅、书卷气很浓厚的人,所谓居怡体,养怡气,或许他在朝中为官的时间越长,人就越磨练的沉稳练达吧。 他的事情,我从未刻意打听过,但只要听到的,就都牢牢的记住了。他现在虽还算不上是穆容成的股肱之臣,可因为为人谦和,又有能力,在朝里也声名渐起。最重要的是,他既不依附旧党,也不跟风新党,只是认真做好皇上交代的差事,可以说十分务实。还听说他人缘很好,推荐了许多被埋没的有才之士。在天启年轻一辈的读书人心目中,声望颇高。所以,穆容成对他也是很看重的吧,要不然也不会把这次新税法推行的一些事情,交给他办。 “最近,娘娘和皇上似乎处得不错。”他一放下茶盏,我就立刻收回了目光。他似乎没有注意我的眼神,只是跟我闲谈起来。 “其实薛淑妃更得圣心。你知道的,她被封了一级呢。”不知为什么,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和穆容成的关系如何。 他笑了笑,四下打量了一下,说:“听雨轩园子大,风景也好,比你以前住的地方舒适多了。”他转回头,温柔的看着我,继续说,“而且,这里离文德殿很近。” “不过是凑巧罢了。”他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得我心慌。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我随手拿起了碟子里的一块杏仁酥,咬了一口。吃到嘴里才觉得太过甜腻,微皱了眉,又放了回去。一时间,我们谁都没说话。 秋风吹起了我的头发,在胸前飘荡。子轩忽然向我倾身,伸出手从我的衣袖上捻起了一根掉落的长发。那根头发,在他指间绕了一圈,但他并没有抓紧,很快的,就被又一阵风卷飞了。 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我产生了很奇怪的感觉,心里的一个地方好像空荡荡的,无处可依。 “皇上托我问问你,婚礼的事情准备的如何,还有什么缺的,我也好帮大哥一下。”努力忽略掉刚才的想法,我打起精神,用轻快的语气对他说。 “圣上国事繁忙,还能想到为臣的婚事,真是体贴臣下。你要代为兄多谢皇上厚恩。”说完,他看了看站在我身旁的碧玉。我马上会意过来,对她推了推点心盘子:“碧玉,你去给我换一碟点心来。这味道太甜了。” 等碧玉应声走远了,子轩这才又说:“郭家的案子,我已经查过了。这是件沉年旧案,当年的人怔早已不知所踪,就连物证都没有留下。”他的神色严肃了些,“物证和案情卷宗都存放在汝南峦县的府衙里。我派人去问过,这案子结了大约一年以后,峦县知县就因要修缮县衙旧屋,把所有的案卷移到了邻近的充县。可半年后,乾江发大水,充县全部被冲毁,那些案卷,自然也就踪影皆无了。” 我问他:“难道就一点文字资料都没有留下吗?” 子轩想了想说:“十七年前,此案轰动一时,郭家曾托人一直告到京州。虽然最后不知为何,匆匆结案、不了了之,但我想当时朝中,肯定会有官员就此案为郭家说情。那么宫里应该会有这样的折子,即使时间久了,但前朝先帝批过的东西,宫里一定会留下来。” “肯定是跟高家有关!汝南铜矿现在就掌管史家手里。史景元当年是高怀仁的门客。郭家获罪以后,那史景元就以豪商的身份出现,顺利通过了朝廷派去的官员的监察,接管了铜矿的专营权。”子轩才说完,我就紧接着斩钉截铁的讲出了一大堆。说完以后,我呆呆的看着他发愣。我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子轩却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耐心的等我说完,这才微笑道:“这件事我正要讲。史景元确实是个商人,而且还是个儒商,现在还带着举人的身份。表面上看,他与高怀仁并没有关系。当年也有传言说,他是高家的门客,可从没有证据证明此事。不过,既然娘娘如此说,那此事肯定就是这样了。” 我僵硬的坐着,但自己的嘴却变得异常灵活,仿佛不受控制一样:“当然查不出来了。那史景元可是千挑万选出的人选,否则爹怎么会对高家妥协....”后面的话没了,因为我用双手牢牢的盖住了不断上下活动的双唇,瞪大了双眼看着子轩。 怎么会这样?我在喋喋不休的说话,可说的全都是我跟本就不知道的事情! 子轩神情自若,他拉下了我的手,看着我的目光温暖又镇定。他轻拍着我的手背说:“不想说就不用说了。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你只要挑自己觉得有用的部分就行了,其他的就忘了吧。” 我看着他。要是以前,不管多么心浮气躁,我一定会在他这样温情脉脉的目光中平静下来。可现在,我的心里忽然滑过一阵不寒而栗。抽回自己的手,我“忽”的站了起来。可能是动作太急,就觉得眼前发黑,一阵头晕,身子就往后仰。 子轩一把将我抱住,扶着我坐下来。他端过茶盏,喂我喝了两口。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来。睁开眼睛,就看见他焦急的神情:“怎么样?头还疼不疼?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慢慢摇了摇头说:“没事,就是头晕的厉害。” 他先是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翻过我的一只手,用两指搭在脉上,凝神疹脉。 我靠在他身上,头枕在他胸口,能隐约听见他的心跳声。他身上的味道和穆容成不同。穆容成的身上总是带着淡雅的龙涎香,混合着为王者的尊贵和霸气。要不是我原来就知道他清冷淡漠的性子,我一定会把拥抱我时那有力的双臂和火热的胸膛,错认为另外一个人;而子轩的身上,总有挥之不去书卷味,温和内敛,没有任何过激的地方。就像现在,他扶住我的位置、力道,甚至身上的温度都恰到好处。 我苦笑了一下,因为我想,我终于知道他的变化了。如果说以前他的文质彬彬、个性温润是天生的,那么现在的他,已经将这种性格发挥到了极至。似乎再也看不到他的其他情绪,所有的东西都隐藏在他那张温和的笑脸之下。除了现在,他露出这样焦急的神色,真是让我有些意外。还有,他什么时候学会给人看脉象了? “还好没事。”半饷,他放下了手,眉头也舒展开了些。他扶着我轻轻的躺在了藤椅上。离开他肩膀的那一瞬间,我的心里闪过一丝隐隐的失望和惆怅。“我上次给你带的那些补药,你没有按时吃,对不对?”他看着我问道。 “开始的时候吃了些。后来身体好些了,就不吃了。”我照实说。前几个月失眠的厉害,他给我带的补药,我也吃了一些。但后来好了,自然就不再吃那种苦得不得了的东西。 “这怎么行!那是我专门给你配的药,补气养神,尤其对于晕眩头疼有效。一定要按时吃,知道吗?”他握着我的手,眼神非常严肃认真。 “大哥什么时候学会的医术?”我有气无力的问。 “以前感兴趣,看过些医书。后来你的身子不好,就特别在这方面钻研了一下。别担心,哥给你配的药,药性都很温和,对身体非常滋补的。” “知道了,谢谢大哥。” “谢什么,怎么和我这么见外起来。”我的嘴角仰了仰,冲他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便收了回来。他的手,和我记忆里的一样温暖。但今天,这温暖却没有传到我的心里去。后来,什么时候的“后来”?我的身体一向很好,头疼晕眩,难以入睡,这些都是进宫以后才有的症状。可医术却不是那么快就能学会的。他都已经可以随手给我疹脉了,这绝不是最近几个月,看几本医书就能学会的。他的“钻研”,恐怕不只一两年了。 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眉、眼、鼻、唇,相貌轮廓,我早已经刻在了心里。但现在,我却觉得他无比的陌生。他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忽然又想,若是反过来说,我又知道他什么呢?以前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我最了解的人,就是子轩了。可现在越来越觉得,或许我最不了解的人,才是他。 我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哥,这是我无意间发现的人名,我觉得特别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什么。你帮我查查他们都是什么人,好吗?” 他接了过去,打开看了看。那上面写的就是我上次在穆容成批奏折时看到的人名。我盯着他的表情,可子轩的脸上,只挂着淡定的笑容:“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哥会帮你查查看的。”说着,他把纸收进了怀里。“哥,我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你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我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我苦恼地望着他。 “别想太多,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他握着我的手,微笑着温声安慰道,“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你肯定没病,只是精神不太好罢了。听哥的话,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就把它们记下来。不过,不要逼着自己去想,有搞不懂的疑问,就先放着,以后告诉哥,哥会帮你的。” 我柔顺的点点头:“恩,我当然会告诉哥了。雪儿只有你这一个可以依靠的亲人。” 说完,我叹了口气,又道:“哥,我好怀念以前咱们在蓝家老宅读书写字的日子。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在夫子的课上打磕睡,所以你总是要给我重讲一遍,可你从没有嫌过我麻烦。还记得吗?那时候,你天天都扶着我的手练字。”我看着他,脑海中却显现出了少年时的子轩。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他坐在我身边笑着问。 “没什么,只是咱们兄妹俩很久没有在一起聊天了,想和你随便说点什么。”我的声音轻慢,神情恍惚,因为思绪回到了记忆里,所以眼睛的焦距飘忽不定,“我一到晚上就赖在爹的书房里不走。他不忙的时候,我就爬到他腿上,让他给我读书讲故事。然后,爹讲着讲着,我就睡着了。” 子轩的目光移开了,他似乎也回想起了什么。手指无意识的,轻轻地蹭着我的手背,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眼神来,看着我低声说:“是啊,爹一向都是最疼你的。” “哥也很疼我啊。爹和你都那么宠我。那个时候我一直以为,自己会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抽出一只手,把遮住我的脸的散乱发丝拢到我耳后:“傻丫头,现在你也很幸福啊。虽然爹不在了,可大哥一直都在你身边啊。” 我抓住他的手,轻颦娥眉:“可是你就要成亲了。等新嫂子一过门,你怎么还会记得我这个妹妹?我见过韶华郡主的,她人很漂亮,难得的是性情也好,以后.....” 话没说完,因为被他用手轻轻地捂住了我的嘴:“雪儿,你听我说。论容貌,我从没觉得,这世上任何一个女人,比我的妹妹更美丽。论性格,”他顿了顿,看着我的双眸深处,隐约闪过些东西,快得让我根本就抓不住那是什么,“你小的时候聪明伶俐、乖巧可爱。现在长成了大姑娘,又添了坚强勇敢,自信果断。像你这么美好的女子,谁会不倾心以对?” 我被他的话惹笑了:“哥,哪有你这么夸自己妹妹的?就算是想让我安心,也不用形容得那么夸张啊。” “我没有说任何夸张的话。这些都是哥的心里话,而且事实也是如此。”他握紧我的双手,眼神温柔,语气诚恳,“其实哥早就觉得,像妹妹你这样女子,只有女人最尊贵的身份,才配得上你的美好。” 我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了些沮丧:“哥的想法,我都明白。但那有什么用?皇上可不是那么想的啊。” “皇上也一定是如此认为的。退一步说,就算他不这么想,你也可以慢慢的改变他的想法,不是吗?”他耐心的对我说。 “哥,你怎么那么肯定,我能做到呢?”我迟疑的问他。 “相信我,雪儿,你一定可以。现在你还不觉得,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世上的有些东西,或许要费些周折,但最后,注定是属于你的,属于我们蓝家的。” “这就是你将我送进宫的原因?”我迷惑不解的看着他,“你不是说过,爹的死是因为被人陷害?” “那只是原因之一。爹的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查清楚,但我一直在查。我们不能急,要慢慢找机会。” “我记得你说过,我在宫里,可能更方便知道一些你在外面查不到的事情。”我有些焦急的问他“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告诉我好吗?” “对,我是说过。”他柔声劝慰,“哥只是怀疑,宫里有人知道当年的一些事情。不过,你先别急,这件事情你只要偶尔留心就行了,时间长了总能有些蛛丝马迹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很好啊。”我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还说很好?动不动就头晕,这是好吗?”他加重了语气,却是关心多于责备,“这么虚弱,将来怎么当母亲?” “哥!”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你说什么呢?!”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人生必经之路,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他的笑容,像阳光一样温暖,“我可是一直等着做舅舅呢。而且,有了孩子,你在宫里的路也会走的更顺利。” 我羞涩的笑了笑,没再说话。 “娘娘,薛淑妃派人来,请娘娘过去叙叙家常。”这时碧玉走进凉亭。 “正好,你招待客人吧,来了这么长时间,哥也该走了。”子轩站了起来。 “哥,那你多保重,以后常来看我。”我依依不舍的看着他。 “你也是,记得按时吃药,把身体养好。只要不忙,哥一定会常来看你。”他殷切的嘱咐完,这才离开。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才收起了刚才柔弱的神情,缓缓地站了起来:“碧玉,让小顺子想办法,通知徐寿,今晚我要见他。不论多晚我都会等,只要他能来!”我的声音如此清冷,即使是外面的艳阳高照,也没能让它增加一点热度。 碧玉看了我一眼,低声道:“是,娘娘。那薛淑妃那里,娘娘还去不去?” “当然要去。都是姐妹,要常来常往才好。”我忽地嫣然一笑,刚刚的冷硬全都不见了踪影,“碧玉,帮我把头发再梳一梳,咱们马上过去。” ---------- 高太后笃信佛教,每年秋季都要去天启最有名的东华山理佛参禅,今年也不例外。去的时间不长,一来一回,也不过四五天的样子。 “蓝姐姐,那太后从东华山带回来赏给我们的栗羊羹,你吃完没有?”薛丹盈看着我问。 “没有啊。怎么你还想吃?那我回去后拿来给你。”我一边笑着,一边下了一个黑子。今天薛丹盈来找我下棋,我看她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其实是想和我说什么八卦。现在果然来了。 “不是啊。你知道昨天晚上,晗绣宫闹了一夜?”她看了看周围,然后神秘兮兮的凑近了跟我说。 “哦?我不知道啊。贤妃娘娘出了什么事吗?”我讶异的看着她问。 “据说,高贤妃昨天晚上肚子疼了一夜!太医们都快忙晕了,折腾了一夜,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我看着薛丹盈一幅正在讲一件大秘密的样子,就觉得很好笑。但这事情听起来很严重,不能露出幸灾乐祸的样子。我使劲绷住表情,皱着眉问她:“这跟太后赏的栗羊羹有什么关系?” “你想,前天太后才赐了栗羊羹给我们,昨天晚上高贤妃就出事儿了,这也太巧了吧?其中会不会有些什么关系?”她的表情,好像洞悉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 我赶紧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嘘!妹妹别乱说。太后是高贤妃的亲姑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再说,我们每个人都受了赏,怎么就只有她出事呢?或许是高贤妃自己不小心吃坏了肚子啊。” 薛丹盈想了想说:“这倒也是。嗨,刚才我也是瞎猜,姐姐可千万被跟别人说啊。” 我笑了笑:“那当然,咱们姐妹的体己话,我怎么会告诉别人。”停了一下,我又对她说,“对了,前些日子我告诉你的那件事情,你没说给别人听吧?” “什么事啊?”她看着我问。 “就是,就是我跟你说,我怀疑自己有了的那件事啊。”我一脸的不好意思,低声说到。 “啊,那个啊,当然,当然没说了!你都说了,你还不确定的事情,我怎么会跟别人讲!”薛丹盈虽然满脸堆笑,可神情却有些不自然。 “我就知道你的嘴严。”我嘴上夸她,心里暗道,这宫里的小喇叭,非你莫属! “我又让太医验看了两次,已经确定了,这次不是。”我一脸的沮丧和失望。 “啊?怎么会这样?那你的那个不是.....”她惊讶的看着我。 “太医说,可能是因为季节转换,身体不太适应。而且我最近睡的也不好,各种原因都有些吧,所以那个才会来的迟了些。”我伤心的说。连着喝了七天的冰镇酸梅汤,不迟才怪。 “没事没事!姐姐圣眷正隆,以后有的是机会呢!”薛丹盈赶紧安慰我,虽然眼中的欣喜怎么也抹不去。 “什么圣眷,皇上招你的次数,可比我多多了。”我羡慕的对她说。 “哪里,不过就多那么几次而已。”她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儿。 “妹妹,姐姐可不客气了?”说着,我的黑子吃掉了她的一小角白子。 “呀,你什么下到我这里来的?”她惊讶的看着棋盘。 “我这也是凑巧。不过妹妹,你要用心哪。一着不甚,步步皆输。后面还长着呢,要是再疏忽,你的白子就真的被我吃光了。”我笑着对她说。 是啊,后面的路还长着呢,这不过,才是个开始而已。 梦落繁花—蓝雪 第四卷 世上谁人是萧郎 情丝 章节字数:10919 更新时间:07-08-03 23:49 一只海棠红釉缠丝莲花大碗放在我面前。墨色的药汁,黑沉沉的在碗中晃动,丝丝缕缕的白气,连同着阵阵药香飘入空气中,钻进我的鼻子里。 “雪儿......”碧玉站在我旁边,迟疑地叫了我一声。 我笑着看了看她:“已经不烫了吧?”然后,双手端起碗,一口气喝了下去。温热的药汁从喉咙滑入胃里,我皱紧眉头,只觉得连口舌到胃腔,都苦得揪成了一团,赶紧接过碧玉手里的桂花糖塞进嘴里嚼。好半天才把那苦涩的味道压下去。慢慢的,五脏六腑、手脚四肢都开始暖和起来。“行了,今天晚上一定能睡个好觉。”我懒洋洋的对碧玉说。 我最终还是对子轩给我带来的补药,起了疑心。自从上次他殷殷嘱咐我要按时吃药时,心里隐隐的不安,就像被一颗小石子投中的湖心,激起的涟漪,一圈圈的扩大。我吩咐小顺子,暗中通知了徐寿,通过他在太医院找了一位姓陈的大夫。这个大夫是新入太医院的,跟哪一派都没有什么牵连。 小顺子将药给他看过后,回复我说,子轩给我带的药材,都是养心安神的好药,不但对头疼晕眩有作用,而且非常滋补身体,对怀胎受孕也有一定作用。 这个结果真的是让我有些意外,却又无比的开心。我想,或许我是真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子轩是我的亲哥哥,他怎么会害他唯一的妹妹呢?心里松了口气,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将他给我的药材,用宫里同样的,全部都换了一遍。 就算我是小人吧,孔圣人都将女人和小人并列了,我又何必清高?反正小心点儿总是好的。 即使如此做了,我也没有像他说的,天天吃这补药。我一向的观点就是:是药三分毒。所以只要不是太严重,能忍我就尽量忍着。只是到头疼的不行,或是失眠的厉害的时候,我才喝一次。 我也曾找过其他的太医看过,可所有的人都是一个说法,太累、劳心什么的,没其他特别的,而我的身体状况也被反复证明,还是挺不错的。但是那整夜纠缠我的声音,莫名的心悸、头痛、头晕,最近甚至添了其他毛病——做梦。总是在半睡半醒间,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我根本看不清她,心里却清楚的知道,那是“她”而不是“他”。“她”总是在前面跑,好像要带我去什么地方,我就在后面追,却无论如何也追不到她。 当然,这些奇怪的症状我是不能详细的说给别人听,只能笼统的说自己睡得不好。而他们开的药也从没有子轩配给我的那样有效。所以我也只好继续喝了。 其实,我还发现一个管用的方法,甚至不用喝药。可这个方法,仅仅是想想,就让我脸红。 那就是,当我睡在穆容成怀里的时候。 我发现每次他拥着我入睡的时候,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被他温暖的体温环绕,有力的心跳仿佛催眠曲一般,奏响在我耳边,然后我就会很没形象的,飞快地呼呼大睡起来。当然,只要他能让我睡。 但穆容成并不是天天晚上都能到我这里来,虽然他一个月中有一半多的时间是在我这里消磨的。他总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还有宫里其他的女人要安抚。所以其实我很惊讶,他能这样频繁的往听雨轩跑。 可若是让我用失眠和头疼这个原因让他多来几次,我是绝对说不出口。我厌恶依附别人的感觉,即使是不由自主。而且如果那么做了,那我和这宫里争宠的女人,又有什么区别?天知道,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和那些尖牙齿利的女人们,争夺她们唯一的希望!我所要做的一切,只是想保护自己,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以及实现自己的目的而已。说实话,当穆容成不来的时候,我只担心今晚能不能睡好,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子轩的药肯定有安眠的成分,吃完了以后,我就会觉得困倦。躺在床上,我合上眼睛,听见钩环轻碰的声音,那是碧玉在放我的床帐。忽然间又想起一件事,我睁眼问她:“小莲现在怎么样了?” 碧玉看了我一眼,低声说:“她从园子里出去以后,一直在浣衣居做粗使丫头,听说最近严婕妤那里缺人,她被安排过去伺候了。” 我没什么表情:“也好,这么大冷的天,总在浣衣居也是受不了。当年咱们也洗过衣服的,我到现在还记得,那衣服没洗完就结上了冰。行了你也早点歇着吧。”徐寿还是很有些手段,这么快就让她去了严惠兰那里。想着,我打了个大哈欠,合上了眼睛。 让我好好睡一夜吧,最近宫里的事情,还有那持续不断的梦境和声音,已经搞得我筋疲力尽了.... ----------------------------------------- “娘娘,今天你想吃什么?奴婢已经想了好多了。啊,对了,还要给娘娘下碗寿面呢。”早上一醒来,春杏就兴致勃勃的在我面前说。昨天睡得还不错,所以今天的精神还好。可现在一大早的,没什么胃口。 “先给我弄的粥什么的吧,现在我还不饿呢。”看着她有些丧气的应声出去了。 喝着粟米粥,碧玉站在我身边笑着说:“春杏琢磨出一种糕点,前几天就试了好几次,就等着你的生辰做给你吃呢。” 我也笑了:“好啊,让她做就是了,今天有三顿饭呢,急什么。”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我吃了一惊,这么一大早,他来干什么?抬头一看,穆容成悠闲地站在门边,清晨的阳光从他身后照了进来,让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不过听声音,他的心情很愉快。 “怎么,几天不见,就不认识朕了?”看着他走到了我面前,语音低沉,隐约带着笑意,我才反映过来。 “你不用上朝吗?”这么一句话脱口而出,说完才猛然发现自己的大不敬,赶紧低头道:“恩,臣妾是说,这么一早,皇上怎么到臣妾这里来了?” 他好像并没在意我的口误,用手抬起了我的下巴,让我不得不仰头看着他:“今天的事情不多,所以很早就散朝了。换上衣服,朕要带你出去。” 我一愣,出去,去哪?然后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出宫?!” 他的嘴边泛起了一个神秘的微笑,并没有答话,只是对碧玉她们说:“还不快帮你们娘娘挑两件合适衣服换上?要厚一点的,这腊月里的风可是冷的厉害。” 春杏和碧玉手忙脚乱的给我梳头穿衣的时候,我才注意到,穆容成今天确实穿的是便装。月白色的长衫,头上同色的包巾束发,脚下一双皂底黑靴,清爽自然、精神焕发,像是个进京赶考的书生。 看来他真的是要带我出宫。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一阵雀跃,进宫将近一年了,我早已经深深的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宫廷斗争中,再没想过能有机会过自由快乐的日子。今天,即使只是短暂的一天,他能带我离开这重重的金瓦红墙,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因为要出宫,我就挑了套最普通的衣服,也没戴任何头饰和首饰,随便盘了一下,剩下的编了个长辫子垂在身后。“好了。”几步走到他跟前,看着他说。太兴奋了,以至于走路的时候都蹦蹦跳跳的。 他看了看我,然后回头对外面的何鸿说:“把斗篷拿进来。” 何鸿应声进来,双手递上一件浅紫色缎面貂皮带兜帽的大披风。他亲手替我披上,把帽子戴好,仔细的将衣带在我胸前打了个结:“前两天刚下了雪,外面冷。这斗篷是特地给你做的,以后冬天出门一定要穿。”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看着他,心里轻轻动了一下,脸上同时绽开了个笑:“好,我一定穿。” ------------------- 因为这次是微服出宫,一切从简,只有何鸿和几个穆容成的贴身侍卫,连马车也是很小的,非常不起眼的那种,刚好够坐两个人。当然里面布置的很舒适。 从上车以后,我与他就没再说话。一开始我是因为很激动,所以说不出来什么。过了一会儿,心情平复了,又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只好静静地坐在一边。偶尔冷风会吹起厚厚的车帘,透进一丝冬天清冷的阳光,混合着未化的积雪反射的白光。 马车在皇城里走的时候,还很平稳,可一出了宫,就开始有些摇摇晃晃了,毕竟外面的路没有宫里的平整。在一次梢大一点儿晃当中,我彻底的靠在了穆容成的身上。他顺势把我搂在了怀里。想了想,最后决定还是不动了,有这么舒服的人身当垫子,我还折腾什么?乖乖的依在他胸前,我们还是谁也没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听着他的心跳和呼吸声,心里叹息一声:唉,我又开始觉得困了。 就在迷迷糊糊之际,只觉得腰上的手一紧,他低头在我耳边轻声说:“别睡,一会儿有好玩儿的,把身子睡软了就没劲儿了。” “可我困啊。”我抬头看着他,撇撇嘴说。声音软媚,像是在撒娇。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戏谑的微光:“那正好,咱们做点事情让你精神起来。”说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封住了我的唇。一个长得让我喘不过气来的吻,舌头伸进了我的嘴,调皮的和我的舌游戏纠缠。 我拼命阻止住他的下一步动作,侧开头喘息着低哑地说:“好了,我知道了,我不困了!”他这才住了手。 他一松开我,我赶紧推开他坐到了马车另一边,尽量离他远点。 “怎么了?”他疑惑的看着我问。 我想自己的脸肯定红了,因为觉得脸上热的很。低下头,小声说:“只要靠着你,我就一定会睡着的。” 一时间,车里静静的,正微微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伸了过来,握住了我的手:“这样总没有关系了。”他淡淡的说。 我还是没看他,但是手上动了一下。 于是,两只手,十根手指,扣在了一起。 马车走了很长时间,我从窗口看见我们穿过了京州城的闹市区,一路向东,一直出了东城门,又走了好一阵子才停了下来。 “下来吧,我们到了。”穆容成掀开车帘率先跳下了车。 他要伸手扶我下去,我笑了笑说:“不用。” 像他一样,单手撑着车辕跳了下来。他看了看我,没有说话。 “公子,马已经牵来了。”何鸿在旁躬身说道。我转头一看,两匹高头大马就栓在离我们不远的一棵树上,一匹黑色,一匹棕红色,鼻孔里喷着热气,四蹄不停的在地上踢动。 “好了,你们在后面远远跟着就成了。”穆容成冲何鸿和那几名侍卫说,然后他转过来看着我:“我知道你会骑马,想不想跟我赛一场?” 我挑了挑了眉:“都安排好了,为什么不赛?”说着,接过马鞭,抓住缰绳,踩镫扣鞍,一抬腿就跃上了那匹枣红色的马。 他也上了马,用马鞭一指眼前的这条路说:“往前几里路,有一个岔道口,我们就骑到那里看输赢。” 他话音刚落,我就夹紧马肚,一甩鞭子,大喝一声:“驾!” 那马确是好马,长嘶一声,四蹄踏雪,狂奔而出。 好久没有骑马了,刚开始身体还有些僵硬,但过了一会儿就适应了。半俯在马被上,身体随着马背的颠簸起伏着,身边的景物飞快的向后倒退。速度带给我无限的快感,冷冽的寒风刮过,把我头上的兜帽都吹掀下去了,头发因为梳的不紧,有很多散了开来。但这些我都不在乎,心里只想着,快点儿,再快点儿! 遥遥的看见远处的岔道了,我大笑着回头对奔跑在我侧后的穆容成喊道:“快点,要不然我就要赢了!” 他冲我喊:“骑好你的马吧,要赢我没那么容易!”说着,他催马赶了上来。 我又甩了一鞭,嘴里高声喊道:“驾!”,看了他一眼,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决不能输给他! 最后冲到岔路口的时候,因为速度太快,我又拉紧缰绳要让马急停下来,那马嘶叫一声,前蹄高高抬起,马身直立起来。这下子真是吓着我了,我尖叫一声,双腿没能夹紧,从马背上仰面朝天摔了下来。 不过,心里却没有害怕,因为我知道,肯定不会被摔到。果然,一双有力的手臂在我落地之前就稳稳的抱住了我。 “你疯了!这样会摔断脖子的,你知不知道?!”穆容成铁青着脸冲我恶狠狠的吼道。 我看了看他,然后笑了出来。开始是小声笑,渐渐的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疯狂,笑得我腿都发软,只能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连气都喘不上来。抓住他的肩膀,我断断续续地对他说:“我,我赢了!” 耳中听到他长叹一声:“早知道,就不和你赛了。” 我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止住了笑:“还跑不跑?要不再来一次?”我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可他的脸色却一直很难看,斩钉截铁的说;“不行!下面的路绝对不许再这么快的骑马了。跟着我慢慢的走!” 我翻了个白眼,勉勉强强的嘟囔:“好吧,你最大,你做主。” 才说完,眼前一花,原来是他把我放到了他那匹黑马的背上。紧接着他也翻身上马。 “喂!你干什么?!”我喊道。 “省得你呆会儿不听话,还是和我骑一匹吧。”他把我环在怀里,一拉缰绳,控着马向右边的岔路走。 “那我的马怎么办?会丢的!”真是不甘心,才骑了那么一会儿,就不让我骑了,那马我还是很喜欢的呢! “何鸿他们跟在后面,会处理的。你老老实实的骑这匹吧。”他一点儿也不为所动,冷着脸说。 ----------------------------------------------- 在马上轻轻的摇晃,穆容成把我拥在怀里,力道刚刚好,让我即不能乱动,也不会掉下去。我轻叹了一声,看来纵马狂奔是没戏了。认命的将身体微微后移,靠在了他胸口。这时候我才有空闲注意到身边的景色。 道路两旁是大片的农田,和一些稀疏的树林。前几天下的那场大雪,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给这世界穿上了一件雪白的外衣。不过这两天天气晴好,已经化了一些,放眼看去,一片白茫茫中,总有几处露出了下面黑色的土地。我咯咯的轻声娇笑。 “笑什么?”后面的他低头问到。 我伸手指着远处说:“你看那里,像不像一件白袍子上打了好多黑色的补丁?” 他看了看,也笑了,低沉的声音,随着胸口的震动传到了我的身上:“亏你想的出来。这么美的景色,居然被你形容成这样。” 我不服气的仰头瞪他,手还直直的伸着:“本来就是这样啊,你也笑了,这只能说明我讲得很正确!” 他握住我的手收了回来,轻轻的吻了吻我冰凉的手指说:“行了,你说的对就是了。你的手怎么总是这么凉?” “冬天吗,当然会凉了。”我低下头,小声喃喃自语道。这样子与他亲近,让我觉得,很不自然。 为了转移话题,我就四处打量,这时他的马转过了一个弯,眼前出现一面挂在树上的布幡,显然是个招牌,因为上写四个大字,“歇脚茶铺”。树下是一个茅草搭的茶棚,一个炉子上放着个长嘴儿大铜壶,正呼呼的冒着热气。我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咱们在这儿歇会儿吧?”拉着他衣袖晃了晃。 “好。”他温柔的看着我说。我躲开他的目光,一扶马背,自己先跳下了马。 “店家,店家。”走进茶棚,我仰声唤道。 “来了来了!”一个矮胖的五十来岁的男人从里面应声走了出来。他利落的拽下搭在肩上的布巾,一边抹着桌子,一边问:“两位客官想喝点儿什么?” “随便什么都好,只要是热的就行。”我坐下说。我对茶一直没什么研究,即使在这个世界呆了这么久,学了那么多东西,也还是没学怎么品茶。 穆容成在我旁边坐下,我这才想起来应该先问问他的意见,赶紧说:“你想喝什么?” 他放下马鞭:“都行,你随意。” 这么好说话?我瞥了他一眼。不过说起来,今天我是够放肆的了。虽然说微服在外,不必用宫里的那些称谓,可这一路上我对他一点尊敬都没有,态度极其随便,就像是,出门游玩的情侣。 想到这里,我的脸上红了一下,赶紧甩开这个念头,对过来倒茶的店老板说:“店家,你们这里有什么吃的东西吗?” 那老汉冲我笑笑,一脸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倒显得很慈祥:“这位夫人,我们这里就是个歇腿儿的茶棚,平时就没有什么吃的可卖,定多是些甘果瓜子什么的,也就是给客官们磨磨牙。最近这么大雪,来的人就更少,所以....” “行了行了,你就说,你这里究竟有没有什么吃的?如果可以的话,现做一点出来也可以啊。”我打断他的喋喋不休。今天早上出来的时候,只喝了一碗粥,骑了马,经过了那么剧烈的运动,我现在可真的是饿了。 那老汉想了想,我看他脸色为难,就对穆容成使了个眼色。他有些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我。我挤眉弄眼的对他低声说:“银子,钱!” 他听了,这才恍然大悟,可突然,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我看着他的表情变化,突然想到,不会吧!难道他没带钱? 才想到这里,我冲他使了个眼色,悄无声息地问:“没有?” 他艰难的点了点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的脸都有点儿红了。我仰天长叹,不是吧!堂堂一国之君,带着妃子出门,居然没钱吃饭?不过,这也不能怪他,皇帝哪里用得着带银子在身上? 我看了看来路的方向,何鸿他们真是听话,说了远远的跟着,居然远到看不见人影。可我的胃已经快饿穿了,实在等不了。我把耳朵上的一对珍珠耳环摘了下来,递给老汉。那是所有的首饰中我最喜欢的一副,精制小巧,没有一点奢华之气,所以总是戴着。不过现在添肚子要紧,这些身外之物就不在乎了:“店家,这对耳环你拿去,只要你能给我们弄点吃的东西来!” 老汉接过来,咋了咋牙花子说:“我家里还有些面条,要不我给两位下一点儿?” “行,快去吧!”我冲他使劲点头。 那老汉转身去了。我看着已经面无表情的穆容成,不由得捂着嘴偷笑,悄声对他说:“皇上没钱吃饭,这可是天大的一件事啊,要是让人知道,可不得了呢!” 他见我揶揄他,抓住我的手,面色狰狞道:“是啊,所以朕要杀你灭口,让你永远也不会说出去这件事情。” “啊!皇上饶命,臣妾知罪,再也不敢了。”我摆出一脸诚惶诚恐的表情说。 正在我们两个嘻闹之时,茶棚老汉一手端着个粗瓷蓝边的大海碗,一手托着另外两个小碗和筷子走了过来:“真是对不住了,家里只剩这些。我给公子和夫人做了一碗阳春面,手艺粗糙,二位将就些吃点儿。”说着给我们布上碗筷。 本以为穆容成对着这么粗糙的吃食,肯定会说他没胃口,可没想到他和我一样,没半点犹豫地拿起了筷子。 “不用那小碗了,很麻烦,就在这碗里吃吧。”他看着我淡淡的说。 “好。”我想了想说,“恩,要不然这就算我的寿面得了。今天是我的生辰,我就大方点儿,第一口让你先吃!”脸上带着调皮的笑,歪着头看他。 “不敢,怎么可以抢寿星的长寿面?这面你得先吃。”他收回了筷子说。 “哦?这可是你说的,一会儿可别制我的不敬之罪呦?” “要说不敬,今天你早就够砍头十几次的了。快吃吧,君无戏言。”他无奈的笑了笑。 我吐了吐舌头,不再贫嘴,挑起一大筷子面条,就往嘴里塞。“小心烫!”穆容成赶紧喊了一声,可已经晚了。就说饿急了的时候不能猛吃东西,这不吗,碗中的阳春面热的很,可等面进了嘴我才察觉出来,烫的我差点儿蹦起来。张着嘴呼了好半天,又喝了口温茶,才把面咽了下去。这下子烫得我不轻,估计嘴里唇上的皮都烫下来了。我苦着脸看着穆容成埋怨:“你怎么不早说?” 他憋着笑说:“哪里来的及?谁想得到你那么饿。”说着,他搅动碗里的面,让它的热气散发出来些,然后,挑起了一小筷子,在空中轻轻吹了一会儿,往我面前送了送:“现在不烫了,吃吧。” 我愣了愣,然后赶紧用筷子去夹面,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没夹住,那面滑了下来。穆容成手很快,一下子又把面夹了回来:“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你把筷子放下吧,直接吃就是了。”虽说着责怪的话,声音却异常柔软。 他的目光仿佛有一种力量,让我异常听话,依言放下了筷子。这个时候,远处传来马蹄声,不一会儿,何鸿他们也赶到了,而这时天上也开始飘下了雪花儿,可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何鸿很乖觉,看见我们后,在茶棚外就拉住了马,把侍卫们都拦的远远的。 就在这漫天飞雪中,穆容成挑起面条,吹散热气,送到我嘴边。我轻轻张开嘴,把温热的面吃下去。连手都没有抬,一口一口,我安静的吃掉了大半碗面。最后,我握住了他的手,他看着我问:“吃饱了?” 我点点头。他放下筷子,用手指擦掉我嘴边的蹭上的面汁,然后用舌头舔了舔那根手指,接着端起碗,几下就把剩下的面吃了下去。我惊讶地看着他,他却一脸理所当然的说:“农人种粮很辛苦,为人君者更不能浪费。”我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惭愧,又或者是刚吃完热面,所以身上暖和,反正觉得自己的脸热的很。 “走吧,还有一段路就到了。”他平静的说。不敢看他,我赶紧低头站了起来。 ----------- 骑着马又走了一段路,穿过一片树林,眼看着路就到了尽头,可忽的向左一转,眼前柳暗花明,出现了一条小溪,让我惊奇的是,这大冬天的,那溪水居然泛着白色的热气。 “温泉?!”我在马上回头问他。 他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催马前行。跨过了溪水上架着一座小桥,前面豁然是一座庄园。非常气派,两边的白色围墙都长的看不到头儿,正对着我们的朱漆大门早已洞开,两个家丁模样的人,正在门口躬身等候。 忽然有一瞬间,我觉得眼前的情景非常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也是这溪水,也是这庄子,大门开着,等待着主人的光临。我没有抬头看,就已经知道了这庄子的名字,“悠隐庄”。对,就是这个名字。 现在我早就习惯了自己会莫名其妙的知道一些,根本没听说过的事情,所以并不慌张,只是好奇,想继续看看,我是否也知道庄里是什么样子。 穆容成直接带着我骑马进了庄。这庄子很大,一路上穿过不知绕过多少道影壁、回廊、天井、花园,最后停在了一处宽敞的院落中。我也没闲着,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随着直觉猜他要走的方向,每次都被我猜对了。我仿佛来过这里,对周围的所有一切,都觉得异常熟悉。这次是他把我抱下马的,因为我一直神游天外,脑中“回忆”着这个悠隐庄的样子,当然如果这种熟悉感可以称做回忆的话。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去安排一下。” “好。”我呆呆的看着他说。 等穆容成走了,有个丫环上前帮我解下了斗篷,然后问了我一句话,可我却什么都没听见,只是开始在这个院子里转悠。脑子里翻腾出很多的东西,我“知道”这左右两边是东西耳房,是一些下人们呆的地方,专门听候主子差遣。这个地方是“我”以前常来的,尤其是冬天。这个院子是悠隐庄的中心,一共三进,最后面的那一进就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我梦游一般的往后走,穿过两重天井,最后站在了一扇高大的木门前。 身边的那个丫环又说了什么,我还是没听见,只是嘴里不由自主的命令道:“把门打开。” 跨过了高高的门槛,我进了院子,走进前厅,却看都没看,就往后面走。我知道,那后面才是我要去的地方。沿着长长的走廊往前走,到了尽头向右一转,饶是我的脑子里已经知道眼前会有什么,真的亲眼看见,还是吃惊的瞪圆了眼睛。 这是一个正方型的大屋子,却没有房顶,抬头就可以看到天空。房间周围都挂着轻纱,它们随着蒸腾的热气,轻轻飘动。那热气的来源,就只正中间的一个,用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大水池。水池两边有两个汉白玉雕成的龙头,龙嘴里正流着股股的热水。这水就是从外面那溪水引进来的。这个房间的所有面积几乎都被这个水池占据了。虽然我知道这是用来洗澡的,可它真的是非常大,大的像是个游泳池。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身后传来了穆容成的声音,我“呼”的转过了身,直愣愣地看着他。脑子里却出现了一幅相似的画面,也是这样的地方,也是这样的情景,一个翩翩风采的男人,一个美丽温婉的女子,这样站在池边,我似乎都能感觉到那女子心中所满栽的幸福。我听见那女子轻启朱唇说:“杰珃,以后这里就只让我一人来,好吗?” 那个男人深情的眼眸,看着那女子,同时仿佛看到了我的身上,他的回答是:“这里就是为你盖的,朕不会让除你以外的任何人踏足这里。” “雪儿,你怎么了?”一阵恍惚,眼前男人的身影和穆容成重叠在了一起。我傻呆呆的看着他问:“杰珃是谁?” 穆容成的目光闪动,透着疑惑和不解,我听见他的声音:“如果你问的是穆杰珃的话,那是先父,已过逝的明帝陛下。这个地方,就是他年轻的时候建的,不过他在世的时候,这里就关闭了,直到现在我才重开了这个庄子,今天是你的生辰,特地....” 忽然觉得头有些晕,我身子晃了一下。穆容成赶紧伸手扶住我。 “特地带我来,就是要沐浴的吧?那还不赶快。”我仰起一个幸福的笑容,对他说。这句话,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一个女人,娇羞的对身边的男人说。 “雪儿,你还好吗?怎么脸色这么苍白?”穆容成面有忧色,抱紧我问道。 “我没事。”笑着摇了摇头,挣扎着推开了他,伸手开始解开身上衣带,“我要沐浴了,你还不转过身去?”我笑着说。又或者是“那个”女人在说?我已经分不清楚了。我只知道,现在我非常渴望走进那个大浴池,把自己完全的浸在温泉水中。 我也没理会站在身后的穆容成,把身上衣服都脱光以后,我就慢慢的走进了水池。我知道从这里下去,一共有五级台阶,然后就走到底了。水很深,没到了我的胸口。我走到池边,那里的水下,有一个突起的石凳,可以坐在上面休息。我缓缓的坐下,眼前是一片雾气缭绕,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一直在发呆,连穆容成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雪儿,你没事吗?脸色这么差,不能长时间泡在热水了,呆一会儿就出去吧。”他轻轻把我拥在了怀里。 我站了起来,拉着他坐在了那石凳上。这里只有这么一个石凳,原因吗,现在我知道了。 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因为水的浮力,所以我很容易就抬起了双腿,轻轻的圈住了他的腰。我咬着他的耳垂,柔声细语:“没地方坐了,你抱着我吧。” 毫不意外的,我听见他低喘了一声,体温迅速升高,身体的某个地方,正在发生变化。他哑着嗓子问:“你确定?” 我笑,从没发现,自己也可以发出如此诱惑的笑声,我很坏心的在他的腰上动了一下,他伸手抓住了我不份的大腿,眯着眼睛看我,眼睛越发黑的深沉。我啄了一下他的唇,然后无声的,用嘴型表达了三个字:“我确定。” 梦落繁花—蓝雪 第四卷 世上谁人是萧郎 流血的秘密 章节字数:8621 更新时间:07-08-03 23:49 “娘娘,礼物已经送到了。”碧玉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里响起,让我微惊了一下,手里的书一抖,刚看的那一页就从手里滑过去了。 “他,说了什么没有?”我问她话,却没抬头,只是又把书翻回了那一页。 “蓝大人没说什么,只是谢了娘娘的新婚礼物,另有一封家书,托奴婢给娘娘带回来。”说着,碧玉双手盛上一封厚厚的牛皮纸信封,两边的封口都被火漆封得严丝合缝。 我接了过来,并没有马上打开,只是放在了桌子上,挥手让碧玉退下了。 屋里的碳火烧得正旺,黄灿灿的铜制云纹雕花三鼎暖炉,散发着阵阵熏人热气。我坐在桌边,一只手按在那封信上。其实心里已经隐约猜到那信里会有什么,却一直没有打开。 今天是除夕,又是一年的除夕了。去年的除夕,我刚从北辽回来,子轩陪着我一起在蓝府过了一个安静的大年夜,只有我们两个人。而这个除夕夜,是蓝家正式迎娶韶华郡主的大喜日子。从今天开始,子轩的生命,就该由另一个人相伴了吧。那么,我呢?不期然间,一个身影跃入了脑海。已经回宫大半个月了,可一想到在悠隐庄度过的那三天,我的脸孔还是控制不住的发热。 三天时间能做什么?如果你很久以前来问我这个问题,我会回答,看一本好书,去郊区踏青,或者补课,完成一篇小论文,等等。但答案里绝没有这样一种:和一个男人朝夕相对,耳鬓厮磨。 我与穆容成在悠隐庄呆了三天。这三天的时间里,用“肆无忌惮”已经无法形容我的行为和态度了。 我直呼他的名字,在他呵我痒的时候,我甚至拽着他的头发大叫:“穆容成你给我住手!”; 我拿他的身体当靠枕,躺在上面看书。当然,总是看不了一会儿就“看”到他身上去了; 我正大光明的反抗他的命令:因为那院子里有温泉,所以地面的温度比外面的地表要高,于是我就光着脚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穆容成担心我着凉,要我穿上鞋袜,可我就是不理他。结果气得他没有办法,把我抗回屋里狠狠的“惩罚”了一个多时辰,然后亲自给我穿上了鞋袜。当我坐在床边,看着他握着我的脚,手上的动作轻柔至极,一脸认真的给我穿袜子时,我忽然发现,自己内心深处,有个最柔软的角落,似乎正在慢慢地变软,悄悄地融化; 我给他讲马三立那段经典的“逗你玩儿”,专挑他喝茶的时候抛出最后的包袱。很满意的看到,他被我逗的把茶水呛到了鼻子里,甚至失手打翻茶盏,然后,我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不过,这样做的结果,还是我比较惨; 我和他下围棋,总是输给他,撒娇耍赖都不管用。于是我灵机一动,把围棋改成了五连子,而且规定谁输了谁就要脱一件衣服。他刚开始玩儿的不熟,总是输。于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堂堂天启一国之主,在我面前大展裸男秀。当他露出精赤的上身时,我都能感觉到自己口中的唾液,分泌量大增。然后我就伸手在他胸前这里捏捏,那里掐掐。当他怒瞪着我抓住我不安分的手时,我根本分不清他眼中燃烧的究竟是怒火还是欲火。可我还是不知死活的耸耸肩,笑眯眯的说:“愿赌服输,千万不要玩儿不起呦!” 但最后的结果依然证明,男人、尤其是当了皇帝的男人,是惹不起的。他只输到脱掉了上面的衣服,在接下来的几轮里,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变的厉害了。我不服气的下场就是,输掉了所有的衣服。而他的反击,比我的连掐带捏,狂野了不知多少倍。 这三天的时间里,我什么都不想,扔开所有的烦恼,怎么高兴就怎么做。穆容成对我刚到悠隐庄时古怪的表现,没有提过一个字,他只是在那天半夜里,以为我已经睡熟后,就起身出去了一会儿,不知吩咐了何鸿什么事情。之后的几天里,他一点儿正事都没干,陪着我疯。没有任何人打扰,只有我们两个人,从早上一睁眼,到晚上合眼睡去,眼中始终看到的都是他。 我与他寸步不离,玩儿遍了庄内的所有地方。在第三天,我们甚至甩开了何鸿他们,独自去了当地的集市。虽然是滴水成冰的季节,但因为接近年关,所以集市上的人仍然很多。这是我头一次真正的逛古代的集市,所以看什么都新鲜,兴奋地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钻来钻去。穆容成怕我走丢了,可又喊不住我,最后只好强行的紧紧抓住我的手,收在衣袖中,让我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旁。对他这种“强权”行为极其不满,我板着脸不理他。为了哄我,他就给我买东西,先是小玩意,然后是零食。直到我看见他一只手拿着糖葫芦、风车,手指上还挂着一包瓜子、一包麻糖、外加一包烤白薯,可还是不肯放开我时,我才强忍住笑,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听话的跟在他身边走。 第三天晚上,我想尽办法做出来了“蛋糕”,因为样子和颜色都很诡异,所以他对这个东西能否下嘴,表示了极大的怀疑。可我不管,第一口当然要他先吃,正当我对他进行威逼利诱的时候,何鸿脸色焦急的出现在门外。穆容成皱了皱眉,面有愠色地走到院子里对何鸿说了句什么,何鸿躬身禀告了几句话。虽然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穆容成的表情变化却是看在了眼中,虽然他是侧面对着我。他听见何鸿说的话以后,脸色明显的阴沉了下来。他没再说什么,静默了一会儿,面色平淡地转身又回到了屋里。 “你的奏折,肯定在尚书房的桌上堆成山了。”他一进来,我就笑着抬头看他。 “雪儿.....” “咱们做个交易。”假装没听到他说话,我一手托着那个四不象的蛋糕,递到他眼前,“只要你把这个吃下去,我就让你回去,怎么样?” 他看着我,目光闪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默默的接过了蛋糕,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 我还是笑嘻嘻的,可总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好像他吃的不是我做的点心,而是我胸口里的一个重要的东西..... ----------------------------------- “娘娘,还有一个时辰就该去崇德宫了,现在是否要梳妆?”春杏的声音让我一愣,这才从冥想中回过神来。 “你们知道我的喜好,看着弄吧。”我无所谓的坐到了镜子前,手里还是拿着子轩的那封信。春杏已经在我的头上忙活起来了,我的注意力却只是放在那封信上。反复抚摸,迟疑了许久,我还是轻轻撕开了封口。 里面是一叠写满字的信纸,正是上次我问他的那五个人的资料。除此之外,在信的末尾他还提到,查到一些线索,表明严柏涛和爹的死有关,让我在宫里多加小心。我随便翻了翻,就把那信丢到了梳妆台上,对碧玉说:“拿去烧了。要盯在旁边,确定全部都烧成灰烬。” 其实这段时间,我也曾认真想过那五个让我觉得眼熟的名字,可那天除了晚上睡觉时,模糊不清的声音又一次让我头疼不已之外,我一无所获。所以我想,或许这就像是个乱成一团的线,只要给我个线头儿,我就能顺利理出成股的线。我所缺的就是一点提示。 果然如此。那些资料,我只看了开头一几句就够了,因为那好像都是我很熟悉的东西,只是一时忘记了,看了前面几句,后面的就全想起来了。这比当初看郭焕生的资料时,更进了一步。当时我虽觉得眼熟,可还要从头读到尾,而现在我只要撇一眼,那些官员的生平事迹就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就像是我以前上学时背过的课文一样。 我早就不再纠缠着“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的问题不放了,我已经在猜测这可能跟以前的蓝雪有关,但究竟如何我还是无法知道。幸好我的适应能力很强,既然搞不明白,不如搁到一边,去想些更实际、更容易的事情,比如:知道了这些东西,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或许我能通过对这些官吏的了解,找出当年究竟是谁陷害了我爹,当然前提是,蓝仲文确实是被人陷害的。 我对爹生前在朝中的背景关系、形式作风,都一无所知,真想下手查,却毫无头绪,都不知道该从那里开始。子轩又说,我在宫里会知道些他在外面查不到的事情。可进宫这么长时间,我从没发现任何与蓝家当年灭门之祸有关的事情。 又想到资料上的几个官员,只有夏延丰让我有些感兴趣,因为他和严柏涛有点关系。“记得”他是虚元三十五年的进士,明帝穆杰珃在位时任吏部侍郎。他曾举荐过严柏涛入朝为官,但后来严并不为明帝所喜,一直未得到重用。 之后,因为“明德变乱”(大皇子穆君成篡位),夏延丰受了牵连,被一贬到底,原来一个年过五旬的正三品朝廷重臣,一夜之间变成了淮州道的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可严柏涛却是自此开始平步青云的。 想想真是奇怪,大皇子和穆容成都重用了他,莫非他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可我明明“记得”当年明帝对他的评价并不是很高,还说他“眼神飘忽,形容鬼祟”。 这些事情穆容成肯定心里有数,当年的事情他应该知道得更清楚,我是否该趁着现在跟他混得还不错,找机会问问他? 想起穆容成,就想到他现在一定是在晗绣宫。从我们回宫以后,高彤云就总是闹着不舒服,几乎天天留穆容成在晗绣宫过夜。心里莫名的有些烦躁,看春杏她们忙得也差不多了,拦住又一根要插上头的珠钗,我站了起来:“行了,就这样吧。反正今天晚上的人多,不会注意到我的。” --- 今晚除夕夜,穆容成和高太后在崇德宫前面的大殿宴请众臣,这崇德宫就在穆容成的寝宫文徳殿前面。据说今年穆容成搞的几项新政虽然很有成效,可怨声也有不少,所以这次的晚宴要好好“歌舞升平”一番,给群臣展示一下今年一年新法的成绩。 这样的宴席我照旧是心不在焉。我的身份不高,坐得很靠后。高彤云穿了件艳红的衣裙,把圆滚滚的肚子,称得更加明显。看她走路的样子,趾高气扬的,大概是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看见吧。不过,她今天的胭脂擦得好像太厚了点儿,脸上红得有些不自然。 脑子乱七八糟的想着,手里索然无味的拨拉着眼前的菜。我一点胃口都没有。最近几天不知为什么,吃什么都没味道,人也懒懒的。扔下筷子,就盼着能快点离开这里。 这时,远远的看见高彤云站了起来,好像是要和太后说什么。可突然,身子一歪,倒了下去。她身旁的宫人已经及时的扶住了她,可这变化已经把在场所有人都吓到了。高太后脸色立刻变了,先是吩咐人把她送到文德殿去,然后急宣太医进宫。 穆容成也很严肃,不过没有像太后那么慌张,沉着冷静的下了旨意,提前结束了国宴。 我们其他的妃嫔并没有回去,虽然我是很想走。可薛丹盈却把我和杜丽笙拦了下来:“两位姐姐,咱们还是跟过去看望一下高贤妃吧。我怕太后受惊过度,要是她老人家再出什么意外,那可怎么好啊!” 我在心里冷笑,还不是你想去凑热闹。高彤云出事,你还不定怎么幸灾乐祸呢,嘴上却犹豫地说:“这,有皇上在,应该没什么事吧?”穆容成才是该守在那里的人,你跑去干什么?在心里又加了一句:OK,这里没有酸气,我只是在讽刺薛丹盈而已。 “皇上一个大男人,总会有不方便的时候。再说,太后和皇上都没有下旨不让咱们去啊。还是去看看的好!要不然,咱们怎么安心哪!”薛丹盈一脸做作的担忧。我真想直接告诉她,我现在非常安心,安心早就困了,想回去睡觉! “既然淑妃娘娘如此说,那咱们姐妹就去探望一下吧。”杜丽笙像是被说动了,她秀眉微蹙,“或许咱们真能帮上点什么忙呢。” 两票对一票,没办法,我只好跟在她们身后,去看望高彤云。 因为事出突然,文德殿已经是乱做一团。我们到的时候,太医才刚刚赶到。太后根本就没工夫理我们,只是一个劲儿的冲太监宫女发脾气。宫人们一个个心惊胆战,就差没夹着尾巴走路了。 穆容成倒是很沉的住气,坐在一旁安慰太后。高太后发完了脾气,就开始掉眼泪,穆容成体贴的递上了一方明黄色的锈龙纹丝绢。只有我看见他看着高太后低头拭泪时,眼中一闪而逝的厌烦。 薛丹盈不失时机的上前劝谓,杜丽笙也间或说两句,只有我沉默地站在最后。已经有这么多人献殷勤了,也不缺我一个。闲闲四顾,正碰上穆容成深黑色的眼睛,我的目光一触即躲,因为现在我不想看他。 这时,何鸿手捧着个折子走了进来。我心想,穆容成还挺忙,这种时候还有......等等!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奏折呀,我怎么没想到?尚书房就在文德殿旁边,而尚书房后面有一间屋子,里面存放了前朝先帝曾批阅过的卷宗。这件事情我早就向徐寿打听过,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去查看。今晚可真是天载难逢的好机会! 记得今天到崇徳宫的时候,我经过尚书房,就曾注意到那里没有以前看到的侍卫。现在穆容成在这里,估计一时半会儿姓高的生不完,有太后在,也绝对不会允许穆容成在这个紧要关头去处理国事。我只要溜走的时候不要引人注意就行了。心因为兴奋而跳动加快。我抬头看了看,穆容成正在凝神看那折子。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赶紧上前,轻声跟太后说:“臣妾今天偶感风寒,不宜在这里久呆,过了病气给贤妃娘娘就不好了。”高太后哪里有心思理我,随便的点了点头,继续紧张的看着内殿方向。我冲站在太后身后的徐寿使了个眼色,然后行了个礼,悄没声息的往外退,这时穆容成还没抬头。 一出殿门,我就叫过碧玉飞快的低声吩咐:“在这里等一下,呆会儿会有徐总管的人来找你,应该是黄颀。你就告诉他:尚书房后。其他的什么都别说,赶紧回听雨轩,知道吗?!” “好。”碧玉点了点头,看我拿了她手里的灯笼要走,她疑惑的拉住低声我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你别管,照我说的做就是了。我一会儿就回来。”我拍了拍她的手,转身走出了文徳殿。 现在应该已经是亥时三刻了,凛冽的寒风在宫道上呼啸而过,刮得人脸上生疼,手上的灯笼也被风挂得乱晃。可我因为心情紧张,丝毫没觉得冷。拉紧披风,我快步走到了尚书房附近。徐寿告诉我的那个地方,叫聚贤阁,就在尚书房后面。那是个类似资料库的地方,存放了前朝的各种卷宗,和先帝批过的奏折。 我想过了,既然我所缺的就是那些线头,那么只要有机会,为什么我不去自己寻找更多的线头,理出更多的线来呢?不能再这样被莫名其妙的感觉纠缠了,万一有一天连子轩的药都不管用了,说不定我会被失眠折磨至死的! 看着斜对面尚书房的门口,只有两个值夜的太监在守着。太好了,我料的不错,侍卫都跟到文德殿去了。真是天助我也,看来文德殿那里集中了所有人的视线,没有人注意这里。现在只要避过那两个人就行了。 在墙角的阴影里等了不一会儿,果然看见一个小太监拎着些东西走到了尚书房门口,那两个太监拦住他,开始低头翻看他手里的东西。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我一手抓紧灯笼,一手撩起裙摆,飞快的往前跑。呼啸而过的风声掩盖了我的脚步声,几步距离,我一闪而过。尚书房旁边有个角门,除了正门,只有那里能进去。我靠在门边捂着嘴直喘,好了,过来了。耳中隐隐听到那边的值夜太监说:“咦?刚才好像有个人影.....” “这大冷天的,手脚都要冻掉了,哪里来的人哪!好啦,你们别拦着我拉,老王还等着哪。” “哼,你个小猴崽仔倒是会享福,要不是我们职责在身....” “行行,要不这样,我给二位留着点,放在炉上温着,等半夜换值的时候,你们回来喝就是了。”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要是没有,看我不拔了你的皮!” “放心吧您哪!”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心也提了起来,一会儿,从旁边转过了那个小太监。他紧张的看看我,然后从怀里掏出了把钥匙,轻轻的把门锁打开:“只能有半个时辰。娘娘您一定小心。”他低声说到。 “好,到时候我一定出来!”我点点头,刚要进去,又回头冲他说了一句,“谢谢。” “不用谢奴才,都是徐大总管吩咐的。您快进去吧,我就在这儿等着。”他低头轻声说。 ----------------------------------------- “尚书房”虽然是叫房,其实是个不大的院子,前面是穆容成和朝臣议事的地方,后面隔了个小花园,就是聚贤阁。穆容成偶尔会来这里查些资料,而且这里虽是放的前朝的文件,但没有什么太机密的东西,所以阁门上并没有锁。我轻轻推开门,闪身走了进去。 这个房间很大,四面全是到顶的柜子,一格一格整齐的摆放着一个个灰色方盒子。我举起灯笼,开始看柜子上贴的标签。这这些文件都是按照年代整理的。我早就注意到,那几个我有印象的官员,全是前朝老臣。唯一一个例外的严柏涛,还是因为和夏延丰有关,所以我才“记得”他。可严柏涛其他的事情,我一点也“想”不起来,因此我猜想,可能只有明帝时期的官员,我才会“有印象”。所以现在,我专找穆杰珃那个时期的东西。在我手能够得到的地方,我拉出了一个盒子。那上面标的是“虚元四十一年”。我记得这是明帝在位是四十年,第四十年他没过完,就被大皇子篡位了。可大皇子的龙椅只坐了一年,就被穆容成拉了下去,他的国号和年号自然也得不到承认,那一年就被并入了明帝的年号中去了。这一年出的事情最多,说不过去定能看出些什么东西。 我翻了一下,里面都是整齐拜放的表奏,随便抽了一本,里面写的都是当时对大皇子登位的歌功颂德,低下的署名很陌生。看来这些是当时拥护穆龙成的人,估计都被穆容成干掉了吧。 又抽了两本,都没什么线索。我懊恼的把它们放了回去。这么漫无边际的翻,根本就没有用。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真是可恶,那种奇诡的直觉,需要它的时候它没有,不要它的时候,它就非得缠着我。 难道今天这么宝贵的机会,就这么浪费了?不行,我不甘心。站了起来,我提着灯笼在这房间里转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感觉到。没有在悠隐庄时,那种虽然确定那里从没到过,却仍然“知道”那里有什么的感觉。 我咬着嘴唇,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集中精神。这次一定要找出点东西来才行!慢慢的,心跳的速度慢了下来,刚刚因紧张而出的一身汗,也渐渐凉透了。我把目光又缓缓投到了书柜上。这时,房间对角的第四层,有一个盒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走了过去,把它拉了出来。 捧着那个盒子,我忽然听见有个男人对我说:“朕小的时候,发现这里有个夹层,所以总会在里面塞些东西。” 我惊惶的抬头四顾,谁?谁在说话?!可黑暗空旷的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 然后又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告诉了我,你就不怕东西会丢?” “只要你不丢就好。”那个男人温声低语。 手一滑,盒子差点掉到地上。我被刚才的事情吓得又开始心跳过快。我能清楚的感觉到,那段对话是发生在过去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被鬼上身了吗? 我把盒子放在地上,举起灯笼,照着那个放这个盒子地方,咽了口唾沫。最后还是忍不住好奇,垫起脚尖,用手去摸那个空书格。 手下触到的是光滑冰凉的木料,摸到边上的时候,我觉得那个地方有些送动。我用手指轻轻一掰,一块长条的木板就翻开了,我又往里面伸,好像摸到了纸的感觉,赶紧把它拿了出来。 就着灯笼的光亮,我展开了那张已经微微发黄的纸。那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人名,分成两列,每列都有二十来个。看着那些名字,我的手开始发抖,而且抖得越来越厉害,因为我发现这次我的感觉又不一样了。以前看着名字只是觉得熟悉,别的什么都不知道,可现在,只要将这些名字看在眼里,脑中就如流水般滑过这个人的生平资料。我只觉得头开始发晕,嘴里发干,太阳穴疼得一抽一抽的,心慌得就像以前喝了太的咖啡时那种感觉。很短的时间内,我“想起”太多的人,太多的事情。 这些管员遍布兵部、吏部、刑部、户部、礼部、工部,以及太常寺、宗正寺、光禄寺、太府寺、大理寺,还有国子监、军器监,此外还有各州府,道县;而官职则从正二品到从七品不等;他们每个人的优缺点,长短处,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背后的秘密、把柄...... 好多东西,我都快“记不住”它们了...... “啪哒”,很轻微的一声,好像是水落在了地上的声音。怎么了?我茫然低头,觉得手上也滴上了什么东西。仔细一看,红色的,是,血?颤抖的手拿着那张纸,纸上也滴上了血。我下意识的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结果在嘴上摸到了一手的血。 原来,是我在流鼻血,两个鼻孔都在流血,流的好多,好快,不一会儿,衣领上都沾上了血。我已经站不住了,眼前一阵发黑,腿下一软,就跪坐在了地上。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我的脑子,好像变成了一部机器,记忆的机器,突然被打开了封印,我根本就控制不了它,那些事情那些人,还是不停的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不要!我不要再想了!这些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到了我的脑海里的?! 眼前的所有东西都在旋转,两只手全被血浸湿了,可血还在流。在我的世界陷入黑暗之前的最后一刻,我恍惚地看见一个情景:一个身穿龙袍的男人,拥住一个身穿宫装的女人,两个人就站在这聚贤阁的中央,深情的对视着...... 梦落繁花—蓝雪 第四卷 世上谁人是萧郎 尚书房事件 章节字数:7259 更新时间:07-08-03 23:49 尚书房事件,第一个侧面: 穆容成接到的是北部边关送来的八百里急奏:北辽顺帝驾崩,传位其弟宁王,近期将择吉日登基。现今北辽边境已全面戒严,封锁商道,严查过往行人与客商。 他沉思了一会儿,抬头给何鸿递了个眼神,后者快步无声的走到了他跟前。穆容成低声对他说:“速招严左相和镇国将军进尚书房,朕....” 话还没说完,高彤云从内殿传出一声尖叫。高太后听得脸都白了,“呼”地站了起来对穆容成喊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干别的?!” 穆容成微皱了一下眉,但马上换上一幅比较诚恳的表情:“母后,朕刚接到边关的八百里急奏.....” “这个节骨眼儿上,什么急奏也要往旁边放!”高太后又急又怒,冲穆容成喊了这么一句后,又觉得口气太硬,便放软了声音又说,“皇儿,哀家从不愿影响你的国事,可今天就破例一次不行吗?你看云儿这情形.....就给母后一个面子吧,别走好吗?” “母后这是说哪里话,朕也是很担心贤妃的。”穆容成心里叹了一声,但嘴上仍然温言安慰。 这时,里面又叫了一声,这次高太后真的是急了:“怎么搞的?那些太医在干什么?真是草包!”说着就要进去,穆容成拦了一下:“母后,太医院的院正都在里面,您进去也不一定能帮上什么,不如安心在这里等等。” “不行!再这么呆下去,哀家的心都要跳出来了!”高太后脸色青白,指着拦在内殿入口的几宫人说,“都给我让开!”那几名宫人不知所措的看向了穆容成,见他微微点了个头,这才退到一边。 等太后快步离开后,穆容成脸色郑重,又扫了一遍手里的奏折,这才合上,对何鸿说:“宣严左相和镇国将军,半个时辰后到尚书房见朕。”他短暂的停了一下,又道:“也把蓝侍郎大人宣进宫吧。”说完,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薛丹盈和杜丽笙站的位置。 何鸿领旨刚要走,又被穆容成拦了回来,他心里正觉得奇怪,就听见皇上疑惑的悄声问他:“蓝昭仪去哪儿了?” ------------------------------------------ 第二个侧面: 正当崇德宫里乱做一团时,小喜子正在尚书房的侧门等待,等待蓝娘娘快点儿从里面出来。可是当他左等也不来,又等也无信儿时,心里越来越沉不住气。他记得徐大总管叮咛的话,绝不能让人发现。他自己也知道,要是让人看见,不管蓝娘娘会如何,反正对他来说,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可这时间这么长了,怎么蓝娘娘还没出来? 他踌躇了一下,四下警惕的看了看。空荡荡的宫道上,凛冽的寒风刮过时,带出类似“呜咽”的声音,仿佛是人的哭声;宫道两旁的气死风灯被刮的动摇西晃,在地上留下不断变幻的斑驳灯影。除此之外,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小喜子深吸一口气,然后推门进了尚书房的后院。 “娘娘,娘娘?”壮着胆子轻轻的唤了两声,没人回应,他接着往里走。隐约看见后面聚贤阁的门是虚掩着的,他便走了过去..... -------------------------------------------- 第三个侧面: 徐寿轻步走到高太后身旁,低声说:“太后,奴才在外面守着。要是皇上要走,奴才还可阻一阻,实在不行了,奴才会尽快回报太后。” 高太后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还是你最懂哀家的心思。去吧,若是劝不住,皇上硬是要走,你也别仗着是哀家的懿旨去拦他,省得牵怒于你。” “谢太后体恤。”徐寿躬身行了一礼,便快步走到外殿。 他特地要留在外面,当然不是为了刚才那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看见穆容成正在跟何鸿低声说着什么。 此时徐寿的心里,总有些忐忑不安。虽然小喜子人很可靠,但此事毕竟太过冒险。不知道蓝昭仪想在尚书房找什么,若是被人发现,罪过可是不小。不过要是真出事了,也不见得毫无生路,这就要看她圣眷如何了。前些日子皇上去神庙祭天时,为表虔诚,下旨留在神庙斋戒三天。但据他得到的秘报,皇上其实是金蝉脱壳,出了宫了。而那几天好像也没见着蓝昭仪的影子,听说腊月初十是蓝昭仪的生辰,不知道是不是..... 正想到这里,他抬眼看到站在宫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喜子。他心里一沉,怎么他回来了,蓝雪却不见踪影?出了什么事? 他快步低头,悄没声的从边儿上沿着殿墙走出大殿。经过穆容成与何鸿时,他隐隐听见“尚书房”三个字。坏了!他心道,怕什么来什么。本来以为皇上今晚肯定不会去尚书房办事,没想到居然赶了个正着! 他走到外面,把小喜子拉到一旁的阴影里,低声急问:“出了什么事!” 小喜子脸色苍白,神色慌乱,显然是吓得不清。徐寿听着他抖着声音说话,脸色越来越阴沉。转身看了一眼大殿里面,穆容成已经站了起来,神色带着些不解与疑惑,他正在吩咐何鸿什么话。他又问了小喜子一句:“蓝昭仪还有没有气,活着还是死了?” “小人,不、不知道,蓝昭仪躺在哪儿,脸上和手上都是血,奴才就、就,跑、跑回来了。”他哆哩哆嗦地低头说。 就这么一会儿,徐寿心里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他一咬牙,抓住小喜子的胳膊,拽到身前,在他耳边说:“那好!等何总管从里面出来,你就上去拦住他,告诉他你从尚书房过来的时候,看见有人从侧门进去了。看身型像是宫妃的样子,知道了吗?”声音虽然很轻,却非常坚定平稳。 小喜子已经快哭出来了:“徐公公,这、这.....” “这什么!你还想不想活命了?想的话就照我的话做!”恶狠狠的说完这句话,他微停了一下,放缓了些语气,“你娘还等着钱治病呢,今天若你能办好此事,我徐寿保证帮你请到太医院的大夫!” 小喜子听了这话,本来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的身体,挺直了一些,刚想抬头问徐公公是否真会照所说的话做,徐寿已经看见何鸿从大殿里面快步向外走。于是他手上一使劲,将小喜子推到了大殿门口,转身便从墙角绕开了。 ------------------------------------ 第四个侧面: “你怎么又回来了?”穆容成问去而复返的何鸿,神色有些不愉。 “回皇上,刚刚有个辛布库的太监小喜子秉报奴才,说他刚从尚书房南面经过的时候,看见有人从侧门进了尚书房的院子,看身影好像是个宫妃。”何鸿俯身在穆容成耳边道。 “是吗?”穆容成的眼睛眯了眯,想了一下,又问何鸿,“离严左相他们进宫,还有多长时间?” “回皇上,还有一烛香的时间。” “好,你不要惊动他人,朕现在就亲自去一趟尚书房。”说着他站了起来往外走。 “皇上,太后吩咐过,请您在这里留一会儿。”徐寿从旁边冒了出来,躬身对穆容成说。 穆容成看了一眼这个高太后的贴身大太监。其实自从他知道上次冰蚕绸的事情,是他助了蓝雪一臂之力后,就曾详细查过他的身家背景,可是一无所获。他就是个很普通的农家出身之人,因为年景不好而被卖进了宫。 所以穆容成决定先留个心静观其变,不管他是否真心的站在了蓝雪一边,至少他最近以来暗中做的事情,都是对蓝雪有利的。当然,要是徐寿真能帮蓝雪反咬高太后一口,他绝对是乐见其成的。 “朕有要紧的国事要处理,要是误了,你担得起这罪责吗?”穆容成平淡的问道,声音却带着无比的威严。 “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儿啊?”他们这边的动作,惊动了薛丹盈和杜丽笙。薛丹盈看见穆容成像是要走,赶紧上前问道。 “朕有紧急国事要去处理,可徐寿却把朕的路给拦住了。” “徐寿,你想砍头啊?敢拦皇上?”薛丹盈一听,立刻声色俱厉的对徐寿说。这时她的心里,其实非常兴奋。总算有机会在皇上面前表现一下了,怎么能不好好把握? “可是,太后留下了旨意....” “好啦好啦,我知道太后她老人家的心情。不过现在贤妃娘娘的情况似乎平稳了很多。皇上应当以国事为重,我们做臣妾的,都该体谅圣上的难处,怎么能拖后腿?我相信,要是贤妃娘娘知道了,也会支持皇上先去办正事的。对不对,杜姐姐?”她问了杜丽笙一句,却也不等她回答,又接着慷慨激昂地对穆容成说,“皇上,您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呢。要是太后怪罪下来,臣妾愿一肩承担!” 穆容成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但转瞬即逝。他放低声音对薛丹盈说:“淑妃果然懂得替朕分忧。那么这里就有劳你了。”说着,伸出手握了握薛丹盈的手,但很快就把手收了回来。不过,仅是如此,就已经让薛丹盈乐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她心里巴不得穆容成快点走,她暗中幸灾乐祸的想:要是呆会儿高彤云醒过来,知道皇上根本就没守在她身边,那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会有多精彩! 可嘴上却非常诚恳的说:“皇上说哪里说,这就是臣妾的本分。”说着,一把推开了站在门口的徐寿。 穆容成点了点头,举步走出了大殿。 徐寿看着穆容成的背影,心里盘算:但原蓝昭仪还活着。不知道皇上有没有怀疑小喜子,如果实在不得以,说不定是要杀人灭口了。若真是那样,喜子他娘,他一定要替他安顿好...... “徐公公,我渴了,想喝今年新贡上来的大红袍。你派人去给我沏来。”才想到这里,他就听见薛丹盈拿腔做调儿的声音。 “娘娘要喝,不如奴才亲自去跑一趟。奴才沏的茶,一向深得太后赏识。” “不用!你就在这里陪着我说说话吧。”薛丹盈赶紧说。 “是。”徐寿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马上去通知高太后。正好,他本来也不想去,就顺水推舟了吧。 穆容成快步从正门走进尚书房。他初听到何鸿的回报时,心里的惊异远远大于愤怒。真的会是雪儿吗?她怎么突然要去尚书房,还是这样的晚上偷偷摸摸的去?他不是给了她玉佩吗?她有什么事是要背着他做的?他本以为他们之间已经...... 这么想着,他已经将尚书房走了个遍,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会不会是弄错了? “皇上,侧门是通到后面的院子去的。会不会是聚贤阁?”何鸿在旁说。 穆容成皱了皱眉:“去听雨轩的人回来了吗?” “还没有。” 穆容成心想,那聚贤阁里能有什么东西?罢了,既然来了,就看清楚些的好,而且再过一会儿,严柏涛他们一来,若是雪儿真的在尚书房里,这事情就不好遮过去了。想到这里,他淡淡的说:“那后,去看看吧。” ------- 第五个侧面: 我觉得好冷,越来越冷,身体像是结冰了一样。我特别累,真想永远就这样睡下去,可头却疼的厉害,脑子里乱糟糟的,无数的名字和事情从我的脑海深处跳出来,开始的时候还有些规律,可它们越来越多,越来越乱,最后所有的信息好像都搅和在了一起,塞满我的脑子,在里面乱窜。然后,所有的东西都开始慢慢褪色,变得暗淡。 我又看见了那个身影,在前面奔跑的身影,我知道那是“她”,可她是什么人,为什么总是在跑?我跟在她后面,想知道她要去哪里,可这时候,我清楚的听见了哭声,哭得是那么的凄凉,那声音把我的心都听得揪成了一团。是她吗,是她在哭吗?我想走过去问她为什么哭,却又听见身后有人在叹息。是谁?我回过头,看到了另一个身影,也是背对着我。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这是另外一个人,而她的身上带着浓浓的悲伤和哀怨。 我正在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去找哪一个人时,我又听见了第三个声音。好像那个人在吵闹,我向左边看,那里离我远一些的地方,也出现了一个身影,看不清她在干什么,可我却知道,她在生气,非常的愤怒。 然后就是右边,右边也有一个人。她在,在尖声大叫。不停的叫着,叫声中充满了疯狂。 忽然,她们四个一起开始移动,向我走了过来。我仍然看不见她们的脸,可是,我好害怕,从没有觉得那么恐慌过。我不是怕她们的人,而是怕她们身上所带的情绪。那明明是她们的情绪,但随着她们的靠近,她们的情感仿佛越来越多的压到了我的身上,变成了我自己的感觉。悲伤的、哀怨的、疯狂的、愤怒的、凄楚的,全都像水一样涌过来,慢慢的在把我淹没。 “雪儿,雪儿?你怎么了?快醒醒!” 是谁?谁在叫我?有一个温暖的手臂抱住了我,另一只同样温暖的手,在抚摸我的脸。真好,我微微喘息了一下,一直都好冷,现在有这样温暖的地方,真是舒服。究竟是谁在我身旁?我好想睁眼看看,可眼皮似乎有千斤重。那好吧,我问问这个人,他叫什么,以后我也好感谢他。“是谁?你是谁?”我轻声说。 “是我,穆容成,我是穆容成啊,雪儿你睁眼看看我!” 穆容成?穆容成是谁?穆,穆,他姓穆......姓穆! 不知怎的,我忽然来了精神,猛得睁开了眼。眼前是一张英俊的男人的脸孔,他满脸的焦急担忧,正盯着我看。 “啊!”有人在我耳边尖叫,声音越来越大,那声音里混合着愤怒、惊恐和惧怕。我堵住了耳朵,可根本挡不住那声音,它仿佛是回荡在我的脑子里。 “放开!不要碰我!”又有一个人在说话,声音充满了极度的厌恶。 “雪儿,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了?”眼前的人把我搂在怀里紧张的问。 我奇怪的看着他,我没有说话啊,一直是别人在说话,你没听到吗?她们在对我说:“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还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想让我告诉你一个字!”;“滚出去!” 还有,还有好多,她们还在哭、在喊、在吵,一刻不停。我皱紧眉头,不要再说了,我好烦,我不要再听了,都给我滚开,滚开!滚开!! 耳边忽然静了下来,是我的命令起作用了吗?正在疑惑时,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我一张嘴,就吐了一口什么东西在面前的那个男人身上。然后就觉得又困又累,似乎耗尽全身的力气。不行了,我,要,睡,觉...... ------------------------------------------ 第六个侧面: 穆容成走进聚贤阁时,眼前的景象,差点让他的心跳停止。蓝雪曲着身子侧躺在地上,脸上和手上血红一片。 他根本就没顾的上看她身旁散落的纸张和书册,就急步跑过去,把她抱了起来。天,她冷得像是块冰!他一边轻擦着她脸上的血,一边唤到:“雪儿,雪儿?你怎么了?快醒醒!”他一向是如此冷静的人,可现在,他的声音他的手,都在发抖,抖个不停。 “是谁?你是谁?”怀里的雪儿发出细若游丝的声音。 “是我,穆容成,我是穆容成啊,雪儿你睁眼看看我!” 怀里的人似乎动了一下,然后,她忽然抓住他的肩膀,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可那眼神却没有焦距,仿佛穿过了他看向了别的方向。接着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张开嘴开始喊:“啊!”,声音由小及大,。穆容成吓了一跳,却没有放开她,反而搂得更紧。接着就听见蓝雪厌恶的喊道:“放开!不要碰我!” 不对!直觉告诉他,蓝雪说的不是真心话,她到底出了什么事?“雪儿,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了?” 他听见她在不停的喃喃自语:“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想让我告诉你一个字。滚出去。”说完最后一句,她痛苦的堵住了自己的两只耳朵,拼命的挣扎起来,嘴里喊着:“不要再说了,都给我滚开,滚开!滚开!!” 他始终没有放开他,使劲用双手稳住她乱动的身子。忽然,她静了下来。穆容成看着她的凝固的表情,心里的恐惧开始膨胀。怎么了?我的雪儿这是怎么了?! 然后,没有任何先兆的,她张嘴吐出一口鲜血,全喷在了他的前胸上。那鲜红的颜色,像是在明黄色的龙袍上,开出了一朵妖艳的花。她仿佛终于松了口气,手松开落在了身前,头一歪,软棉棉的靠在了他身上。 他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虽然微弱,却仍有一丝尚存。穆容成深吸一口气,一把抱着她站了起来,一边向外走,一边大声下令:“何鸿,去把太医院的冯院正叫来!快!” “皇上,冯太医正在崇德宫疹治贤妃娘娘......” “你想死吗?没听见我的话?去把冯丞叫来!现在!”穆容成咬牙切齿低吼。 何鸿着实吓了一跳,从没见过皇上这个样子,满头冷汗、两眼通红、面容扭曲,好似凶神恶煞一般。他手里抱着的蓝昭仪,头无力的在皇上的手臂上歪着,头发都散了开,一直拖到地上,脸色灰白的好像是个死人。实际上他都怀疑她真的死了,因为,他根本看不出她是否在呼吸。 不过,他可没胆子说这些话,赶紧躬身领命。出尚书房的时候,他把腰牌递给门口的宫人,吩咐道:“传令下去,把皇上的侍卫都叫到尚书房来。就说皇上有要紧的事情要处理,要保护皇上的安全。若是严左相、魏将军或蓝大人来了,暂让他们在外面等一等。”想了想,最后又说到,“另外皇上有旨,除了呆会儿的冯太医以外,不管是谁,都不许入内!” 嘱咐完了,他转身往崇德宫跑。心里暗道:这是他头一次假传圣旨,不过,看皇上的样子,除了手里的蓝昭仪,其他根本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但愿蓝昭仪不要出什么事,看皇上的样子,要是她真有个三长两短..... 后面他都不敢再想了,只是脚下飞快的赶路,太后那里只好先对付一下,希望现在高贤妃已经生完了。 空旷的宫道上,只有何鸿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回响,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听起来有些诡异,可走路的人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因为他知道,尚书房里还有人在焦急的等待,等待着他把冯丞带来...... 梦落繁花—蓝雪 第四卷 世上谁人是萧郎 先昏迷,后清醒 章节字数:7672 更新时间:07-08-03 23:52 蓝雪昏迷中: ----------------------------------- 蓝子轩赶到尚书房的时候,正好看见严柏涛先他一步,走进尚书房的大门。现在子时已经过半了,冬夜里的冷风劲力非常,沿着高高的宫墙所夹的宫道,毫无阻挡地吹过来,几次把为他领路的小太监推得脚步踉跄。可蓝子轩脚下却稳得很,顶多只是轻晃一下,便继续快步向前走。 进了尚书房,只见不仅是严柏涛,还有镇国将军魏贤在这里,看来他是最后一个到的了。 虽然魏老将军已年逾花甲,而且早已辞去军职,只在朝中挂了个散官的衔,可戎马一生的他早已经军人的气质溶入了骨血里。在殿中仍然是用笔直的军姿站立,花白色的头发和胡子并没有给他添加任何老态,反而更显得威严庄重。 严柏涛仍然是那幅阴沉样子,面朝龙案,背负着双手,面无表情的站着。蓝子轩多打量了他一眼,看到他的鬓角,不知什么时候也染上了点点白霜。这两位天启重臣,一文一武,一左一右,站在尚书房的两边,却仿佛约好了一样,谁也不先开口说话,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蓝子轩心里冷笑了一下,看来朝中所传此二人不和,说得还是轻的,说互相敌视还差不多。虽然魏阳曾在无意间向他提过一次,关于他父亲“不欣赏”严左相的处事方式,但他一直对此未置可否。现在看来倒是确有其事,那么以后自己在魏阳面前,还是要说说严柏涛的好话了..... 正想着,魏贤已经走上几步,来到蓝子轩的跟前,笑着说:“没想到皇上也把你招来了,今天是除夕,还是你的新婚之夜哪!怎么样,天冷得这么邪乎,还大半夜的让人从温香软玉的被窝里拽出来,这滋味不好受吧?哈哈。” 魏贤声若洪钟,底气十足。他本是行伍出身,又是朝中名将,所以言语间没那么多文人的酸气。再加上蓝子轩与其子一直交好,两家常来常往,子轩与他的很多政见都不谋而合,所以时间长了便成忘年交一般,说话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及。 蓝子轩温和的笑了笑:“老将军能起来,我一个晚生小辈又怎么能落下。再说皇上召见是我辈之幸,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有那许多抱怨。”说完,他又向严柏涛行了一礼道:“下官见过严左相。” 严柏涛微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是把目光转向了通往尚书房后面的入口,那里站着两个小太监,显然是挡路的。 “皇上他....” “皇上还没有来。听说高贤妃早产了,老夫估计,皇上现在正在她那里守着呢。”蓝子轩才张口问,就让魏贤接过了话,“这个时候,皇上把咱们招进来,不知道是有出了什么大的事情。”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三人一起回头观望,原来是何鸿领着一个太医服饰的五旬老者,正往尚书房快步走来,何鸿嘴里还一个劲儿的催着:“冯太医,快,快!” 这两个人连头都没抬,就从殿中站着的三个人中间穿过去了,直接往尚书房后奔去。 “那不是冯院正吗?这会儿他来尚书房干吗?”魏贤疑惑的说。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严柏涛苍老的声音:“皇上,可能在后面。”听了这句话,蓝子轩的眼皮,莫名的一跳。 这时何鸿又从里面急匆匆的跑了出来,对着殿上的三人团团的行了一礼道:“三位大人少安毋躁,皇上有些急事要办,一会儿就会出来见各位大人。” “何公公这是说哪里话。臣等在此恭候圣驾,本是应该。皇上太体贴臣下了,请公公回禀圣上,请他莫急,我们等上一刻没什么关系。”严柏涛马上对何鸿说。 “正是,老夫也是这个意思。”魏贤也附和道,不过他心里有点不大痛快,因为这话让严柏涛强先说了。 三人又等了不到半个时辰,这当中,他们隐约听见尚书房后面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魏贤微皱了皱眉,严柏涛没什么反映。而蓝子轩则心头一阵急跳,因为那声音他很耳熟——像是蓝雪的叫声。心里越是惊疑不定,他脸上越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安静的站在尚书房里等待。 不一会儿,穆容成双眼隐隐泛着血丝,铁青着脸,大步从里面走出来。三人赶忙上前见礼。 “免了。众卿平身吧。”穆容成的声音,似乎比外面的夜风还要冰冷。 “皇上龙体是否有恙?”魏贤试探的问道。 “劳老将军惦记了。朕招冯丞来,不过是想问问贤妃的情况。”穆容成的语速有些快,且声调有点僵硬,“今天招各位过来是因为朕刚接到了一份冻马河送来的折子,北辽顺帝驾崩了,其弟宁王郎昕翰继承了皇位。不仅如此,现在北辽全面封锁了边镜,严查过往行人和客商。你们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严柏涛心里一动。往常若有什么折子需要参详的时候,皇上都是让他们自己看那奏折的内容。可今天却是皇上亲自复述了一遍内容,这显然是他怕浪费时间。严柏涛不禁琢磨,那尚书房里面究竟会是谁? 心里想着这些,却没耽误时间,仍然很快的上前一步,躬身说出自己见解:“臣以为,宁王继位并不意外,问题在于,他的继位是否是名正言顺的。本来,若是正式传诏登基,北辽现今就该遣使来朝通报其事,并与我商定前朝未决的一些盟约。可现在看来,北辽的国内情势紧张,这就颇有些蹊跷了。” 魏贤看见穆容成听完严柏涛的话后,把目光投向了他,连忙也上前说道:“北辽狼子野心,绝不可对其大意。老臣建议加强边关守军的操练,排开阵势,让他们心有忌惮,也提高我军的警惕。另外,老臣虽已辞去边关守将多时,但曾于北辽交战数次,所以前线的事情依然十分熟悉,臣愿为皇上撰写一份折子,写明边关的守军装备、军士情况等,虽然可能与现今有所出入,但总能有些参照。” 穆容成听到这里,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一些:“此事非常紧要。朕今天看到这奏折就想起了老将军,那么就有劳你了。还有,除了刚才说的那些,你还要把目前你对边关的镇守将领的看法写一份给朕。朕知道你带兵恩威并重,军中声望很高,且对下层军官极其熟悉,这次你要把你想得起来的人,都写一份评价给朕瞧瞧。” “皇上谬赞了,老臣万万不敢当。”魏贤躬身自谦道。 严柏涛心想,皇上这么做,莫非是要收拾魏家的旧部?这个方法对魏老头子真是双刃剑,若是推荐了自己的人,有可能被皇上除了。可要是皇上真心要用人,又岂能放弃这样一个好机会?他顿时有些幸灾乐祸:这次恐怕有些热闹好看了。 刚想到这里,就听见穆容成清冷的声音:“严卿这些日子也要忙了。朕知道,钱粮司已经在结算今年的赋税和支出。明天你去户部,”刚说到这里,从尚书房后传来“哗啦”一声响,似乎是什么瓷器被摔碎了。蓝子轩注意到,穆容成的眉头跳了一下,冷静自持的脸上,隐隐透出些焦急。可这些并没有阻止穆容成把话继续说完,只是他本来沉静的声音,变得有些烦躁:“你去户部,调几名精干的钱粮司郎中,先把今年的军资粮饷,武器盔甲的消耗给朕列一份详细的清单,此事你要亲自监督,越快越好!” “皇上,户部一向是高右相掌管,臣恐怕....”严柏涛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一句。可穆容成不耐的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北辽的情况,你比高大人熟悉的多,这次的事情由你来办更好。” 穆容成抬手的时候,明黄色的衣袖从胳膊上滑了下去,露出小手臂上的一圈白布,白布上还透出淡淡的血迹,显然是刚刚被伤到的。下面站着的三个人都看到了,可人人各怀心思、面不改色,仿佛皇上手臂上的伤,本来就该在那里一样。穆容成随手很自然的把袖子拉了下来,继续说:“今天的事情就这些,魏将军和严卿回去吧。蓝侍郎留下,朕有些私事要问你。” 严柏涛和魏贤叩头退出了尚书房后,蓝子轩还在想穆容成给严柏涛下的命令。说严对北辽的情况比高怀仁对其要熟悉,不过是个借口吧,一个很好的借口插手接管高怀仁手中天启的命脉机构之一。由严出面去对付高,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只是现在还不清楚严柏涛的态度,他与高怀仁都深沉的很,朝中见面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这两只老狐狸都不是省油的灯,这次整顿军需,有多大的油水可捞谁都心知肚明,他们总有利益摩擦的时候。最好两个人都不让步,斗个你死我活..... “蓝子轩,你随朕进来!”穆容成沉声说着,已经站了起来,快步往尚书房后走。蓝子轩赶忙甩开脑中想的,快步跟上。 到了殿后的一间小室,这里是穆容成在尚书房批阅奏章累的时候,小憩的地方。只见室内只点了一盏蜡烛,灯光昏暗。冯太医正在一旁的小几上写药方。床上纱帐低垂,只能分辨出里面模糊的人型。床旁站了两个宫女,蓝子轩认得其中一个,那是妹妹蓝雪的贴身丫头碧玉。此时他的心,真正的揪了起来。 冯太医看见皇上走了进来,连忙跪下行礼,却被他一手扶了起来:“免了。她怎么样?”穆容成压低声音问到。 冯丞战战兢兢的看了他一眼,小声说:“回皇上,娘娘她身体非常虚弱,还有些睡眠不足。此外臣并没有查出,查出有什么太、异常的、地方,”看到穆容成脸色越来越黑,他的声音也颤的越来越厉害,“不过,臣刚刚诊出,娘娘已经有了一个月左右的身孕......” “此话当真?!”穆容成本来难看的脸色,忽然亮了起来,眼中仿佛划过一道闪光,他一把抓住冯太医胳膊问道,声音兴奋得有些发抖。 冯丞只觉得手臂都要被皇上抓断了,却又不敢说,只得点头道:“千、千真万确。只是娘娘的身体太差,气血两亏,这几个月切忌情绪过激、动作剧烈,否则极容易小产....” “你敢让雪儿小产,朕就灭了你九族!”穆容成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几个字。 冯丞吓得冷汗透背:“臣、臣、一定尽力、尽力而为。” “那是最好。”说完,穆容成总算是放开了他。 终于确定床上躺着的是雪儿了,蓝子轩的心反而定了下来。只是听见她怀孕的消息后,他一时有些愣怔,心里泛上了些说不清的滋味,虽然,这也是他一直所期待的事情。 这时,穆容成已经示意将床帐撩了起来。这时,蓝子轩才看清楚雪儿的样子。只见她娥眉微蹙,脸色苍白,额头上都是冷汗,双手紧紧抓着被角,虽然是在睡梦中,但似乎睡得极不安稳。如瀑的黑色长发零乱的披散在枕上,更称得她的脸娇小消瘦。穆容成坐在了床边,用手轻轻的抚摸她的脸颊。床上的人似有所觉,将脸微微一偏,错开了他的手。穆容成犹疑了一下,微微将手向前递了一点,还是碰到了她的脸颊。 蓝子轩只是默默的在旁边站着,但当他看见雪儿无意识的躲开了穆容成的手时,心里不知为什么,仰起一丝雀悦。 正在这时,蓝雪好像感觉到了有人在碰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看着身前的男人。穆容成心里一阵发紧,哑着声音问:“雪儿,是我,我是容成啊。”他紧盯着她,心里在反复默念:是我,是我,快认出来啊,是我啊! 可蓝雪依然面无表情,只是双眼无神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她的呼吸慢慢的变得急促起来,然后突然用双肘撑起身子喊道:“别碰我!” “雪儿....” “出去,你给我滚出去!你们都滚出去!”蓝雪跟本就不理他,只是愤怒的冲他喊叫。 穆容成还想说什么,可蓝雪突然又开始尖叫,她用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圈起身子在床上尖叫、翻滚,嘴里间或还嚷着“安静!不要再吵了!”。穆容成急了,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喊到:“蓝雪你冷静点,这样会伤到孩子的!”可蓝雪似乎根本就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他越是抱的紧,她就挣扎得越厉害,身子挣不开,就用手乱打,甚至用牙咬。 看到这幅情景,蓝子轩先是大吃一惊,然后快步上前,从另一边抱住正在疯狂乱动的蓝雪:“雪儿别闹了!大哥在这里!” 蓝雪听见他的声音,动作停了下来,转过头大睁着无神的双眼,嘴里问道:“大、哥?” “是啊,我是蓝子轩,记得吗?我是你哥哥,唯一的亲人。”子轩温柔的在她的耳边低语。本来蓝雪就已经靠在了他身上,他的手上轻轻地用了些力,就在说话的同时不着痕迹的从穆容成手里,把蓝雪整个抱了过去。 “大哥?哥,哥!”蓝雪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些了然的笑容,接着又显出极度的恐慌,她伸手围住了蓝子轩的脖子,小声说,“哥!快救我,有人要害我,他要害我!” 子轩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说:“别怕,大哥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的,放心吧。” 穆容成面无表情地看着蓝子轩把蓝雪小心的放躺回床上,握着她的手,反复承诺自己不会走后,她这才重新闭上眼睛。穆容成摸上了自己手臂上新添的那个伤口,这么深的牙印,就算好了也会留下痕迹吧。 过了好一会儿,蓝雪才又重新睡了过去。蓝子轩小心的放开她的手,为她掖好被角之后才站起来。 “你随朕来。”穆容成此时的神态已经变得极其冰冷,淡淡的对蓝子轩说了一句,就当先往外走。 来到前面,穆容成双手背后,站在大殿当中,久久没有说话。蓝子轩也没动,垂手低头站在一侧,殿里一时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只有铜铸鹤嘴双环香炉鼎中,散发出丝丝屡屡的白烟。 “你给雪儿吃的是什么药?”穆容成冷寂的声音在殿中响起,不是很大,却极有威严。 “臣妹一直有失眠多梦的毛病,臣粗通医术,就为她配了些养神安气的药。这些药现在还在她那里,皇上要是不放心,可以找来一看。”蓝子轩不慌不忙的回答。 “是吗?”穆容成轻声反问,却也并不等他回答,又说道,“你与雪儿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对吧?” “是。臣是蓝家庶出的长子。雪儿是家父的原配所生。” “你对雪儿的母亲,有印象吗?”穆容成此时说话的神态,变得很随意,好像要与蓝子轩闲话家常。 子轩半低着头,眼睛注视着下方,掩去了听到穆容成问话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微光:“听说大夫人生完臣妹,就因产后血崩而亡。那时候,臣年纪还小,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不过雪儿和其母长得是很像的。” “哦,这样说来,沈绣贞是个很美的女人了。”穆容成闲闲的接口道。 “是,这个臣还是记得的,大夫人确实很美。” 穆容成忽的转过身来,看着蓝子轩,声音沉稳,一字一句的说:“你也看到了,雪儿这次病得很厉害。不过朕一定会治好她,而且也决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那是自然。宫里的大夫和药材肯定是天启最好的,雪儿只是皇上的一个嫔妃,却能得此圣眷,臣在此要代她多谢皇上的恩宠。臣和皇上的想法一样,她是臣唯一的妹妹,臣也不会让她受到伤害。其实臣为雪儿所配之药,还是很有效的,若是冯太医没有什么太好的方子,皇上不如让她继续服用。” 这一大段话里,蓝子轩说到“唯一”那两个字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微微加重了些语气,不仔细听绝对分辨不出来。 穆容成的双眼微眯了一下,眼中的怒火一闪而逝,看着谦恭地站在他面前的蓝子轩,脸色依旧冷然似水:“蓝大人就不用操心这些了,毕竟雪儿是朕的女人,这也算是朕的家事。蓝大人才智卓越,朕在朝政上还有很多要仰仗的地方。这次北辽易主,朕担心边关的情况不稳,你曾替朕出使过北辽,对那里的事情比很多人都熟悉,这次朕就封你为巡案使,去幽州监督那里的军备调动,你看如何?” 蓝子轩掩在袖中的手,不由得紧握成拳,可脸上依然带着温文尔雅的笑:“这是皇上对臣的信任,臣此去一定不辱皇命。” --- 清醒: 醒来的时候,是阳光明媚的早上。从床上坐了起来,我一时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知道自己睡了很长时间,却仍然觉得非常累,头昏昏沉沉的,很不清醒。 “娘娘,您醒了?”一个陌生的的声音响起,同时,床帐被掀了起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宫装丫环,俏生生的站在我面前。 “你是谁?”我开口问,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非常沙哑。 “奴婢叫小玉,是皇上派来伺候娘娘的。”她利落地把两边床帐挂起来,然后没等我反映过来,就蹲下身子为我穿鞋。这一直都是我坚持自己做的事情,刚想伸手拦她,动作大了点,头就开始发晕。 “娘娘!您没事吧?”小玉一把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 “没事。碧玉呢?我这是在哪儿?”喘了口气,我问她。 “碧玉姐守了您两天了,我看她累得实在是不行,就让她先去歇一会儿。您问这儿啊?这是皇上尚书房后面休息的房间。”说到这里,她忽然捂住了嘴,声音小了下来,“奴婢真笨,皇上现在正在前面和大臣议事呢,不该大声说话的。奴婢看见娘娘醒了,就高兴的忘了何公公的吩咐了。” “这里是,尚书房?”我呆呆的反问,这时候才回想起,自己那天夜里昏倒在聚贤阁里,手上都手鼻血。想到这里,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一切都好,什么血迹都没有,仿佛那天晚上,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可如果真的是梦的话,我又怎么会睡在穆容成的尚书房中? “你说碧玉守了我两天,那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今儿是大年初三了。” 我苦笑了一下,居然连睡了三天,还是觉得累。“帮我梳洗一下吧。”叹了口气,我对小玉说。 除夕那天夜里的事情,肯定是真的。估计我最后是被穆容成带到这里来的,要不然现在我恐怕是在天牢里醒过来了。那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好像梦到了很多事情很多人。对了!我在那书架上找到了一张纸,想起来了!我顺着思路继续回忆,可突然太阳穴尖锐的疼了起来,我痛叫了一声,一下子从梳妆台的凳子上摔到了地上。小玉正在给我梳头,这下子也被我吓得不清,赶紧蹲下身想把我扶起来。可我的头此时不但疼,而且嗡嗡做响,一点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忽然,觉得身子一轻,我被人抱了起来。他身上有一股我所熟悉的龙涎香,混合着男人气息,瞬间将我包围了起来。我无力的靠在他肩膀上,被他抱回了床上。 “雪儿,你还好吗?头又疼了?”他摸着我脸急声问。 我抬眼看他,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慌张、焦虑、甚至还有恐惧。这个男人在害怕吗?他怕什么,他可是一国之君呢。“现在没事,就是刚才不知道为什么,头疼得厉害。” 听见我回答了他的话,他神色间仿佛松了一大口气,把我紧紧的搂在怀里,我的头枕在他肩膀上,似乎听见他用极轻的声音说了一句:“太好了。” 好什么?有点纳闷,可脑子晕晕的,什么都想不清楚。这时他松开我,我看见小玉用托盘端过来一个青瓷雕花大碗,里面是黑沉沉的一碗药汁。 看见我疑惑的望着他,穆容成轻轻擦去我脸上的细汗:“这是安胎的药。你的身体太差了,要好好补一补才行。” 安胎?“我,我怀孕了?”我惊讶的看着他。 他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可眼中却透露出欣喜无限:“对,你要做母亲了。” 梦落繁花—蓝雪 第四卷 世上谁人是萧郎 正月里来正月正 章节字数:10378 更新时间:07-08-03 23:52 正月初三: “我怎么会睡在你的尚书房?除夕那天夜里出了什么事?”我的声音,有些忐忑不安。 穆容成一脸平淡的说:“朕不是给了你可以进出尚书房的纹龙佩吗,以后想看书,白天去拿就是了。你看,你大晚上的跑去,睡在里面着了凉,病到现在才能起来。那天夜里,要不是朕有事过来看见了你,你恐怕就要被冻出肺痨了。” “我,是看书的时候,在那里睡着了?”我迟疑的看着他问。 “当然了。”他深黑色的眼睛,沉静地看着我,“好了,把药喝了吧,已经温了。” 我端过药,在他的注视下一点点的喝了下去。 皱着眉,好不容易把那苦苦的东西咽下去,他接过我的碗,用手擦去我嘴边的药汁:“朕把你哥封为三品巡案使,派去幽州监军了。” “幽州?那里不是前线?要打仗了吗?”我惊讶的问,一脸的焦急。 “别担心,不是打仗。即使是有,蓝子轩没机会上前线的。朕只是派他去监军,因为他曾在那里呆过不短的时间,对幽州城的情况很熟悉,做起事来比其他人便易。而且朕虽然有意提拔他,可他的资历太浅,总要历练历练才好。” “那,哥走之前,我想见见他....” “事情紧急,他已经上路了。这是朕的不是,可你一直病着,浑睡不醒,朕也没有办法。”他歉然的看着我说。 我笑了笑:“没关系,国家大事要紧。反正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以后给大哥写信也是一样的。” --------------------------------------------- 正月十四日: 除夕夜的事情,我在那天醒来后,问过穆容成一次。他的回答当然不能让我相信,可在追问了几次后,我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情。因为我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那一夜的记忆,变得越来越模糊,好像真的就像是他说的那样,我只是在尚书房睡着了。虽然我内心深处,总是肯定他给我的解答不对。那天晚上一定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情,可每次我回忆那天的时候,我的头就疼得好像要裂开。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发现了一张写满字的纸,而其他的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穆容成给我喝的药,说是安胎养身的,对治我的头疼也有好处。或许是吧,最近这个月,我的头是不再疼了,但又出了一个新问题:每次我集中精力回忆什么事情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很累很困。开始我还以为是因为怀孕,身子变懒了,可后来渐渐的我发现,这种状况在喝完药以后尤其明显。再联想到子轩碰巧在这个时候被远派边关,我心里的疑惑像汽球一样越吹越大。 穆容成在正月初的时候,总来陪我一起吃饭,看着我喝药。最近他开始忙了,好像是西南闹了什么事情。但即使他不来,小玉也会把药给我端来,等着我喝完再走。我说现在不想喝的话,她就等在门口,过一会儿就问一次:娘娘喝完没有。真是让人烦心。 我觉得这明显是监视,可她是奉命行事,打着“娘娘有身孕,调养要紧”的旗号,我无法怪罪她,又躲不开,只能继续喝药。 于是,心里便有了个念头:这药,一定要找个什么办法避开...... “怎么想起养花儿了?”穆容成用手轻轻的捋过我的长发。 “皇上封我的时候不是问过我想要什么吗?”我收回心思,懒散的的反问他。 躺在湘妃竹榻上,我把头枕在他的腿上。虽然现在是冬天,可今天阳光非常好,从窗纸透进来,洒在他的龙袍上,反射出的淡淡金光,有些耀眼。所以我半眯着眼睛瞄他。屋里的四个烧得旺旺的碳火盆泛着蒸腾的热气,熏得我全身都暖洋洋的。 “可你说你还没想好。”他点了点我的鼻子。 怀孕以后,我就“升官了”,被穆容成封为良妃。他还赏了我好多东西,不过我都没怎么仔细看,就打发碧玉帮我锁起来了。他也知道我不在意那些金银珠宝,所以专门问过我要什么,可当时我还没想好,就找他讨了个“延时圣旨”,等想好了再找他要。 被他碰得有点痒。我皱了皱脸:“那人家现在有想要的东西啦。”说着,我爬了起来,坐到他的腿上,“如今你不许我乱跑,又不带我去悠隐庄.....” 刚埋怨到这里,他就接过话头儿,搂着我斩钉截铁地说:“朕告诉你了,那条路太颠簸。而且你现在绝对不要再想骑马的事情!” “好啦,知道啦,我的万岁爷!”我翻了个白眼,斜靠在他肩膀上,“外面那么冷,没什么地方可去,又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再这样下去,孩子还没生出来,我就变成傻瓜肥婆了。” “傻瓜肥婆?亏你想的出来。”虽然没抬头看他,但能听出来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我抓起他胸前垂下的一缕头发,一圈圈的绕在手指上,松开、再绕上:“你那么忙,又不能整天陪着我,我总得找点事情做啊。无聊的时候修剪一下花草,浇浇水什么的,也好打发时间。”我把声音放低,显得有点委屈。 他叹了口气:“这些日子朕是太忙了些。想养多少花都可以,只要你喜欢。”顿了顿,他有说:“以后想要什么东西,直接派人跟内务府说就是了,不用非要跟朕禀报。” 我笑了,抬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谢皇上!” ------------------------------------------------- 正月十五日: 照理说,我的品阶已经到了可以单独住进一宫的地位了,可穆容成没给我换地方,还是让我住在听雨轩里,只不过多派了几个人来伺候我。其实我并不怎么在意这件事,但穆容成曾跟我提过,说什么现在我怀着孩子,不宜搬迁,而且就算住到西六宫去,将来说不定还要搬,不如先在听雨轩住着。我不知道他说的“还要搬”是什么意思,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没多想。毕竟,我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操心,比如说,挑一盆合心意的花,好放在房中观赏。 “娘娘为什么找内务府要了这么大的一株花?”小顺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粗大的黄釉浮雕瓷花盆,他一个人勉强可以合抱,能从那么远的地方搬到我的房里,也是不容易。 “这花叫什么?”我问他。 “刘公公说,这叫百鹤芋。有富贵吉祥的意思。这是他现在能找到的,最大的一盆植株,而且只要别忘了浇水,即使不能总结苞开花,也能四季常青呢。” 正说着,小玉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娘娘,该吃药了。” 我伸手端了过来,轻抿了一小口,皱眉说:“这次怎么那么苦?你去把那边桌上放着的糖浸果脯拿来。” 小玉依言转身去拿,称此机会,我的手轻轻一歪,整碗药就无声的倒进了放在我身旁的花盆里。等小玉拿着果脯回来时,那药已经渗进了土里。 我看了小顺子一眼,那小子乖觉的很,脸上惊讶的神情一闪而逝,若无其事的站在原地不动。 “下次直接在药里放点蜂蜜好了。”我把空碗还给小玉,一脸的无奈的拿起一个果脯放到嘴里。 “可冯太医说了,放蜂蜜会影响药性.....” “哦,我又忘了。行了,知道了,你下去吧。”我掩口打了个哈欠。 等小玉离开后,小顺子看了看我说:“娘娘,奴才看这百鹤芋不错,要不要再去给您搬两盆来?” 我笑了笑:“是啊,这大冬天的,屋里有些绿色是好多了,你就多弄些来吧。记得,要容易活,好伺候的。” “娘娘放心,奴才一定记得。” ----------------------------------------- 本书来自www.aba da.cn免费 txt小说下载站 更多更新免费电子书请关注 www.abada.cn 正月二十九日: 太阳刚刚升起来,早晨的空气非常寒冷,吸口气,喉管好像都要被冻起来了。严惠兰和薛丹盈都披着厚厚的披风,小心的在留有残雪的宫道上走,她们前进的方向,是听雨轩。 “严姐姐,就算良妃现在正得宠,你和高姐姐也不用这么去讨好她吧?”薛丹盈心有不甘的说。 “淑妃娘娘,你见过宫里哪个女人曾在皇上的尚书房过夜的?良妃可不仅是过夜,而且还一呆几天。再说,她现在身怀龙种,更是身价不凡。要是将来真的生下龙子,一朝登天,咱们跟她若是关系不好,哪里会有好日子过。”严惠兰声音平板的说。 薛丹盈有些忿忿的:“说我们担心还情由可原,但高姐姐不是刚生了龙儿吗?她担心什么?” 严惠兰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她的儿子早产,体质弱的很。咱们姐妹之间,就不说见外的话了,我一直担心,她的儿子活不长啊。” 其实这事情薛丹盈也知道,不过没说出口而已,现在听见严惠兰跟她有一样的看法,心里别提多高兴。只是赶快在脸上挂上一幅伤心的样子说:“哎呀!这可怎么好?高姐姐用了一夜才生下的儿子,要真是没了,那不是要人命吗?” 严惠兰假装没看见她的表情变化,只是又抬步向前走,嘴里淡淡的说:“贤妃的孩子还没生完,冯太医就被何公公叫走了。良妃娘娘,可是厉害的很哪。” 到了听雨轩,等宫人通报后,她们二人这才进了正厅。刚一进屋,迎面而来的热气,瞬间就将两人包围。只见屋里的一边,非常显眼的摆了一排大小不一的花盆,最大的有半人多高,最小的也有一尺左右,郁郁葱葱,沁人心脾。 “蓝姐姐这里的碳火烧得好旺啊。”薛丹盈边解着披风的带子边说。 “我怕冷,而且还养了这许多的花草,所以就多烧了些碳。”蓝雪笑着过来迎她们,“快进来。怎么这么一大早就来了?外面冷得很吧。” “还好,”严惠兰微微笑了一下,“其实早就该来了,这么长时间才来看良妃娘娘,是我们的不是了。” “什么娘娘,这里又没外人,叫我雪儿就行了。”蓝雪甜笑着。 “蓝姐姐这些日子身体还好吗?”薛丹盈殷勤的问。 “没什么,就是容易累。” “这是常事,有了身子的人,就是这样。看姐姐的样子,肯定有福能生个男孩儿。”薛丹盈笑着拉住蓝雪的手说。 “生男生女都是命,个人强求不来的。”蓝雪说着,把手抽了出来,端起桌前的茶喝了一口。 “娘娘能如此豁达,就是福气。”严惠兰担心冷场,就接过了话,不过她谨守礼仪,不直呼蓝雪其名,“贤妃娘娘月子还没做完,身体一直不好,所以不能来看娘娘。不过她托妾身给娘娘带了些东西。” 说着她招手让丫头把拎着的东西拿上来:“这是几套小衣服,做工很精细的。贤妃娘娘说,她那里太多了,龙儿(高彤云儿子的乳名)根本也穿不完,就给娘娘带些过来,将来肯定能用到的。” “高姐姐真是细心哪!我一直病着,龙儿生下来以后,也不敢去看他,怕过了病气。可现在高姐姐居然先给我送东西来了。”蓝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蓝姐姐说哪里话,咱们姐妹都会互相体谅的。”薛丹盈又凑上来,“这里是我亲手缝的一套童鞋、童帽,姐姐可不要嫌弃啊!” 严惠兰在心里暗骂,刚才是谁在抱怨讨好蓝雪的?薛丹盈连礼都备好了,还在她面前装腔作势!不过现在没时间理她。严惠兰又从提篮里拿出一盘点心:“这是贤妃娘娘的家人给她带的甑儿糕,虽说是街头小吃,可做得特别精致。听说那甜味不是用糖,而是用一种花汁代替的,味道更加香甜。她给太后和皇上都送了一盘,剩下的就让我带了给娘娘尝个鲜。” 蓝雪看了看那糕点:“这东西看着就馋人。不过我刚吃过早膳,现在还没什么胃口,先搁着吧,等会儿我再吃。” 严惠兰瞧了蓝雪一眼,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浅笑:“这点心若不是贤妃娘娘一再嘱咐,要让娘娘您先吃,妾身有好几次都想尝个味道呢。” “那有何难?你想吃,就尽管吃好了。咱们姐妹谁吃不都一样?”蓝雪大度的笑着说,一边把那点心盘子推到严惠兰和薛丹盈那边,“你们多吃点吧。” “那就谢谢娘娘了。”严惠兰欣喜的向蓝雪行了个礼,伸手拿起一块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她心里冷笑:就知道你害怕被人下毒。我吃给你看,这东西根本就没事,有事的东西,怎么会让你这么容易察觉! ------------------------------------ 正月三十日,卯时半: 这天一大早,小玉来到听雨轩的厨房。她奉了皇上的命令,专门负责给良妃娘娘煎药。最近娘娘迷上了养花弄草,就是吃药的时候,也放不下手里修剪花叶的剪刀或松土的铲子。 一边想着,小玉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她看见小顺子和小香正在争执着什么。他们两个也看见她走了进来,都住了嘴,不再说话。 “你们怎么了?”小玉问着,走进了厨房,一眼看见昨天严婕妤和薛淑妃送来的那碟点心放在灶旁。 “正好,小玉姐,干脆见者有份,咱们一人一块儿,都尝尝好了。”小顺子笑着指指那碟甑儿糕。 “这怎么能行?这是娘娘要吃的东西。”小玉立刻否决,她也听说过小顺子嘴馋的事情,不过没想到他还真来偷东西吃。 小顺子拿起三块点心,塞给她们一人一块儿,然后拿起自己那块儿,咬了一大口,边嚼边咋咋有声,一脸幸福的说:“主子们吃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啊!” 那小香是最近半个月在厨房帮厨的,前些日子春杏把手烫伤了,正好小香做菜的手艺不错,就被招来帮忙。她看小顺子已经吃了,也忍不住了,把点心放进嘴里,还含糊着声音对小玉说:“小玉姐也吃吧,反正这么多,娘娘一个人也吃不完。从没吃过这么香的糕......” 才说到这里,就见小香两眼一翻,“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小玉吓了一跳,赶紧过去蹲下推着她急声问:“小香!你怎么了?!”连问了几声都没反映,而小香的身子却越来越冷,不一会儿,她的嘴角竟然留出了鲜血。 小玉面如死灰,抖着手去探她的鼻子,那里还有丝毫气息?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她都要哭出来了。 小顺子的脸色也不好看,额头渗出点点冷汗,他定了定神,一把拉起小玉:“把厨房门锁上,守在门口,别让任何人进来!我现在就去禀报娘娘!” ----------------------------------------------- 碧玉站在蓝雪身旁,看见她还没听完小顺子的话,就失手将手里茶盏打翻在地。她赶忙蹲下收拾,可她自己的手,也一样抖得厉害。 “怎么可能?”她一下子站了起来,怒声问小顺子。 “奴才也不知道。那点心,奴才确实给对了人,可没想到到小香会.....” “现在说这个没用!”蓝雪脸色苍白,她似乎有些头晕,身子晃了一下,碧玉赶紧上前把她扶住。她轻声在蓝雪耳旁问:“现在怎么办?” 她闭了闭眼,苦笑了一下:“怎么办?只能趁着还没传扬出去,赶紧去告诉皇上。”她站直了身子,看了看碧玉和小顺子,声音已经平稳了下来:“你们都听着!这件事情就是有人要毒害我,但那有毒的点心碰巧被小香吃了,所以才被我们发现,知道了吗?” 碧玉和小顺子同时低头道:“是。” “现在我要去尚书房见皇上,你们守着厨房,不要再让人看到,也不要移动尸体。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碧玉给蓝雪披上斗蓬,站在门口目视着她纤细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后,这才转过身来,脸色极其严厉的看着小顺子说:“我知道你前些日子私下里跟娘娘说了什么。既然娘娘不告诉我,那么我也就不问。不过,你要记住,要是你敢耍花样陷害娘娘,我决饶不了你!” 小顺子脸色一正,庄重的看着碧玉说:“碧玉姐姐,我小顺子早就誓死效忠娘娘了!若是我有半点害娘娘的心思,就让我生生世世都投生做太监!” 碧玉看他的表情眼神,没有丝毫做作的样子,便点头道:“那我暂且信你。现在咱们就等娘娘回来再做打算了。” “碧玉姐,其实娘娘不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牵扯太多。不过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让你知道也无妨,就算我不说,娘娘回来也会跟你说的,不如我现在告诉你......” ------------------------------------------- 正月三十日,卯时末,辰时初: 我觉得自己的手脚从没有这么冷过。在通往尚书房的路上,我只是凭直觉飞快的走路,虽然脚下的宫道平坦无比,我却有种走在崎岖山路上的感觉。 这是头一次因为我的亲自示意而害死了一个人。我想,自己很有可能是被徐寿利用了。他帮了我太多,以至于我过于相信他的话了。他告诉我那药只是吃了让人泻肚不止而已,怎么会成了见血封喉的毒药?他想干什么?借我的手整倒高彤云?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难道他不明白,重要的并不是高彤云,而是她背后的高家!更何况她现在又生了儿子,虽然那孩子疾病缠身,可怎么说也是个儿子啊!这么一点小花招儿,怎么能达到目的?我只是想给高彤云还点颜色,让她不要做得太绝。毕竟这半个多月来天天躲开厨房的饭,吃春杏半夜给我做的馒头包子,不是什么好滋味。 徐寿在宫里这么多年,难道不懂这道理吗?不,他肯定明白,那他还这么做,我只能怀疑他的居心。 走到尚书房,门口的太监告诉我,穆容成还没有下朝。算算时间,他的早朝就快结束了。我给太监亮了手里玉佩,便走了进去,顺便嘱咐他,一会儿不用跟穆容成回报了。我估计他十有八九会和带朝臣过来议事,干脆进去等他。我要赶在事发之前,第一个告诉他这件事情,这样他从我口里最先听到的版本,才会对我有利。不过要先藏起来,不可以让外臣知道我今天来过这里,毕竟这是牵扯到高彤云的事情,在还没解决之前决不能传到她爹耳朵里。 尚书房一向没有宫人候在里面,太监宫女收拾完就会退出去,这是穆容成定的规矩。要不是手里有这个纹龙佩,大白天的我绝对进不来。刚抬脚要进殿,忽然又收了回来。看了看光可鉴人青石地板,又看了看我脚上沾的残雪,我咬了咬嘴唇,脱下鞋子提在手里,小跑着穿过了大殿。犹豫着究竟该藏到哪里时,我下意识的走到右边通往尚书房后面的门口,那里挂着两重帘子。我用手拔开外面的挂帘,果然,外面和里面的帘子中间,正好有一个人可以站的地方。我侧身钻了进去,把鞋子穿好,站在里面等着穆容成回来。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好像我以前曾经站在这里偷听过,所以才会对这个地方了如指掌。我的脑子有些乱,想要回忆自己为什么知道这个地方,可头又开始隐隐做痛。 正在难受的时候,我听见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好像有很多人走了进来。我赶紧振作精神,屏气凝神。 我听见穆容成在和朝臣商量朝政,什么税收、赋役、河床改道,还有春试、官员考评等等。底下的大臣我能分辩的只有严柏涛,不过另一个苍老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我能感觉出来那是高怀仁,虽然我从没听过他说话。严柏涛和高怀仁总是意见不和,吵来吵去的。穆容成说话不多,大多数时间他都在听臣下发言,最后由他一锤定音。他们说的事情听得我好是无聊,只是心里着急怎么还没结束。等了大约一个时辰,才听到穆容成让他们退下的命令。我松了口气,终于完了,两腿都站酸了。我心里甚至自嘲的想,幸亏现在是冬天,要不然那尸体都会发臭了。 “淮州官员腐败勾结的案子,大理寺审的如何?”本以为人都走光了,可没想到穆容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大理寺与刑部、吏部,在共同审案,虽然进展缓慢,大已有些成效。今天下午就能整理出来案卷请皇上过目。”这是严柏涛的声音。 “什么叫进展缓慢?朕跟你说过的话难道你忘了?”感觉穆容成的声音冷了几度。 “回皇上,一共有一十二名官员,若是都.....” “朕说过的话,不会再重复。不过那个夏延丰,你们一定要好好审,别让他轻易送了性命。”穆容成说到那个名字,加重了些语气。我集中精神认真听,因为这个人的名字我知道。脑子里涌上了关于夏延丰的生平和官绩。这些是以前从子轩给我的信里看到的,所以回想起来并不困难。 “皇上,臣....”严柏涛的声音的犹疑了一下。 “伯卿(严柏涛的字)有话便说,什么时候这么吞吞吐吐起来了?” “哦,臣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皇上这么肯定,夏大人和当年的沈家有关?” 我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这是我头一次正式听到关于沈家的事情。 “怎么?不忍见你的伯乐被冤枉?”我听见穆容成嘲讽的说。 “臣当然不敢!臣的心思,皇上应该最了解,臣对皇上和天启决无二心!”严柏涛赶紧表态道 我听见衣服窸窸窣窣的响,然后是脚步声,看来穆容成站了起来,走到殿中去了。 “伯卿啊,你可知道,先帝在世的时候,为了除掉沈家,花了多少心血?”穆容成的语气,有些苍凉。 “皇上....”严柏涛好像想说什么,却又停了口。 “他一生都在和沈天哲的朋党斗争,甚至不惜扶植了高怀仁,费尽心计,可最后竟然无法触及沈家根本。”穆容成淡淡的说到,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历史事实,“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父皇在做,朕还是三王的时候也在帮他。用了那么多年,可要不是沈天哲突然暴毙,我们根本就没有机会除掉他的势力,大哥也不会那么急着篡位,朕现在更不会坐在这龙椅上。” “朕说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告诉你,高怀仁不过是借了沈家的余威,再加上肆意纵容,才会坐大到今天,可要整治他并不困难。但是,朕决不会让沈家死灰复燃!那怕有一丝的可能,朕也不会放过!”说到这里,穆容成的声音变得非常低沉阴冷,却异常的坚定。 “皇上对此大可不必这样担心。蓝家满门早已除尽,若是皇上还有所疑虑,什么时候都可以把蓝子轩......” “朕指的不是蓝家。”穆容成冷淡的打断他,“朕发现了些证据,有可能和当年的沈党余孽有关。蓝子轩还是很有才华的,他与当年的事情没有关系,和沈天哲有关的只是蓝仲文而已。” “是,臣明白。” 沉默了一会儿,又听见穆容成的声音:“想说什么就说吧。” “说到蓝子轩,皇上用他,臣并不反对,可良妃娘娘....” “雪儿姓蓝,不姓沈。”穆容成声音闷闷的打断了严柏涛。 “皇上,老臣心里一直有些话,既然今天说到了这里,请皇上听臣一言。” 短暂的静默,然后:“你讲!” “良妃娘娘毕竟是沈天哲的外孙女,她的身上带有沈家的血统是毋庸置疑的。皇上应该比臣清楚,天启建国以来的三代皇后是怎样的下场。除了先帝是例外,没有一位....” “朕不用你来讲本朝史书!”穆容成粗暴的说,“提到那个传说,更是无稽之谈!朕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真是不知道伯卿什么时候也这么迷信起来了。” “臣,也不相信,”严柏涛顿了顿,“所以臣并没打算提那个传说。” 我听见穆容成来回走步的声音,似乎有些焦躁,因为我现在的心情就很焦躁。我觉得嘴里发干,眼前发花,心跳飞快。我正在听着的事情,很有可能和发生在我身上所有的一切有关,可我的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喊:不要听!不要听!我什么都不要知道!但没有任何作用,他们的话还在一字不差的传来。 “那你想说什么?” “传说可以不理会,可本朝典史不能忽视。臣查阅了以前的记载,良妃娘娘的症状,和前几代的皇后,有很多相似之处,所以....” “所以朕不能立她做皇后?” “不,立后是需要皇上自己决定的事情,老臣不敢,也没有资格插手。臣只是担心,良妃娘娘作为沈家的后人,有可能,”他停了下来,好像在考虑措辞,“有可能会遗传到她先人的疾病。臣真的只是担心良妃娘娘的身体。” “那你有什么办法?” “臣这里有个药方,”我听见他似乎把写有药方的纸,呈给了穆容成。“只要坚持服用,就能慢慢地忘记事情,心情也会总保持在愉快的状态,还有就是,”他又停了下来。 “还有什么?”我听见穆容成在抖动纸张的声音。 “这个药能使情绪稳定,对和她熟悉、经常接触的人,都能友好以对。” “听起来,好像是让人变成低智或白痴的药。”穆容成仿佛冷笑了一下。 “恩,不会变成白痴,只是反应会慢一些。皇上可以掌握药量,另外,严禁外人与良妃娘娘的接触即可。非常难得的是,这药对胎儿也没有影响。所以臣建议皇上,或许可以一试。” 又是一阵静默,我觉得自己的血液已经停止流动了,只是心里拼命在呐喊:不要答应他!不要接受这个可恶的东西!可接下来穆容成平淡声音,好像打碎了我心里的一件什么东西:“你这个药方,和朕现在用的有点像,只是多出了两味药。朕先收下,找个人试吃一下,看看效果如何。若是可以,等良妃现在吃的药没什么成效了,朕就用你这一副。” 我紧紧的抓住身后的帘子,才没有让自己倒下。我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他的声音在脑子里回响:“你这个药方,和朕现在用的有点像”,“等良妃现在吃的药没什么成效了,朕就用你这一副”。 穆容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心里有一把火,蔓延的如此疯狂,烧得我全身都在痛。 不!就算我被头疼折磨至死,也不要变成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 梦落繁花—蓝雪 第四卷 世上谁人是萧郎 心机各怀 章节字数:9042 更新时间:07-08-03 23:56 “皇上!”正在往前走的穆容成,听见我的声音,立刻停了脚步。 “雪儿?这么一早,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说着,他快步向我走来。 “臣妾见过皇上。”他还没到跟前,我已经按规矩行了大礼。但刚刚俯下身子,就被他托了起来:“朕不是说了,你现在有孕在身,见朕的时候可以免礼了。” “礼不可废。再说,外人面前,皇上的帝尊更是臣妾应该维护的。”我低下头淡淡的说。 他用手勾着我的下颌,让我抬起头来看他:“这里都是朕的贴身随从,不碍事的。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他皱眉问我。 “可能是天太冷,又走得急了些。”现在真的不想看他。我轻轻撇开脸,说出重点,“皇上可否移驾到听雨轩一趟?臣妾有件非常紧急的事情,想和皇上私下商量。” 眼角余光还是扫到了他的眼神,那当中闪过一丝东西,快得让我难以分辨是什么:“好,朕这就去。” 他伸手把我身上的斗篷拉了拉,盖住了露出的肩膀,这才转身向听雨轩的方向走。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愤怒,我的脑子却越是清醒。在尚书房里我僵硬的站在帘子里面,一直等到严柏涛离开,穆容成下令去未央宫见太后,也离开尚书房后,我才迈着早已麻木的双腿,从尚书房里出来,兜了个圈子赶上他。现在最需要解决的是眼前的问题,先把小香的事情处理了,我才能对付接下来的阴谋。 想到“阴谋”二字,心里不知为什么,隐隐一痛,像是有个极尖锐的针,在心房上扎一下。我抬头看了一眼走在前面晨光中金黄色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快步跟上。 穆容成站在门口,看着地上小香的尸体,一直沉默着。但沉默不代表静默,因为有我在说话。 “皇上,臣妾从不想引起无谓的风波。但这次的事情,也实在太过分了!这种糕点宫里是没有的,臣妾也不想指名是谁,相信皇上英明,自然会有结论,给臣妾一个公道。”讲述完事情前因后果,我的声音既愤怒,又委屈,说到最后,都有些哽咽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真的会有流泪的冲动,反正肯定不是为了嘴上说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以后你的饮食,由御膳房负责,朕吃什么,你吃什么。”穆容成面无表情,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他走到那盘点心旁,拿起了一个,看了看:“你说,这点心是严婕妤带来的?” “是。”什么意思?他想让严惠兰担下所有罪责吗?这件事情是她们两个的合谋,真的要这样放过其中一个吗?又或者两个都不追究?有可能吗?想到这里,我的心里突然冒出了另一个念头...... “你将此事及时通知朕,做的很好。”穆容成背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示意何鸿把尸体搬走。 “皇上,想让臣妾息事宁人吗?”我看着他试探着问。 “朕会给爱妃一个交代的。”他转头平静地看了看我,用手指轻轻划开一根沾在我唇上的发丝,低声说,“耐心点,不会很长时间。” 我愣了一小会儿,脸上露出一个微笑:“皇上自然是为臣妾好,一切都凭皇上做主,臣妾不急。” --------------------- “娘娘,就这么放过她们?太便宜那两个贱人了!”穆容成走后,小顺子气得两眼发红,咬牙切齿的说。 “我从来不是个心胸开阔的人。”我冷笑了一下。 “那娘娘的意思是?” “现在的重点,并不是和她们内斗。以前是我短见了,那么做实在是太肤浅。”因为屋里非常暖和,我的一盆百鹤芋开花了,我轻轻把那花儿揪了下来,一瓣一瓣的摘着玩儿,“只要后台的家族倒了,那她们还不由得咱们整治?所以,皇上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说完这些,我手里的花已经被揪得只剩下了花芯儿。我两手一挫,花芯儿就变成了碎末,纷纷扬扬的落在了花盆里。“而且,现在我有很多美好的回忆需要想起来,这样才能做到事半功倍。懂吗?” “娘娘果然想的比奴才深远多了。”看小顺子的眼神,就知道他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还是躬身应道。 没关系,只要我心里明白就好。转身走到碧玉面前,我拉住她的手说:“我要喝我哥给我送的药,你亲自去煎,记住,从头到尾都要守在旁边。”笑了笑,“这宫里我能信任的人,也就是你们几个了。” 碧玉沉静地看着我:“放心,我绝对不会离开半步。”然后,她的脸色变的有些犹豫。 “想说什么?”我问她。 “雪儿,你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她的眼中有着明显的担心。 我放开她的手,走到窗口,推开窗户,外面一阵冷风立刻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我回头看着她道:“如果我告诉你,我想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你信吗?” “你说什么?!” “娘娘!千万不可!” 她和小顺子几乎同时喊出这句话,小顺子甚至一下子就跪下了。我苦笑了一下。现在我才不得不承认,当初听到他亲口告诉我“你要做母亲了”这句话时,我心里感觉,真的是—喜悦。可现在...... “雪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不可以这么做!已经两个多月了,即使你的身子挺得住,这件事也做不得啊!”碧玉急了,连娘娘都不喊了,直接叫出私下里才直呼的名字。 “我知道这件事情对自己的伤害有多大,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做。”刺骨的冷风吹动了垂在我胸前的头发,乱纷纷的打在我脸上,那些四处飘撒的头发,就想我现在的心情,起伏无依。 “我哥肯定是被皇上故意派到幽州去的。”我的声音很平淡,“所以现在只有我自己孤军奋战了。” “不会!你永远不会孤军奋战的!因为有我在你身边哪!”碧玉立刻焦急的说。 “还有,还有奴才!”小顺子也一脸坚定的跟上。 我笑了:“我知道,你们都会在我身边。是我说错话了。” 院子里仍积着一些残雪,冷冷地反射着白光,我看着那雪,出了一会儿神,便把窗户关上了。转过身对碧玉和小顺子斩钉截铁的说:“我一定会亲手把答案挖出来!” -------------------------- 这天夜里,我见到了徐寿。虽然我让小顺子给他递个话,说我要见他,但没想到他真的敢来,还这么快。这不是我第一次见他,也不希望会是最后一次。可这一次他若不给我个答案,我绝不会放过他。 “娘娘一向可好?”他一身玄色宫服,毕恭毕敬的站在我面前,整个人仿佛漂浮在黑暗里。 “托你的福,我过的很好。”我讥讽的说。 “娘娘息怒。奴才知道娘娘恼奴才什么,但奴才既然敢来见娘娘,自然有奴才的道理,娘娘可否心平气和的听奴才一言?”他的声音不急不躁。 “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过,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我沉着脸道。 “娘娘不知道,高家已经危在旦夕了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惊讶的看着他。 徐寿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太后最近一直身体不适,其实是因为高右相在朝中的势力连遭打击。” “你确定?”我疑惑的问他。因为太监是严令禁止结交大臣的,所以我对他的消息的可靠性有些怀疑。 “当然,奴才在太后身边伺候多年,深得其心,所以她老人家很多事情,都已不再背着奴才。所以此事决不会错。” “你是故意将泻药换成了毒药?” “这是奴才大胆的自作主张了。奴才只是想,这种时刻,应该助娘娘一臂之力。”他的声音听起来理所当然。 “自作主张?”我气得将眼睛眯了起来,“那是一条人命!她不过是做了主子吩咐的事情,罪不及死!” “这就是奴才自作主张的原因。”徐寿不慌不忙,“要是提前征询过娘娘的意见,娘娘宅心仁厚,肯定不会同意奴才的主意。” “你以为即使这么做了,就能有用吗?先不说高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就那么肯定皇上会向着我吗?这件事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阴谋和陷害!” “是不是阴谋陷害并无所谓,重要的是,能否达到目的。”徐寿声音依然平稳,“即使现在没用,将来高家倒台的时候,这件事情就是个绝好的借口,名正言顺的把想干的人干掉。娘娘,奴才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了。”说到这里,徐寿的眼中闪过一道冷酷的暗光。 “其实太后早就告诫过高彤云,让她收敛一些,反正儿子也生了,只要好好调理,总能让那孩子长起来。可高彤云的心太窄,容不下娘娘和您肚子里的那块肉。后来的事情,娘娘也是知道的。一条人命要是能让她老实下来,还是值得的。”那种嗜血的神情转瞬即逝,他马上就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样子继续说。 “要是她根本就不识时务,老实不下来呢?”我心里暗道,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让她们把肚子里的东西打下来。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的摸上了自己的腹部,手抓紧了那里的衣服。 徐寿没有察觉我在想什么:“太后不会允许她胡闹的。即使没有太后,皇上也还在。”他的脸上露出了暧昧的笑容:“奴才对娘娘的魅力,一向很有信心。” “哼!我没那么大的本事蛊惑圣上。”我冷冷的说。 “那是娘娘自己还不明白自己有多大的吸引力。”徐寿笑容不减,“这次的事情,即使不能一次打倒高彤云,也没有白做。而且还连带上了严惠兰—这同谋的罪名,她是逃不掉了。娘娘请放心,皇上圣明,这些事情他一定心里有数,只是做事情的时候没到罢了。” 我看了他一眼:“要不是皇上也要对付高家,你这次一定会害得我身陷囹圄!” “奴才绝没那个心,奴才可是全心全意的想帮娘娘。”他躬身给我行了个礼,“只有娘娘好了,奴才才能好,这点道理,奴才还是明白的。” “但愿你能记得清楚自己说过的话。”我加重了语气。 徐寿走后,碧玉皱眉道:“徐寿这个人,太阴沉了。雪儿,我担心将来若是他.....” “这个我知道。我和他就是互相利用而已,我靠他在宫里得到消息和暗中的帮助,而他要报仇,就得在我身上投资。但总的说来,还是我掌握了主动,毕竟他的过去,只有我知道。这个人很有用,现在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还是应该联合在一起的。”我给她讲了自己的看法。 “可是....” “别担心,目前不会有什么大事。而且我们也确实需要他。”我温声安慰她。 “.....我知道你能应付他。但我还是害怕,怕这样下去,你将来会受到其他的伤害。”她清澈的目光盛满了忧郁,看着我认真的说。 “怎么会?”我只觉得,自己的笑容有些勉强,“我有多坚强,别人不了解,你还不知道吗?放心吧,我能解决。” -------------------------------------- 投毒的事过去没两天,就听说高彤云因为“大不敬”,被罚了六个月的月奉,禁足晗绣宫三个月“自省”。而严惠兰却没什么太大的事,只罚了三个月的月奉,理由是“行事莽撞”,要其“严守妇道,小心言行”。穆容成没再跟我提过此事,也没问我这样的惩罚我是否满意。他不说,我当然更不会再提,这件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其实作为受害者,姿态放得越低,对自己越有利,尤其是在一个明君面前。这点道理我是很明白的,而且这样做了,还能在以后提出其他要求的时候,提供一个有力的铺垫:那么大委屈我都受了,这点小事还不答应我吗? 比如现在,我正在问他能不能在我这里多呆一会儿。 “朕一下朝就到你这里来,还不够吗?”穆容成无奈的看着在他身旁不依不饶的我。 “总觉得时间太少。皇上的国家大事那么多,我又不能占用皇上办正事的时间。可人家自己呆着好无聊啊。”我靠在他肩膀上撒娇,一边起腻,一边在心里恶心。这么说话次数绝对不能多了,自己都觉得反胃,真不明白男人怎么喜欢这种娇里娇气的女人。 他伸手搂过我,抬手点了点我的额头:“最近怎么变得这么粘人了?药有没有按时吃?” 我的心里轻轻一跳,马上理直气壮的说:“当然吃了,天天小玉可都盯着我呢,比我这个病人还上心。”不想继续说这件事情,我瞪圆了眼睛继续说,“人家现在怀孕了啊,当然会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说到底,还不全是因为你?” “是吗?”他的唇边挂起一道若有似无的笑,眼睛深深的看着我。 我不知道他是在质疑吃药的事情,还是质疑我对自己变化的解释,但这个时候是一定要挺到底的。而且必须脸不红,气不喘:“当然是!” “朕的时间总是有限,不如你想个办法吧,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他淡淡的在我耳边说,嘴唇碰到了我的耳朵,然后干脆一路顺着脖子向下滑..... 我一时有些无法集中精神,抓着他的衣袖,顿了顿才说:“我只是想多看到皇上,和皇上在一起的时间长些。若是不麻烦的话,等皇上国事不忙,或没有太紧要的事情时,就带到听雨轩来,我可以帮皇上铺纸磨墨。即使什么都不做,在旁边陪着你也好。” 这些话说的很艰难。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干扰”,另一方面,我一直在小心自己的措辞,让自己只是显得离不开他,而不能让他觉得我是有所图谋—虽然我真的是有所图谋。 自从我决定喝子轩送给我的那些药以后,我就发现,自己的头疼越来越少,很多事情也慢慢的想了起来。那天夜里在尚书房发生的事情,我已经回忆起来了。但那张写满人名的至关重要的纸,却不在我手里。我担心是否被穆容成拿走了,可这事情又没有办法问。如果真是他拿的,他也不会告诉我。但我发现如果不看着那些名字,那些官员的事情,我就想不起来。只有用跟着他“办公”这种办法,这样才有机会听到、看到官员的名字。那张纸已经旧得发黄了,年头一定不短,可那上面写了多官员,总有一些能一直在朝中供职的吧?只要听到他们的名字,我一定能想起来那些事情! 穆容成的药和子轩的药我都喝过,我对中药一无所知,那药方我也看不懂,只是通过亲身试验,我发现他们给的两种药的药效正好相反,一个使我忘记,一个让我想起。唯一一点相同的,就是在减轻我的头痛方面。可在尚书房偷听到穆容成和严柏涛的对话后,我对他的不信任已经无可抑制的生了出来,而且我真的很想知道,究竟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我选择了子轩的药。我已经肯定,这些奇怪的事情是和上一代的恩怨有关,可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那些人和事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还有那个和穆容成的父亲穆杰珃,深情相拥的女人,她是谁? 随着我慢慢的服用子轩配的药,我又开始做梦了。只是这次要缓和很多,不像以前有那么多激烈的情绪。梦里的还有四个女人轮番出现,有时也会同时显身,但都模模糊糊的。不知是不是我的药还吃的不够。子轩被派得那么远,现在全都要靠我自己努力了..... “又走神了?”穆容成低沉的声音拽回了我神游的心思。 “不是。只是这么靠着你,我又觉得困了。”笑了一下,又把头埋进他肩窝。 “呆会儿你和朕去尚书房。”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表情平淡,就像在说今天的早餐该吃什么:“朕今天有很多事要做,要是你不怕闷的话,就陪朕一起去。” “好。”我赶紧笑道,“臣妾一定不会打扰皇上的。” 从这一天,我正式开始了自己“伴君从政”的生涯,当然这个说法,是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的,据说是由一个所谓的史学家造的词。不过那些对功过是非的评论,就不是我所能掌握的了。 -------------------- 刚到尚书房的时候,感觉是很奇怪的。这里说的有奇怪或诧异的感觉,指的是除了我和穆容成以外的其他人。我可是非常自得其乐的。而穆容成,该干什么干什么,表情严肃,估计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这是我从进尚书房议事的大臣的反应上总结出来的。 尚书房并不大,和宫里其他的大殿比起来,这里算是非常小而温馨了。穆容成坐在正中的龙案前,在他右手边靠窗的地方,放了一张很大的檀香木榻,上面铺着厚厚的白色羊毛毯,手按在上面都能陷进去,另外还有几个明黄色锈龙软垫。榻上放了一张小几,几上放了些书册。这就是穆容成为我准备的装备。说实话,这木榻真的是很合我心,坐、躺、靠,都不妨碍。若不是碍着那些外臣的面,我早就脱鞋爬到榻上去了,那羊毛毯可真是舒服! 第一天在尚书房,除了新鲜以外,我没有什么其他收获。我最大的乐趣就是看那些进来议事的大臣们的表情。一律是一种变化顺序:先是吃惊的瞪大了眼睛,然后马上醒悟过来,这么盯着宫妃是非常不礼貌的,赶紧收回目光。 和穆容成说话的时候,还有人不由自主的往我这里瞟。皇帝不开口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也无法询问。因为虽然后宫是不许干政的,但天启没有法律规定,不许皇帝把后妃带到尚书房来。想到这个我就觉得好笑,估计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没想过将妃子带到这个地方,所以才让我钻了空子。 不过我心里还是有些疑惑,因为这个主意是穆容成想出来的,那么他真的只是体贴我所说的,“想和他在一起”的心情吗?还是另有目的?现在我还看不出来,只有慢慢来了。 渐渐的,随着新鲜的劲头儿过去了,我开始越来越觉得乏味。我知道自己对那些国家大事毫无兴趣,来尚书房本来就是想刺激自己的记忆的,但并不是每天都能碰到我熟悉的人名的,这情况我早料到了,所以弄了很多书放在小几上备用。可总看书也没意思。 听何鸿说,因为有我在,尚书房加了两个火盆和两个铜碳炉。再加上香炉里安人心神的樟香,尚书房干脆改名叫催眠房好了!有好几次都忍不住要把这想法告诉那个任何时候都神采奕奕的男人,最后还是咽了回去。真不知道他的精神头儿是从哪里来的! 于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打了磕睡,然后醒来的时候就是在尚书房后面的小室里。我怀疑,这些日子自己在那小室睡觉的时间,比在尚书房清醒的时间要长。 “皇上,今年乾江的水位,上涨的非常快。这是全国各地送来的水测数剧。”今天政议农事,说话的人是司农寺太尉张九功。这个人的名字我听了很熟,所以打从他一进来我就打足精神,手里拿着书,耳朵却听着他们说话。 “京州流域都已经比往年高出了这么多?”穆容成惊讶的说。 “是,虽然才二月末,可去冬雪水很多,积累下来,涌入乾江。”张九功是个五旬老人,身材不高,一脸憨厚,一看就是个干实事的人。 “卿的看法呢?” “以现在的情况看,虽然不乐观,但还可以应付。但春季雨水一来,可能就挺不住了。臣已经安排人密切监视乾江水位,三日一报。”他躬身回答。 穆容成看了看手里的折子,又问:“两岸民情如何?” “民间已经有人传言,今年会有大洪水。”张九功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这么一句。 我已经想起了关于他的资料,这个司农寺太尉一向为人耿直,说白了就是有点实心眼儿,不会拐弯儿磨角,所以在朝里这么多年,才熬到个管农事治水的劳碌官。 穆容成听了,果然脸色不大好看,厉声问:“水还没发,民心先乱!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张九功的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回皇上,臣已经做了稳定民心的措施,四乡五县发下告示,说明乾江目前的状况稳定。另通知各地父母官,建议共同维持。只是不知为何,各地方的民心,有些散乱。” 司农寺只是个专职的总理机构,没有命令地方官员的权利,只能通议、协同合作。 穆容成道:“朕现在下道旨,让吏部派监管司郎与你共同处理此事。” “如此甚好!臣谢主龙恩!”张九功赶紧跪下写恩。 “你管理乾江治水,有六年了吧?” 张九功一愣,没想到皇上问他这个,忙答道:“是,整整六年。” “这六年里,河床虽然有所增高,但河堤没有裂过一处。你前年还亲率部下,冒雨上堤堵缺,回来大病了一个月,是不是?” “这,是,这是臣应该的,应该的。”张九功的声音有些惶恐。没想到皇上对他的事情那么清楚,前年,那还是“明德变乱”的时候,皇上还没有登基呢。 “你是个能吏,若这次能够护堤有功,朕一定赏罚分明。” “谢皇上!”他有些激动的答道。 “还有,这次民心动荡的事情,千万不可小视。在治水同时,一定要分神留意民间动向,有任何异常,立刻奏折上报!”穆容成的口气异常严肃。 “是,臣一定不辜负皇上的信任!” 等那老头子退下去了,穆容成吩咐人给他打开了一张大的地图,凝神细看。我一时好奇,就拦下了送茶进颠的何鸿,亲自给他端了上去。 “怎么今天不睡了?”他接过茶盏,很随意的问了一句。我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这就好像当年和子轩一同听董夫子上课时,他嘲笑我我打磕睡时的感觉...... “昨天睡的好。”我匆忙答了一句,然后把注意力转到那地图上。这地图看着有点眼熟,好像我小的时候在爹的房里看到的,只不过详细了很多。我看到北面画着的北辽境内,那里的北面,几乎是已经到了地图的边缘地方,有一段像是起伏的山脉的样子,上写着“孤背山”三个字样。这个名字好眼熟,那种“已经知道”的感觉又来了,我一时愣在了那里...... “雪儿,雪儿?” “恩,什么?”我微惊了一下,原来是穆容成握住了我的手。 “你怎么了?精神那么恍惚?”他微皱着眉看着我问 “啊,没什么。这图,画的乱七八糟的、花里胡哨,让人看了乱心。”我急忙笑着说。 “这是天启的国图,怎么被你说成乱七八糟的、花里胡哨?”他好笑地摇了摇头。 “那,皇上给我讲讲这图上都画了什么吧。我看不懂。”灵机一动,干脆让他给我讲讲。 “好,既然你想听,不过可不要朕说到一半,你又睡着了。”他抬抬眉毛讽刺我。 “不会,只要皇上肯讲给我听。”我笑着说。 梦落繁花—蓝雪 第四卷 世上谁人是萧郎 刺客 章节字数:6364 更新时间:07-08-03 23:56 龙案上铺着一张大地图,穆容成一手搂着怀里身着粉红宫装的丽人,一手指点着地图,温声细语地对她说着什么。那怀中的女人,看着他在地图上指点的地方,正在凝神细听。阳光透过窗纸,洒在两人身上,仿佛一个光圈,将两人围在当中,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扰。 这就是严柏涛走进尚书房时看到的景象。那女人因为站着低头看地图,神情看不太清,可穆容成的表情,却可尽收眼底,那样温柔的目光,严柏涛从未见过。他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声,幸好他曾告诫过自己的女儿,不要总想着和蓝雪争宠,只好在宫里安分守己的呆着,皇上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总不会冷落她太多。可是,惠兰的性子那么刚烈倔强,又识文通墨,只怕.....唉,都怪自己以前告诉她的事情太多了...... “伯卿来了。”穆容成抬头看见了他,招呼道。 “臣参见皇上。”严柏涛跪下行礼。 “免了,起来吧。” 严柏涛依言站起,又躬身向已经站到一旁的蓝雪道:“臣见过良妃娘娘。” “不敢。左相是朝廷重臣,劳苦功高,给我一个小女子行礼,真是让我不好意思。”女人的声音悦耳动听。 穆容成瞟了她一眼,见她似乎表情真诚,不像是有意讥讽的样子,便低头道:“君臣有别,礼不可废。” “伯卿坐吧。”穆容成淡淡的说。严柏涛坐下的同时,听见皇上轻声说了“顽皮”。看见蓝雪对穆容成吐了吐丁香小舌,做了个可爱的鬼脸,然后便施施然走了下来,落落大方的对穆、严二人分别道:“臣妾给皇上换杯茶。左相大人喜欢喝什么?碧螺春还是铁观音?” 严柏涛心道,若是寻常女人,怎么可能在外人面前,如此自然的说话行动?更不要说这些“外人”,都是朝中大臣。即使是自己的女儿惠兰,难免也会紧张慌乱。所以这个蓝雪,绝不一般。或许以前自己对她的印象,还是太过肤浅了。心里转着念头,嘴上也不闲着:“臣比较偏好重些的味道,铁观音会更好。有劳娘娘了。” ----- 我给严柏涛上茶的时候,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闪烁。这个阴沉的老家伙,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就不喜欢,再加上他那个女儿.....我撇了撇嘴,把手里的书拿高了一些,挡住自己的视线。 今天的阳光真是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虽然我也想听听一旁的穆容成和严柏涛在商讨什么国事,可那些语句就是进不了自己的耳朵,眼皮反而越来越重。 “想睡就进去睡。”忽然听见穆容成带笑的声音,我赶紧把眼睁大。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到膝盖上,可手还在眼前举着。我叹了口气,算了,何必装样子。笑了笑说:“谢皇上体恤。”草草行了个礼,把书扔到一边,我就进了后面的小室。 不知为什么,特别的困,头一沾枕就睡着了。接着就是做梦,这次我很清楚,自己是在做梦。梦里,我站在一片辽阔的草原上,朔风迎面而来,猎猎吹响。前面地平线上,峰峦起伏,其中最高的一座山,就是孤背山。不知道自己的为什么那么肯定那就是孤背山。难不成,今天穆容成才跟我讲过地图,我就梦到了这个地名?可这梦怎么如此真实,好像身临其境一样。心里正在奇怪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马嘶的声音,回头一看,一辆双马拉着的大马车,正向我跑来。我赶紧让到一旁。但突然,只觉得眼前一花,等我看清楚时,自己已经上了那马车。只见这马车里坐着三个人,一个男人,两个小童。男人面容削瘦俊郎,神情严肃,年纪在三十左右。两个小童,七、八岁的样子,生得唇红齿白,秀美异常。不,我知道,她们只是化装成男孩子的女孩儿罢了。最有意思的是,她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我笑着打量这对可爱的双胞胎,但他们谁也看不见我。 她们两个好像很怕那个男人,一直正襟危坐,小脸儿也绷得紧紧的。但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女孩儿就忍不住了,抬眼看了看那男人,见他神情专注的在看书,便壮着胆子撩起车帘往外看。看了一会儿,她便偷偷向另一个女孩儿招手,让她也过来。另一个女孩儿畏缩地摇了摇头。向外看的女孩儿,使劲跟她打眼色,让她过来,可坐在一旁的女孩儿,就是害怕的不敢动。 “绣贞,绣珠!”这时,那个男人突然说话了,声音低沉冰冷。但他的眼睛并没有离开手里的书,“不管你们就翻了天是不是?” 撩车帘的女孩儿,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她虽然脸上也有畏惧的表情,但还是咽了口唾沫镇定的说:“爹,是我想看看外面的,和绣珠没有关系。” 我正对自己听到的名字惊讶不已时,眼前的情景又换了。这次我是站在尚书房里,但坐在龙案上的,不是穆容成,而是以前我梦见过的那个穆杰珃。只见他抬起头看着门口的方向,笑得含情脉脉。谁进来了?我好奇的也看过去,可有一股力量把我拉了过去,结果好像那个端着茶走进来的人,就是我自己。 我急了,大喊一声:“不对!这不是我!我要看看你究竟是谁!” 然后,头一阵发晕,等我缓上来,自己已经和那个走进来的女人剥离开了。那个女子,美丽温婉,一头墨色的长发,直垂腰际。她的笑容灿烂得仿佛连冰雪都可以融化。这个女人我并不陌生,因为她就是沈绣珠,只是眼前的人,比我在蓝府见到的,年轻了很多,看上去也非常健康...... “雪儿,雪儿?” 我“噌”得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你怎么了?做恶梦了?”穆容成坐在床边,担心的看着我,他一手握住我冰凉的手,一手擦拭着我头上的冷汗。 我勉强地笑了一下:“没有,就是睡的有些不舒服。” 他看了看我,也不再追问,只是平淡地说:“天都黑了。你睡了一两个时辰,不如和朕一起用晚膳吧,今天有你最喜欢的椰果千层酥。” -------------------------------- “琴姨最近的身体好吗?”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亲切可亲些。 “谢娘娘关心,我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方琴双眼无神的目视前方。她的双鬓已经花白,脸上的皱纹都了很多,一脸的风霜苍老。见她用双手在旁边的茶几上摸索茶盏,碧玉赶紧把茶给她递到手中。 “琴姨的眼睛是?”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我没想到方琴的眼睛会瞎,子轩从没有跟我提过此事。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被放出天牢后,我这年老色衰的,没有教坊看得上。蓝家被抄得精光,我又身无分文,幸亏遇到以前的一个姐妹,好心收留。我就一直靠缝补衣服过活,或许是用眼过度,就看不见了。直到子轩把我找回来。”说到这里凄楚的笑了一下,“其实瞎了也好,省得看见让人心烦的东西。”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屋里静默下来,只听见她撇着茶叶沫时,茶盖与茶碗相碰发出的“叮当”声。 自从做了那个让我震惊的梦以后,我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暗中派人查遍了皇宫,却惊讶的发现,没有一个宫人知道前朝的事情。据说“明德变乱”的时候,大皇子逼宫篡位,杀了宫里很多的太监宫女,老一辈的一个没留下。现在宫里年纪最大的,都没有听说过明帝在位时,有哪个妃嫔是姓沈的。我猜何鸿似应该知道些什么,可那家伙嘴严得很,一问三不知。我怕引起穆容成的注意,也不敢多问,只好做罢。徐寿入宫一年后,明帝就驾崩了,高太后也从未提起过任何和这些有关话,所以他也不清楚当年的事情。 更奇怪的是,宫里的任何记录上,都没有留下沈绣珠的名字。子轩远在天边,就算他知道以前的过往,也无法询问。正在我一筹莫展之时,碧玉提起了方琴,我这才想起她。从天牢分开后,我就再没见过她。记得入宫后,子轩曾跟我提起过,他已经找到了他娘。可我对她的感觉一向一般,所以根本没有在意。这个时候,我才突然发现,或许能问出些从前事情的人,还能保证安全、不招人怀疑,就只剩下她了。 赶紧找了个借口,接她入宫“共叙家常”。 “娘娘有事的话,就明说吧。”方琴慢慢放下茶盏,开口道。 “也没什么。咱们怎么说也是一家人,自从哥把琴姨接回家来后,我还没和琴姨见过面呢。”我笑着说。 “那既然娘娘见到了,民妇是否可以回去了?” 要是以前,她说话如此不客气,我早就顶回去了。可如今我是有求于人,自然不能像以前一样。不过我也并没有真的生气,在宫里的这段时间,早把我的耐性磨练出来了。我也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说:“琴姨急什么?反正在府里呆着也没什么事情,不如我带你到宫里四处转转,散散心。” “我这么个瞎子,再好的景致也看不见,岂不是浪费了娘娘的一番苦心?我看我还是回去的好,家里的儿媳妇又听话又孝顺,有她陪着我这老太婆,就不劳娘娘操心了。” 我握着茶碗的手僵了一下,但马上笑着说:“嫂子和琴姨不同,她可以常来常往。可你到宫里来一次不容易,要是我就让琴姨这么点个铆就走,我怕嫂子会埋怨我这当小姑的待人不周到呢。碧玉!” “娘娘。”碧玉向前走了一步。 “扶着琴姨,我们到御花园去逛逛。”说完,我又对方琴道,“就算琴姨看不见,耳朵总是灵得很吧?春天到了,御花园的花鸟多得很,去听听也是一种享受。”说完,给了碧玉一个眼神,她点点头,不由分说,强扶着不甘愿的方琴,跟在我身后走了出去。 我跟穆容成告了假,说要招待家人,然后把方琴留住在宫里。这一住,就是十来天,这些日子里,我和她朝夕相处,陪她散步、吃饭、聊天。态度始终友好,对她的一切冷嘲热讽全不在意,就当没听见。 今天,她实在忍不住了,再又一次言语相激无效后,她无奈的放下了象牙筷子:“雪儿,你把我找来,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 我笑得舒心:“琴姨终于肯直呼我的名字了?来,这鸡脯丝拌得不错,很爽口,尝尝看。”我夹起一筷子,放到她嘴边。她叹了口气,躲开了我的筷子,正色道:“雪儿,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想,这次她大概是真的愿意和我说话了,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没有打掉我的筷子。 “琴姨,我是真心想问你些事情。虽然想起这些事情,一定会让你很不愉快,但能告诉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了。”我诚恳的对她说。 “你想问你娘,对吗?”她的嘴边,扯起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你能告诉我吗?”我看着她无光的眼睛问道。 方琴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我。我知道她目不能视,可她的那种神态,仍然让我有一种被她注视的感觉,只听她沉声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 魏阳从尚书房出来,边走边想刚才和皇上商议的如何镇压南郡王叛党一事。入春以来乾江水位连涨,民心浮动,偏偏这时候,有人散播谣言,暗中煽动,说朝廷为保京州,要决上游的堤坝,淹掉田地。这已经引起了几处暴民骚乱。皇上非常明智,没有立刻派兵镇压,而是利用当地官府先行安抚,再正式下旨,声明不会决了堤坝,且若乾江有灾,沿江各地可能在水淹范围内的几个州县,都会减免赋税,这才将事态稳定下来。前几天,皇上派兵以迅雷不及掩耳只势,抓住了想要秘密出逃的南郡王,搜出了他与人秘密来往的信件,证明民乱一事与他有关。魏阳也听到些谣言,说其实是当初没有被抓获得的大皇子未死,想要东山再起。可今天看皇上的意思,似乎只想把事情集中到南郡王一人头上...... 正想着,忽见眼前不远处,走过一位官夫人打扮模样的女人,身后跟着几名侍女。看那夫人背影,好像是韶华郡主。魏阳心里有些感叹,也可怜了韶华郡主,她是个性格极好的女子,完全没有皇亲国戚的娇纵和飞扬跋扈,却有了那么一位不识时务的父亲。看她去的方向,似乎是听雨轩,大概是要去见她吧。 想到那个总是让他惊叹的美丽女人,魏阳心中隐隐有些惆然。听说皇上非常喜爱良妃。是啊,那样的女人,如何不令人的心驰神往? 这时候,魏阳已经快要走出宫了,突然,他站住了脚。因为他明白自己为什么在看到韶华郡主时,会有一丝怪异的感觉了。并不是韶华郡主让他觉得奇怪,而是她身后跟着的几位侍女,她们走路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那是轻功极好的人,自然流露出来的样子。而且其中有一人,身材偏高,肩膀也比其他侍女要宽。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一紧,坏了!莫非要出事?!他转身就往回路奔去。魏阳反复回想当时看到的那几个背影,心里又急又怕又后悔,恨不能插翅飞到听雨轩,可因为他是外臣,不能直接入内宫,所以他只能返回尚书房,先去见穆容成。等他经过通传,心急火燎地又一次走进尚书房时,他赫然看见蓝子轩站在殿中。 “蓝兄,你不是在幽州?”他诧异地开口就问。 “怎么,难道我就不能回来了?”蓝子轩温和地笑着说。 “魏阳,你怎么去而复返?”穆容成开口道。 与此同时,韶华郡主已经到了听雨轩。 ---------- 我还没和方琴把想问得问完,小顺子就来进来禀报,说韶华郡主来访。我一愣,一边赶紧站起来说:“快请!”,一边吩咐碧玉把方琴扶到内院。 前几天我也听说了南郡王谋反的事情,好像穆容成下旨,严禁韶华郡主出京州城。可我的心思都放在方琴身上,也没多想这些。今天她来找我,会不会是想为她父亲求情?心里想着这些时,韶华郡主已经进了花厅。 她的脸色非常苍白,神情很不自然。一走进来,她就惊讶得瞪大了眼,看着我抖着声音说:“娘娘,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奇怪的看着她问:“我本来就住在这里啊,怎么会不在这里?” 韶华郡主颤声道:“你,你没有,我昨天明明给高姐姐送了信儿.....”刚说到这里,韶华身后紧挨着她站着的一个高个子宫女,忽然起手,切在她的侧颈上。韶华郡主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我还没来得及吃惊,就见眼前寒光一闪,一把短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那冰凉的剑身,贴在我的皮肤上,让我不由得起了一层小疙瘩。紧接着,另外三个侍女迅速把花厅的门封上,也分别亮出了兵刃。 这变故太突然了,厅里的人全都吓呆在那里。我吞了一下口水,涩声问:“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想请良妃娘娘帮个小忙而已。”站在我身后那人,声音又粗又硬,听起来根本不像个女人。 “你去告诉姓穆的,就说良妃现在在我手上,要想让她安然无恙,就放了天牢里的南郡王!”他又对身旁的春杏说。 “娘...娘”春杏此刻吓得脸色青白,满头是汗,都不会走路了。 我不敢动,只能站在那里对春杏说:“你别怕,照他说的做,他不会为难你的。” 春杏点点头,一步一晃的走了出去。 我深吸一口气,对身后的人说:“你抓我恐怕没什么用。南郡王比一个小小的妃子重要多了.....”才说到这里,就觉得那人在我背后飞快地点了几下,顿时我上身一僵,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我心中惊讶无比,莫非这就是点穴? “少说废话!有没有用不是你说了算!现在,慢慢往外走。”虽然她封了我上身的穴道,可他的短剑还是紧贴着我的脖子,另一手抓住我的肩膀,推着我往外走。另外三个侍女则围在我们周围。 等我们走出听雨轩的时候,面前是黑压压的一片御林军,已经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最前面的一列,手举着弓箭,箭尖儿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森然的冷光。 “放开她!”随着这威严声音,御林军向两边一分,一个头戴金冠,身穿明黄色的龙袍男人,走了出来。那就是穆容成。 梦落繁花—蓝雪 第四卷 世上谁人是萧郎 救援 章节字数:6446 更新时间:07-08-03 23:57 一阵风吹过,我觉得有些冷。可再冷也冷不过我脖子上的剑刃,我甚至都能感觉到被它压迫着的颈动脉,正在快速跳动。我心里知道,自己现在远非外表看起来的那么平静。可慌乱是没有用的,越是危机关头,越要镇定下来。而且目前的状况比我以前曾经历过的,要强多了。这么多御林军,还有他在,应该不会让我出事吧.....想到这里,我的眼睛对上了穆容成的目光。他的神情非常严厉阴沉,眉头微皱,眼神一直围绕在我和身后的刺客身上。穆容成,你会救我的,对吗?忽然,心跳乱了两下,因为我看见穆容成的身后,闪过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那居然是子轩。怎么可能,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胆贼子!居然敢挟持蓝妃娘娘!识相的还不立刻放人,皇上或许会赏你们一个全尸!”一个统领模样的人站在阵前大喊道。 “只要皇上能把南郡王放了,我们自然会放了蓝娘娘。”身后的人仰声说到。 “郭沛犯上做乱,罪不可赦,尔能居然追随至此,真是愚不可及!”穆容成的声音冷冷的,没有起伏。 “多谢皇上夸奖。”那人带着讥讽的腔调,“是否愚不可及,各人看法而已。皇上还是快放人的好!” “他是朝廷钦犯,怎么可能说放就放?”穆容成背起双手,踞傲的说。 “是吗?”我只觉得脖子上平放的剑身忽然一立,一丝微微的刺痛,似乎剑刃已经割破了我的皮肤。 “皇上就不怕我剑下无眼?!” “哼!你以为,凭你抓住一个宫妃,就能要挟朕?!”穆容成面不改色,语音依然冷淡。 “皇上高高在上,在下一介草莽,哪里谈得上要挟二字?”身后的人,非常平静,“我不过是想和皇上做个交易而已。我们此次前来,就没有存着能活着回去的心,也不确定抓住蓝娘娘真的能有用。其实就算我们现在死了,也无所谓。有个身娇肉贵的皇帝的女人,陪我们一起死,够本儿了。”他阴森的笑了一下,“不过现在看来,我们的这个决定没有做错。” 说着,放开我的肩膀,拉起我的左臂,让它平平伸出。我眼角的余光看到后面的一个侍女手持剑走上一步。 “皇上,半个时辰内,若是你还不放人,我就砍掉她的左手。再半个时辰,就是右手。反正我们等得起,就怕娘娘没有那么多的血可以流。” 穆容成许久没有说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那双我看了无数次的深黑色眼睛,一直定定的望着我。我不由得猜测,现在他在想什么?在衡量南郡王和我,谁更重要些吗?刚想到这里,忽然眼角寒光一闪,我只觉得耳后一凉,一缕头发慢悠悠的的从空中落了下来,被风一吹,便四散飞开。那刺客削下了我一段头发。 “叫后面宫墙上的人下去!老子没那么好糊弄!”身后的声音有些恼羞成怒,“再敢耍花样,我削的就不是她的头发了!” 他在身后点了我一下,我身子一抖,就听见他在我耳旁低声命令道:“快点儿求你的男人来救你!” 我厌恶地皱了皱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他刚才解了我的哑穴,所以我现在可以说话了。睁开眼睛,我看着穆容成吐字清楚地说:“他要救人,我是最关键的筹码。所以短时间内,我不会有事。皇上莫急,想出万全的对策再.....”还没说完,就觉得极重的一掌拍在了我背后。喉头一甜,我忍不住咳了一声,结果,满嘴都是甜腥。我被身后那人拍得吐了血。 “我劝娘娘不要自以为是,我有的是方法让你生不如死。”那人在我身后恶狠狠的说。 我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还是保持沉默更好。我抬眼看了看穆容成,他面沉似铁,眼中闪过一道极为凌厉的暗芒:“把人撤下去!”我听见他下了令。 似乎后面确实有人声走动,不一会儿,又静了下来。现在已经快到午时了,阳光渐渐温暖起来。轻风拂面,春阳暖人。我心中隐约的想着,这样好的天气,应该是踏春的好时节啊。可现在,这温和的春风,只能帮我把嘴边的残血吹干了。我自嘲地笑了一下。穆容成或许看到我的笑容了,我注意到他的眼神一直在变换,捉摸不定。 这时,后面的御林军似乎动了一下。我看见严柏涛从后面走了出来,在穆容成的身边不知说了些什么。穆容成的脸色更加阴沉,似乎要说什么,可我听见严柏涛焦急的喊了一声:“皇上不可!”然后声音又小了下去。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因为正当严柏涛和穆容成僵持不下间,子轩从后面露了出来。这次我看得很清楚,真的是他!只见他也凑了上去,躬身对穆容成说了什么。穆容成显得有些狐疑,子轩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头对他讲了几句,穆容成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微微点了点头。 我身后的刺客似乎也觉察出对面的情形有些不对,大声说到:“别磨蹭了!你们究竟放不放人?再不放人,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朕可以放人,可你怎么能保证到时候把蓝妃完好无损的还给朕?”穆容成沉声问。 “给我们四匹马。在京州城外八十里处,有一片小树林。把南郡王放到那里,皇上不许派一兵一卒追赶我们。等我们到那里以后,见到王爷安然无恙,自然会把娘娘放了。” “好!”穆容成答应了下来,并立刻吩咐下去,放了南郡王郭沛。过了不一会儿,就有人牵着四匹高头大马来到面前。御林军放下了刀箭,如潮水一般分了开来,让出了道路。 身后的刺客轻轻一跃就上了马,他抓着我似乎就像提着个包袱一样,随手把我也拉了上去,坐在了他身前。他的其他三个同伴也迅速的上了马。那人吆喝一声,拉紧缰绳,打马当先向宫门方向飞奔起来。 那马颠簸的厉害,我不清楚究竟走了多久,只知道出了宫,又出城,一路上倒是走的顺畅。觉得越来越累,神智越来越不清醒。刚才被拍的那一掌似乎不轻,我在马背上又吐了两次血。肚子也开始疼了起来,我迷迷糊糊的想,不知道会不会伤到孩子...... 忽然,身后之人拉紧缰绳,将马急停了下来。我在马上一晃,差点儿滑了下去。 “不管你是谁,给我立刻让开!”我听见有人高声断喝。 “这位侠士,请少安毋躁,蓝某有一言相劝。”一个非常熟悉的温润的声音传到我耳中。我使劲凝聚自己的视线,若是我没有在做梦的话,对面骑在马上的人,应该是蓝子轩。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他想干什么?他一个书生,没有丝毫武功,难道想劝降不成?没用的,他们都是亡命之徒,这么做根本没用。 “你是蓝子轩?韶华郡主的附马?”身后的人问道。 “正是在下。”子轩的声音不急不躁,“蓝某有一事相求。” 身后的人似乎呼吸急促了些,但马上就稳定了下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没那么多时间耽误!” 子轩大度的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希望阁下放了舍妹。蓝某一定感激不尽,定然在皇上面前为侠士美言几句,免去凌迟之罪。” “哼!真是笑话!千军万马都没挡住我们,就凭你几句话,就想放人?!附马爷的脑子是不是出了毛病?我早就说过,只要见到王爷,我自会放人!识相的你就快让开,别逼我取你性命!” 子轩似乎什么时候都不会失去他的风度,他听了对方驳斥的话,并不着急,只是翻身下了马。我听见身后的刺客,似乎看见了什么,然后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勉力向前望去,好像子轩的随从从马上拉下了驮着的一个人,看穿着那似乎是个女人,只是用黑布蒙住了脸。 “如果阁下执意要见到郡王殿下,恐怕你真的要失望了。郭沛早已在天牢中畏罪自尽,你刚刚出城的时候有些匆忙,没有看到,他的首级就挂在城楼上示众呢。”子轩微笑着说。 “你说什么?!”那人抓着我翻下马背,急声喝问,“此话当真?!” “阁下要是不信,大可以回去看看。” 静默了一阵,那刺客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蓝子轩,你别想骗我!蓝妃在我手里,姓穆的绝不会动王爷。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来这女人对他的重要。否则,他也不会摆出那么大的阵仗来对付我们!” 子轩淡淡的笑了一下:“那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你什么意思?”他阴沉的问。 “皇上早就知道郭沛一党意图不轨。可郭沛不过是个推出来场面人物而已。阁下如此英雄,却栖错了良木,被人利用,蓝某真是替你可惜呀。”说着,子轩叹了口气,又道,“其实,你们这些人一进南郡王府,就被皇上派的人发现了,可皇上并没有立刻抓你们,就是要钓出背后真正的主使者。今天他调动那么多兵马,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让那些想要趁着宫里大乱之机,率兵夺权的人丧失警惕而已。” 子轩越说,身后那人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就抓得越紧,我的冷汗已经冒了出来,只觉得他要是再有点劲儿,我的骨头就要被他抓碎了。子轩的也注意到了我的异常,他的笑容收了回去,神情阴冷的说:“我劝你还是不要太过紧张。因为你要是失手伤了我妹妹,一定会非常后悔!” “你以为你随便说几句,我就会信?!少做梦了!穆容成根本就没有派兵来追我们,他这样信守承诺,不就是怕我伤了他的小美人?!”那人的声音有些紧张,不过他抓着我的手,倒是放松了些。 子轩冷笑了一下:“你以为皇上不派追兵来,是因为你说的原因吗?你错了!他若真心想救蓝妃,早就布下天罗地网了,就凭你们几个跳梁小丑,还能逃得出城?”子轩冰冷的话语,一字一句的砸在我心里,我现在已经麻木了,只是站在那里任凭那些话语一个字一个字的钻进我的耳中,“皇上真正关心的,是纠集军队,妄图弑君篡位的大逆不道之人。他是派了追兵,可并不是追你们。御林军出城十里就退了回去,隐蔽在暗处,专等着给那些人来自投罗网了!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大概已经被一网生擒了。”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穆容成一点也不管这女人的安危,否则,你来干什么?”那人高声喊道。 “阁下没看到吗?我一介文官,只会摇笔竿子。后面两个也都是书童而已。我来这里,只是因为我的妹妹在你手里。”说这里,子轩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蓝某真心的奉劝阁下,现在你抓着蓝妃已经没有丝毫用处,为什么还非要顽抗到底呢?如果你现在放了她,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如若不然,恐怕你们四位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少说废话!就算真的如你所讲,我死了也不会白死。”我心中一紧,因为那把短剑正在我的脸上蹭来蹭去。“有这么一位娘娘陪着我,就算去了阴曹地府,我也不会孤单。你说我是先在她脸上划一下呢,还是先把她的胳膊砍下来?” 子轩的眼中寒芒一闪,只听他一字一句道:“你不会碰她的。” “哦?蓝大人怎么会如此有把握?” “不是我有把握,而是因为,我手里也有你想要的人。” “你不是说王爷已经死了吗?” “郭沛是死了,可她女儿还活着。”子轩的神态自若的说,他挥了挥手,身后的随从一把拉下了那女人头上罩着的黑布。我大吃一惊,因为那居然真的是韶华郡主! “罗七!到现在你还不觉悟吗?”子轩厉声断喝。 “蓝子轩!你还是不是人?!她是你妻子!”那个叫罗七的人疯狂的叫到。我听得出来,他的声音已经乱了。 “她不是我妻子,她只是乱党的家眷而已。”子轩冷冷的看着罗七所道。他走到韶华郡主身旁,把她嘴里塞着的布拿了下来。韶华此刻早已头发蓬乱、泪流满面,嘴里的布一拿下去,她就哽咽的说:“子轩,我与罗七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我爹的一个手下而已呀!” 子轩却没有理她的兴趣,他反手拔出了一把挂在马旁的长剑,从她的侧面削下了一缕头发。 “你干什么?!”罗七愤怒的低吼。 “你削了雪儿的头发,我就从她身上还回来!”子轩看着他说,声音森冷。他拿剑的手,异常稳定,已经直指住了韶华的咽喉:“放了我妹妹!否则我就把她大卸八块。我蓝子轩,一向说到做到!” 那罗七抓着我的手有些颤抖,我听见他咬着牙低吼了一声:“韶华!” “七哥!你在我爹手下那么多年,我从未把你当外人,一直敬你如长兄。你快告诉子轩,我和你真的什么都没有啊!”韶华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傻丫头!他的心根本就不在你身上,你以为他真的关心你我之间的关系吗?”罗七悲伤的说道。 “罗七,你刚才的干脆劲儿到哪里去了?一句话,放还是不放?”子轩不耐的问。 “我要带着韶华离开,你可同意?”那罗七想了想道。 子轩没有半分犹豫:“只要你放了舍妹,一切随你。” “好!我数三声,我们就一同把剑放下!” “可以!” “一、二、三!” 话音刚落,罗七和子轩果然一同放下了剑。我一直头晕的厉害,跟本就站不住,罗七一放开抓着我的手,我的身子就软了下去。在倒地的那一瞬间,我听见有破空之声响起,与此同时,只觉得身子一轻,我被人一下子抱到了空中,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落在几丈之外了。 “我总算救了你一次。”我诧异的回头去看说话人,原来是魏阳。他装扮成随从,跟在子轩的后面。他的脸,不知被什么涂的很黑,要不是他说话的声音,我还真认不出他来。 “是你?这是怎么回事?我哥怎么会来?” “这些事情,你哥会跟你解释。”他扶着我,把我上上下的打量了一下,“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我摇了摇头,又向子轩那里看去。周围不知从哪里冒出了数十名士兵。这里地形并不复杂,不容易隐藏军队,但躲个十几人还是没有问题的。我想,罗七只着避开大部队,反而忽略了小批人马吧。 子轩的剑被扔到了地上,他捂着自己的左肩,站在那里,看着罗七和士兵缠斗。 “哥!”我仰声唤他。子轩立刻回过头来,看见我完好无损的站在魏阳身旁,他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雪儿,你没伤到就好。” 我看见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右手捂住的左肩处,已经渗出了血迹。 “蓝兄,你受伤了!”魏阳焦急的说到。我心里也是一惊,赶紧走了过去。 “没什么,他放了暗器伤我,不过有弓箭手在,他只放了一枚飞镳。要是没毒,就只是皮肉伤,不妨事。” 魏阳已经撕下衬里,开始给子轩包扎伤口。 “子轩,你,你伤得重不重?”韶华浑身都在发抖,可目光依然放在他身上。 子轩厌烦的皱了皱眉,对手下人道:“把郡主押回去!” 那罗七与手下人虽然武功高强,但一开始就有人中了暗箭。子轩带来的人虽然不多,可对付他们四个已经是绰绰有余了。不一会儿,他们就死了两个人。那罗七眼看抵抗不住,猛攻一阵,杀退众人几步后,就要引颈自刎。魏阳早就看出他的企图,罗七刚一举剑,他就侧身飞掠而出,用刀挑飞了他的剑。 “蓝子轩,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韶华对你痴心一片,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罗七被五花大绑起来,可他仍然冲着子轩嘶声高喊。 子轩根本没兴趣理他,只是拉起我的手,向一旁早已备好的马车走去。我跟着他走了两步,眼前便一阵发黑。 “快!扶娘娘上车!”我听见他在下命令。 有人把我抱上了车,子轩也随后跟了进来,他一上车,就抓过我的手臂,立刻开始给我疹脉。 “哥.....”我叫了他一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非常微弱。 “不用担心,孩子还好。”子轩的神色不是很好,但仍然安慰我道。 “是他派你来的吗?穆容成,他在哪儿?”我抓住他的手问。 或许是因为流血吧,子轩的脸色很苍白。他听了我的问话,回握住我的手,淡淡的说:“他要剿灭乱军,搜查叛党,巩固皇位,忙的很。”子轩吻了吻我的手背,轻柔的抚摸着我的脸颊道,“别害怕,有哥在这里,你不会有事的。” 梦落繁花—蓝雪 第四卷 世上谁人是萧郎 揭开秘密的一角 章节字数:6639 更新时间:07-08-03 23:57 我的神智,一直在半昏迷、半清醒之间。我知道自己被送回了宫中的听雨轩,周围有很多人跑来跑去,却没有发出太多的声音。太医也来了好几个,查看我的病情,先是金针刺穴,然后就是越来越浓重的药香,飘荡在空气中,纠缠在我的口鼻间,挥之不去。我努力坚持着,没让自己一下子睡过去,一有轻微的脚步声,我就微睁开眼睛张望。可是直到太阳下山,宫里开始掌灯了,那个身影,还是没有出现。 子轩的左臂只是皮肉伤,回宫以后,太医为他重新上药包扎。但他没有离开听雨轩,包好伤口后,就一直守在我身旁,他看出我心神不宁的样子,开始还劝我躺好休息,后来也就不再说什么了,除了催促快些煎药外,他就静静地坐在我的床边,时而看看我,时而独自出神,只是他始终没有放开我的手。 “雪儿,喝药吧。”子轩把一碗冒着缕缕白气的中药,放在床边的小几上。他先把我轻轻扶起来,用软枕垫住我的后腰,再把药端起来,用白瓷小勺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又用唇试了一下温度,觉得差不多了,这才送到我嘴边。我看着他温柔的目光,忽然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蓝府时与他相处的时光。 “看着我的脸可治不好你的病。”他微笑着说。 我也笑了出来:“还是让碧玉来吧,你也受了伤,脸色那么苍白,还是快点去休息吧,哪有伤员伺候伤员的道理。” “别人我不放心。这点小伤不要紧,只要你把药喝了我就走。”子轩虽然声音温和,但语气很坚定。我看说服不了他,也没气力再多说话,就张口开始喝药。 这次的药可真是苦,我喝了半碗,怎么也喝不下去了。子轩又递过来一勺,我把头转开,表示不想再喝了。 “雪儿,这药你必须要喝。刚才太医虽然用针灸稳住了你的胎儿,可这药才能真正起到作用,要不然以后你稍微动一动就会有小产的危险。”一向温和的子轩现在也流露出了焦急。 “那这药我还要吃多少副?”我说话的声音非常微弱,或许是因为被刺客拍了那一掌吧,我怎么也提不上气力来。 “至少要吃半个月,看你的身体能恢复的如何,再调整药方。” 我迟疑了一下,对他说:“哥,我想歇一会儿。你把药放下吧,一会儿我再喝。”这么苦的东西,要吃那么长时间,又不能放糖,真是折磨!现在我无比怀念药片和胶囊,一口就能吞下去,不用苦的让我有刷舌头的冲动。 “雪儿乖,不要耍性子,都是要当母亲的人了,现在不仅是为你,还要为你的孩子吃药啊。”子轩看出我不想再喝,耐心的劝道。 其实我刚才说一会儿再喝,倒并不是托词,我确实是想等一会儿,缓一缓再捏着鼻子一口把那苦东西吞下去。可子轩一提到孩子、母亲,我心里就没来由的一阵难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他越是这么说,我反而越是不想吃药。心里烦又说不出来,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靠在床边发呆,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是那个身影,总是不期然的冒出来。他在干什么?叛党的事情处理的顺不顺利?他知道我伤的很重吗? “你哥说的对,这药你必须得喝。” 一个低沉有力的,我无比熟悉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我慌忙睁开眼睛,穆容成神情严肃的坐在我面前看着我,手里端着我喝了一半的药。他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鬓角的头发有些乱,额头上还有微汗,显然赶得非常急。我忽然笑了出来。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笑,只是现在这个时候,看到他,就是想笑。 他看见我的笑脸,也愣了一下:“伤得那么重,还闹小孩子脾气!”他嘴里虽然责备着,手上的动作却无比轻柔。我一口一口喝着他亲自送到嘴边的药,只觉得很奇怪,或许因为药汁变凉了吧,那药似乎没有刚刚那么苦了。殿里很静,偶有宫人走过时,软底靴擦过青石板的声音,除此之外,便是宁谧,令人心安的宁谧。 穆容成漆黑的双眼,深不见底,可当我看着他的时候,他的目光却能让我焦躁的心平静下来。 好像没喝几口,那碗药就见了底。穆容成把药碗交给身旁的宫女,然后对我说:“先睡一觉,要是醒来觉得不舒服,再让太医给你诊治。”他用手指了指外候在殿外的那些大夫,“他们这些人今晚都会守在这里。” 他扶着我慢慢躺下,给我轻轻的掖好被角。我终于还是忍不住,看着他问:“事情,都办好了?” 其实我是想问他,叛党逆臣是不是都抓到了,他今天晚上,会不会呆在这里,陪我。 他的眼神闪动了一下,不知道那其中有什么东西,快的让我跟本抓不住。只是,我看到他的唇边,溢出一个微不可见的笑容。他摸了摸我的脸,轻声道:“朕等你睡着了再走。” 这时,何鸿来到穆容成身边,俯身在他耳旁说了什么,我太累了,可能也和药物有关吧,只觉得眼皮有千斤重,沉沉地压了下来。在黑暗降临的前一刻,我看见穆容成皱着眉对何鸿说了什么,然后摆了摆手,让他退了出去。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何鸿在穆容成耳边说的是:“蒋统领抓住了大皇子,正等着皇上亲审。大皇子他,受了很重的伤。” 这时候,穆容成正抚摸着蓝雪的脸颊,轻声告诉她:“朕等你睡着了再走。” 听到何鸿的话,穆容成的眉皱了一下,他看见蓝雪已经闭上了眼睛,便转过头对何鸿悄声吩咐道:“先关起来,派御医去给他疗伤,严密看管,没有朕的手谕,谁也不许接近他!”然后就挥手让他下去了。 可倒底是心里有了事,耐着性子等了不到半个时辰,看到蓝雪的呼吸已经均匀了,他就小心的抽出自己的手,给一直站在一旁的蓝子轩一个眼神,便站起身来向殿外走去。 “这次一举全歼穆龙成逆贼,救回雪儿,还为朕赢得的围剿的时间,蓝大人真是居功甚伟。”穆容成没有看蓝子轩,只是站在院子里,看着昏暗的月色淡淡的说。 “为国尽终,是微臣的本分。蓝妃是臣的亲妹妹,救她本是应该。这些都是臣份内之事,臣不敢称功。”子轩躬身平静地说。 “话虽如此,但朕依然要论功行赏。朕会赦免韶华郡主......” 刚说到这里,蓝子轩就打断了他的话:“韶华不识贼人,居然还将其带入宫中,这已经是灭九族的罪名。臣虽有微功,却远不足以免其罪责。且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微臣之妻。还望皇上秉公处理,以免使微臣落人口实。” 穆容成转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蓝子轩,眼光一闪,冷冷道:“蓝大人能如此公正无私,真是本朝之幸。” “蓝家以前虽然曾走错一步,但我兄妹二人,深受皇恩,自然对圣上忠心不二。雪儿若是知道,她也助了皇上一臂之力,她一定会很开心。”蓝子轩温雅的笑着说完,抬头看了穆容成一眼,又垂下了眼睑。 穆容成心里突的一跳。这次蓝雪被劫,虽然确实帮他拖延了时间,使他能暗中派兵围剿了高怀仁暗藏在军中的内应,可这也是一次意外。他没有想到目标会转到蓝雪身上...... “皇上,大皇子快不行了!”何鸿急匆匆的跑到穆容成身边,低声禀报。 他看见穆容成正眯着眼睛在看蓝大人。一般皇上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都是在隐忍着愤怒。何鸿心里暗暗有些奇怪,蓝大人一直深得圣意,才华出众,忠心耿耿。此次内乱,他又出力不小,连老婆都搭上了,怎么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惹恼皇上了? 今晚月色不明,何鸿看不清楚穆容成的脸色,只偶尔看见他的眼光闪烁。但穆容成没有沉默太长时间,他再开口时,声音更为冷然:“雪儿这里,就有劳蓝大人了。朕办完事情,再回来探望她。” “皇上放心,臣一定尽心竭力。” 蓝子轩淡漠地目视着穆容成明黄色的袍子消失在夜色中后,这才转身回了听雨轩。 --------------------------------------------------- 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碧玉一见我睁眼了,赶紧走上前来:“雪儿,你觉得怎么样?” 刚爬起来,还有些不太清醒,我茫然地看了看周围:“他呢?” “蓝大人守了你一夜,我看他太累了,就扶他去休息了。他怕人太多,扰你休息,所以就留了我一个人在这里。我去端水,你先梳洗一下。” 看着碧玉匆忙的走了出去,我也翻身下了床,可才站起来没走两步,脚下就一阵虚浮。 “伤得那么重,下床干什么?”一双温暖有力的臂膀扶住了我,不用转头看,因为我知道说话的人是子轩。 “碧玉说,你守了我一夜。” 他没看我,只是平淡的说:“太医说你可能会发烧,我怕他们手脚不利索,我又懂些医术,留下来照顾你更方便些。” 他把我扶回床上,盖好被子:“不要动,想要什么就跟我说。” “哥,”我低声叫住要转身去给我拿药的子轩,“皇上呢?”刚才走的那两步,好像把我睡了一夜养出的气力都用光了。现在我虚弱的连手都举不起来。其实我急着找穆容成,是因为在被劫持之前,方琴告诉了我一些事情,所以我要向他求证,还有很多疑问想问他。可昨天因为伤得太重,而且周围的人也太多,很多话不要讲,所以只得作罢。今天这里能如此清静,正合我意。 子轩看了我一会儿,没有说话。我并未细想他的目光为什么如此深沉,只是一个劲儿的打量门口。 “他要上朝。”这时,碧玉已经端来了铜盆,子轩挽起衣袖,浸湿了布巾,再拧干,然后坐在我床旁,帮我擦脸,擦手,“如果我是他,今天就不会有时间来这里。”擦完后,他把布巾递给碧玉,看着我说,那眼神仿佛在探究什么。 我想了想,或许是吧。看来昨天发生的事情应该不简单,穆容成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做,只是不知道他今天晚上能不能来。想到这里,我对子轩说:“哥,只要你走的时候,帮我跟皇上说一声,就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他说,等他有时间的时候来一趟,就行了。” 子轩未置可否,他平静的看着我道:“先把饭吃了,再喝药。” “还要喝啊?”想起那苦药我就头疼。 “昨天那半碗,你喝得不是挺痛快的。”他的声调高了些,我以为他是说他喂我喝药的事情,就笑着说:“那不是因为有人在喂吗?” 他端着粥碗的手,在半空停了停,然后轻声道:“喝点粥吧。碧玉说这是你最喜欢的人参鸡粥。” 他和昨天一样,一口一口的喂我,我喝了两口,叹了口气。“怎么了?味道不好?”他抬眼看我。 “不是,我只是在想,要是经常生病,也是件不错的事情。”我笑得有些调皮,“这样,堂堂的天启重臣亲手喂饭喂药,这可不是平常人能享受到的。” “是啊,不只是天启的重臣,还有天启的国君呢。”他挑了挑眉道。 我的笑容变得有些落寞:“不知道,他晚上能不能来。我有很多事情想问他。”关于沈家姐妹的事情,我暂时还不想和子轩说。毕竟很多事情,方琴也是一知半解,子轩比我大不了多少,也不见得对她们有什么印象,所以我想,还是等我知道的清楚些了,再和他提这事情。想到这里,我这才想起方琴应该还住在我这听雨轩里,便对子轩说:“哥,琴姨还住在我这里呢。” 他皱起了眉头:“娘怎么在你这里?” “是我请她来的。很久没见了,所以想和她聊聊。哥你怎么也没告诉我她的眼睛失明的事情?” 子轩没什么表情:“娘的眼睛已经瞎了很久了,你和她又一向谈不来,我想你对她的事情不会感兴趣。你怎么会想起把她接到宫里来?” “咱们毕竟是一家人的,当然要常走动啦。”我笑得有点尴尬。以前和方琴的争吵,子轩都是知道的,现在我主动和她交往,子轩当然会觉得奇怪。 说到一家人,我突然想起韶华郡主。真是的!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我赶紧问他:“哥,大嫂怎么样了?” 子轩微愣了一下:“你问,韶华?” “当然了。”我对他的反应很奇怪,他似乎想了一下才想起来我问的是他的妻子。 “她已经被关进天牢了。”子轩的声音,没有带一丝情感。 “这怎么可以?”我心里一急,拉住他的手说,“大嫂她也是被人胁迫的,她肯定和那个罗七没有关系!” “我知道。可她是罪臣之后,而且还因为她伤到了你,关起来是应该的。”子轩回握住我的手,温柔的说。 “可她是你的妻子啊。” “从现在起,她不是了。” 我惊讶的看着子轩清俊的面孔,因为受伤和操劳,他看起来有些苍白憔悴,可眼睛仍然炯炯有神,只是说到韶华的时候,那眼中没有带着一丝情感,只有冰冷。这怎么会是子轩?我心中的子轩一向都是重情重意,温文尔雅的。“哥,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大嫂?”我看着他严肃的问道。 “我说了,她已经不是你大嫂了。”他的态度还是一样。 我沉默了一会儿:“哥,要是皇上因为南郡王的事情降罪给大嫂,我可以帮你跟他说一说.....” “你以为你是谁?”他低喊了一声,然后忽然甩开我的手,站了起来,背转过身去。我愣住了,因为子轩生气了。他真的在生气,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愤怒。 “雪儿,你还是先睡一会儿吧。”只过了一会儿,他就转过身来,表情平淡的说。刚刚的怒火似乎转眼就不见了。 “哥,我是真心当郡主是我大嫂的。”我看着子轩认真的说。 “那好,现在你已经没有大嫂了。”他也看着我认真的回答。 “哥!”我真有些急了,“郡主是个很好的女人,当初皇上为你赐婚,决不会希望你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要你跟他辩明是非曲直,他一定......” “你喜欢他。” “啊?”我一时间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喜欢穆容成,对吗?”他坐在我面前问我,那神情和语调,平静地有些可怕。 “哥,你在说什么?” “回答我。”他的声音不重,却是命令。 我呆了一会儿,想起那天偷听到他和严柏涛说的话,我轻声说:“不,我没有。” “是吗?”他笑了一下,充满讽刺,却也不再追究这个话题,“你觉得他赐婚给我和韶华是因为什么?” “不是,因为,他要重用你,要拉拢你?”我迟疑地反问他,这也确实是我一直以来认为的原因。 “重用、拉拢?”他脸上的嘲讽的笑容更深,“他是什么人?他姓穆,叫穆容成。他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其实他早就知道南郡王暗中和大皇子的余党来往。之所以一直不动他,只是因为他登位不久,需要维持新旧势力对他的支持。”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子轩对我讲述朝廷纷争,他现在的样子,是我从未见过的。我静静的听着他继续说:“我在朝中声望日高,自成一派,他就把韶华嫁给我。这样一是想向新党显示,他对新人同样重视;二是缓和新旧两派的矛盾;三来,也同时可以观察我的行动,看我究竟会偏向朝中的哪一方。如果我不是一直忠心于他,在南郡王事发后,他可以把我算做叛党一伙,轻而易举的除掉。反之,赦免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他说的这些,我从没想到过:“怎么会这样.....” “怎么不会?”子轩苦笑了一下,“你以为他宠你是为什么?” 我看着他,却不说话,因为我知道,他会告诉我:“他会把你扶上后位的。” “这不是天大的好事?”我扯了扯嘴角。 子轩伸手,温柔的抚摸我的脸:“那只是因为,你不会成为另一个高太后。那只是因为,他有把握永远控制你。” “我知道,咱们蓝家没钱没势,他不想要外戚再专权,自然要找个够身份,家中又人丁单薄的女人。” “不仅是如此,”子轩注视着我的眼睛,“还因为,你是沈家唯一的传人。” 这次我是真的呆住了。我没料到,居然是子轩对我讲起沈家的事情,我一直以为,他和我一样,并不知情。我问他:“你知道沈家的事?” “你找我娘来,不就是想知道这些吗?”他的手依然和从前一样温暖,可这次当它们握住我的手时,我却觉得那温暖,没有达到我的心里,“你问她,不如来问我。或许,我知道还比她多些。” 梦落繁花—蓝雪 第四卷 世上谁人是萧郎 旁观者之 决裂 章节字数:9368 更新时间:07-08-03 23:58 “你找我娘来,不就是想知道这些吗?”他的手依然和从前一样温暖,可这次当它们握住我的手时,我却觉得那温暖,没有达到我的心里,“你问她,不如来问我。或许,我知道还比她多些。” -------------------------- “我娘,她都跟你说了什么?”不等她回答,子轩先问她。 蓝雪低头看着她于子轩交握的双手,轻声回答:“琴姨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她告诉我,我娘和绣珠姨娘,是双胞胎姐妹。爹娶娘进门的时候,外公已经过世了,所以沈家开始落破。爹就把绣珠姨娘一起接回家。娘临终前,还托付爹要好好照顾绣珠姨娘。” “还有呢?”子轩漫声问道,好像他知道,蓝雪从方琴那里不只打听到这些。 蓝雪吸了口气:“她告诉我,沈家世代所生的长女,全都入主东宫,唯一例外的就是我娘。”她抬头看着子轩,“但原因是什么,她也不知道。她只是猜测,或许是因为外公的去世,沈家的没落,所以先皇才没有迎娶我娘进宫。” 蓝雪一直都被很多奇怪的事情所困扰,而这些事情,很有可能与沈家的过去有关。与方琴的长谈,并没有解开她的疑惑,因为方琴所知,也有限的很。她唯一熟悉的沈家人,就是蓝雪的母亲和妹妹。沈绣珠是什么样子,蓝雪也知道,而方琴又不愿意对沈绣贞多加描述,只一句“她很美”就打发了。蓝雪明白方琴提到沈绣贞时的心情,所以也不好刨根问底。 现在,似乎从子轩口里,她的那些疑问都能得到解答的样子,她却并不觉得激动和紧张,反而有着莫名的痛苦。如果子轩一直都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他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让她独自在其中苦苦挣扎了这么久?他究竟在想什么?当初,蓝雪对他说出那些她本不可能知道的事情时,他的反应是那么的镇静,蓝雪的心里已经在怀疑了。只是她一直不愿去想,子轩是否对她另有阴谋的这个可能。她难以接受这样的事情。子轩一直都是蓝雪心中的一个信念,就是靠着这样的信念,她才走过了那么多艰难困苦,如果信念转变成了陷害,那要让她情何以堪? 子轩面无表情,只听他淡淡的开口道:“自天启建国以来,沈家的女儿都会入宫为后。照理说,这样的世代官宦,必是名门大家,权倾朝野。可奇怪的是,沈家一直都只是个中富人家。除了每一代都出个皇后女儿外,其他的人,不论男女,都是际遇平平。沈家的男孩子,甚至都没有当过三品以上的官员。” “是因为以前的皇帝怕外戚坐大,所以刻意压制沈家?”蓝雪疑惑的问他。 子轩摇了摇头:“根本用不上压制。”他停了一下,看着蓝雪的目光,带着一丝哀伤,“因为沈家所出的皇后,没有一个活过三十岁的。她们连皇后的位子都坐不热,哪里有时间壮大沈家。” 蓝雪没有说话,她心跳的速度有些快,但她仍然静静的听着。 “天启从开国以来一共历经四代(不算皇长子篡位那一年,穆容成是第五代),除去先皇明帝以外,前三代帝王的皇后,都英年早逝。你想知道她们是怎么死的吗?”听到子轩的问话,蓝雪忽然有种冲动,几乎立刻就要摇头,可最终,她还是用目光示意子轩继续说下去。后者看了她一眼,缓缓低声道:“头一位是活得最长的,终年二十八岁。她也死的最蹊跷,本来身体很好,可一夜之间,忽然暴毙,没有原因。转天就被立刻下葬。这段历史太久了,虽然我仔细查过,但也只知道这些。” “第二位,终年二十二岁,据说是患了头痛病而死,死前被折磨了三天三夜,极其痛苦。传闻说,当时半个皇城都能听到她的呻吟和哭泣。” 蓝雪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她的双手已经将云纹织锦的锻子被面,抓得走了型。子轩也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他轻轻地掰开她的手,把自己的手伸进去,让她抓住。但他说话的速度,并没有减慢。 “第三位,终年二十岁,死于疯颠。据传当时的天启国主,因为无法忍受她的疯狂,把她关进了冷宫。不到三天,她就自尽而亡,至于如何自尽的,却没有人知道。” “不知为什么,天启的历代国君,都只有一位皇后,就是沈家的长女。皇后辞世,他们也都没有再立新后,直至驾崩,后位依然空悬。这个奇怪的传统,直到先皇明帝时,才被打破。在他故去五年之前,他立了高燕琳(现在的高天太后)为后。而也是在明帝在位其间,沈家忽然变得强势起来,尤其是你的外公沈天哲,暗中几乎已是权倾朝野。”说到这里,子轩叹了口气,“这些都是天启皇史中最禁忌的话题。” “既然是禁忌,查来必不容易。哥怎么会有兴趣去探听这些陈年往事?”蓝雪开口问道。 子轩打量了一下蓝雪的神色,与此同时,他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几个,幼年记忆的片段:无意中看到的沈家姐妹的争吵;蓝雪出生时那一天一夜的鹅毛大雪;他站在窗下,听到的第一声婴儿的啼哭;沈绣贞虚弱的哀求;沈绣珠怒吼时脱口而出的话,她被几近疯狂的愤怒扭曲了的脸庞;还有,当她发现他在窗口偷听时,露出的神经质的笑容...... 他见她神色平和,没有显出什么怀疑的样子,便若无其事的说:“也没什么,小的时候曾听你绣珠姨娘提过,好奇而已,就去查来看看。”是的,有些事情确实是他从沈绣珠那里听来的,只是,说了什么,又是如何说的,这些往事,他永远也不会告诉蓝雪了。所以,看在蓝雪的眼中的,只是此时的子轩,微微有些失神,可很快,他就恢复了原来波澜不惊的样子。 “沈家的女儿,难道有什么遗传病吗?”想了想,蓝雪又问,可说完她又自言自语道,“也不对啊。你说沈家世代肯定不只一个女儿,可就你说来,好像只有长女才会如此,这又是为什么?” “可能是一种咒术,或是蛊毒之类的东西,从小就种在了沈家长女的身上。”子轩似乎也不是很确定,“沈家祖上是南昭的一个部族出身,南昭很多深山中的原始部族,直至今日仍然流传着巫医治病的传统。我曾查过天启的很多正史和野史,但都没有写是什么原因让沈家从西南边陲,来到中原,并且成为穆家的开国功臣。但穆家定鼎天下,沈家的功不可没是事实。或许这也是沈家历代的长女都能成为皇后的原因。”说到这里,子轩嘲讽地笑了笑,“当然,穆家也不傻,功劳越大的朝臣,越需要防备,他们怎么可能会让沈家日益做大?我想,即使他们有不得已的原因,必须立沈家的女儿为后,也仍然想出了变通的方法。” “变通的方法,就是让她们早死吗?”蓝雪冷笑了一下。 “身在其位,情有可原。如果我姓穆,或许我也会这么这么做。”子轩平淡的说,“成王败寇,掌握天下,自然要有些非常的手段。我只是一直不明白,沈家究竟藏了什么。明帝时唯一的例外,就造就了你外公的权势,由此看来,沈家必定有定国安邦的秘密,所以穆家每一代才非娶沈氏长女不可。” 蓝雪的神情,有些冰冷,她慢慢的抽回被子轩握住的双手,同时问到:“你给我吃药,当我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时,你也从不觉得奇怪,因为你早就知道,我会继承到这个秘密,对吗?” “我并不确定,只是你毕竟是带有沈氏血统的最后一人,所以我猜测,有一天,或许你会慢慢发现那个秘密。至于那个药方,”子轩的手掌合握了起来,好像还要抓住什么不存在的东西,“也不是我写的,而是你绣珠姨娘留下的。”说到这里,他的眼前,不期然的滑过那天他偷看到的,沈绣珠布满血丝的双眼。他微吸一口气,继续说,“通过史书记载,我自己又钻研了医术以后,我才知道,被种上咒术或蛊毒的人,叫做饲主。而那个药方,恰好可以治疗那些邪术对饲主身体的伤害。我也仔细查过那药方上的每一味药,确定对人没有损伤后,才给你用的。”他抬头认真的盯住蓝雪,“雪儿,你是哥唯一的妹妹,哥不会害你的。” 蓝雪望着面前的男人,他的表情很真诚,她也愿意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可她的心里,总是隐隐的怀疑着, 摇摆不定。她不想回应他的话,偏转了头,不再看他:“哥,你对我娘,有印象吗?琴姨她,说的不多。” “你娘,是个很美的女人。” “我知道,你娘也这么说。她和绣珠姨娘是孪生姐妹,从绣珠姨娘身上就能看出来。” 子轩微微一笑:“不,她们虽然是孪生姐妹,可还是不一样。” “她们不是长得一模一样吗?”蓝雪想起了她的那个梦。 “即使容貌一样,可气质上,还是可以让人一眼分辨出不同。”子轩眼神悠远,落在远处的某一个点上,“你娘,总是灿烂地笑着,快乐着,充满活力,感染着周围的人,使大家看到她时,都会不由自主的笑出来。而绣珠姨娘总是很苍白憔悴,永远充满哀愁,她的身体也没有你娘好,从我记事起,她就一直都病着。”他叹了口气,“那个时候我虽然年纪小,可也能明白,爹他,很喜欢你娘。” “那琴姨她不就.....”蓝雪下意识的接口,但马上想到这件事不该提,讪讪的收了口。 子轩倒是无所谓的样子,温和的笑着看了一眼蓝雪说:“是啊,我娘当然很伤心,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何止是很伤心?那个时候,他的母亲,几乎日日以泪洗面。蓝仲文自从娶了沈绣贞进门,到方琴那里去的次数,屈指可数。更不要说,蓝雪出生后来的事情。但子轩不会讲这些,他看出蓝雪说这些,并不是因为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所以那些回忆,他只会让它们,永远烂在肚子里。 沉默了半晌,蓝雪开口道:“哥,既然你知道爹那么做,会让你娘伤心,那你为什么对韶华郡主那么绝情?就算皇上是为了特别的目的才赐婚给你们,可我看得出来,她对你是真心的。” “她不是我妻子,我从没碰过她。”蓝子轩的口气显得有些不耐,“你可别忘了,新婚那天,皇上就把我派到幽州监军去了。” “可是哥,这样对她太不公平了!”蓝雪想起那天,韶华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 “难道让我娶一个完全不喜欢的女人,这对我就公平吗?!”子轩的声调高了些,蓝雪听得出来,他的怒气上来了。她叹了口气,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到公平,你难道就毫无怨言吗?还是说,你已经把心完全放在了他身上,所以什么都不在乎了?”子轩冷冷的问。 “哥,”蓝雪秀眉微颦,她知道子轩在说什么,“我们现在说的不是这件事。” “雪儿,你看着我!”蓝子轩忽然伸出双手,放在蓝雪的肩膀两侧。蓝雪不得不轻抬螓首,当她对上子轩的炙热的目光时,她愣住了,因为她从没见过子轩流露出这样的神态。 “记住,哪怕穆容成一直宠你,甚至将来有一天赐你入主凤仪宫(皇后专住的地方),你都不能对他抱有任何幻想。他是个帝王,而且是个有作为的明君,所以他的心永远是放在天下人身上。除非是对巩固他的权利有益,否则他不会对女人多花一点心思!虽然我不知道他究竟想从你身上得到沈家的什么东西,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策划好的,因为你对他有用!” 蓝雪看着他,淡笑了一下:“你对他的心思,知道得真是清楚。” “你不相信我?”子轩脸色沉了下来。 “我信。”蓝雪低声道。 子轩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危险的幽光:“不,你不信。好吧,就算你不相信和你血脉相连的大哥,那么我问你,一个不惜利用你被劫持这件事来做掩护,就为了拖延时间的人,好一举剿灭叛军的人,你要相信他吗?他甚至极有可能是当年害死爹的真凶!” 这一句话,仿佛平地一声雷,惊得蓝雪浑身一震,她瞪大了眼睛看他:“你说什么?!” “如果他不是另有图谋,早就在当初趁机把我们蓝家满门抄斩了,何必特地留下你我的性命?!” 蓝雪好像没听到他的这句话,只是慢慢问道:“你说,是他害死了爹?” 子轩脸色阴沉:“我,不能肯定,只是早有怀疑,却一直苦无证据。当年,皇长子有意要重用爹的时候,他就被人搜出兵符,说他要谋反,这也太巧了些吧?所以,后来我一有机会,就调查此事。前几个月,我派人在江南找到了当年曾在兵部任职的官员,意外查出,当时严柏涛表面上是皇长子的人,可实际上,他早就归顺了穆容成,成为他在皇长子党中,最重要的奸细!而当年真正偷盗兵符的人,就是严柏涛暗中指使。那穆容成,怎么可能与此无关?”他紧盯着蓝雪,“你想想看,虽然当时沈天哲已经过逝了十年,可沈家余威仍存,穆龙成要重用爹,不就是看中了他背后沈氏的影响力!那么谁会要爹死呢?不就是某些不想让穆龙成坐稳位子的人?爹死了,受益最大的人又是谁?”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蓝雪的声音,已经细不可闻,她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腹部,“我还怀了他的孩子....” 子轩见她的表情不对,连忙抓住她的那只手:“你怀了孕,对哥来说,是最好的一件事。” 他把自己的手,和她的手,合在一起,放在了她的小腹上,温声说:“这个孩子,不是穆家的,而是蓝家的后代。从此以后,与我们血脉相连的,就多了一个人。”他好像沉浸到了自己的遐想中,“如果他是男孩儿,我一定会帮他登上龙椅,君临天下。如果是女孩儿,她会成为天启最尊贵的公主,将来所嫁之人,必为王侯显贵。” “你还漏了一个可能。”蓝雪凑到他耳旁,梦幻般的低语,“要是这个孩子,生不下来呢?” “不可能!只要你静心调养.....”蓝子轩猛的抬头看她,“不会的,你不会的,你一定可以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蓝子轩!”蓝雪忽然喊了出来,“穆容成心怀叵测,你又好到哪里去?!他想通过我,得到沈家的东西,你呢?口口声声说你不会害我,可你费尽心机把我送进宫来,亲手送到仇人的手里,不就是为了通过我,得到你自己的权利?!相比起来,你更加龌龊!” “龌龊?杀了人,再以一幅救命恩人的嘴脸向他的子女施恩,难道这就高尚吗?!”他脸色铁青地冲她低吼道,“权利?权利有什么不好?至少,我们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不再任人摆布,难道你还想整天提心吊胆,看人脸色,就怕一个不小心,被人抄家流放,贬入乐籍?爹当年若是肯利用你娘的家势,他又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而说到对付仇人,那最好的方法,就是拿走他最珍贵的东西!”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雪儿,哥没有利用你,哥只是希望我们能够团结起来,得到我们本应该得到的东西。爹退让了,放弃了,结果怎么样?别人不是仍然不放过他?与世无争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我们绝不能重蹈他的覆辙!”他的声音如此坚定,“你已经开始想起了很多事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就是沈氏家族守护了几代的东西。我们是亲兄妹,在这世上,只有我和你是一家人!只要我们联起手来,一定能成为最后的赢家,这天下迟早有一天会落到我们的手上!” 蓝雪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眼前的男人了,他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人。她恨声道:“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对吧?那些温柔都是假的,什么亲兄妹,如果我不是沈绣贞的女儿,你根本就不会理我!”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声音变的有些哽咽?“我真是后悔,当初北上去找你。为了和你重逢,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你知道吗?!我所做的一切,甚至进宫,都是为了你!可你却只想着利用我,得到权利!”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眼睛越来越模糊?“蓝子轩,你这个没有心的怪物!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她突然拼命开始锤打自己的肚子,“我绝对不会让你如意,让这个孩子生下来!” 子轩死死的抓住她的双手:“雪儿!你不要这样,你还没有复原,这么乱动,孩子和你的身体都会受不了的!”可蓝雪这时的力气,大的吓人,他几乎控制不了她,最后他一把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蓝雪仍然拼命的挣扎,她的拳头不停的落在蓝子轩的背上,可是任凭她怎么打,他就是不松手。 “我知道,我知道我失去了什么!”他在她耳边大声的喊道。 蓝雪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一只手抬高,一只手成拳,正落在子轩的后背上。就好像有谁拿着遥控器,按了一个“停止”的按钮,于是她就定住了。她大睁着眼睛,半抬着头,喃喃自语道:“你、说、什、么?” 蓝子轩见她不动了,这才缓缓的放开她。他用手指轻柔的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我说,我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他的目光中,迸发出毫不掩饰的痛苦。 “你,你什么时候.....”蓝雪的声音在发抖。 “我也不知道。”蓝子轩苦涩的笑了一下。看着眼前的女子,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想起幼年时,他曾天真的以为,沈绣贞死了,爹就能够回到他和母亲的身边,可这个女孩儿的诞生,却让他的不幸变本加厉。一个让他永远失去了幸福的人,他怎能不恨?小时候的蓝雪,顽劣任性,跟他更是水火不容。他从不明白这样一个讨厌的女孩儿,爹为什么视若珍宝? 其实,在他把她推下假山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后悔了。让她这样轻易地死了,实在太便宜她了! 当他发现蓝雪失去记忆,性情大变之后,他用了多少心思接近她,了解她,向她展现所有的温柔,只为了让她全心的信任他、依赖他。因为他要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从她身上拿回自己失去的一切! 他关心她、爱护她、疼她、宠她,他将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深深的刻在了心里,他原以为,这样做的原因,就是恨。可是随着岁月的不经意流转间,有一天他突然发现,他所做的一切,早已经从一种伪装,变成了一种习惯。他以为无法磨灭的憎恶,也变得越来越淡,因为那个让他憎恶的对象,早已经蜕变成了一个美丽的精灵。她快乐、懒散、率性、看起来与世无争,可骨子里却藏着倔强和顽强;表面上冷淡疏离,可内心里重情重意;似乎可爱单纯,但被人惹的时候,她从不缺心机和算计。这样的蓝雪,让他深深的困惑着,却也让他无可救药的着迷。 是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早已在悄悄的沦陷,等他惊觉的时候,已无法回头;他不知道,原来这就叫,自做孽,不可活。 “雪儿,这世界上,要成就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重要的是,这代价付出得值得不值得。”回过神来,子轩轻声对她说。 蓝雪想镇定下来,可她的眼睛却在不停的出汗,好像每一次被子轩拥在怀里时,她都会变得异常脆弱,她断断续续的问:“所以,你觉得,你付出的,是值得的?” 子轩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蓝雪突然笑了,笑的极尽妖媚,子轩从没看过她这样的笑容,美得让他难以错开目光。“俯耳过来,我有话跟你说。”她的声音绵软,仿佛有一种魔力,让他不由自主的照做。在他的脸与蓝雪贴近的时候,蓝雪忽然伸手勾过他的头,吻,铺天盖地。 蓝子轩惊得睁大了眼睛,他立刻把蓝雪推开:“雪儿,你在干什....”可话还没说完,蓝雪就又一次搂住他的脖子,送上双唇。他再推开,她就再贴上,如是再三。最后,蓝子轩已经搞不清楚究竟是蓝雪抱着他不放,还是他开始疯狂的回应,总之,他们的唇,终于纠缠在了一起。 许久以后,当他们都觉得呼吸困难了,这才松开彼此。蓝子轩大口的喘着气,看着怀里红晕上脸,艳若桃花的女子发愣。他梦了无数次,也在醒来后唾弃了无数次的情景,就这样真实的发生了。这这么可能? 蓝雪看着他,媚眼如丝,她舔了舔朱唇,轻笑道:“子轩,现在你还觉得,付出的值得吗?” 蓝子轩的身体绷紧了,她在耍他?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因为强压怒火,声音有些不稳:“你想要我怎么样?和你双宿双飞,远走他乡?你不要做梦了!我们是亲兄妹,这是有悖伦常,天理不容的!” 蓝雪还在笑,只是那笑容,渐渐变得凄凉而悲沧:“那么出卖自己的妹妹,就是理所当然,天人同庆的事了?” 蓝子轩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和颜悦色:“雪儿,你好好想一想,只要我们各退一步,将来可以得到的东西,比你我绑在一起万劫不复,要强过千万倍!”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我不是兄妹呢?”蓝雪双眼无神,微弱的低语。 “你说什么?”蓝子轩没有听清她在讲什么。 蓝雪摇了摇头:“不,就算灵魂不是,身体也是啊。现在说这些,根本没有意义。”她抬眼看着子轩,冷冷道,“不管是权利还是天下,那只是你想得到的东西,和我没有关系。” 蓝子轩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说:“据说,一旦饲主的身体出现异样,就是那个所种的蛊毒咒术开始发作。除非将毒放出来,或者转种他人,否则饲主必有性命之攸。”“蓝子轩,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蓝雪的眼中,仿佛要冒出火来。 “那你就恨吧!”子轩的脸色,阴晴不定,“想杀了我吗?就怕你没有这个本事。穆容成现在正是用人之时,他不会对我怎么样。那么你呢?你说对权利不感兴趣,可是考虑一下,如果穆容成发现你对沈家的事情一无所知,他还会护着你吗?到时候,强敌环伺,你在宫里的地位就会岌岌可危。严惠兰是严柏涛的独女,说不定当年陷害爹的事情,她也知道一二,她会放过你吗?;更不要说高彤云,她的背后是高家,是太后!她们对沈家的事情一定知之甚详,又怎么会容忍留下余孽?”他一字一句的狠声道,“所以,你已经没有机会回头了,若想活下去,就只能继续往前走!” “啪!”,清脆的声音响起,蓝子轩的右脸颊上,慢慢浮显出一个红色的五指印。他对被打,似乎并不意外。将打偏的头转回来,他看着蓝雪又道:“打完了,舒服了吗?觉得好些了,就赶快吃药休息。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说完,他一甩袖子,转身走出了听雨轩。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的雨丝。春天的雨,最是绵细,即使不打伞,也不过轻湿衣衫。蓝子轩大步走在雨中。他本想一直等待下去,用药慢慢的治疗雪儿,在他找到可以将她身上的蛊毒转种他人的方法之前,他只需要让她同样耐心等待就行了。可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想到,蓝雪居然开始对穆容成,动了心。他远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超然,他无法眼睁睁地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让她全心信赖和依靠的人,变成了穆容成,那他曾经的所有努力,就全部成了泡影! 雪儿或许还有生机,可他,早就已经落入地狱了。是恨,是爱?他早已分辨不清,他只知道,当他发现雪儿在一点点的脱离他时,他的心,扭曲得无比疼痛。当他想到,有一天,她的心里不再有他的位置时,他甚至觉得活着,已经了无生趣。即使是争权夺利的失败,都没能让他产生这样的感觉。这时,他终于明白,蓝雪,早已在他一无所觉中,成为了他不变成行尸走肉的唯一理由。 蓝子轩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嘲讽的笑,原来,他也有这样偏执顽固的一面。他要蓝雪心里有他,不论爱恨,只要不被遗忘,不被淡漠,只要那最重要的位置,是他。所以爱行不通,那就恨吧。即使是恨,他得到的,也要比穆容成得到的多!恨吧,恨到刻骨铭心,这样,他就可以,永远的留在她心里。 恨,还可以让她继续顽强的活下去,哪怕和他做对也好,只要她能有一个信念支撑着她活得更长久,他才能有时间,在她的身体被蛊毒垮掉之前,找到解决的办法。他不会让沈家世代的诅咒,再次应验在她的身上,因为她姓蓝,不姓沈! 梦落繁花—蓝雪 第四卷 世上谁人是萧郎 旁观者之 从此世上无萧郎 章节字数:9492 更新时间:07-08-03 23:58 “太医,娘娘的身子?”碧玉一脸愁云惨雾,因为着急上火,她的嘴角都起了水泡。她把正要离开的太医拦在了角落。 老太医深锁眉头,轻轻摇首:“娘娘先受一掌,又在马上颠簸,且一直提心吊胆,唉,”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她若是再受刺激,恐怕真会性命不保。还有皇上的龙子,我们已经用药为主,金针刺穴为辅,也只能险险保住,可是.....” 严惠兰从两人身旁经过时,只听到这里。虽然她非常想知道蓝雪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没了,可她不能明目张胆的停下偷听,只能无奈的继续从旁走过。 整个听雨轩,都被笼罩在一股浓重的药香中,偏偏这两天阴雨不断,空气十分潮湿,严惠兰就觉得那药味儿随着水气,不但附着了她全身,而且顺着呼吸,一点点的吃进肺里,这让她很不舒服。 今天她来探病,就是想看看蓝雪究竟这么样了,因为自从她被送回宫,皇上就派兵封锁了听雨轩,严禁任何人进出,所以她一点消息都探不出来。今天,她打着高彤云的旗号来“探病”,也只是碰碰运气,因为薛丹盈前天就曾来过,却被人拒之门外。没想到今天蓝雪真的让她进来。 想起高彤云,她不由得暗贬一句:高家可真是没用!这么不堪一击,他们也太轻敌了,被穆容成一个小小的圈套,就夺回了兵权。他们以为穆容成继位时间短,想推翻就能推翻?哼,他比大皇子高明不知多少倍,这帮家伙真是利令智昏了,追随那么一个光有野心,没有脑子的蠢人。 但这件事对她和爹来说,绝对是好事。高怀仁虽然还在朝中官位不变,可实际上经此一役,高家已经被架空了。只要失去军中的实权,朝里的文官就要好对付得多。文人最擅长的就是算计,高风亮节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都是见风使舵的,从现在起,爹在朝里的影响力会远超过高怀仁,高家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高彤云大概也急得脑子不清醒了,居然来求她到蓝雪这里来为她求情、拉关系。想当初,蓝雪被绑架的前一天,她还一脸得意的对她说,宫里要有好戏看了。恐怕她绝想不到现如今,会落到这步田地。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哪。她冷笑了一下,真正看好戏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进了内室,严惠兰的眼前一片昏暗,过了一会儿,她才适应过来。原来窗户都用帘子挡上了,本来天就阴,这么一来,屋里就显得更暗。她听到床上传来细微的咳嗽声,便提步走了过去。 “严婕妤见过蓝娘娘。”她最不情愿的,就是给蓝雪行礼,可她的礼却行的最是端正,心行不一,谁也没她做的好。 蓝雪又咳可几声,这才沙哑着嗓子道:“免了,严姐姐快坐吧。” 严惠兰偏身在床旁的矮凳上坐下,这时碧玉进来,给她们上了茶,蓝雪挥手让她退了下去。严惠兰这才细细打量眼前的人。只见蓝雪斜靠在床边,头发零乱地披散着,没有任何头饰,脸色腊白,嘴唇发青,脸颊消瘦,下巴尖尖的,显得脸上只剩下一双大眼睛,却没有神采。眼窝深深的凹陷下去,还有一圈淡淡的黑色。严惠兰心中暗喜,看来这次她可真是病得不清。可脸上却一副担心的样子道:“娘娘如今觉得怎样?” 蓝雪苦笑了一下:“能怎么样,还活着就是了。” “娘娘切莫如此说,宫里所有最好的御医都在此处,娘娘肯定能够康复。”严惠兰赶忙接口道,可心里却想:最好你一病不起! “谢谢严姐姐的吉言。”蓝雪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说,“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唉,只是觉得对不起皇上。”说着,她的手扶上了自己的小腹。 严惠兰立刻猜到了什么意思,她强压兴奋,小心翼翼的问:“娘娘何出此言?宫里人都知道,娘娘与皇上相处一向和睦,臣妾我都羡慕死了,一直想跟娘娘讨教讨教呢。” 蓝雪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哀伤:“可怜了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太医说,我受的那一掌,不但损及心脉,而且也伤到了胎儿,即使勉强保住,生下来的也有可能是死婴。”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已经哽咽起来,“皇上还天天都来陪伴我、安慰我,我可真是有负皇上的一片真心。” 严惠兰只听得气往上拱,心中暗道:你可真有手段,当初高彤云难产了一天一夜,皇上硬是抛下不管,跑来守着“生病”的你。这次孩子都要没了,皇上还是一颗心都放在你这里,真不知道你这个小婊子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把皇上抓得死死的! 心里骂一千遍,可话还是要说:“娘娘年纪还轻,就算这次真出了意外,以后机会还多的很哪。” 蓝雪一阵咳嗽,她拿出一方白丝绢的手帕紧紧地捂住了嘴。这次咳的时间很长,等蓝雪好不容易才停下来,她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虚汗。她拿下丝帕看了一眼,然后抖着手把它折了起来。虽然她动作不慢,但严惠兰还是瞟见那丝帕中透出一抹腥红。她吐血了? “听说,严姐姐是带了高贤妃的礼物过来的?”缓过气来,蓝雪问道。 “哦,是啊。”严惠兰赶紧从那丝帕上回过神来,“你也知道,贤妃娘娘被皇上禁足在晗绣宫,就是想来探望也出不来,就托我给你带了些补药,对养身子都是很好的。她还说,以前有什么得罪之处,要请娘娘你多包含呢。”她刚把话说完,忽然想起在门口听到那御医所说的“若是再受刺激,恐怕真会性命不保”的话,于是计上心来,故意叹了口气。 果然,蓝雪问道:“说得好好的,叹什么气啊?若是担心贤妃,你大可不必。她有个儿子伴在身边,皇上就是再恼她,也不过是一时之气罢了。等她禁足期一过,一切都会和原来一样的。” 严惠兰笑道:“臣妾叹息倒不是因为这个。只是觉得,贤妃娘娘的话,说得真是准。” 蓝雪微蹙柳眉:“这话怎么说?” “娘娘被劫持的前一天,贤妃娘娘曾对我说过,宫里要出事。”她停了嘴,仔细观察蓝雪的神色。只见蓝雪似乎一愣,问道:“是吗?” 严惠兰决定趁热打铁,此时寝宫里只有她们二人,可她还是装模作样地向四周看了看,这才低声说:“其实贤妃娘娘当时的原话是:明天宫里要有好戏看了。”说完,她端正坐好,等着看蓝雪发怒。 可没想到,蓝雪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就轻叹一声道:“算了,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其实这件事情,伤害最大的应该是韶华郡主,不但家破人亡,我哥为了自保,都不肯为她向皇上求情。”说到这里,她身子动了动,严惠兰见她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块坠着明黄色流苏的玉佩来,可她的手抖的厉害,非常无力的样子,那玉佩没能拿住,从手上滑落到了地上。严惠兰自然俯身帮她捡起来,可就在她低头的那短短几秒钟,蓝雪的眼中精光一闪,速度飞快地把旁边小几上两人的茶盏对调了过来。等严惠兰抬起头时,她又变回了气息奄奄的样子。 严惠兰看着手里的玉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是纹龙佩?” “是啊,严姐姐也见过?”蓝雪笑道,伸手拿了过来。 严惠兰干笑道:“哪里,这么珍贵的东西,臣妾怎么有福见到。” “真的吗?这玉佩我看也没什么希奇的,不过玉质很好罢了。”蓝雪不以为然地说。 “娘娘有所不知,这是天启皇朝世代相传的祖物,能拿到皇上亲赐的纹龙佩的皇子,一般都是继承大统的最佳人选。皇上能把这玉佩赏给娘娘,足见娘娘在皇上心中的份量,真是恭喜娘娘了。”严惠兰努力将自己的话里的酸怒之意,降到最低,摆出一幅真心欢喜的样子,实际上,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已经快把宫裙掐出窟窿来了。 蓝雪看着纹龙佩柔声道:“这玉佩,还是我在梅妍楼为奴婢时,皇上赏我的。”她的神情有些迷茫,似乎沉浸到了回忆中,“当时我还不想要呢,没想到皇上把这么宝贵的东西送给了我。”她把纹龙佩贴进心口,“其实这玉是否珍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对我的这份心意。唉,也不知我什么时候能报答。” 这时她抬头对严惠兰道:“现在我病成这样,严姐姐可一定要帮我伺候好皇上啊,这样我才能安心些。” 严惠兰咬着后槽牙,硬挤出一个笑容:“娘娘这是说哪里话,伺候皇上是咱们的本份。” 如果现在有足够的光线,蓝雪就能看见,严惠兰已经嫉妒得两眼发红了。她看到纹龙佩,极其震惊,没想到穆容成早就把皇家之物送给了她!如果她没记错,蓝雪落身梅妍楼时,皇上的身份还是三王爷..... 想到这里,她的眼中闪过一抹阴险。如果高彤云还不够让你生气的话,那你爹的死,份量该够了吧? 她看着纹龙佩,装出聊天的样子说:“说起这玉佩,当年先帝把它赏给了皇上的时候,就有很多大臣猜测,先皇会传位给皇上呢。不过,却没想到经过了那么多波折。”她露出开心的笑容,“还好,咱们皇上智勇双全,将妄图篡位的大皇子击败,这次又成功的围剿了他的余党。”说到这里,她显出忽然想起了什么的样子,“对了,说到大皇子,我记得当年,爹跟我提过,说他曾跟蓝大人提起,想把姐姐接进宫去。亏了那时候姐姐年纪还小,躲过去了。哼,这种乱臣贼子也敢有如此妄想,真是不自量力。”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大皇子怎么会想起要我进宫?”蓝雪惊讶地问。 “其实也不过是因为以前咱们天启的一个传闻,娘娘不知道吗?”严惠兰奇怪地看着蓝雪问。见她茫然的摇了摇头,她便继续说道:“据说,天启立国的时候,曾留下一个怪规矩,就是要做天启的皇帝,必须娶沈家的长女为妻。不过,这都是民间瞎传的,估计是因为沈家出了好几位皇后的原因吧。姐姐是沈家唯一的后人,所以大皇子会想让你进宫吧。这样愚蠢的人,居然相信一个传说,怪不得皇上能这么容易把他抓住。” 蓝雪淡淡的说:“原来还有这种传说,谢谢姐姐告诉我这些。” “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严惠兰笑道,“我记得就是在蓝大人回复大皇子说,娘娘年纪还小,就是要进宫也得等两年以后,没过多久,他就......”说到这里,她惶恐的捂住了嘴,然后急忙道歉,“哎呀!娘娘,你看看我这嘴,真是不会说话,提起娘娘的伤心事,真是该死!” 蓝雪的脸色似乎比刚才更加难看,她咳了两声,艰难的说:“这些事情,严姐姐是怎么知道的?” “家父当初和令尊同朝为官,这些事情,当然知道。他只有臣妾这么一个女儿,所以很多事情都会告诉臣妾。”严惠兰一边说,一边留心蓝雪的神色,“听家父说,当初大皇子窃国时,还是皇上据理力争保下了娘娘和蓝子轩大人。皇上对您的用心,可真是让臣妾望尘莫及。”她说的用心二字时,速度微微慢了慢,她相信,只要蓝雪有心,她一定会注意到。 果然,蓝雪眼中浮起一层薄薄的悲愤之意,她刚张口说出个“你”字,就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严惠兰赶紧上前,轻拍她的背,可心里悄声道,咳死你最好! 蓝雪面如死灰,身子因为咳嗽咳而剧烈发颤,最后,她用手捂住嘴,吐出一口鲜血。 “娘娘!这可怎么好?我立刻去叫御医来。” “别!”蓝雪冷得像冰一样的手,一把抓住严惠兰,严惠兰心中微有些诧异,她这么虚弱的人,怎么手劲还挺大,可这念头不过一闪,她也没时间在意,因为蓝雪紧接着说,“先别去叫人,咱们姐妹好久没能坐在一起聊一聊了。你把茶水给我端来,我喝一口就好了。” 严惠兰从小几上给她端过了她的那盏茶,递给她的时候,心中还在想,蓝雪若是死了,高家又垮了,那朝里只有爹是顶天柱,皇上就算是为了拉拢爹爹,也会对她比以前好,到时候只要她再温柔些,一定可以让皇上回心转意...... “啪”的一声,把严惠兰惊回了神,原来蓝雪手没拿稳,把茶盏摔了,可奇怪的是,那茶水一流到地上,就发出微微“刺啦”的声音,青石地板还冒起了青烟。严惠兰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蓝雪就惊天动地的尖叫起来,同时一把抓住她的手,塞进她手里一样东西,一边叫,一边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划,没划两下,她身上单薄的褥衣就被划出一道道裂缝,胳膊上甚至出了血痕。 严惠兰吓得不轻,她使劲挣脱蓝雪的手,后退了一步,低头一看,她塞进她手里的,是一跟银制的簪子。 这时蓝雪还在尖叫,她看见她把自己的衣服扯得更破,被子被甩到了地上,还使劲揪自己的头发。她颤声道:“疯了,你疯了.....” 才说到这里,忽然,她被人抓住了两只手,接着一条绳子冒了出来,眨眼工夫她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她回头一看,是蓝雪屋里当差的小顺子和其他宫人。“你瞎了眼了?我是严婕妤!你们娘娘疯了,不去管她,捆我干什么?!”严惠兰怒喝道。 耳旁传来一阵阴森地笑声。她转过头,不知什么时候,蓝雪已经不叫了。她看见她坐在床边,一条腿垂下来,一条腿曲起来,踩在床边,手支在曲起的那条腿的膝盖上,托着腮,正看着她笑。蓝雪头发散乱地半遮着脸,衣服破烂,看起来就像个女鬼,可她却笑得很开心。不,看在严惠兰的眼里,她笑得很恐怖,严惠兰不禁打了个冷战:“你要干什么?” “我干什么?”蓝雪懒散地说,“婕妤娘娘,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她眼中精光一闪,站了起来,哪里还有半点儿病得要死的样子?她踢了一下地上的那根银簪,咋着嘴道:“严婕妤,你怀揣利刃,还在茶中下毒,妄图行刺本宫,是何居心?”说到这里,她脸色一正,眼露凶光,恶狠狠道:“说!你和严柏涛是不是跟叛党勾结,趁着本宫养伤,想要再次对本宫下手,用以要挟皇上?!” 这时,严惠兰才明白,自己着了道了,她气急败坏的喊:“蓝雪!你陷害我无所谓,不许你把脏水泼到我爹头上,谁都知道他忠君爱国,是一代贤相!皇上不会信你的一派胡言!” “是吗?”蓝雪用手指擦了一下胳膊上流下的血,放到嘴边舔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口说无凭,咱们还是试试看的好。”她把笑容一收,对小顺子下令道:“把她给我关到后面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接近她!” 小顺子躬身领命,回身先用一团布把严惠兰的嘴堵上,然后带人把她连拖带拽的拉了下去。 碧玉一看她被带走了,赶紧上前抓住蓝雪的胳膊道:“你手伤了,我得给你包扎一下。” 这时,蓝雪脸上刚刚阴狠的表情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脸色苍白的痛苦。碧玉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雪儿,你怎么了?!” 她知道自己快要晕过去了,便在碧玉的耳边轻声道:“现场千万不要动,衣服也别给我换。还有,这次,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 穆容成这几天很忙。他要借着剿灭叛党的机会,清洗军队中所有异心的将领,不仅仅是拔除高家的势力。 任命保皇派的官员,处理军务,还要抽空去亲审大皇兄,而平常的国事奏折也没有因此少过,再加上今年春季雨水丰富,乾江已经开始泛滥,用忙得焦头烂额来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所以,即使他感觉到了蓝子轩的敌意,也没有时间去想什么。 况且,现在是他最缺人手的时候,蓝子轩是一个非常能干的官员,不仅使计救回了蓝雪,而且稳妥地安置了因为乾江决堤,田地被淹而涌进京州的流民,还将很多派下去需要费心的公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就连一直对他抱有成见的严柏涛,都对他赞赏不已,因此,他又论功行赏,擢升他为太府寺卿,兼参政知事,官至从二品。 但穆容成始终没有让他任六部中的实官,只是笼统的一个头衔“参政知事”,让他可近可远,可用可弃。但蓝子轩毫无怨言,仍然兢兢业业的完成穆容成下达的所有旨意,并适当的提出自己的见解,显得既不盲从,又有主张。所以,穆容成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没什么问题,就授他实衔,毕竟,这样的人才如果不用,会是国家的一大损失。 这一天,穆容成正在尚书房和严柏涛,蓝子轩商讨对清洗出的异心官员的处置,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的跑进了殿来。何鸿在门口拦住他,低声怒斥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皇上正在和大人们议事,谁也不许进去!” 那小太监打着哆嗦道:“何公公,大,大事不好了,蓝妃娘娘,她,她,小产了!” 何鸿脸色一变,赶紧转身进了殿。穆容成已经听见门口有声音,不悦地问道:“不是说谁也不许进来吗?” 何鸿凑上前,在他耳旁低语了一句。蓝子轩看见穆容成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眼中甚至流露出了一丝慌乱。只见他没等何鸿说完,就把手里的奏折一扔,立刻站了起来,沉声道:“伯卿先回去。蓝子轩,你随朕来。”说完,也不等他,就大步走了出去。 穆容成此刻是心急如焚。他因为忙于国事,已经两天没能去看她。他记得上次见她,她还好好的,笑着说自己没事,怎么才两天,她就..... 他几乎是冲进听雨轩的,两三名御医正聚在一起谈论蓝雪的病情,一见穆容成来了,刚想行礼,可穆容成已经几步走到他们面前,一把抓住一个领头儿的太医,焦急的问道:“蓝妃怎么样了?” 那太医被穆容成的样子吓了一跳,心里有些奇怪,当初高贤妃难产一天一夜,也没见皇上有什么反应。可见这蓝妃果然份量不同,看来以后要多给蓝娘娘献献殷勤。心里想着,自然不敢怠慢,忙答道:“回皇上,蓝妃本来受伤就很重,臣刚才疹脉,她似乎又受了很大刺激,因此有了小产的危险,已经见红,臣等联合急救,虽然暂时有效,可不知....” 还没说完,穆容成已经听得不耐烦,干脆甩开他,自己进去探看。小顺子知道不必阻拦,就使了个眼色,让宫人全部退了出去。 一阵压抑着的,微弱的呻吟之声,听在穆容成的耳中,反而像是惊雷一般。蓝雪的寝室里,鸦青色的长帘,将窗户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光也透不进。屋里只在离床头不远处,点了盏灯,月白色的纱罩把金黄色的烛光也过滤成了白色,洒在床上,显得有些诡异。蓝雪侧着头,头发乱蓬蓬地挡住了了脸,一只手臂无力地搭在床沿,上臂包扎着白色的布,另一只手将盖在身上的桃红色云纹织锦被的一角,死死地抓在手里。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因为手背上,指骨突出,纤细的手指,每一个关节都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他轻轻的走上前,用手覆在了她纂得紧紧地那只手上,那手,冰冷得吓人。 蓝雪微微的颤了一下,转过头来。穆容成拨开她脸上的乱发,露出一张苍白尖瘦的小脸,娥眉微颦,呼吸急促,额头上都是冷汗。看见是穆容成,蓝雪放开了被子,抓住他的手,抖着声音说:“肚子,很疼。” “朕叫御医来....”穆容成赶紧站起来。可蓝雪抓紧了他的手,低声说:“不用,忍忍就好,我已经吃过药了。他们说,若是能熬过今天,就可以保住孩子。”顿了顿,她又道,“刚刚,严惠兰来过。” 这时,穆容成才注意到,蓝雪身上的衣服,被多处撕破。床头前的地上,打破了一只茶碗,流在青石地面上的茶水,颜色很奇怪,不远处,还扔着一根银簪,反射着淡淡的冷光。穆容成皱了皱眉,问道:“御医说,你受了强烈的刺激,才会出危险,怎么回事?” 蓝雪的目光中,流露出痛苦,她艰难地说:“严惠兰,怀揣利刃,还在茶里下毒,想趁着我重病之机伤我。幸亏我碧玉她们离得不远,我又拼死抵抗,所以才逃过一劫。”她说完,就观察穆容成的反应,可看到的只是一双黑沉沉的眸子。 穆容成平静地看着蓝雪,他心里对蓝雪的话,自然是怀疑,可表面上不动声色。一方面,蓝雪确实病重,另一方面,他想看看她这么做,究竟目的为何。 蓝雪眨了眨眼,黯然道:“皇上不相信我。”本来她就疼的厉害,想到子轩的绝情,严惠兰提到的话又间接证明了穆容成与蓝仲文的死有关,眼前的男人很有可能就是最居心叵测的人,只觉得心里的又酸又痛,百味陈杂,比身上的疼要凶猛百倍,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皇上不信,就算了。臣妾手下的奴才,为了救臣妾,把严婕妤绑了起来,放在了后院。皇上去把她放了吧,至于我,任打任罚,绝无怨言。” “谁说朕不信,朕只是觉得有些惊讶,严婕妤一向进退有度,知书达理。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来。”穆容成温柔的擦掉她的眼泪。 蓝雪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又仿佛在考虑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是啊,我也觉得奇怪。皇上,我想,严婕妤一定是鬼迷心窍了,大概是她太喜欢皇上,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来,与严左相绝对不会有关系。” “哦,是吗?”穆容成的回答,像是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他的目光变得更深沉,可手上仍然为她擦着汗。 “臣妾听大哥提到,这次平叛,严左相是一大功臣,高家的势力又被彻底拔除。以后,有严相这样的能臣干吏为皇上分忧,臣妾真是由衷地替皇上高兴。”蓝雪咬牙提起精神,把早就想好的话说完,脸上还挤出开心的笑容。 穆容成嘴边略过一个似有若无的笑,这个小女人在提醒他,严柏涛功高震主,会变成另一个高怀仁?这就是她抓住妄图“谋害”她的严惠兰的目的?有意思,她想干什么?他可不认为她真的会为国着想,这小丫头从没关心过人间疾苦,借此机会扫平障碍倒是有可能。不过,她的提醒也有道理,其实自己对严柏涛从没有放任过,只是没将手段用到后宫里来。看着眼前疼得冷汗直冒,怎么也擦不干的女子,他的心像是被人紧紧的揪着。真希望他能帮她分担一点痛楚,哪怕只有一点也好。 “朕得此能臣也很开心。严婕妤竟然敢伤你,真是胆大包天,可朕这些日子,没时间管宫里的事情,高贤妃的禁足之期未过,太后又一病不起。”穆容成想了想,又说,“这样吧,若你有精神的话就审审她,不行就先关着吧,等过些日子,朕忙完了,再来过问此事。你的身子要紧,别为了那些小人伤神。” 他知道严惠兰一直和高彤云暗中勾结,这次也算是给她一个教训。就让蓝雪消消气吧,只要她高兴就好,他只希望看到她能像过去一样,健康开心的对他绽放出美丽的笑颜。 “谢皇上体恤。”蓝雪笑道。心想,看来穆容成也一直防着严柏涛,否则不会这么轻易就顺了她的意思。 “对了,你大哥也在外面,你想不想....” “不!”蓝雪立刻脱口而出,说完惊觉到自己有些情绪过激,赶紧笑了笑,垂下眼睑道,“我太累了,没力气说话了。皇上,你陪我一会儿好吗?” 她没有看到穆容成眼中闪过的一抹沉思,只听见他温暖的声音:“睡吧,朕今天陪你。” -------------------------- 碧玉走出来,看到蓝子轩站在花厅的门口,背着双手,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不知在想什么。花厅里,甚至整个院子中,只有他一个身影。周围非常安静,除了雨声,就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她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那眼前孤独的背影,会慢慢消失在雨幕中。她摇了摇头,甩开这奇怪的想法,走过去说:“蓝大人,娘娘吩咐,她已经睡了,有皇上在里面陪她。大人也很忙,可以回去歇息了。” 蓝子轩没有动,只是静静的听着,等碧玉说完了,他才转过头来,和平时一样,温文的一笑道:“有劳碧玉姑娘了。娘娘这次伤得不清,我不能总来看她,你们一定要尽心照顾才好。” “大人不用担心,奴婢绝不敢有半分怠慢。” “那就好。”碧玉看到蓝子轩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和哀伤,他看着蓝雪寝室的方向,愣了一会儿,又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大人稍等,奴婢去给给您拿把伞来。” 可等碧玉手持油伞回来的时候,厅里早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茶几上,早已凉透的半盏铁观音,似乎证明着,这里,曾有人等待过什么......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五卷 是否依然香如故 命运 章节字数:8223 更新时间:07-08-04 00:03 碧玉这些日子,很忙,因为蓝雪这次,真的是伤得太重了。除了那天她坚持清醒地等到穆容成来看她,此后,她的神智一直混混沉沉, 有时候我常想,究竟是我想改变,还是环境逼得我非变不可?把过错归结到他人身上是人的劣根性之一,我不是圣人,自然无法例外。人的另一个劣根性,就是看不出自己的优缺点,好坏处,所以,我从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只知道,我有要做的事情,然后想方设法把它完成,这,应该算是优点吧? 除了那天我坚持清醒地等到穆容成来看我之外,以后的日子,我的神智一直混混沉沉,做了无数个光怪陆离的梦。我梦见原来世界的爸爸妈妈,他们还像以前一样,一边吵嘴,一边挤在厨房里一起做饭;我梦见蓝仲文温柔的拍着我的头说:“你是爹最宝贝的女儿,爹怎么会责备你呢?”;我梦见子轩、穆容成、甚至是郎昕翰,他们先是在我周围环绕,然后一个个的越飘越远;我还梦见了沈家姐妹,沈绣贞躺在床上虚弱的说:“请你放了她吧,她与这一切都无关哪!”,而沈绣珠悲愤地吼道:“我放了她,那谁能放了我?!她既然是你的女儿,那就注定要承受这该死的命运!” 但更多的时候,我的梦是一团模糊不清的雾,我知道有很多的人,很多的事从我脑中滑过,可我却抓不住它们。等到我完全清醒的时候,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了。 “雪儿,雪儿?” 碧玉连叫了我两声,我才转过头来:“什么事?” “该吃药了。”她放下黑漆托盘,坐在了我身旁,“看什么呢?看得那么入神?”说着,她也向窗外张望。 “看天。今天的天气多好,天很蓝,云彩也少。”我指了指外面。现在已经进入四月,树木早就一片翠绿。听雨轩里的花很大,种了很多花草,春天到来,都开始抽枝长叶,有的已经长出小小的花苞,一派盎然生机。“你看,那是什么鸟?”不经意间抬起头,我看见几只鸟从窗口能看到的天空范围内飞过,就问碧玉。 “不知道,或许是鸽子?”碧玉也抬头看。 我轻笑了一下:“不管是什么鸟,只要能飞就好。”转身把药碗拿起来,捏着鼻子一饮而进,然后赶紧塞进嘴里两个蜜饯。咽下去后,我又自嘲地对碧玉说:“从没想过,自己也有卧病在床一个多月的时候, 你看,不管是植物还是动物,都比我健康。” “雪儿,你好不容易才有了精神,可这些日子,你看起来总是很忧伤。”碧玉迟疑着,还是说了出来。 “是吗?”我伸手摸了摸脸,“是病得太憔悴了吧。” 碧玉握住我的手,真诚地安慰道:“其实还是有好事的对吗?你看,出了这么多事,这个孩子仍然保了下,我想,就是因为她是你的孩子,所以才会这么顽强。我相信,将来她出生以后,不管是男是女,一定都会非常出色!” “谢谢。”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好道了声谢。 连御医都很惊讶,在我受了那么多伤,甚至已经有了小产的兆头后,这孩子居然还是被救下来了。知道这个消息以后,穆容成甚至当场就宣旨将我封了贵妃。 一个多月过去了,我的身体在慢慢复原,孩子也在我的肚子里一点点长大。原本,我真的不想要她,在我看来,她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可她却偏偏不顺我的意,怎么也要赖在我身上不走。这是顽强吗?说任性还差不多。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笑了出来。 手抚上了已经隆起的肚子,我在心里对她说:好吧,既然你真的想留下来,那我就成全你。只希望你会像碧玉所说的那样,可以一直顽强的活下去。因为,这世界上,再也没有可以信赖的人。争权夺利是男人们的乐趣,而我周围所有的男人都乐在其中。我们本可以相安无事的,可他们却偏偏要把心思都动我头上来。若不想被人摆布,我就只能奋起应战。我的生命,只有我自己可以支配。这个孩子,她不是蓝家的,也不是穆容成的,她只属于我,蓝雪,一个人! 从现在开始,我们的未来,只有靠自己的双手来开创。孩子,你会和我一起并肩作战吗? 才想到这里,忽然感觉肚子里似乎动了一下,我惊喜的对碧玉说:“啊!她听见我说话了!” “说话?你刚才没有说话啊?”碧玉疑惑地看着我。 “我在和她进行心灵交流。”我冲她眨了眨眼。 碧玉并没有对“心灵交流”这个特别的词提出疑问,反而看了看我,忽然笑了:“总算有些恢复了,这样才是真正的你。” “什么?”我一时有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刚想再问,小顺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知道碧玉是我的心腹,所以有什么事情也不避着她说。他快步来的我身边道:“起秉娘娘,高....” “碧玉!我饿了,想吃你做的珍珠银耳羹。”小顺子才张口,我就插嘴对碧玉说话,以此打断了他。 “哦,是。只是这羹要费些时间,娘娘需等一等了。”看碧玉说话的样子,似乎没有察觉小顺子要说什么。 “没关系,想吃自然等得起,你去吧。”我笑着说。就是要你离开的时间长些。 等碧玉走了,我示意小顺子把门窗都关好,这才对他道:“以后关于高家的事情,都要私下里对我说,知道吗?” “是,娘娘。是奴才疏忽了,奴才该死!”小顺子立刻就跪下认错。我身子动得不利索,没来得及拦他,也只好由他去。反正免跪的事情跟他说了多少次,他到时候还是跪得比谁都快。 “行了,起来回话吧。” “是。”他这才站起来,低声道,“娘娘,高右相之子高承志,前日已经因里通外国的罪名,下了天牢。但现在只是关押,大理寺还没有其他举动。据说高右相据理力争,为其子开脱,皇上已经有意亲审此案。” 我拿起案几上的蓝釉紫斑茶盏,却没有喝,只是用盖子撇着茶叶沫:“皇上还说过什么别的吗?” “奴才只打听到,皇上说,此案事关重大,要慎重处理。” 我不知道子轩所说的,穆容成利用我被绑架一事,拖延时间,以夺回高家手里的兵权一事是真是假,可如果真的能因此一举成功,打垮高怀仁,这代价也没白付。当初进宫,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这个结果。高家算是我在这个世界里最初的仇敌,我可没忘在北辽军营里“车仑.女干”高承志时,他看我的眼神。所以这次一定不能再放过他。 高怀仁跨台了,该换谁出位?蓝子轩吗?我端茶的手莫名地颤了一下,小顺子眼尖的很,以为我累了,赶紧上前把茶盏从我手里接了过去。 深吸一口气,我告诉自己,要坚强起来,不能再让任何人影响我的情绪。这些利用我的男人都是我的对手,从今天起,谁想打我的主意,我都不会让他好过! “严惠兰怎么样了?”我提起精神又问道。 小顺子看了我一眼,说:“她一直被关在后面。奴才谨遵娘娘旨意,不让任何人接触她或跟她说话。她的吃喝拉撒,都是奴才亲自带人伺候,没有委屈她半分。” “你也没跟她说话?”我淡淡地问。 “呦!娘娘,奴才哪敢呀?只要一进关她的地方,奴才就是哑巴聋子,什么都不知道!”小顺子一边说一边比划,倒把我给逗乐了。“行了,知道你听话。”想了想,我又说,“今天,就把严婕妤放了吧。” “啊?”小顺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你真的变聋了?”我笑问。 “不是,不是!奴才遵旨,奴才只是有点奇怪,娘娘怎么....” “皇上不是去看过她吗?”我不紧不慢的说,“这就行了,该放了。” 我刚醒来的那天,小顺子就告诉我,我缠绵病榻没几天,穆容成就去看过一次严惠兰。当时他只带着何鸿,没让别人跟着。严惠兰虽然品阶比我低,但当时以我的身份关她,还是有些牵强。可我还是做了。她堂堂一个相国之女,被我一句话就关了这么长时间,还一直没人理她,她肯定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可这么强烈的情绪却没人能让她宣泄。 就算是再沉稳的人,被幽闭时间长了,他也会慢慢地变得不正常,更何况是个养尊处优的宫妃?她如果不变得歇斯底里,我还真是会非常意外。事实上,她的反应比我想得还要好,小顺子说,开始时,她还对他们摆摆架子,威胁利诱。后来就变成了破口大骂,一听见脚步声,她就会大喊大叫。当然,我知道,她不管叫嚷些什么,都会和我有关。 穆容成去看她的时候,正是她反应最激烈的时刻。小顺子告诉我,他远远看见,穆容成还没走进那院子,就停下了脚步。后来就只派何鸿进去了一次。不知和严惠兰说了什么,总之从那天起,严惠兰就悄无声息了。 不过我清醒以后这几天,穆容成来探望我时,也没提此事,好像他已经忘了还有个人关在听雨轩的后院里。不管他真忘假忘,反正我是没忘。她的老爹可是个人物。我并不恨严柏涛,他不过是一条听命于人的走狗而已,算帐也要找正主,我还没到是非不清的地步。而且他倒霉了,得利的人就会是蓝子轩,这绝非我所愿,所以自然不能把人家的闺女害得太惨。等将来我用到严柏涛的时候,再把这事翻出来做文章好了。 我敢这么大胆地整治严惠兰,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确定,穆容成若不想再制造出第二个高太后,他就不会回护严惠兰。现在严柏涛正是朝中最红的人物,让严惠兰出点事,也是给他降降温,还能显示皇上的公正严明,不因后宫之事影响朝政。严跟了穆那么多年,应该最了解穆对外戚当权的态度,现在,他即使知道了此事,最聪明的做法也是避嫌。这样才能表示他对穆容成的忠心。 “现在是什么时候?”我问小顺子。 “巳时过半,皇上该下朝了。”他躬身答道,话音才落,就听见何鸿的声音:“皇上驾到。” 我才想起来行礼,穆容成已经进来了。“你躺着别动!”他走到床前,把我轻按了回去。 “谢皇上。”我虚弱地笑了一下。 “今天觉得怎么样?药吃了没有?”他坐在我床边问道。 “吃过了,也觉得好多了。”他头上的金冠,被阳光一照,有些刺眼,我便垂下眼睛,只看着自己放在身前合握的双手。 碧玉告诉我,昏迷的那段日子,穆容成每天下朝都来看我,从未间断过。现在我日渐好转,他在我这里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晒着太阳,手还这么凉。”他拉起我的双手,握在掌中,然后很随意的问,“你放了严婕妤?” “是啊。”我一脸歉意,“她就是一时冲动,做了些不走脑子的事情,关了这么久,臣妾的气早就消了。臣妾还要向皇上讨个罪呢,我这么反应,是有些过头了。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也不能让皇上太为难不是?” “没什么为难的,高太后一病不起,现在宫里你最大,后宫有什么事,本来就该由你处置的。”穆容成似乎什么都没听出来,只是一脸平静,“若你觉得该放,就放了她吧。” “皇上对臣妾如此放心,是臣妾的福气。”总觉得自己的语气,非常的客气而疏离。 他没说什么,只是握着我的手,似乎专心的想把它们捂暖。这么对坐着,让我觉得很难受,不知什么时候,我在他面前再也无法轻松起来。 我低声问他:“皇上今天来的早了些,不忙吗?”很想把手抽回来,却最终还是没动。 “高右相抱病未能上朝,朕今天想去探望他,所以散得早了些。”他的手指在我的手背上轻轻的蹭来蹭去,有点微痒,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目光正落在我的肚子上。 “高右相得了什么病?”心里感觉怪怪的,我赶紧随便找了个话题问他。脑子里同时想着,那高怀仁是真病了还是躲了?穆容成此举,是想探个虚实,还是做个姿态?不过我猜他巴不得那老东西早死,省得为了夺权勾心斗角。 他在我手背上轻蹭的手指停了停,然后就听见他淡淡地说:“恐怕是心病。朕刚抓了他的儿子高承志。” 我听了一愣。本来还在琢磨怎么问出这件事情来,没想到他自己先告诉我了。既然如此,我也不用跟他绕圈子,本来此事我以前也跟他提过。我抬起头看着他说:“皇上还记得吗?我曾对您说过,若高家有倒台的一天,我只要皇上把高承志的命赏给我。” 他并没有接我的话,却把手摊开,放在了我的肚子上。“什么时候能摸到他动?”他问。 “可能,再有一两个月。”我屏着气,迟疑了一会儿,又说,“其实,她今天,动了一下。” “真的?”他的脸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喜,两只手都轻轻地放在了的肚子上。他手掌的温度,透过布料,缓缓传到我的皮肤上,本应是很温暖的感觉,我却忽然有种被灼伤的痛感。 等了一会儿,没能感觉到胎动,他的脸上浮上了些许失望。“再有一两个月。”他重复了一遍我说的话,眼中的温柔一闪而逝,再抬头看我的时候,目光又变得如古井无波,看不出一丝情绪来。 “朕知道你跟他有仇,可高怀仁十几年的宰相不是白当的,”他平淡的说,“就算要处置他,也不能急在一时半刻。等朕查到能让高怀仁永不翻身的确凿的罪证,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那臣妾先谢过皇上。”我低下头,轻声道。 “朕答应过你的事情,自然不会忘记。”说着,他站起身,“你先休息吧,朕晚些再来看你。” 等他一出门,我赶紧伸手擦掉眼角摇摇欲坠的液体。真讨厌,我怎么会流出这种东西来?这个世界,根本就容不下我有半分软弱!使劲儿眨了眨眼,将里面残存的湿润甩掉。这时,正好碧玉端着我要她做的珍珠银耳羹走了进来。 我接过来一边喝一边说:“明天我要见蓝子轩,派人给他送个信儿吧。” 碧玉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因为这次我没有称呼他为“大哥”。不过她没说什么,点点头就去办了。 穆容成说,他需要有“确凿的罪证”时,我脑子里滑过了一个人名。或许,在这件事情上,我能帮点儿忙。 ---------------------------------------------- 自从这次重伤痊愈之后,我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就是当我认真想起一个以前有印象的人名时,他的事情就全都呈现在我的脑海里。那天,划过我脑海的名字,是“史景元”。之后,等我静下心来回想时,就“回忆”起了关于史景元的资料。我把我所有能想起的事情,写在了纸上。现在我已经在猜测,所谓沈家的传人,或许就是指这些奇怪的记忆吧,关于百官的秘密和背景,一代一代的传下来,所以一国之主必须把沈家的女儿娶进门。可我还是有些疑问,如果真是像我想的那样,但每一朝的官员都不相同,不可能每一代沈家女子的所记的事情都一样吧?那不就失去作用了?那么还能有办法将所记的事情随着时间翻新吗?真是想不明白,所以干脆我也不去琢磨它,只要现在能对我有用就行。 最终,我也没有真的面对蓝子轩。他来了以后,我只是让他等在花厅,然后将写好的东西用蜡封好,让小顺子给他送去。我告诉自己,这么做的理由是因为现在有孕在身,不能情绪过激。反正就算不见他,他也会好好利用我给他的资料,毕竟高家倒台对他是有莫大的好处的。 然后就没我什么事了,所要做的就是等待。这段日子里,生活很平静。严惠兰经过上次的教训后,变得异常老实,一直没什么声息。薛丹盈、杜丽笙和高彤云,都来拜访过我,可全让我用“要安心养胎”的借口给回掉了。穆容成还是天天来看我,却从没有再在我这里过夜。他来看我的时候,我们之间的话也说的很少,大多数时候,是他陪着我喝药、吃饭,然后他就又匆忙赶到尚书房去处理朝政。 这些日子,高彤云三番两次要来见我,都让碧玉和小顺子给挡了回去,所以我想,可能要出事了。果然,前天传来消息,说高怀仁被抄家。昨天,小顺子又来报告,说官兵在他家发现了一个藏宝库,搜出的金银珠宝足够装备天启所有军队一年的粮饷。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其中还搜出了大皇子当年穿过的龙袍龙冠。这下子姓高的是跑不掉了,而且连累得一家大小全下了天牢,再加上他儿子与北辽勾结的罪名,高家说不定要株连九族了。 我在玩儿一个铜钱打发时间,因为我在等穆容成下朝,今天,他应该可以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 把铜钱竖起来,用食指按着,然后用另一只手轻轻一弹,它就在光滑的桌面飞速旋转起来。一边玩儿,一边想,高家的正式瓦解,意味着天启政治的重新洗牌。严柏涛代替了高怀仁的位置,蓝子轩也会抓紧机会力争上游,穆容成更要把打乱的一切重新掌握在手里。而我,只是要借这个机会报仇而已。这只是我计划的第一步,我一定要慢慢的,把人生的主动权,拿回到自己的手里。我用手按在了旋转的铜钱上,那铜钱“啪”的一声停在了桌上。 “在干什么?”我抬头一看,穆容成已经站在了门口。 我把手的铜钱冲他亮了一下:“随便玩儿的。” 他走了进来,坐在我旁边,拿过我手里的铜钱看了看说:“这个月初,汝南峦县的铜矿矿主史景元,联合当地官员,参了高怀仁一本。此后,与高家有关的案件,接连被揭露出来,高怀仁的势力,顷刻间土崩瓦解。”他的目光深邃,似乎想在我脸上探寻什么。 我微微一笑:“这还不好?挖出了天启的一只大蛀虫,皇上应该高兴才对。” “对,朕很开心。”他的声音不大,似乎在思考什么。 “皇上还记得曾说过的话吗?”我问道。 他又看了我一眼,这才道:“朕金口玉言,说过的话,自然不会反悔。你想怎样都行,只要留他一口气上监斩台就行。” “好。”我笑着点点头。本来也不想整死他,那太便宜他了!受尽折磨之后还能活着,那才叫痛苦。 我用手撑着腰站了起来。已经六个月了,肚子虽然还不是很大,但这么一个像小半个西瓜一样扣在身上的部分,还是挺沉的。他赶紧过来扶我:“想去哪儿?” “我要去天牢看看。”我理所当然的说。 “不行!”穆容成声音如此严厉,吓了我一跳,“那种地方,你又不是没呆过,什么样子难道还不知道?现在你挺着个肚子,怎么还能去?”好家伙!穆容成的脸都黑了。自从我病愈后,他的神态一直都是平平淡淡的,从没有什么过分的情绪表露,现在我只说了一句要去天牢探监,居然就像点着了火药一样。 可能也因为我太瘦弱了吧。我知道一般人怀孕时,会发胖,甚至浮肿。可我却正相反,怎么吃也不胖。而且最近越来越没胃口,要不是他天天来陪我吃饭(该说是来监督我吃饭还差不多),说不定我的情况更糟。 或许是看我被吓到了,他的脸色立刻又缓和了下来,温声对我说:“你想做什么,可以吩咐奴才们代办。朕已经下了旨,处斩之前,除了你以外,无人可以过问高承志的事。”说着,他又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坐下。 可要是这样,我就看不到他被折磨的样子了,那真是太可惜了。瞟了一眼旁边男人,估计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去的。无奈的看着自己的肚子,现在这样子也确实不方便。我叹了声气:“好吧,我就叫小顺子去跑一趟。” 把小顺子叫进来,我对他说:“你去天牢,让那里最擅长行刑的牢头动手。准备一罐蜂蜜和一桶活蚂蚁,黑蚂蚁就可以。先顺着高承志的四肢,用刀划开长长的血口,血口要深可见骨,但避开致命部位。然后趁着血还没流多少的时候,立刻把蜂蜜倒下去,把血口堵上。再把蚂蚁倒在他身上,就行了。你去监督执行,回来后告诉我所有的细节,以及高承志的反映,知道了吗?” 小顺子听得目瞪口呆,傻站在那里。我奇怪地看着他问:“怎么,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方法是你自己想出来的?”穆容成挑了挑眉问我,他的声音没多大起伏,只是目光异常深沉。 “就算是吧。”我狡猾的一笑。这当然是从我原来那个世界的金大侠的书里偷来的。这个方法我一直印象深刻,就是不知道是否真能用在人身上。这次能有机会试验,当然不能放过。 “没听见你们娘娘吩咐?还不快去!”穆容成沉声对小顺子道。 小顺子这才咽了口唾沫,磕磕绊绊地说:“奴才,遵、遵、遵旨。” 他转身出去的时候,我又嘱咐了一句:“记住,要找个手法熟练的人,不能让血口要了他的命!” 说完这才放下心,看着穆容成问:“皇上,今天中午吃什么?我有点饿了。”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五卷 是否依然香如故 高彤云的疯狂 章节字数:5021 更新时间:07-08-04 00:03 傍晚的时候,碧玉进来说,高彤云来拜访。 “她以前也来过,不都挡回去了?我不想见她。”懒洋洋的对碧玉说。 “可她在门口就是不走,说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见娘娘一面,还说有事关生死的事要跟你说。”碧玉皱着眉,一脸的为难,转“会不会是她儿子生病的事情?最近高家失势,宫里的人趋炎附势的很,恐怕对她们母子怠慢了。”前些日子,听说高彤云的儿子出了麻疹。不过我自己也病得七倒八歪的,没工夫关心别人,何况是个陷害了我好几次的女人。 我却没往这上头想,碧玉不知道我折磨高承志的事。因为不想再揭她心里的创疤,所以高家的事情我一向都瞒着她。不过高承志事情,是我今天早上才下的令,又只有小顺子和穆容成知道,应该不会这么快传到高彤云的耳朵里。想到这里,我对碧玉说:“算了,让她进来吧。” 高彤云的脸色显得很苍白憔悴,像是得了病。我看到她笼在袖子里的手,似乎有些抖。她一进来就给我跪下了。我一愣,忙道:“姐姐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不过我没站起来去扶她,一来我自己站起来都费劲,二来,她三番五次害我,上次虽然看起来是因为韶华,我才被绑架。可实际上她的知情不报,才是罪魁祸首(韶华曾秘密给高送过消息,前文提到过),所以既然她自愿给我跪,我也没必要装清高。 高彤云跪着,用膝盖往前蹭了两步,话语里带着哭音:“求贵妃娘娘在皇上面前为家父家兄说说情。臣妾的老父年迈,经不起折腾,听说关他的牢房,又冷又潮,结果他的老寒腿又犯了。臣妾心里着急,可这几个月,根本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所以,只能来求娘娘了!”说着,她哭得趴在了地上。 我看她这样子,也是不好受,对她安慰道:“高相爷的事情,我不太清楚。姐姐也知道,朝堂上的事情,咱们后宫是管不了的。不过我可以试着跟皇上说说,给高相爷换个好一点牢房。”一边说,一边示意旁边的碧玉把她扶起来。可她却甩开碧玉的手,又往我面前挪了一步。现在她已经到我面前了,我低头看着她说:“姐姐这是做什么?妹妹受不起呀!” “臣妾今天带了件礼物,想送给娘娘,希望娘娘喜欢。”她的声音有些发抖,说话的时候还撇了我一眼。我有点惊讶,因为那眼神非常凌厉,我似乎在里面看到了压抑着的仇恨。 直觉的,我的心里敲起了警钟,可脸上还笑着说:“姐姐何必如此客气,这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对了了,听说龙儿病了,现在他身体好点没.....啊!” 我失声叫了出来,因为高彤云忽然一跃而起,同时手向上一挥,我只看到眼前一道寒光闪过。幸亏刚才我察觉到她的神色不对,心里有了警惕,所以在她跃起的同时,我拼命将身子向后仰了过去。还好我是坐在很宽大的木榻上,后面有足够的空间可以让我躲开她划过的第一刀。 高彤云面目狰狞,双眼通红,右手高高举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匕首,又朝我扑了上来。碧玉一把抱住她的手臂,和她争夺起来,嘴里大喊着:“来人哪!快来人!有人行刺娘娘!!” 高彤云此刻仿佛疯了一般,力气大的吓人,她踹了碧玉一脚,手上的匕首一划,就碧玉的左肩上留下了道血痕。可碧玉死死抱住她,就是不放手。 这个时候我开始痛恨自己怀孕了,身子那么重,躺在榻上,使足了力气,好不容易才翻起了身,正好看见高彤云为了摆脱碧玉的阻拦,举刀要往她背上捅。我真急了,抄起手边的一个什么东西,就往高彤云身上砸,只听见“哗啦”一声,还伴随着高彤云的尖叫。原来我扔过去的是一盏热茶,正好摔在她脸上,滚烫的热水扑了她一头一脸。 高彤云现在的样子,和鬼差不到哪儿去,大半张脸被烫得通红,头发散得乱七八糟。即使碧玉抱住她的腰拼命往后拉,她居然还是勉强睁开眼睛,咬牙切齿、张牙舞爪地抓着匕首朝我身上扑。 “住手!”一声愤怒的低吼传到我耳中,我心里顿时一定,因为那是穆容成的声音。 只见他冲上前来,一把就夺去了高彤云手里的匕首,随后门外涌如了一群宫人,七手八脚的抓住了还在奋力挣扎的高彤云。 穆容成上前把我扶了起来,焦急的问:“伤到哪里没有?” 我喘着粗气,平复着剧烈的心跳:“还好,我躲开了那一刀。”这时,我才觉得胸前有点凉,低头一看,只见从左乳下到右肩上,被划了一道大口子,不过只划破了胸前的衣服,隐隐透出胸前的皮肤。看来是因为她是右手拿着匕首,从下向上撩,所以才会有这么一道口子。想想刚才的惊险,我的冷汗又冒了出来。真是命大,要是我再晚一点儿,就不只是衣服破了。 “行刺贵妃?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穆容成一手扶着我,一手指着被人压跪在地上的高彤云怒喝道。 此刻高彤云仿佛傻了一般,呆呆的坐在地上,任由人将她绑了起来。 “把她拖下去!”穆容成下令道。 “等等,”我对穆容成说,“我想问问她究竟为什么要杀我。”可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歇斯底里的怪笑。我站在高彤云面前,冷冷的看着她。她笑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说道:“高家完了,完了,可你以为你会比我好吗?”她抬起头,面孔扭曲,“皇上英明,他不过是一时被你蒙蔽,将来他决不会容你这沈家的妖孽在身边祸害人间的!”她越说声音越大,“蓝雪,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折磨我的家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一定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说完了?”我冰冷地笑了一下,“那就轮到我了。”我挣开穆容成的手,捂住胸前破损的衣服,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对她说:“高彤云!你给我听好了,我蓝雪恩怨分明,从没有害过一个好人,也决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你以为你说这么几句话就能吓到我吗?你做梦!要来找我是吗?好,等你做鬼的时候,我敞开大门等着你!”说完站直身子,扫了一眼屋子里的奴才,他们都被我的眼神吓得低下了头。 “皇上,高贤妃此举,该如何处置?”我转头问穆容成。 “行刺贵妃,其罪当诛。”他走到我面前面无表情地说,之后他把声音放低,又道,“今天太医来报,说龙儿可能没救了。”说着,他的眼中闪过一道黯然。 我吃了一惊,原来如此。高彤云全家获罪,唯一的希望就是儿子,却那孩子居然要病死了,怪不得她做出如此自绝后路的事情。不过,听她说话的口气,好像已经知道高承志的事情了,她是怎么知道的? 但不管怎样,我还是对自己刚才的强硬,有些后悔。刚刚说的那些话,一半是因为气愤,一半也是做给周围的宫人看的。我这个贵妃,在宫里总要有点权威,以后才好办事。 现在穆容成话已说出口了,只要我一个点头就真能杀了她,我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谁说龙儿要死了?!他好着呢!皇上,今天您还没去看过他呢。我的好儿子,将来一定是天启的栋梁之材,哈哈哈.....”高彤云听见了穆容成的话,大声反驳起来,然后就开始嘻嘻哈哈的笑,似乎已经有些神智不轻了。 “先把她关起来吧。怎么处置以后再说。”我皱眉道。 等宫人把她拉下去以后,穆容成对我说:“雪儿,你伤到哪里没有?朕传御医给你看一看。” “皇上,我没事,不用了。还是先给碧玉包扎一下。”刚才她的手臂被刀划到了。 我先叫人安置了碧玉,之后才对穆容成正式行了个礼道:“谢皇上今日救命之恩。臣妾衣冠不整,是大不敬,请容臣妾先入内室更衣。” 他扶起我淡淡道:“好。” --------------------------------- 我叫春杏跟我进了寝房。因为只是上身衣服被划破了,所以我觉得只换上身。站在屏风后面,我把衣服一件件脱了下来。这时才发现,那匕首真的是好锋利,几层衣服都划透了,连肚兜也破了。 “春杏,衣服拿来了吗?这些衣服都穿不得了。”觉得有点冷,我仰声催促道。 “是吗?”一个低沉的男音吓了我一跳,穆容成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都没听到脚步声。 “这衣服是要不得了。”他居然大大方方的走到了屏风后面,一手拿着一叠衣服,一手挑起放在最上面的那件破了的肚兜看了看。我赶紧转过身去,天!现在我可是光着上身的! “怕什么,你的身子,朕早就看过多少次了。”他的语气很平常,可我就是忍不住的脸上发烧。 “哪里敢劳烦皇上给臣妾送衣服。皇上,您放在那里就可以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 “你是有身子的人,做事不方便,还是朕来代劳比较好。”他似乎没有走的意思,站在我身后说。 “那怎么行!”我觉得自己的心,跳得一点都不比刚才搏斗的时候慢,“皇上是九五至尊,这些杂事,还是让春杏来做的好。” 我听见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一双温暖的手握住我裸露的肩膀,温柔却强硬的让我转过了身:“你还是转过来面冲的朕,这样才好穿衣服。”他显然根本没听进去我说的话,=依然我行我素。我只好闭上嘴,随便他了。 我和他虽然有很多次肌肤之亲,可自从受伤以来,他再也没碰过我。而且,因为心里与他已经起了隔阂,所以他现在突然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让我极其手足无措。头一直不敢抬,只盯着自己又圆又大肚子猛看。 他倒真是要给我穿衣服的样子,先拿起了一件藕何色的水绣肚兜,撩起了我的头发,将丝带在我的颈后系上。凉凉的丝绸贴在身上,激起了我一层鸡皮疙瘩。 身后的丝带我自己背过手去系上了。他也没有阻拦,等我系完,他又拿起下一件。 就这么一件一件把衣服穿完。等最后的罩衫带子系好后,我才敢抬头看他一眼。他没有丝毫窘迫的样子,始终是自自然然的。这让我觉得自己刚才的紧张,真是丢脸。 深吸一口气,我咬了咬唇,轻声说:“谢皇上,恩,帮忙穿衣。” “你想问什么?”他一语道破我的企图。刚才确实一直有个疑问在我的脑中挥之不去,即使是在他帮我穿完衣服后,我也没忘。我看了看穆容成,他目光悠远深沉,瞧不出什么情绪。 终于还是忍不住,我控制着语调,让它尽量平和,而不带质问的口气:“皇上,高彤云是不是去过天牢了?” 若她能出宫去天牢探监,除非是穆容成亲自下旨。我不得不怀疑,这是他故意这么做的,让高彤云亲眼看到她哥受刑,然后把仇恨和愤怒转嫁到我身上。 穆容成的脸上流露出些许疲倦和无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朕前几天准了她可以去天牢探望高怀仁。没想到这些日子龙儿生病,看来她没能脱开身,直到今天才去。”他的目光好像在观察我的反应,“朕这些日子太忙,把这件事忘了。何鸿禀报朕今日她出宫的事后,朕立刻就赶了过来。” 他的神态语气都很诚恳,可我依然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笑了笑道:“是啊,幸亏皇上及时赶到。” “雪儿,”他叫我的名字,我抬头看他。 “你....”他好像要说什么,可最后吐出口的,只是:“你好好休息。朕派人专门驻守在听雨轩,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谢皇上。”我低声说。心里忽然有些莫名的烦躁。我和他之间,似乎竖起了一道厚厚的屏障,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牢不可破。 “龙儿的病,很重吗?”甩开那个想法,我问起了这件事。 “太医说,熬不过今晚了。”穆容成平淡地回答。 我想起以前在爸妈书上看过的,关于麻疹的治疗方法,对他说:“皇上,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让臣妾看一看龙儿的病情?”即使高彤云罪不可恕,她儿子也是无辜的,何况她变成现在这样疯癫的样子,我也算是重要原因——或许应该说是唯一的原因。反正,不管怎么说,希望自己能帮上些忙,这样,我心里的愧疚会减轻许多。 穆容成探究地看着我道:“朕知道你并不通医术。他得的是麻疹,你现在怀着身孕,身子又孱弱,朕担心....” “我小的时候也得过麻疹,有个奶妈用土方治过我的病,说不定也能用在龙儿身上呢。”随便扯了个慌,我又说,“先让我过去看看吧,他是皇上的儿子,总要尽可能的救治,对吗?”见他还有些迟疑,我拉住他的手道,“你放心,我不会逞强的,只是看看情况,不会接近龙儿太长时间的。” “好吧。”他反握住我的手,“朕同你一起去。”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五卷 是否依然香如故 徐寿的秘密 章节字数:26 更新时间:07-08-04 00:09 此章正在修改中..................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五卷 是否依然香如故 坏女人 章节字数:7978 更新时间:07-08-04 00:09 “皇上,高怀仁虽罪大恶极,但其孙辈年纪尚幼,懵懂无知,受父辈牵连,何其无辜。望皇上在对其家眷的量刑上,网开一面。”躬身在下面说话的,是大理寺卿俞义。旁边连同的还有吏部尚书杜迦诜,礼部尚书任郴沛。俞义的话音落下,另外两人也一起附和,表示此言大有道理,任郴沛还说,若皇上饶过高怀仁的孙子孙女,天下人一定觉得皇上是圣贤君主,以仁道治天下,万民归心什么的。 “伯卿,你怎么看?”穆容成听了他们的话没什么表情,平淡地张口问站在一旁的严柏涛。 “回皇上,高怀仁父子不仅扶植大皇子叛党,且里通外国的嫌疑也在逐步查清,依律本应灭其九族。但几位大人说的也很有道理,高家两个孙辈,都未成年,他们与其父兄之罪,并无关系。臣愚鲁,不敢妄言,但皇上圣明,必能有让世人心服口服之策。”严柏涛一脸严肃的说。 我在旁边的榻上坐着,正在喝茶,听了他的话,差点呛出来。这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可什么实质内容的都没有,根本就是两头儿糊弄!捂着嘴咳嗽了两下,看见穆容成担心的目光,我赶紧把茶往旁边一放说:“这茶沏得味道不对。”何鸿立刻走下来,给我换茶。其他几位大人都撇了我一眼,可严柏涛似乎没听见任何异响,只是微微垂首站在一旁。 “既然几位大人都是如此想法,朕会考虑一下。”穆容成将目光又放回到眼前这些人。 “依照天启的律法,谋逆之罪,就该诛灭九族。天子犯法,尚需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证据确凿的罪名?”抓了个空儿,我开口郎声说道。 “法理不外乎人情。难道娘娘想让世人认为皇上残暴不仁吗?”俞义见我说话,脸色虽不好看,但仍然回答了我的话。 “俞大人此言差矣。所谓仁君,应该奖惩分明,而不是是非不分。大人本身专职刑名,依照大人刚才所言,那以后不管谁有罪过,只要有个‘人情’,就死罪变活罪,大罪改小罪了?”辩论的原则之一,逮住对方的一个漏洞,无限扩大。 “娘娘,臣不是这个意思。”俞义脸色不大好看。 旁边的杜迦诜也气愤地说:“娘娘,后宫不宜谈论朝政!” “杜大人的嘴真快呀,皇上都还没说什么呢。”我先是微笑,随后脸色忽地一正,厉声道,“你一个外臣,又能凭什么指责本宫?!” 杜迦诜的脸,顿时黑了几层。他赶紧转身对穆容成说:“臣不是有意冒犯贵妃娘娘!臣只是担心娘娘不小心做出有违天启祖训之事,所以....” “好了,朕知道杜大人的一片忠心。”穆容成随口安抚道,他神情莫测地看了我一眼,又说,“贵妃有何想法,不如说来听听。” 此话一出,下面的几位大人,除了严柏涛外,全都抬头欲言。穆容成手一抬,示意他们禁声:“听听无妨。”他们这时才互相看了看,无奈地闭上了嘴。 我也没站起来,已经快八个月了,肚子沉得不行,就不费那劲儿了:“各位大人担心此事有违圣德,可天启的刑法又不容亵渎。臣妾想,皇上何不派人直接去问问高怀仁的孙子孙女?据臣妾所知,他们俩也有十三四岁了吧?该懂事了。若是他们自己慷慨赴死,不就免了将来有人背后议论皇上‘残暴不仁’?” 俞义,杜迦诜和任郴沛三人听了我的话,都不约而同的脸色微变,可这个时候,他们又不能说什么,否则就是承认了我说的就是他们,只好把气忍回去,保持沉默。看着三个四五十岁的老男人,被我咽得脸色发青,感觉还是很不错的。不过,我说的话是否起作用,还得要龙椅上的正主说了算。 “朕要考虑一下,此事容后再议。”穆容成发话了,“众位卿家,没什么别的事,就下去吧。” 四位大臣鱼贯而出,只有严柏涛自始至终,从没看过我一眼。 在我身体基本没什么大碍后,我又开始陪着穆容成在尚书房混了,当然,这是我主动要求的,理由比以前更加充分:想让肚子里的孩子,体会到皇上勤政的辛苦,将来好为他分忧解劳。 这两个多月来,我先是像以前一样,安静的坐在一边看书;渐渐的,我借口无聊,翻起了前朝的卷宗和奏折,“随口”评价一二;前朝看过了,自然慢慢过渡到穆容成以前批阅过的;又过了些日子,我“无意”间拿起他刚批完的折子翻看,他发现了,也没说什么,于是我就开始看他龙案上的东西。见到有我熟悉的官员名字,就“随意”讲讲对他写字笔法的见解,再“猜测”一下这样写字的,会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我像做游戏一样,在穆容成批奏折批累的时候,和他这么说着玩儿。他也觉得这种做法很有意思(至少,在我看来,他很感兴趣),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很容易就会说到,对那朝臣在奏章里所说之事的看法。他对我“无心”说起的东西,并不表态。我本以为他不会理睬,可后来我逐渐发现,某些事情的解决方法,他在下令的时候,真的掺入了我的意见。 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因为我在一点一滴的靠近天启的权利中心。不过,我这么做,可不是为了真去干政,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 等他们都走了一后,穆容成走下龙椅,来到我身旁坐下说:“怎么今天当着几位大人的面插嘴?”有关朝堂政事,我都是在私下里无人时,才会和他说,今天当着众大臣的面,是我第一次公开插嘴。因为这次讨论的问题并不是事关大局的事情,所以才是我在朝臣面前表现的最佳时机。因为,他们的反对不会太强烈,穆容成也有可能让我把话说完。果然,我猜对了。 我耸耸肩:“只是讨厌他们假仁假义的嘴脸,人家倒台了,先落井下石,然后非要再摆一副救人于水火的样子,真是虚伪!”即使是要激起大臣们的反感,也要做得循序渐进,这样才会显得更真实。 另外,我开口还有一个原因:这三个人碰巧我都“知道”。 那俞义还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的,我怀疑他是被杜迦诜利用了。而任郴沛纯粹是个耳根子软的老好人,应该是被拉来充数的。至于那个杜迦诜,个性阴沉,最会见风使舵,做表面工夫。要不是他有恋童癖,能替那两个孩子求情?我才不信!不过此事极其隐秘,估计整个天启,也就是我和他本人知道了。真是不懂,这种恶心的男人,居然生出杜丽笙那么好的女儿来。 “这倒不一定。朕看来,一番好意也是有的,毕竟‘赶尽杀绝’这四个字,背起来太重了些。”穆容成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这不是赶尽杀绝。皇上处死他们,是对天下负责,是理所当然。如果真的纵容,反而是放虎归山,他们不但不会感激,将来还有可能会反咬一口。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皇上英明,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我不卑不亢的说。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他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眼中的情绪十分复杂。 我也觉得刚才的话,有些过火,用词太强硬,会惹麻烦,便轻声叹了口气。他见了,就问道:“怎么了,为什么叹气?” 当然不能告诉他是为什么。我想了几秒,再抬头时,神色变得十分黯然:“皇上,或许臣妾刚才的话,说的有些重了。可你有没有想过,让他们活着,真的是对他们好吗?罪臣之后,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能判什么罪,臣妾还不清楚吗?他们就和当初的我与大哥一样。如此说来,与其活着受人折磨,还不如与家人同赴黄泉,一路上还有个照应。”说完,我便低下头去不再看他。 殿里静默了一阵,之后:“雪儿,你后悔活下来吗?还是后悔呆在朕身边?”穆容成捏住我的下巴,不让我低头。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让我迷失了神思很多次的黑色双眸,包含着关心、疼惜、担忧,还有很多我说不上来的东西。后悔吗?当然后悔,让我后悔的事情太多了,后悔对子轩的感情,后悔北上,后悔进宫,还有后悔上了引发我穿越时空的电梯。可是后悔有用吗?一直以来,都是身不由己的挣扎,等到我终于醒悟过来,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时,他却来问我这个问题。 不,我不后悔活下来,至于是不是后悔留在他身边?我看着他有些发愣,该是由我来问,当年是否真是你害死蓝仲文的,才对吧?若你才是幕后真凶,又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个问题?!想到这里,心中忽然一阵刺痛,太突如其来了,让我微微颤栗了一下。 “怎么哭了?朕的问题,让你伤心吗?”他的手指轻擦我的眼角。 什么时候流泪的,我怎么不知道?我咬了咬嘴唇,挤出一个笑脸:“不是所有人,都像臣妾这么幸运的。”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扫视了许久,脸上才露出一个微不可见的笑容:“傻丫头,这是高兴的事,怎么反倒哭了?” 我笑:“皇上忘了喜极而泣吗?” 他没说什么,只是温柔的把我拥在怀里。他的下颌轻顶着我的头顶,微有些沉闷的声音,从他的胸腔传入我的耳中:“朕不想看你哭,若再有让你‘喜极而泣’的事,就少开心些,这样你就能多笑一笑。” “是,臣妾谨记皇上教诲。”我低声说。 ------------------------------------------ 最后,穆容成派何鸿去了天牢,单独问那两个孩子的意见,而他们异口同声的选择上刑场。这是我意料中事,因为我私下告诉何鸿,只要问他们“想和爹娘们永远在一起吗”,就可以了。 不久,圣旨颁下,除了在冷宫发疯的高彤云,和在未央宫因病入膏肓,且对皇上幼年时有抚育之功,而免于刑罚的太后外,高家满门,一百八十三人,全部秋后问斩。 ------------------------------------------ “姐姐近来身子可好?”很久没见薛丹盈了,她看起来成熟了很多,眉宇间添了些哀怨。今天我精神不错,况且,也是该和宫里其他女人说说话的时候了,所以她的登门拜访,正是时候。 “身子越来越沉,行动太不方便。你也知道,怀了孕就是容易累。”我淡淡的说。 “姐姐,你也知道,宫里面总有些无聊的人乱嚼舌头,说你的不是。”她看了看我,见我不置可否,就接着说,“妹妹当然是不会信那些闲言碎语,只是担心姐姐而已。” “那就多谢淑妃了。你的心意我知道,我会小心的。”疏离有礼的回答她。 薛丹盈有些不知所措,她大概不知道会被一个软钉子顶回来。愣了一下,她又说:“姐姐,你不想知道,那些背后的谣言都说些什么?” 难道人人都和你一样八卦?再说,宫里传说什么我早就知道了,只盼着传得越厉害越好。 我冷笑了一下:“既然是谣言,又何必去理会。淑妃莫非不知‘谣言止于智者’这句话吗?”我靠近她,眯着眼睛低声道,“你若真是有心,还不如告诉我是哪些无聊的人在嚼舌头,我也好把他们的舌头拔下来,以儆效尤才好。” 薛丹盈听了我的话,吓得顿时脸色青白:“姐、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的担心姐姐.....” “行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她当然害怕了,这个女人,只有舌头没有大脑,估计传闲话最多的就是她。不过我对吓唬她不感兴趣,一点挑战性都没有,“没什么事就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是,那,那妹妹就先告退了。”她慌忙站起来行礼道。 没再理她,我扶着小顺子的手刚准备离开,却又听见她在背后迟疑的说:“姐、娘娘!” 哟,换成正式的称呼,不再跟我套近乎,看来她是真有话要说。转身看着她。她似乎有些畏惧我的目光,低下头,踌躇了半天,才小声嘀咕道:“娘娘身怀六甲,经常在皇上身边伺候,一定非常劳累,臣妾和宫里其他姐妹,都希望能为娘娘分忧。” 说了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个。我看着她低眉顺眼,局促不安的站在那儿,心里不由得一酸。这皇宫里的女人,绝大多数还不是独守空闺,任年华老去。薛丹盈才十七岁,这个年纪,在我原来的世界,本该是在父母的呵护下撒娇的。可她却在这里,为了得到一个男人的恩宠,绞尽脑汁,低声下气。都是女人,我又何曾想与她为难?可想到自己最终的计划,我咬了咬牙,硬是轻笑了出来:“淑妃似乎是求错人了。我怎么能干涉得了皇上的行动!你自己没腿吗?想见皇上,直接去见就是了,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 “若是我能见到皇上,当然.....”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却又马上陪出笑脸,“皇上只允许娘娘在尚书房陪伺,娘娘见皇上的机会比其他人多得多,若是娘娘能.....” 我撂下了脸,冷声打断她:“我说了,皇上的事情我管不了,你听不懂我的话吗?还是你在暗示,是我拦着皇上,不让他临幸后宫的?” “娘娘,我绝没有这个意思!”薛丹盈腿一软,就跪下了,急急地连声辩解。 “没有就好。以后这种事情,本宫不想再听见第二次!你也不要整天姐姐长姐姐短的,君臣父子,尊卑有序,就算本宫跟你关系近,也不能坏了规矩!听见没有?!”忍住想去把她扶起来的冲动,我硬着声音道。 “是,是,臣妾知道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她跪在地上连连点头。 “下去吧!真是的,这么好的天气,却把我的心情全搞坏了!” “是,臣妾该死!扰了娘娘雅兴,臣妾这就告退。”她连声赔罪,然后赶紧站起来往外走。 正在这个时候,穆容成从外面走了进来,正碰上薛丹盈慌慌张张地往外跑。她没看见穆容成(或许是吧,至少从我站着的角度,那样子像是没看见),一头就撞在了他身上。 “薛淑妃?出了什么事?”穆容成扶住了眼前张惶失措女人,又看了看一脸冷若冰霜的我。 “没,没什么。臣妾今天是来看望贵妃娘娘的。”薛丹盈看见穆容成,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但马上又恢复成小媳妇般的受气包样儿,低声说,“臣妾冲撞了皇上,罪该万死。” “你没看见朕,是无心的,没事。”穆容成一手扶着她说。 “谢皇上。”她抓着穆容成的手,舍不得放开,又害怕我,便小心翼翼的回头张望,一瞧见我冷冷的看着她,吓得赶快把手收了回去。 不准备再理这个女人,我缓和了一下表情,对穆容成说:“皇上今天来的晚了些,朝上要议的事很多吗?”“还好。雪儿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很好。”他说着,走到我身边。 “是啊,今天的天气不错,所以心情好。”我笑笑,然后挑了挑眉,好像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个不肯走的人似的,有些惊讶的对戳在那儿的薛丹盈说:“薛淑妃,你不是说要回去了吗?莫非还有别的事?” “啊,没,没了。臣妾给娘娘,皇上请安,臣妾这就告退。”这才退了出去。 ----------------------------------------- “她来找你有事?”穆容成问我。 “也没什么,姐妹吗,很久不见了,就随便聊聊。”我浅笑着说。停了一会儿,我又道:“皇上最近和臣妾呆在一起的时间很多。” “怎么,你不想和朕在一起吗?还是觉得厌烦了?”他坐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当然不是,臣妾哪敢厌烦皇上。臣妾只是觉得愧疚,怀着身子,也不能伺候皇上,让皇上为难了。”我低头轻声道,“皇上,不如你去薛妹妹或严姐姐那里转转,总陪着臣妾,岂非无趣?” “她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他淡淡的问。 “当然不是!皇上知道,薛妹妹个性活泼,她很喜欢和臣妾聊天的。”我赶紧解释。其实以穆容成的聪明,从刚才的场面,和他自己最近的行为,他就能明白薛到我这里来是因为什么。而我,只要做出贤良淑德的样子就行了。 他没接我的话,只是喝了口茶后对我说:“想不想跟朕下盘棋?” “臣妾的棋,很差的,皇上知道。”我说着,想起来以前曾跟他打赌下棋的事情,脸上微微一热。 他好像没注意到我的微窘,平静地说:“很久没和你下了,今天既然你精神好,就跟朕来一盘。” 穆容成的棋艺是很好的,不过今天他走的步子都很平常,下了不到半个时辰,我们各有胜负,堪堪打了个平手。“皇上今天在让臣妾吗?”我笑着问他。 他没抬头,拿起了一个黑子下在右上角,然后平淡的说:“今早何鸿来报,在晗绣宫打扫的宫女,在后园的井里,发现了徐寿的尸体。” 我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然后在棋盘上放下了一颗白子:“哦?怎么会这样?我说他怎么突然失踪了呢。皇上查出是怎么回事了吗?” “可能是他酒后不慎,自己翻下去的。朕已经派人将其安葬了,正派人查找他是否另有家人。你对他熟悉吗?知道他家里还有什么其他人?”穆容成很随便的问道。他又下了一颗黑子。 我的心稍稍提起了些:“我怎么会知道。他是太后身边的人,臣妾总共和他也没有见过几次。” 说完,我赶紧看棋盘,仔细思考该把子放在哪里。刚刚把心思都放在对话上,不知该下哪里了。想了一会儿,我放下了一颗白子。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朕也不想为了个奴才费心,只是他伺候了太后那么长时间,没功劳也有苦劳,让他家人来收尸也是应该的。”他说着,手里却没慢过,黑子又下了一枚。 我撇了一眼专心于棋盘上的他,心中疑惑,他在试探我吗?想知道徐寿的死是否与我有关?我以前曾对他否认过,把徐寿争取过来为我卖命的事情,他肯定还记得,也肯定不会相信。 我抓起一个白子,在手里捏了又捏。小顺子告诉我,宫里暗中有人说,太后得的病不是中风造成的半身不遂,而是因为慢性中毒。若他也知道这传言,很容易想到我是利用徐寿,然后杀人灭口。不过,他该明白,我知道高家要完,这么做实在是画蛇添足。或者,他会以为我是因为其他的秘密杀了徐寿的? 不管因为什么,他应该是想看我是否会因谈论此事心绪不宁而棋路混乱,若是如此,就说明我与此事有关。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最大。我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对待起面前的棋局。 最后,这盘棋真的是以我的胜利而告终,当然,我也只胜了他半子而已,不过这也很让我高兴了。 “唉,真可惜!早知道这样,臣妾应该和皇上赌点什么才好。”我一脸惋惜的说。 “是有点可惜,你今天下得很好。”他的唇边挂了丝笑意,却没有蔓延到眼中,我只觉得他的眼神依然是深邃难懂,“这样吧,朕就大方一次,想赢什么,现在说也可以。” “真的?” “君无戏言。” “这个赏赐我可要好好想想。”我开心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笑着说。 他也站了起来,到我身边,一手扶住我,一手撩起我鬓边散落的几根头发,目光柔和的看着我说:“仔细想想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东西,朕有的,一定给你。” 我愣了一下,他在暗示什么?心里一跳,这棋是不是赢错了,反而让他看出了什么?我飞速地想了一下刚才的棋局,我赢得很公平,没什么地方值得怀疑呀。镇定,他不过就是说了一句特别的话而已,没什么。 “臣妾哪有那么厉害。只是现在还没想到要什么,皇上能否容臣妾些时间?”我笑容依然不变。 “这事情不急,你慢慢想就是了。”他的手在我脸颊上轻蹭,可我却有些提心吊胆,以至于皮肤绷得发紧。 正在这时,何鸿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皇上,太后病危!您是否要去看一看?” 穆容成并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仍然看着我说:“未央宫远了些,你就不用去了。” 说完,这才收回手来道:“朕这就过去。” 直到他走了,我那提着的一口气才呼了出来。刚才被他那黑如深潭的眼睛,盯得我大气都不敢出。真是的,想当个坏女人怎么这么麻烦?!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五卷 是否依然香如故 出宫 章节字数:25 更新时间:07-08-04 00:09 此章正在修改中.................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五卷 是否依然香如故 一步之遥 章节字数:6788 更新时间:07-08-04 00:10 其实,在对穆容成说了治河方略的第二天早晨,我就后悔了。这是在干什么?出宫本来是希望和他拉开距离,可这样一来岂不是更吸引他的注意?我怎么会这么冲动的说出那些话来,难道就是因为,不想看到他愁眉深锁的样子?不,不会!每当我想到这里,就强迫自己打断念头。不要!我不要想那么多,就当自己是大意了,这个解释是我最容易接受的。其他的,还是算了吧。 提出到悠隐庄待产是我的主意,当时我并没有要求穆容成和我一起来。虽然他要陪着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我对此并不担心。我想,他肯定不会一直陪我在这里呆下去。哪有一国之君陪着个妃子长居宫外的道理。先不说朝中言官,对于他把我单独送出宫疗养这样破例恩宠的事情,会有什么反应,单就每天大大小小的国事,就不允许他一直旅居行宫。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他一点儿离开悠隐庄的意思都没有。每天都有专人骑快马从宫中送来需要他过目的奏章文叠,经他朱批后再送回去。若有要紧的国事时,官员会直接招到庄里来见他。我曾试探着问过穆容成,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劳民伤财。我说这话的意思,实际是在暗示,他在这里呆得时间太长,该回去了。结果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道:“没想到雪儿如此体贴入微,朕心甚慰,我们明日就回宫好了。” 吓得我赶紧堆起笑脸:“山上的空气比宫里好太多,再说,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还没修养要就急着赶回去,岂不是更浪费。” 穆容成头都没抬,手上继续写字,嘴里平淡地说:“说得也有道理,那你就好好修养待产吧。其他的事情就少想,容易劳心伤神,对孩子不好。”我坐在他旁边,看着他波澜不惊的侧面,忍不住暗暗咬呀切齿。靠!你要在这儿跟我耗到什么时候?难道等到孩子生下来,再让你把我带回宫?!正在我吹胡子瞪眼生闷气的时候,他突然转过头看着我,吓了我一跳,脸上的表情也僵在了那里,没来得及换过来。我隐约看到他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戏谑,可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你不舒服吗?怎么神色不太好?” “大概、大概是晚膳太油腻了,臣妾有点胃胀气。”好不容易调整面部表情,强笑着编了个借口,然后草草行礼道,“皇上,臣妾先告退歇息了。”说完,也没等他应允,就转身往外走。我怕再呆下去,情绪穿帮得更厉害。出了门还远远听到他在里面说:“何鸿,娘娘的话听到了吗?明儿把菜都换得清淡些。” 这样下去,这宫岂不是白出了?那天晚上我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思来想去,一刻也停不下来。我是计划着要离开,可我不傻,而且惜命的很,知道挺着这么大个肚子,是哪儿也去不了的。所以我想先离开皇宫,平安把孩子生完后,再伺机而动。我在宫里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就是为了让那些大臣们对我产生强烈反感。等离宫以后,再逐渐和穆容成疏远开。到时候即使蓝子轩有机会提出让我回宫的建议,内外的双重阻力肯定会阻止我重返皇城,我才有时间和机会安排自己真正脱身。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穆容成会把我的孩子带走,所以我一直在心里期盼自己的能生个女孩儿,这样就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可看现在这情形,穆容成是打算一直陪到我生产,这怎么能行?!在宫里还不是天天能看到他,到了这里反而日日相对,这哪有一点儿能疏远的意思!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躺得实在气闷,我一掀被子就坐了起来。不知道穆容成是一直没睡,还是被我吵醒了,我坐起来后,他也半撑起身子,低声问我:“睡不着?” “对!我失眠!”我声音很冲,一点儿没有好声气。 他沉默了一会儿,靠过来,手抚上我的额头:“不舒服吗?” 他的手,干燥、温暖,贴在脸上,很舒服。我不由得攥紧了拳头,狠抓了一把锦锻被面,才把脸撇到一旁,躲开他的手:“别碰我!”声音很硬,可尾音却有些发颤。 他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便收了回去。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这时,我却庆幸自己的看不清:“今天怎么这么热。”一边说,一边要下床。 “你要去哪儿?”他拦住我问。 “这床太小,睡得很闷,我换个地方。” “大半夜的,别乱动了。朕也睡不着,还有些折子没看完,总是放心不下。”说着,他起身唤来了守夜的太监。小太监点上灯,他随便披了件外袍,就要出去。 “哎!”我忍不住叫了一声。他回过身,烛光晃动,好像他的脸也在晃动。我低下头不看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飞快地说:“皇上以后,还是批完折子再就寝的好。晚上这么折腾,臣妾睡不好。”我必须说得快,否则,就说不出来了,因为,心里某个地方,抽疼得厉害。 他没说话,静静地站了几秒种,便转身走了。直到他的双脚在屋里消失,我才抬起头来发呆。既然无法疏远,那就让他讨厌好了,这样,效果一定更好。 忽然觉得这屋里寂静清冷得可怕,我叫道:“来人啊!把灯给我点上!” 转天,我一直忐忑不安,一整天都躲着他。结果到了晚上,回房看到的景象,让我吃惊地张大了嘴。房里原来那张檀木雕花床,换成了一张足有三人多宽的大红木床。 “这、这是....”我手指着床,看着站在一旁坦然自若的穆容成,一时愣是没问出句整话来。 “爱妃不是嫌睡的地方太小?朕命人换了张大床。要是还觉得小,就再做张更大的。不过那就要派人订做了,恐怕要等两天。” “不,不用了!”我赶紧说,“这床够大了!多谢皇上如此为臣妾着想。” “一张床而已,举手之劳,雪儿不必如此客气。”他说完,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便转身要离开。 “你去哪儿?”我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不对,赶紧补了一句,“皇上要去哪儿?” “朕好像记得,有人嫌朕半夜起来处理朝事,让她睡不好。所以朕今天要把该办的事都办完,再回来歇息。”他的语气明明平淡的可以,却勾起我强烈的罪恶感。真是讨厌!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也正低头看我,黑色的眼睛深不见底。 我轻咬了一下嘴唇,忽地笑了出来:“其实,皇上不必如此麻烦,只要给臣妾换个房间,就不用担心,恩—互相打扰了。”一定要跟你拉开距离,因为,我怕最后让我功归一溃的,是我自己。 穆容成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究竟是什么,我分辨不清。“既然如此,那朕换一间就是了。今天爱妃应该能睡得好些了吧?” 他的声音没什么变化,我却莫名地觉得有些冷,硬撑着笑说:“臣妾一定能睡好,多谢圣上关心。” 晚上睡觉的时候,即使我把手脚都伸展开,成个“大”字,可仍然离床边差得很远。我看着床顶的帐子,大声地骂了一句:“This bed is fucking big!” 于是,从那天开始,我开始不断地制造各种麻烦。比如,用膳时连换三次仍然不满意,只要穆容成在我旁边,我就左挑右捡,反正就是不好好吃(然后回房自己再补点心填肚皮);比如,他陪我逛花园的时候,我就嫌花太艳、嫌草太多、嫌树叶长得太密,结果花园里所有的东西全被重换了一遍后,我又说:“或许还是原来的东西好些。”;再比如,晚上起来喊人,抱怨外面的蝉声太吵、蝈蝈太闹,然后一大群人在外面清理掉所有可以出声的生物。等我睡下没半个时辰,我又爬起来大声问:“怎么这么静?静得让人受不了!” 反正,我能想到可以捣乱的方法,我都用了。我想让穆容成觉得我烦、觉得我讨厌、觉得受不了我,可最后,我得到的永远只有他那一千零一种表情——没表情。他顺着我提出的的所有奇怪要求,对我的任何行为多不置一评,只是冷眼旁观。最严重的一次,他也不过是叫来了御医给我诊脉,然后开了些镇定安神的药。他和那些白胡子老头,对我这些日子异常的行为,得出的结论都是,恩,用现代汉语词汇表述—“产前紧张综合症”。这让我觉得非常挫败,就好像我是一个演独角戏的小丑,他是我唯一要取悦的观众,却在看了我所有的表演后,毫无反应。 这样做不行,起不到任何我期待的作用。在慎重思考了一天后,我决定改变计划:从他最重要的事情下手。捣乱并不是不起作用,关键是在什么样的事情上捣乱。以前那些事情没有产生影响,是因为我没有抓住重点,而穆容成的重点是什么呢?当然是国家大事了。 我开始平静下来,不再做激烈的事情,除了在他批奏章的时候,执意要陪着他。之后就很简单了:在他每次下笔写东西时,说话。说任何能想到的废话,比如:这个大臣的字不好看;他今天的朱墨太浓或太淡;外面天气很好,为什么总坐在屋里之类,等等等等。这样连续几天以后,我已经能看出来,他有些受不了了。他额头上的青筋绷起来很多次,握笔的手时紧时松。我敢打赌,这些时候他一定非常生气。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冲我发火,也从没有赶过我出去。顶多在他实在难以忽略我在他耳边的声音时,沉着脸走到外面去,过一会儿,再表情平静的回来,接着,该干什么干什么。 或者,我心里明白,只是不想去想清楚?我不知道。好吧,我承认,我是不想去想,所以,我不明白。 这天晚上,我照旧守在穆容成身边,滔滔不绝地自言自语。在我详细跟他描述我手里的一块丝巾的时候,他停下笔,端给我一盏茶说:“喝口水。”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喝口水。你说了那么长时间,肯定渴了。”他挑了挑眉道。 我接过茶盏,一时有些发呆。他却不再看我,又低头办正事了。我喝了一口茶,然后把它放在桌上。看了看他英俊的侧脸,表情严肃而坚毅。于是,我闭上了嘴,顺手拿起一本他批过的折子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问:“怎么不说了?你刚才说到那丝巾颜色染得不均匀。”说这话的时候,他即没抬头,手里也没停下。 穆容成,算你厉害!可我就不信你软硬不吃!我笑了笑,轻松地说:“没什么,话说的是多了些,嘴都累了,所以歇歇。” 我安静了下来,一本奏章接着一本,慢慢看,可没有一个字读进眼里。很显然,他已经解决了“噪音问题”,那我再这么做下去,就是白费力气。我绞尽脑汁地想,对付这样一个永远冷静沉着,深藏不露的男人,究竟还能有什么事情可以真正激怒他?或者,我在他的朱批上动些手脚,假传圣旨?这做法好像太过分了些,是要诛九族的。想到九族,子轩自然而然的钻进了我的脑海。我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有一个那样的兄长,还不如真的诛了九族算了! 才走了会儿神,就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拉回了思绪。转头一看,原来是何鸿。他双手捧了一个红漆密封的牛皮信封,递给穆容成。穆容成接过来,拆开看了看。那里面是也是一份奏折。不过用这种方法送来的,就是密折了,我以前也见过的。他看过后,脸色没什么变化,把折子放了回去,又交还给何鸿道:“拿下去吧。”我却在这时,伸手拦住了何鸿:“等等,给我看看。” 我以前很少看穆容成的密折。即使好奇提过想看,若是他不同意,我也就算了。我还是很自觉的,小事添添乱没什么,太重大的事情,若是出了问题,我可担不起这责任。但现在不一样,因为现在是我专门的“捣乱时期”,我要抓住一切可以让穆容成拂袖而去的机会,所以,我拦下了何鸿。 “娘娘,这....”何鸿为难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穆容成。 “那上面没说什么,不过是臣下送来的抵报罢了,是关于河防的。”穆容成的声音,似乎比平常更淡漠。 我却嗅出了一丝不对劲,直觉上,我就觉得有问题。因为经过这一年多来和他的接触,我觉得穆容成是个事情越重大,表现越平静的人。“可我就是想看。”我紧咬不放,伸手就想去拿,却被何鸿躲开了。 我心里暗笑,这不是给我机会发作吗?我猛的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何鸿,你狗胆包天了!居然敢躲本宫?把折子给我!” “别这么大声喊,你就快生了,小心动了胎气。”穆容成皱起了眉头,抓住我拍在桌子上的手。 我争开他,口吻强硬地说:“那就给我看看到底写了什么!” 穆容成犹豫了一下,便示意何鸿将东西给我。我拿过来翻看了一下。内容确实如穆容成所说,与河防有关,不过,讲得是发现了一个河工,猜测是葛玄峥的后人,已经扣押了起来。初审后,似乎他不知道什么,但为周全着想,建议彻底解决。请圣上裁定。下款写的是严柏涛。 我把折子放回到桌上,穆容成随手把它收回到了袋子里,摆手叫何鸿拿下去,然后对我说:“朕说了,不过是与河防有关的事情。” “那个葛玄峥,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否则严左相也不会专门上秘折来。他是谁?”我有些迟疑的问。这个人的名字,我有些熟悉。但并不是像以前似的,脑子里有关于这个人的以往事迹,只是单纯地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你知道此人?”穆容成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反问我道。 “不,我只是,好像听过他的名字。”我轻声说,一边仔细回想。 “或许是你听过类似的其他人名吧。葛玄峥是前朝旧臣,你不该有印象的。”他仔细打量着我说。 “我想起来了。”我的声音沉了下去,连同我的心。顾不上注意他的眼神,因为我终于想起来为什么对这个名字耳熟。“葛玄峥,是指证我爹意图谋反的直接人证。”我抬起头,一字一句的看着穆容成说,“我哥以前曾跟我提过此人,所以我有印象。” “据说,他曾是严相手下的人。我爹被赐死以后没多久,他也因为被查出贪污贿赂,而罢了职。”我心里有个声音,在轻声喊:不要说,不要说。可我的嘴却似乎不受控制,继续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 “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时候严柏涛还是大皇子手下的人,说我爹谋反,反的也是他,这案子应该只和大皇子有关。” 穆容成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说:“你知道的,很多。” “对,我还知道,穆龙成篡位那一年,你和严柏涛是举朝公认的对头,什么意见都针锋相对。可你继位以来,最重用的人就是他。”我的心跳开始加快,手心微微后些潮湿。 “铮臣难得。伯卿是个值得重用的好官...” 他的话音未落,我就紧跟着尖锐地说:“是吗?那真是要恭喜皇上了!臣妾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皇上对葛家的后人这么关心,莫非,有些陈年旧案要拿出来重审?还是,他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朕并没有一直追查葛玄峥,他的案子很普通,早在当时就结了。所以伯卿递来的这折子,朕也有些惊讶。”穆容成声音平缓,不紧不慢。 现在我极度敏感,听完他的话,就立刻抓住重点:“葛玄峥的案子,是怎么结的,他家后来怎么样了?”我紧盯着他,心想,你若不敢告诉我,那就说明这案子肯定有问题让你难以启口,我自然会提出对蓝仲文谋逆一案的怀疑;或者,若是你大方说出来,我就继续从葛玄峥追问到蓝家灭门的案子,总之,最后都会绕到蓝仲文头上! 穆容成的双眸,黑沉沉的,仿佛两口不见底的深井,我什么也探究不到。我的话问完了,他一时也没回答,屋里此刻静得有些诡异,我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你想知道你爹的事。”这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顿了顿,他又说:“你一是一直心存怀疑,还是,现在拿来做借口?”他的目光应了上来,与我的交织在一起。只觉得那双眼睛似乎有着极强的穿透力,把心里深处的东西照得清清楚楚。 心里一阵发慌,嘴角发干。“哎!”我突然叫了一声,因为不知为什么,肚子里小家伙踢了我一脚。 “怎么了?哪儿觉得不舒服?”他立刻俯下身来,神情紧张的的扶住我。 “没事,孩子踢了我一下而已。”我力持镇静,缓声道,“恕臣妾驽钝,不懂刚才皇上的话是什么意思。” 穆容成没再抬头看我,眼神只在我隆起的腹上打了个旋,便站了起来,转身走到窗前。“蓝雪,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我并没有跟过去,仍然坐在龙案旁。忽然觉得,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寂寥。 “只要你平安地把孩子生下来,朕就告诉你任何你想知道的事情,怎样?”他微侧了身。房里的烛光,照不到那么远,他的大半个身影,都笼罩在昏暗中。可能是因为如此吧,所以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淡漠。 我咽了口唾沫,艰涩地道:“皇上此话当真?” “金口玉言。” “不论任何事情,只要我问,你都会跟我说实话?” 他微叹了一口气:“对。” “既然如此,臣妾告退!”得到准确答复,我马上起身走人。 从现在开始,我会安静待产,不再多说一句。因为,我或许真的找到,可以永远离开穆容成的理由了。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五卷 是否依然香如故 迷梦中的迷梦 章节字数:5827 更新时间:07-08-04 00:10 世界上最伟大的事情,莫过于孕育生命。可能正因为如此,生命诞生的过程,就变得极其痛苦而漫长。 --------------------------------- 何鸿进殿的时候,正看见小太监们端着晚膳从里面撤出来。 “皇上没吃?”他扫了一眼,几个菜,和端进去时一个样,显然没被动过一筷子。 “是啊!”穆容成身边另一个贴身伺候的太监小喜子,满面愁容的应到,他的圆脸已经拖成了长脸,“公公,您可来了!您看怎么办,皇上一天基本上没吃什么东西呀!”这时,内殿又传来叫喊声,虽然因为距离很远,听不真切,但那其中隐忍着的痛苦,却是任何一个有心的人都能感觉到的。 小喜子往里面张望了一下,小声嘀咕道:“哪个娘娘生孩子都没见皇上这么上心过。”他回过头来又对何鸿道:“已经将近十个时辰了,皇上今天连早朝都罢了,可蓝娘娘还没生完,公公,您看会不会....” 话还没说完,何鸿一巴掌已经拍到了小喜子头上,把他打得弯下了腰:“小兔崽子!也不怕乱说话闪了舌头!”他低声喝斥道,“手脚麻利点儿,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告诉你,要是蓝主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咱们都没好日子过!” “是,是!”小喜子一边连声答着,以便指了指那些凉透的晚膳,“那这些怎么办?总不能真让皇上饿一天哪。” “你们就不会劝劝?” “万岁爷就说没胃口。奴才们开始还劝两句,可后来天色越晚,圣上的脸色就越难看。这不,已经罢了三个御医的职了。咱们哪里还敢说话,大气都不敢喘!”小喜子战战兢兢的说。 何鸿想了想:“这样吧,叫御茶房熬盏参茶送上来。其他的,一会儿再说。” 大殿里此刻灯火通明,七八位御医聚在一起,正在紧张的商谈着什么。何鸿打量了一下他们,看来整个太医院都被皇上搬来了。何鸿走到穆容成身边,轻声道:“奴才照皇上的吩咐,已经让各位大人回去了,一般的事情明儿个一早再奏上来,紧急的公文暂时放在了尚书房那里,皇上什么时候....” “先放着吧,这些事情不急。”穆容成烦躁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何鸿。 何鸿小心翼翼的瞟了一眼穆容成,又道:“皇上即使担心蓝娘娘,可也要小心龙体才好。” 可穆容成一直眼望着内殿的方向,看那样子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何鸿心里暗叹了口气,眼见他要拿身旁岸几上的茶盏,赶紧手急眼快的换了一盏宫人新送来的参茶,递到他手里:“皇上,您的茶凉了,奴才给您换一碗。” “恩。”穆容成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刚拿开盖子抿了一口,就听见里面响起婴儿的啼哭声,伴随着一阵噪杂的脚步声,和一个女人兴奋的话语:“生了生了!娘娘生了!”帘子一挑,一个稳婆抱着用明黄色的襁褓从内殿走了出来,跪在穆容成跟前眉飞色舞说:“恭喜皇上!娘娘生了位小龙子!” 穆容成的手微颤了一下,参茶溅出少许在龙袍上,何鸿赶紧掏出丝绢上前擦拭,可他却毫不在意,急忙站起身,一手托着头,一手托住身子,把那小小的包裹轻柔的接了过来。他不大会抱孩子,尤其还是这么小的孩子,他以前从没碰过,所以不知道该用什么姿势好,又怕力道太大伤了他,只好就这么举着,像是举着个神圣的物件似的,脸上流露出无限欣喜。那孩子本来撇着小嘴正哭,可到了他手里,就不再哭了,半睁着眼睛看他。“他在看朕,在看朕!”穆容成连声对何鸿说。“恭喜皇上,终得龙子!”何鸿躬身道,他强忍住笑,因为他刚刚才发现,一向严肃深沉的天启之主,居然也有笑得那么傻的时候。殿里的的其他御医也送了口气,提心吊胆的忙了天,就怕皇上一个不高兴让他们脑袋搬家,现在总算过去了,于是也都集体跪下,恭贺穆容成喜得贵子。 可正在这个时候,碧玉从里面冲了出来,手上血红一片,焦急地冲那稳婆喊:“郑姑姑,快!快来!娘娘那儿不对劲啊!”殿里才缓和下来的气氛,一下子又紧张起来,那姓郑的稳婆急忙进了后殿。 “怎么回事?!”穆容成脸色有些苍白,把孩子交给身边的宫人,不停的连声追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回皇上,娘娘怀的是双胞胎,现在还有一个孩子没生下来!”一个从里面出来的宫女回禀道。 --------------------------------- 周围一直都有乱糟糟的声音,怎么也静不下来,我真想大吼一声,叫所有的人都闭嘴,可发出的声音在喉咙里打个转就消失了。撕心裂肺的疼痛虽是预料之中,但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那一种骨肉割体而出的痛吧。一切结束之后,就只剩下累。从没有这么累过,这两个孩子好像把我一辈子的力气全耗光了。我连睁眼的劲儿都没有,只想就这么一直睡下去。迷迷蒙蒙中,我仿佛飘了起来,身体浮在半空中。我看见自己死气沉沉的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我看见周围有很多人在跑来跑去,宫女、太监、御医,还有,守在我床边的,穆容成。我能看见他的嘴一开一合,应该是在说话。可奇怪的是,我听不到任何声音,刚才还觉得很吵,现在却静得吓人。我想去看看自己的孩子,但身体沉不下去,执意在空中飘荡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忽然,周围泛起一阵白雾,我在这片雾里来回乱走,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上下左右。这时,我听见一丝微弱的说话声,便循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可没走几步,脚下一空,我一下子跌了下去。这下让我惊骇不已,等我睁眼四处张望时,发现眼前出现两个女人,两个长相如出一辙的女人。一个坐在红木圆凳上,一个半躺在床上,身子靠在床柱上。两个女人四目相对,默默无言。这不是沈秀珠姨娘吗?那另一个,难道是我娘?哦,不,应该说,是蓝雪的母亲? 正在无比诧异间,我听见坐在凳上的女人开口道:“恭喜姐姐,得了个漂亮的女儿。”原来,说话的是沈秀珠,而躺在床上的则是沈秀贞。 “秀珠过奖了。”沈秀贞的脸色很苍白,可能是产后不久的原因。“其实我不想生女儿的,你知道。”她的话语中充满哀愁,说完,还看了我一眼。难道她能看见我?那么我这么大的一个人突然出现了,她们就不觉得奇怪?心里一阵狐疑,闹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知道,我当然知道。可这大概是命吧,沈家的命,姐姐最后还是生了个女儿。”沈秀珠的话,有些嘲讽的味道。我看了看她,与她姐姐不同,她的脸色虽然也不好,却是泛着青白色,眼窝还带有浅浅的黑影,似乎是身染大病的样子。 “秀珠,你答应过我的....”沈秀贞语气忧急起来,像是在恳求沈秀珠什么,可还没说完,就让沈秀珠打断了:“姐姐,我真的不明白,这世界上的事情,为什么会那么不公平。”说着,她神经质的笑了一下,“你看,论外貌论学识,咱们两个不都是一模一样?而且从小到大,你的功课做得还常常不如我,可怎么你我的际遇差了那么多?” “秀珠....”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沈秀珠忽然站了起来,身子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气愤,微微有些发抖。沈秀贞收回看向她的目光,将萧瑟的眼神转向了窗户,她的眼框,隐隐有些泛红。良久,她才哽咽着声音说:“若我早知道你对仲文的感情,就算是死,我也会违抗爹的命令,不会嫁给他。” 沈秀珠偏侧过头,不去看她姐姐,只是恨声道:“你以为我不想吗?要你死,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可即使如此,他自始至终喜欢的人仍然是你!”说到这里,她转过头,一步跨上,来到她床前,俯身抓住她的肩膀。我只能看见沈秀珠的侧面,却依然清楚的注意到她表情的狰狞。“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所有?不管是什么样的男人,你爱的,你不爱的,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只放在你身上,从没有人看到过我,没有!没有!!” “是啊秀珠,或许我真的该死。”沈秀贞泪如雨下,脸上有一种绝望到极点的空茫,“我一直在想,咱们其实应该是一个人的,不知道老天出了什么差错,硬把咱们分成两个。”她的声音细弱,微不可闻,“我偷了本该属于你的喜怒哀乐,我欠你的,也欠仲文的,这辈子都还不清。如果有来世....” “你别想用什么下辈子来逃避责任!你欠的永远也还不起,生生世世都还不清!” “那我该怎么办?秀珠,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沈秀贞拉住了妹妹的手,“你想要我的命吗?那你拿去吧。我已经太痛苦了,离开这个世界,也许是唯一的解脱。” “你有什么值得痛苦的?”沈秀珠靠近她语含讥诮地问,“你有一个爱你至深的丈夫,又刚刚得到一个可爱的女儿,有什么事情值得你痛苦?莫非,让你痛苦的是另有其人?” 沈秀贞偏转了头,却不作声。秀珠掐住她的下颌,把她的头硬转过来,咬牙切齿的说:“我猜的没错!你心里,根本就没有仲文,你一直对那个狗皇帝难以忘情是不是?!” “他不是,狗皇帝。”沈秀贞垂下眼睑,却只回了这么一句。 沈秀珠突然笑了,而且笑声越来越大,她放开秀贞,捂住肚子,笑得难以自持,最后把眼泪都笑了出来。“多有意思,你喜欢的男人不要你,喜欢你的男人,你不珍惜。” “我没有!”沈秀贞头一次开始大声反驳秀珠,“我欠仲文的,我明白他的心思,所以我一直努力做个好妻子。我只希望雪儿的出生,能给我们一个机会....” “那我呢?”沈秀珠平静的插嘴道,“亲爱的姐姐,终于要从伤心的往事中走出来,面对希望的明天。她可怜的妹妹,就永远的被遗忘在了角落里?” “秀珠,我说了,若是开始时我就知道你对仲文的心思,我一定....” “我才不稀罕你用剩下的东西!”沈秀珠鄙夷的说。 秀贞真诚地看着她:“那你告诉我,究竟你要我怎样做,才会让你好起来?咱们可以想个法子,把毒过到我身上。”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沈秀珠笑得有些危险,“那毒,放到婴儿身上才有用。” 沈秀贞本就苍白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几近透明,她强撑从床上站起来,来到我身边,抱起了一个婴儿。我这才发现,我旁边是一个摇篮。 “秀珠,你答应过我的,不会碰她!我们早就商量好的,让沈家所有这一切,从我们这一代就结束掉!你忘了吗?”沈秀贞靠在摇篮旁,急急的说完。 “我当然没忘。你看,爹不是已经死了?”秀珠掩口轻笑,动作幽雅。 沈秀贞迟疑了一下,问:“爹,不是身染重疾.....”她说到这里,便停了口,顿了顿,也不再纠缠于此事,把话题又转回孩子身上,“别的事情都无所谓,可你确实答应过,如果我真生了女儿,你不会把毒过给她的!她还那么小,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把先祖的恩怨强加给她,这太不公平了。” “那谁又想过这一切对我公不公平?!!”沈秀珠大声怒吼出这一句,把秀贞惊得一颤,一时间,屋里沉默了下来。 “吱!”,一声轻微的响动,是窗轴的声音。本来关得严丝合缝的窗户,露出了一丝缝隙。我还没看清窗外是什么,沈秀贞已经跑了过去,一把打开窗户。窗沿下,站着一个英俊可爱的少年。“子轩,快,快去叫你爹来!”沈秀贞连声催促道。可他并没有动,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抱着孩子的女人,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 “你也知道这滋味对吧?”秀珠在秀贞身后闲闲的开口,说话的对象,显然也是子轩,“这种被人彻底忽略的滋味,很不好受,对不对?” 子轩仍现稚气的脸上,却挂着成人才有的冷漠,非常不协调,却又完美的搭配在一起:“你们还没说完吗?快点说!这外面冷的很,我听完了还要去吃饭呢。” “好!”沈秀珠喝了声彩,“今天绝对是个好日子,我总算发现了一个讨厌你的男人了!”她笑眯眯地看着子轩,后者却并不理她。 沈秀贞难以置信的看着蓝子轩,似乎好半天才相信,刚才的话确实是出自子轩之口。但她也没再对此多费唇舌,只是赶紧转过身来,看着身后的人:“秀珠,你听我说,你现在只是因为中了蛊毒,所以心智混乱,如果你平静下来,你就不会....” “把孩子给我!”沈秀珠上前一步,逼近沈秀贞。 “不!除非我死!”沈秀贞紧紧的把孩子搂在怀里,挺直后背,坚定的拒绝。 “那你就去死吧!”沈秀珠一下子冲到她跟前,挥起一掌,拍在了沈秀贞的左胸口。秀贞“噔噔噔”向后倒退了三步,撞到了墙上,可手上仍然紧抱着那孩子。“不要!你放过她吧!我求你了秀珠!” 沈秀珠不理她,上去就硬抢,秀贞勉力躲开,可身体太虚弱,走不了两步,两腿一软就摔在了地上。沈秀珠扑上去夺那襁褓,秀贞嘴边已经流出血丝,却仍然死不松手。那孩子此刻早已经开始号啕大哭起来,我注意到,那个少年蓝子轩皱了皱眉,似乎嫌声音太吵,便伸手把窗户关上了。 沈秀珠抬手为掌,在秀贞的脖子侧后猛劈了一下,她立刻昏了过去。她最终把孩子强过来了,秀珠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她从袖中摸出一粒红色的小药丸,掖进了孩子的嘴里,然后,抱起她,将额头紧贴住孩子的额头:“现在,你就是沈家的下一代了,尽情享受属于你的财富吧!”她一边说,一边闭上眼睛。 她的嘴似乎仍然在动,我却听不到她在说什么,这时候,我的头忽然毫无预警的剧痛起来!我大叫一声,蹲在了地上。好疼!疼得好象我的头都要裂开一样! “这感觉是不怎么样。”就向来的时候那么突然一样,这疼痛消失的也突然,就那么一会儿,我的头就不再疼了。我迷茫的站起身,周围又变成了一片白雾。“谁在说话?”我大声问道,“这他*的是怎么回事?!!”我气的大骂起来,这是哪儿跟哪儿?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看到刚才的事情,那好像,应该是蓝雪刚出生时候的事情吧??! “对啊,你看到的是我小时候的记忆。”仿佛听到我心里在想什么,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是谁?”我对着虚空喝问。 眼前,逐渐出现了一个形体,慢慢变得清晰,我这才看清,这不就是我自己?不,应该说,是我以前的自己——雨珊,我已经看了二十多年的脸。可如果她是雨珊,那我是谁? 好像看出了我的疑问,对面的人说:“不用怀疑,现在,你是蓝雪,而我是雨珊。我们两个,已经换过来了。所以,你才会慢慢的熟悉所有我当时曾经历过的事情。” 梦落繁花—蓝雪 第五卷 是否依然香如故 遗忘 章节字数:5573 更新时间:07-08-04 00:14 我瞪着她:“你最好把话给我说清楚!” “别急,”她耸了耸肩,这个动作是我以前最惯常的姿势。这让我产生了短暂的错觉,好像现在是在镜中看着自己一样,可心里却明白对面是另外一个人,这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咱们见一次可是不容易呢,我当然会跟你好好聊聊。”她笑,“你刚才看到的都是我残存的记忆,不过我也很惊讶咱们能这么见面,可能是因为,碰巧此刻我们的身体都非常虚弱吧。” “什么意思?你也很虚弱?你把我的身体怎么了?!”我恼怒的喊。 “哎呀呀,不过是感冒发烧,正在混睡而已啦!”她冲我摆摆手,又眨眨眼,“再说,现在这个身体已经是我的了。你也别太贪心,就一个灵魂,怎么可以占有两个身体?而且,我的那副皮囊可是很漂亮的,你也不吃亏呀!” “哼!难道我稀罕你的身体吗?”我双手插腰冲她喊,“干脆趁现在,咱们这就换回来!” “不要!”她立刻喊了回来,“好不容易脱离苦海,我永远也不要再回去!” 我敏锐的抓住她话里的重点:“什么意思?什么苦海?!” 她叹了口气:“你也看到了,沈秀珠在我刚生下来的时候做了什么。那是沈家祖传的咒术,配合一种药物同时起作用。以前这东西总是弄的我头疼,年纪越大,疼得越厉害,越频繁。” “你就忍心看着我头疼?”我质问她 “那怎么办?谁叫那么你走运,碰巧和我换了身体。而且,我知道,你的头疼得并不厉害,很少发作,顶多是睡眠不好,老爱做梦。那也是因为,你越来越适应了我的身体,这是融合显现出来的效果.....” “等等等等!”我抬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我现在脑子乱的很,有很多问题想问她,不过得先整理一下思路,“我们一个一个的解决,我先问你,沈家的咒术是什么?有什么用?” “记忆东西,长久的记忆,永生不忘。应该是秘密吧,几代人一直在传承和保护的秘密。”她一脸无所谓,“不管是什么,反正现在知道的人只有你了。” 我皱眉,疑惑无比:“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应该都是和灵魂有关的吧?即使我们互换了身体,这些记忆也应该跟着你的灵魂走啊,怎么反而留给了我呢?还有,这个沈家传承和保护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如果说这些记忆都留给了我,那我怎么到现在还是一无所知?!” 她听了,也一副沉思的样子,片刻后抬头:“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这本来就是你的事情!”我气急败坏的嚷嚷。 “喂!我死的时候才十岁呀,一个小毛丫头,能懂什么?告诉你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也要体谅一下我呀!”她也不甘示弱。 一时间,我们两人都脸红脖子粗的怒视对方,过了一会儿,她先泄下气来:“这事情我也想过。因为我和你一样,也能感觉到你二十年的记忆。我在你的世界里,看了很多医学的书。我猜是因为沈绣珠给我吃过一种药,可能是影响大脑的。记忆留在了脑海里,灵魂虽然走了,可你还在用我的身体和脑子,所以会知道那些东西。”她看了看我,又道,“我知道你不好受,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也没办法。再说,咱们两个现在过得也还算挺好....”她的声音,在看到我凶狠的眼神后,变得越来越小。 “你管这个叫好?你知道我在这里经历过了什么?”我咬着后槽牙慢慢说。 “.....我知道的只是你以前的事情,现在的,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她讪笑着,有些讨好的说,“只是我刚才看到你身边的男人,似乎很在乎你,他又是个一国之君,多威风!再看你的样子,那肯定是生活优越,吃穿不愁,所以估计,你大概过得挺好......” 我一时无语。这就是旁观者清吗?有些愣怔的站着,在别人眼里,我真的,过得很好? “你,还想和我说什么吗?”她小心地打量着我问。 我回过神来:“哦,当然还有。沈家事情,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已经都告诉你了。这些还是我以前偶然从爹那里偷听到的。相信我,我真的想帮你。可你知道,我那时太小,只知道头疼了就去找爹哭,要不然就是和那个蓝子轩闹。我为什么讨厌沈绣珠,你现在也知道了。”她无奈地笑了笑,“回想起来,除了爹,那个世界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你为什么和蓝子轩闹?你从小就与他不合吗?”这也是我看到刚才那一幕记忆时带来的一大疑问,子轩,似乎非常讨厌沈家姐妹。难道他对蓝雪的好,一直都是伪装? “那个两面三刀的家伙。”她撇了撇嘴,“我就是讨厌他在爹面前对我和颜悦色,私下里横眉冷对的样子!我也一直奇怪他为什么那么对我,最后居然把我从假山上....算了,既然你能看到我刚出生时的记忆,这些事你以后也会慢慢知道。”她的神色很快又变得轻松起来,“不管有多少恩怨,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对我来说就是发生在上辈子,我都不想理了。说实话,我觉得你在那里比我在那里更合适。所以,我授权你全权处理所有与蓝雪有关的事宜,怎么样?”她调皮的笑道。 我看了她一会儿,轻声问:“我爸妈他们,还好吗?” “他们都很好,你放心!”说到我爸妈,她的脸色亮了起来,“我一直觉得他们就是我爸妈一样。你不知道,你从电梯了被救以后,一直昏迷,等醒过来了,就变成了我。当然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可他们一直特别耐心的照顾我......” “好了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了。”心里一阵酸痛。他们的女儿,出了一次意外,就变成了一个心智只有十岁的女孩儿,也不知道以后这些年,他们都是怎么过的。“其实我一直都想回去的,只是没找的机会。我想照顾爸妈,离开他们那么久,真是.....” “谁说你离开啦!”她赶紧打断我的话,“在他们眼里,女儿还是好好的。而且我现在和他们相处的很好,你就放心吧!”她紧张的咽了口唾沫,“你看,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我这么些年来,一直相安无事。而且你又当了母亲,怎么舍得就这么走了?还有你那个皇帝老公,一家其乐融融,多幸福,怎么能撒手不管,你说对吗?” 我又沉默了下来。经历了这么多波折,我还回得去吗?我还是原来的那个我吗?说不定,现在我比蓝雪更加的“蓝雪”。还有,穆容成。想到这个名字,我心里就一阵发慌,嘴里莫名的泛出苦涩的味道。 我知道自己一直硬逼着不去想对于他的感觉,因为我太害怕了。我的心早已千疮百孔,经不起任何轻微的损害。多可笑,帝王啊,即使是言情小说最庸俗的情节,也知道帝王是不可以爱的。这种特殊职业的男人,没有小爱,只有大爱,他们的心,是给全天下的。即使偶然有个女人可以三千宠爱独揽一身,又能坚持的了多久? 我知道他对我是特别的,可这是因为感情原因吗?难道和沈家守卫的秘密无关吗?从真正的蓝雪所说,结合我所知道的线索,虽然还不能完全揭开所有的秘密,可至少我已经猜到,沈家一定掌握着事关穆家皇朝兴衰的东西。所以,如果我不是带有沈家唯一血脉的后人,我不信他还会看我第二眼! 穆容成,也许我还不够了解他,可我明白,论心计深沉和对权利的渴望,他与蓝子轩没什么差别!女人在这些男人心中,可以宠、可以爱,也是可以最先被丢弃、牺牲! 为了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我拼尽全力。北上遇险,惊心动魄;宫中斗智,心力交瘁,所做的一切只是想把命保住,因为我坚信,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不管那个希望是什么。现在,这个希望已经出现了,而且是可以回家的希望啊!我真的要放弃吗? “你怎么,一直看着我发呆?”她忽然说到,眼神有些闪烁。 “是吗?”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我有吗?” “你该不会是真想回.....”说到这里,她却不再往下讲。仔细看了看我,然后一脸惊讶的说:“呀!你听,有人在叫你!”说着,手指向下方。 “叫我?谁?”我本能的顺着她手的方向看过去,却没想到背后突然被人推了一下!这下用的力道特别大,我一个跟头就载了下去,耳边还听见她坚定的话语:“你别再瞎想了,好好当你的蓝雪吧!无论如何我是不可能和你再换回来,咱们永别了!” ---------------------------------------------- 太医一个时辰之前已经断言,蓝娘娘没救了,可穆容成还是守在她床边不肯离开。何鸿见劝也劝不动,只好屏退众人。他想,蓝娘娘临终之前,皇上肯定是要与她单独呆上一夜的。 内殿里只点了两盏宫灯,显得有些昏暗。穆容成坐在蓝雪床前,握着她冰凉的手发呆。他的脸色非常差,双眼充血,眼圈发黑,两颊凹陷,满腮的胡渣。他已经坐在这里很久了,可蓝雪的呼吸还是越来越弱,手心越来越凉。她真的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穆容成不敢去想这个可能,但眼看这它就要变成事实! “雪儿,你睡得太久了,该起来了。” 没动静。 “雪儿,孩子们你一眼都还没看过呢。” 没反应。 “雪儿,朕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死、气、沉、沉。 其实,这些话,他已经重复了无数遍,说得嗓子都干了,可蓝雪回应给他的,只有一张惨白的容颜。眼看着她的生命在他手心里一点一滴的消失,他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简直是要他的命! 他“呼”的站了起来,放开她的手,在屋里走了两个来回,然后折回蓝雪床前,看着她大声喝道:“蓝雪,你仔细听着!朕曾答应过你,只要你能把孩子平安生下来,朕就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事。即使你现在要死,”他停了一下,声音有些不稳,却继续说下去,“朕也要履行诺言!你最想知道你爹的事情对吧?朕就原原本本的说给你听!” 穆容成换了口气,坐了下来,声音平稳,却带着些死寂和绝望后的漠然:“沈家历代都出一位皇后,却一直恪尽职守,忠心耿耿。但到了你外公沈天哲这一代,他的权利越来越大,几乎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我父皇和他斗了一辈子,就是想拔除这个把持朝政的毒瘤!朕还在做王爷的时候,也一直在帮助父皇。后来,沈天哲突然暴毙,父皇趁此机会,将沈党一举歼灭。” “蓝仲文当年才高八斗、威震朝野,却在沈天哲死后,娶了沈家长女为妻,就是你母亲沈绣贞。之后很多年,他在朝中一直寂寂无名。可这并不代表别人会忘了他,忘了他是沈家唯一的女婿。” “‘明德变乱’,大皇兄篡位,害得父皇没能留下遗诏就仙去了。朕忍辱负重,等待机会夺回皇位。可他登位不久,就拉拢蓝仲文,甚至有意将你迎进宫中。因为,”穆容成顿了顿,眼神有些忧郁,然后接着说,“穆家皇朝一直有个不成文的传说,‘得天下者,必娶沈家长女为妻,方可名正言顺、安枕无忧’。”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讥嘲的笑容,“大皇兄得位乃是大逆不道,所以才会想到用这种方法来给自己正名。朕,从没相信过这种无稽之谈。只是,”他深吸一口气,口气变的有些阴森低沉,“沈家一直是朕的心腹之患,哪怕有一点点火星,朕都要亲手把它掐灭!当时看来,最有可能兴风作浪的,就是蓝仲文。即使他已经十多年无声无息,可是,若他真的有能力助纣为虐,仍然是件麻烦事。所以,朕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穆容成又停了口,他看着床上依然毫无声息的蓝雪,悲伤却无比坚决地说:“你想问朕会不会后悔吗?不!告诉你,哪怕再来一次,朕的决定依然如此。蓝仲文,非死不可,沈家之人不可留!但朕依然有后悔的事情。”他握住了蓝雪冰冷的手,紧紧握着,他的声音变的轻柔许多,“朕只后悔,不该去蓝家,不该见到你,更不该一时冲动,力驳了大皇兄诸杀蓝家九族的命令。”他扶上了蓝雪同样冰冷的脸颊,手指划过她发青的嘴唇,“朕早该料到的,你这样的女人,怎么可以留在世上?当初趁着还能放手,就该让你永远消失。可现在,现在太晚了,”穆容成的嗓音,有些哽咽,变得断断续续,“朕已经放不了手。蓝雪,你告诉朕,朕该怎么办?” 一滴热泪,落在眼前的女人的手背上,等那泪珠缓缓滑落到穆容成与她交握的手指边时,热泪也已变成了凉水。 “蓝雪!!”穆容成忽然暴怒起来,他双眼圆睁,大声吼道,“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我就是你的杀父仇人!我为了登上皇位,牺牲了你一家人的性命,是我害你哥千里流配,害得你沦落风尘,你听明白了吗?!!难道你想这么一走了之,就这样放过你的仇人,将所有恩怨抛之脑后?”他疯狂了抓住蓝雪的双肩,猛烈的乱摇:“我不许!绝不允许!来呀,起来!为你所经历的一切报仇!” “咳,咳咳!”蓝雪被他摇的头发散乱,可就在这时,她忽然咳嗽起来。穆容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急忙停了手,把她小心的抱在怀里:“雪儿,你醒了吗?你别吓朕,你真的醒了?” 怀里的人,慢慢张开星眸,虽然还对不上焦距,可看来确实是醒了。蓝雪声音沙哑的问:“这是哪里?我死了吗?” “没,没有!你没死!这里是听雨轩。”他转头向外面大声唤道,“快来人!娘娘醒了!” 何鸿听见响动,赶紧跑了进来,一看蓝雪睁了眼,一时惊讶的愣在当场。直到听见穆容成不耐烦的说:“还不快去传御医!”,他这才回过神来,一路小跑着出去叫人了。 穆容成欣喜若狂的看着蓝雪,低声道:“你真的醒了!朕不是在做梦吧?雪儿,你看看朕,告诉朕这是真的!” 蓝雪缓慢地转动眼睛,瞪视了他好长时间,弄得穆容成的心,又开始发颤:“雪儿,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蓝雪轻启朱唇,可说的话声音太小,穆容成听不清,他把耳朵贴在了她嘴边,这才听见,原来蓝雪是在问:“你、是、谁?” 梦落繁花—蓝雪 第六卷 北望江山人断肠 楔子 章节字数:2488 更新时间:07-08-04 00:15 向北望,无穷天,孤背山峦卧如龙。 *************分割线*************** 已是早春,京州的主要街道上,虽然仍残存着些积雪,却已被路人踩踏成灰黑色,在这即将到来的温暖中,逐渐地消融着。 酉时末,太阳已经落山,可天色却还没黑透。城东的大路一向是京州有名的商业街,此刻虽然不是交易的高峰时间,却也熙来攘往地走着形形色色的人,从为了生计奔波的贩夫走卒,到游街赏玩的富家子弟,应有尽有。 一驾双马拉的外表十分朴素的马车,正沿着这条大道,快速地向城门赶去。很不巧的,刚到城楼下,城门就关上了。当值的城卫李三拦住马车:“城门已经关了,你们回去吧!” 赶车的把式从怀里掏出一张名贴,递了过去。可那城卫显然是个新兵蛋子,把手一挥,推开赶车了汉子的手,大大咧咧地嚷嚷:“城门关了,禁止出入!” 赶车的汉子眼睛眯了起来,沉声道:“知不知道你挡的是谁的车?” “我管你是谁!城门关了,就是禁止出入!”李三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倔脾气,见那汉子衣着普通,相貌普通,怎么看都是个掉到人堆里就找不着的主儿,可说起话来却架子大的很,就很有些看不顺眼。 “阿来,不许无理!”马车里传出的声音不大,却很有威严。 那叫阿来的汉子恭敬地答应了一声,对劈腿叉腰气势汹汹地站在他面前的李三说:“烦请这位兵爷将我家公子的名贴递给你们长官。” 李三见他客气了起来,这才伸手接过了名贴,虽然他大字不识几个,却仍然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好吧,你们在这等……”话还没说完,城楼上快步奔下了东城门的守将赵炎。那叫阿来的一看见赵炎,便回身对车里的人说:“公子,赵总兵来了。” 这时马车的车帘才被撩开,李三好奇的往里面打量,只间一个素衣公子,年龄大约二十几岁,俊面朗颜,他的目光并不凌厉,和他的人一样,温和儒雅,充满了书卷气。他虽然在笑,可李三总觉得这个男人的笑容中带着明显的疏离,是个极难亲近的人。 “末将赵炎,见过蓝大人。” 赵炎赶紧行礼,“手下人是刚来的,不认得大人的车驾,多有得罪!” “没关系,你的兵恪守职责,做的非常好。”蓝子轩歉然地笑道,“是我有急事,要赶着出城,还有劳赵总兵通融一二。” “哪里哪里!蓝大人太客气了!”赵炎恭身说完,就冲李三一瞪眼,“还不快给蓝大人开城门?!” 李三吓了一跳,赶紧去开城门。心想,那不就是个小白脸,怎么这么大的谱? 等到赵炎目送马车离开,李三这才凑了上去:“赵头儿,那人是谁?” 赵炎踹了他一脚:“臭小子,吃白薯把你眼都糊住了,连蓝大人的车驾都敢挡!” “我知道是蓝是黑?到时候就是要关城门哪!”李三委屈地揉着大腿。 “那蓝子轩是如今皇上跟前的重臣,和严相爷都能平起平坐的主儿,连咱们御林军的统领都是他的莫逆之交,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去拦他?!” 李三小声嘟囔:“刚刚不是还说我白薯吃得太多吗,怎么又换成熊心了……” “臭小子,再耍贫嘴,老子把你的阉了送到宫里当太监!”赵炎挥起蒲扇大的手掌,猛拍了一下李三,把他打得一个趔趄,疼得他直抽气。可他心里依然觉得,那小子没什么了不起,不过嘴上已不敢再说什么,黑着脸回去站岗了。 *************分割线*************** 董夫子安然无恙地坐在堂屋里喝茶,不同的只是,他对面多了一个人。那男人头系方巾,发髻用一根光滑润泽的白玉簪固定。身着锻面长袍,腰系玉带,脚蹬马靴,笑得轻松愉快,像是个出外郊游的纨绔子弟。 子轩走进屋前,已经猜到可能会见到谁,所以此刻并不心惊。他飞快的打量了一下周围,脑中的念头也转个不停。董夫子所住之地比较空旷,四周都是农田,旁边的树林也稀疏得很,不可能藏有大批人马。况且这男人孤身深入天启,身边随行之人定不会多,但应都是顶尖好手。以阿来的功夫,保自己刚刚够,但是,再加上他和老师就很危险了。最坏的情况,就是让阿来带着他的信物伺机离开,以图后援。 那男人看见子轩敌视的目光,并不以为意,反而轻笑道:“你们的孔圣贤可是说过,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对待朋友理当如此,可对待敌人,就只有刀剑相见了。”子轩的冷冷地看着他,“我钦佩阁下的勇气,但作为一国之君,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到敌国,这种行为确实很愚蠢。” 那男人的笑容,反而更加愉快:“我带了北疆有名的烧刀子。咱们今晚在这里秉烛夜谈,不醉不归,如何?” “我并不认为与你能有任何可以谈的话题,”子轩踏前一步,用威胁地语调说,“除非你跟我讨论,想住天牢里的哪一间!” 一个身形瘦高的男子一个闪身就挡在那公子前面,同时,阿来也把子轩拉到了身后,一时间屋里的气氛箭弩拔张。 “怀安,不用大惊小怪,蓝大人与我太久不见,所以难免有些情绪激动。”他拍了拍挡在他身前的叫怀安的男子。 一直背对着他们安坐的董夫子,此刻也站了起来。“老师,你没事吧?”子轩急着问道,但见董夫子并未答话,遂对那男人怒道:“姓朗的,就算今日我与老师皆丧命于此,你也同样别想活着离开天启!” “子轩,若是朗公子想要你我二人的命,又何必千里迢迢的亲来此地?”董夫子的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即来之,则安之。不如坐下来,看他要与我们秉烛煮酒地论些什么。” 子轩见老师说话神态自若,总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既有恩师此言,学生自当从命。” “蓝大人请。”那男人拉开了旁边的一把椅子。蓝子轩也不再看他,撩起衣袍坐了下来。 此时,月已上中天,在天启城外的稻田旁的一间茅草屋中,一个冷着脸的年轻书生,一个笑得轻松锦衣公子,与一位粗布麻衣的沉稳老者,围坐一桌。一壶酒,一盏灯,而今夜,才刚刚开始…… 梦落繁花—蓝雪 第六卷 北望江山人断肠 清明时节雨纷纷 章节字数:5686 更新时间:07-08-04 00:16 天启崇德三年的清明节,雨水多了些,但去踏青祭祖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京州城外西南方向的官道上,一辆精致小巧的马车正不紧不慢地前行着。拉车的两匹健驹毛色发亮,身形高大,一看就知道是好马。马车周围跟着十几个护卫装扮的男子,都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周围,看似随意,实际上将那马车严密地围在了中间。虽然天上正飘着小雨,可这些骑士们混不在意,依旧神情警觉地不时观察着四周。 这一带是著名的风水宝地,很多达官贵人的祖墓建在此处,清明节时常有些显贵人家大摆排场地来祭祀,老百姓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所以看到这样一队人马,也不觉得多希奇,毕竟比这嚣张的人家有的是。 当这队人马走到一个十字岔道口时,有几个人抬着一口薄木棺材从另一条路上挤了过来。这官道虽说不窄,可那马车以及周围的护卫已经占了三分之二,而这些人又抬着棺材,这路可就不够用了,全堵在了这路口。马车周围的一个护卫高声喝道:“挤什么?等我家夫人过去了,你们再走!” “哎!凭什么要我们让?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这路又不是你家的,你管得着别人吗?!”那队人里打头儿的一个家丁打扮的男子,横眉立目地顶了回去。 那护卫一听就火儿了,平常就算是朝廷命官,见着他们兄弟几个也得礼让三分,哪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刚想教训教训这不长眼的东西,车里传出的声音止住了他下一步的动作:“张武,咱们又没什么急事,就让他们先过吧。”那声音温婉细腻,柔和悦耳,听那声音就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里面说话的人,必定是个极美的女子。 那张武忿忿地盯了一眼这帮带着地痞流氓气质的家伙,有些不甘地道:“是,属下遵命。”随后对他们说:“我家夫人没心情跟你们这些小人抢路,快过去吧!” 等那几个家丁骂骂咧咧地抬着棺材过去了,这马车才重新上路。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片郁郁葱葱地树林边。这时细雨初停,太阳从厚重的云朵里露出了小半张脸。从车上先下来个青衣丫头,一边说着:“夫人小心”,一边撩开车帘去扶车里人。 “不用,我自己能出来。”那夫人轻笑了一声,从车里钻了出来。她看起来似乎还是少女的年纪,却梳的是已婚妇人的发式。一身素色衣裙,头上也没什么装饰,可如此朴素的穿着,反而衬托出她的天生丽质,眉目如画。只见她先把裙摆抓在手里,然后用另一只手撑着车辕,利落地从车上跳了下来。把裙子放下时,她还笑着埋怨丫头给她挑的裙子太长了。几缕阳光透过树叶撒在少妇身上,映衬着比春花还要灿烂的笑容,带着些许调皮,把绿衣丫鬟看得微微一愣。 “你怎么了,傻呆呆的。”她拍了丫头一下。 “厄,没什么。夫人,蓝大人应该已经在里面等着你了。”丫头赶紧说道。 听了此言,少妇的脸上笑容,渐渐染上一丝淡淡的阴郁,她轻叹了一声,转身沿着小路向树林中走去。 青衣丫头赶忙拎上香烛祭品跟在后面。没走两步,却被斜刺里的一个人挡了下来。 “阿来,你也来了。有事吗?” “碧玉,公子带了些东西给娘娘,你拿着放到车上,再跟着过去不迟。” “好啊。”因为以前和他都曾在蓝家做下人,又知道他现在是蓝大人随从,碧玉不疑有它,“东西在哪里?” “你随我来。东西虽然不重,但太零散,现在正放在大人的车上。”说着,阿来在前面领路,碧玉跟着他往树林深处走去。 林地中央的坟包和墓碑,都打扫得很干净。墓前已经摆好了果蔬供品,一个身着儒衫的书生正把一个香炉放在地上。他听见脚步声,起身转头,看见那少妇,温笑道:“来的正好,哥也是刚到。” 此刻女子的脸上,早已隐去了刚才的神情,现在只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般,轻轻的点了个头,然后露出一脸的疑惑:“这是,我爹的墓?” “这地方看着不熟悉吗?以前你来过的。”书生说的虽然是问话,却也没有特别要知道答案的意思。“哥知道你忘了很多事,不过没关系,时间长了,总会想起来的。”他从篮中拿出一株香,用火捻子点着后,一边倒提着烧,一边笑着问:“我的侄子,侄女,都还好吗?” 说到孩子,女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由衷的微笑,眼神中自然地流露出身为母亲的温柔:“那两个小家伙一点儿也不听话,总是不好好睡觉。”她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一层,“不过容成现在已经学会抱他们了,练了将近两个多月,总算……” 那书生听得有些漫不经心,见香烧得差不多了,他就吹灭火焰,打断那女子的话:“雪儿,先给爹上香吧。” ************************************************ 张武他们摆开阵型,围在树林周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没过一会儿,夫人便由碧玉扶着从林中走了出来。张武见夫人外罩了一件大斗篷,斗篷上带的兜帽,把头脸都遮住了。 “快,夫人觉得有些不舒服,咱们赶快回庄子去!”碧扶着夫人的玉焦急地说。 张武觉得碧玉的声音听起来比平常尖细了些,或许是她见夫人不适,太急了吧。所以他也没多想,赶紧招呼兄弟们上马。 才离开那片树林不久,车马就被堵在了路上。张武凝神一看,有几个人瞧着挺面熟,就是刚才来的路上跟他们抢路的。他们似乎也是要离开这里,结果被另外一些人拦在了路上。场面看起来乱得很,吵吵嚷嚷地喧哗不已,因此引来许多附近的百姓,人群越聚越多。 “刘员外居然生了这么个儿子,真是作孽!”围观的百姓中,有人对着认人群中央,一个穿素白绸衫的年轻后生指指点点。张武皱了皱眉,打发手下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没一会儿,就从周围的好事者中问明了原委。 原来那后生叫刘宝,是京州城小有名气的富商刘员外的独子。平时吃喝玩乐倒也和平常的富家子弟没什么区别,可刘宝偏偏有些文人的酸气,还是个痴情种子。他最近迷上了天香楼的头牌香儿姑娘,誓要将她娶进门。刘员外当然不许,暗地里派人要摆平那香儿。没想到那香儿也是个烈性女子,当场就撞柱自尽,以明心志。刘宝听闻赶来的时候,香儿只来的及说了一句话:“求公子送妾身回归故里”,就断了气。这下子刘宝可受不了了,不但伤心欲绝,而且居然想和香儿的牌位成亲,再扶棂北上,把她送回老家。刘员外气的吹胡子瞪眼,让天香楼的老鸨赶紧把香儿埋了。结果又让这儿子知道了,带人来追。不过他们晚了一步,天香楼的伙计已经把棺木下葬了。这刘公子就拦住他们,非要问出下葬的地点。一时推推搡搡,好不热闹。这事情是最近京州城十里八巷,娼楼妓馆最流行的八卦,人人都在等着看最后是什么结果。 张武把事情回报给坐在车里的夫人。夫人听完,先是咳嗽了几声,然后才道:“这么等着要到什么时候,我头疼得很,咱们还是绕小路回去吧。” 张武犹豫了一下,因为虽然小路回庄是近些,可那条路在密林里,少有人烟。不过夫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看来是生了病,还是快些赶路要紧,况且这青天白日的,自己跟弟兄们警醒些,也不会有什么事。想到这里,他答应一声,叫过其他人,绕开人群,改走了另一条小路。 ************************************ 李三站在城楼下,心情很郁闷,主要是因为今天是清明,可正好轮到他当值,只能等到晚上换班以后,才能去给娘上坟。此刻已近黄昏,本已晴朗了半天的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雨丝。李三在低声抱怨:“什么破天,下起雨来没完没了的!”正在这个时候,他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和脚步声,人数肯定不少,因为地面都震得微微颤动。举目一看,原来是御林军,那领头的像是御林军的首领魏将军。 “快!把路让开!”东门守将赵炎吆喝着手下,把路人赶到一旁,给御林军让道。 李三眼馋地看着他们的闪闪发亮的盔甲、长枪和佩刀,心想,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成为其中的一员。 “臭小子,别瞎琢磨了,战好自己的岗吧!” 赵守将的大嗓门,一语道破李三心中所想。李三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忙岔开话题:“赵头儿,这天都快黑了,魏将军带着这么大队的人马是要去哪里?” 其实赵炎也不清楚,可又不愿意在手下面前露短,想了想刚听到的小道消息,就神秘兮兮地小声对他说:“皇上的护卫在城外西南的山上遭了伏击,死伤不少人呢!听说,还被掠走了个什么人,挺重要的,所以才派出大部队去。”说完,他见李三一脸震惊的样子,得意的用胳膊肘捅捅他:“喂,小子!这可都是绝密的事情,不能给我瞎说,知道吗?否则以后赵头儿我有什么事情,都不告诉你咧!” “那是,那是!”李三连连点头,然后挠挠前额又问,“那究竟是什么人被掠走了?” “这…..”赵炎根本也不知道是谁,正为难着说不出来时,眼前走过一群抬着棺材的人,一个穿白绸的年轻后生,扶着那口淡薄的棺材,边走边哭。 赵炎眼前一亮,赶紧拉过李三,指着那个哭得满脸花的后生道:“知道那是谁吗?那就是我前些日子跟你说的那个娼门孝子!” 李三听了也赶紧打量:“就是他?刘宝?” “可不就是他!”赵炎砸着牙花子,“有钱人家的少爷就是会折腾。你说去找个姐儿听曲儿睡觉不就完了,还这么上赶着地闹,我要是有这么个儿子,老脸都要丢尽了!” 李三张望了一下,见那公子哭得很是真切,倒觉得他有些可怜:“赵头儿,说不定人家也确实是有感情了。” “呸,跟个婊子能有什么感情?他就是有钱撑的!”赵炎一脸不以为然。 ********************************************* 从清明节地晚上开始,京州城里的气氛突然紧张起来。当然,造成这种紧张的,主要是城里进进出出的御林军,老百姓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过到了第二天,市井坊间已经开始有流言传出,说是皇上那个最宠爱的,特许一直住在宫外娘娘,失踪了,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军队跑来跑去。不过这都是道听途说,也没人能确切证明这消息的真实性。而且,那些兵丁并没有扰民,只是进出城门的次数很多而已,人们渐渐的也就不去管它了,毕竟生活里有的是更重要、更有趣的事情,比如东城刘员外家的独子和牌位成亲的事情,就更加吸引人一些。 清明节过后的第三天,京州城戒严了,出入城门的百姓,必须手持京州官府发放的,能证明身份的堞引。而外地人则必须有相熟的亲戚、朋友或街坊陪着,证明身份后,才能离开。同时,京州城四门的守将,一大清早,都分别迎接到了一位宫里的特别使者。 “何公公,您老居然亲自来到东门来!真是让末将这里蓬荜生辉呀!”赵炎看了何鸿手里的腰牌,立刻鞠躬哈腰地陪着笑脸。 “赵总兵,洒家不是来这里聊家常的。”何鸿脸色很不好看,脸上的皱纹又多又深,如果让熟悉他的人见了,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就这么两天的功夫,赫赫有名地何总管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 “上面派下来的手令你也看到了。洒家今天就站在这里,陪你们一起查验进出城门的那些百姓的堞引。” “是,是,末将知道!只是您老要是在这里站一天,也是够累的。不如这样,您告诉末将要找什么人,末将一定帮您留心……” “总兵的好意,洒家心领了。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洒家不好假手他人!”何鸿应硬邦邦地说完,就站在一旁,开始盯着过往的路人看。 赵炎心想:老阎鬼,还不想理你呢!你想受累,那就随便你吧! ******************************** 辰时刚过,一队披麻带孝的出殡队伍接近了东门,队伍中间是一辆马拉的灵车,上面放着一口漆得油亮的红木棺材,棺材上还搭着白布。赵炎一看,呦!这马车旁的不就是赵宝吗,怎么着?他真的要带那婊子千里回乡? 李三走上前拦住了他们,让他们照规定出示堞引。等查过了所有人之后,李三确定没有问题了,便点点头道:“行了,过去吧。” “等等!”这时何鸿说话了,“让他们把棺材打开!” 赵炎和李三都是一愣。莫非这老太监还对死婊子感兴趣?那赵公子听了,立刻爬在了那口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红木棺材上哭道:“香儿已经被吵得够烦了,你们还不放过她吗?!” “何公公,死人就不用查了吧?”李三有些不忍心。 “洒家的话没听见吗?把棺材打开!”何鸿双眼一瞪,虽然说话的声音不是很大,可眼中的精光把李三吓了一跳。他心里直嘀咕:好家伙!这宫里呆了几十年的太监就是不一样,居然比他爹还吓人。没办法,他只好拼命把那赵公子从棺材上拽开,又叫上几个人,用刀把棺材厚重的盖子撬开。 李三好奇地想望里瞥了一眼,看见一个容貌秀丽的女人的尸体,双手合握,放在胸前。那何鸿走到跟前,探下身去,仔细看那棺木中的女人。光看还嫌不够,还伸手在这里掐掐,那里捏捏。鼓捣了好半天才直起腰来。李三只觉得自己的脊梁骨直冒凉气,心中暗想,太监的爱好可真是恶心! 何鸿黑着脸,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把双手细细地擦了一遍,然后把那帕子扔在了地上:“让他们过吧!” 刘宝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手都有点儿发颤。李三同情地拍拍他道:“算了兄弟,谁让你走的不是时候呢。来来,我们帮你把棺材盖好。” “谢谢这位军爷!”刘宝睁着哭得红通通双眼道,“劳烦你们了,盖的时候轻着些,别惊了香儿就好。” 李三和其他弟兄把棺盖盖好后,叹息着目送着这个痴情男子带着殡葬队缓缓离开了东城门。回头看看那何总管依然臭的可以的脸色,自己的气也不打一处来:今天真是有的熬了!想到这里,狠狠的跺了一下脚,正好踩到了何鸿扔的那块手绢,心里一阵恶心,抄起一脚就把它踢了出去。那白色的丝绢在空中飘了飘,恰好此刻吹来了一阵风,把它带出了城门,那白绢在空中飘荡着,仿佛是只美丽的鸟儿,动作优雅地向着远方飞翔…… 梦落繁花—蓝雪 第六卷 北望江山人断肠 路上行人欲断魂 章节字数:6393 更新时间:07-08-04 00:16 碧玉睁开眼,愣了一会儿,就猛得坐了起来。她现在所在的房间,布置很朴素,看着也有些眼熟。 “醒了?觉得怎么样,好些没有?”碧玉惊惶的抬头看到说话之人时,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她立刻翻身下床,抓住他的袖子急道:“公子,快!阿来不是好人!我怕娘娘会出什么事……” “你刚醒,身子虚的很,先喝点药吧。”蓝子轩把碧玉的手从袖子上拉下来。正在这时,阿来从外面走了进来。子轩皱眉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一路跟过去吗?” “今日不同往日,阿来十分担心大人的安危。”阿来面无表情地说,“况且,如今阿来跟与不跟,没什么分别。” 子轩叹了口气,因为他知道,阿来说的是实话。 “阿来,你…!”碧玉一看到他进来,就惊慌不已。 “他下手重了些,不过你没什么大碍。放心,没事。”虽然篮子轩是在安慰碧玉,可这话听在碧玉的耳中,仿佛变成了魔音。她先是有些茫然地看了看他,接着,眼神中的恐惧越来越浓:“公,公子,你,是你……为什么?!” 子轩想扶起碧玉,她虽然身子在微微发抖,却仍然敏捷地躲开了他的手。 子轩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起来,而阿来此时身形一晃,站在了碧玉身后,右手离她的天灵盖只一寸距离,一切,蓄势待发。他怎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刚才他已经在大人的眼中,看到了明显的杀意。可子轩突然抬了抬眉头,示意阿来退下。阿来轻点了一下头,收手退后。 这前后不过眨眼间的工夫,碧玉已经在生死之间转了一圈儿了,只是她自己还没察觉而已。她依然紧张提防地看着篮子轩。后者早已敛去了刚才外露的杀意,温和地一笑:“你先坐下。我正好有些东西要给你看。” 碧玉迟疑了一会儿,这才战战兢兢地扶着桌沿坐下。她看见子轩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件东西,随着几声“叮当”响过,一个银质的长命锁出现在她眼前。这是一个样式简单的银质的长命锁,叮当声是从上面坠着的几个小铃铛,互相碰撞而发出的。 房间里一阵静默,子轩满意地看见碧玉虽然力持镇静,可她脸上的血色在见到眼前的东西的那一刹那,就退得无影无踪。 “我想,这是你家的东西,”他微笑着把长命锁放在她面前,“现在物归原主。” 碧玉伸手想去拿眼前的东西,可她双手都抖得太厉害,抓了两次才把它抓在手里:“公、公子…” “罗姑娘,伺候了雪儿这么长时间,你辛苦了。”子轩倒了杯茶,举起来轻抿了一口。他刚放下茶杯,碧玉已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她两手抓着长命锁,上前一步,走到子轩面前,然后一下子就跪了下来,颤声道:“求公子看在奴婢多年来对小姐忠心耿耿的份上,指点奴婢弟弟的下落。” 子轩并不着急,等了一会儿,才弯腰搀起已经泪流满面的碧玉:“你和他已经失散多年,若想马上见面也是不容易。不过我确实有些他的消息。”他的温和地看着眼前碧玉,她半垂着脸,双手将那长命锁紧紧握在胸前,压抑着的哽咽声不停传来。 “只要你听话,我自然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他的声音,很柔和。 碧玉轻轻点头,泪水不停地滴落在衣衫上:“公子有命,奴婢不敢不从。只是,”她抬起头,用一只手抓住篮子轩的衣摆,近乎绝望地说:“公子,娘娘是你唯一的妹妹啊!你不能……” “你管得太多了!而且,雪儿她也不会有事的!”子轩猛一甩袖子,摔开碧玉的手,语气有些粗暴且不耐烦。他转身对阿来说:“看好她!”然后便快步走了出去。 正是春天的晌午,温暖的阳光洒在人身上,舒服无比,可子轩却觉得今天的阳光,太刺眼。 “备轿,即刻进宫!” *********************************** “没找到?”穆容成正低着头批折子。 何鸿心惊胆战地抬眼看了看皇上,咽了口唾沫才道:“奴,奴才们在京州城四门没日没夜地守了三天,一无、一无所获。”话音越来越小。 一声清脆的“噼啪”声突然响起,顿时把何鸿吓得一哆嗦。原来是穆容成把手里的玉笔杆捏断了。何鸿看见皇上虽然没抬头,可额角的青筋,却突突地跳个不停。 没找到!没找到!!没找到!!!已经把京州城和周边一百里搜了三遍了,就算是只蚂蚁,也该翻出来了,如今却没有一点儿蓝雪的消息!穆容成把手里的断笔狠狠地扔在地上。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缩得紧紧的,而胸前仿佛被堵了一个巨大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把窗户都打开!”这夹杂着怒气的命令,把宫人们吓得动作比平常快了三倍。窗户全开了,穆容成站起来,在尚书房里来回的走,却仍然觉得气闷难耐。 “庄子那边如何?”沉默了好久,穆容成才开口问。他的声音低沉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激动的痕迹。 “奴才已经封锁了全庄,所有人等没有允许,一律不许外出。”何鸿立刻上前答道,“与奴才一同派往四城门的小太监都是奴才的手下,很长可靠,皇上尽可放心。” 穆容成低头看着何鸿:“若让朕知道有任何人走露风声,你就回去把脖子洗干净吧!” “是!奴才遵旨!”这阴森森的话,吓得何鸿把弓着的腰又压低了三寸,身上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衫。 “皇上,严左相和蓝大人正在殿外候旨。”正在这时,小太监进来传报。 *********************************** 严柏涛与蓝子轩几乎是同时抵达尚书房的。蓝子轩见到严柏涛时,先行一礼:“严相近日可好?” “老了,还是老了!天气稍微阴湿些,我这关节就隐隐作痛。这以后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啊。” 严柏涛笑着和蓝子轩聊天,顺便细细地打量了他一下。 严柏涛知道清明节那天,蓝贵妃在回悠隐庄的路上,遇到不明身份的歹徒的袭击。所以最近这几天御林军频频出动,临检京州城里城外的治安。可是据他听到的秘密传说,蓝妃娘娘在遭到袭击后就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过这消息的来源和准确性难以确定。严柏涛其实也很想知道事情真相究竟如何,但那蓝雪自从分娩之后,就一直在行宫修养,所以能够探听到她的消息的人很少,严柏涛顶多能打听到一个传言而已。 他想,若是真有其事,早该闹得沸沸扬扬了,毕竟那可是贵妃被劫,能不惊天动地? 可如今蓝子轩的举手投足之间,与平常毫无差异。另外,今天早晨,连四城的戒严都已经取消了,只多留了些御林军在京州城外巡逻而已。严柏涛心中不免狐疑,莫非他所听说的,真的只是个传言? “圣上有旨,宣严左相与蓝大人进殿议事!”随着小太监的唱诺,严柏涛和蓝子轩同时肃立起来,整了整朝服官帽,举步进了尚书房。 进殿后,严柏涛看见穆容成脸色微有些阴沉,他正站在窗前,目光似乎专注的投放在窗外花园的景致中。 “北辽送来的国书,你们看没有?”等二人行礼已毕,穆容成拿起一卷黄色绢布问道。 “回皇上,臣等都已看过。” “说说看。”穆容成坐回龙椅,示意他们各抒己见。 “皇上,郎星翰继位以后,北辽在冻马河的驻兵,只增未减。” 严柏涛率先说道,“北辽如今又提出重议国界,此举极为可疑,颇有挑衅之嫌。臣以为……” “皇上,”蓝子轩上前一步,打断了严柏涛的话,“当初北辽易主,颇费了些周折,郎星翰增兵边防,有很大可能是防止内乱。至于重议国界之事,臣看那国书措辞甚为委婉客气,似乎并无挑衅之意,应纯属就事论事而已。如果我们在军事上贸然行动,恐怕会弄巧成拙,聪明反被聪明误。” 听了这话,尤其是最后那半句,严柏涛心里自然不快。如今蓝子轩是名副其实的国舅爷,虽然皇上从不放任外戚抵掌大权,但也不会让朝中任何一党有机会独揽权势。而且蓝子轩颇有才干,虽然他的官阶比自己低,但皇上一直让他参与尚书房议事,就表示了对他的重视。现在朝中甚至有人在背后称蓝子轩为“暗宰相”。严柏涛老谋深算,他深知穆容成忌讳的是什么,所以在朝中讨论政事时,他一向表现得非常大度。但蓝子轩今天的话,有些太不给他面子了。他可以不在意什么“暗宰相”,可蓝子轩在皇上跟前这样驳斥他的政见还是第一次,他若不做些什么,以后那小子不是要明目张胆地把他踩在脚下?严柏涛心里冷笑,今天就让你看清楚,皇上究竟更看重谁的意见。他表面上自然是不显山、不露水,毫无芥蒂地说:“蓝大人的提议也很有道理,如此说来,倒是老臣有些小肚鸡肠了。” “严相说哪里话,你的经验远比在下丰富,况且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尤其对那些蛮夷之邦,多留心些总没坏处。”蓝子轩一脸谦逊的笑容。 “但对于北辽,蓝大人可比老朽熟悉得多。” 严柏涛也笑,笑得有些狡猾,“你曾数次前往幽州,去年还做为巡按使,监督前线的军备。这次两国商讨国界之事更为重大,出使人选当然是非蓝大人莫属了。” 子轩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坦然道:“国之所需,蓝某自然义不容辞。” 穆容成冷眼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唇枪舌战,并不插话,只是又展开北辽送来的的国书又看了一遍,等他们说完了,他把国书合上放在一旁:“严相之意,也甚合朕意。这次怕是又要有劳蓝卿家一次了。”穆容成的声音低沉有力,“不过这次两国会面,事关重大,朕再派中郎将汪涵做你的副使随行,你看如何?” “皇上如此为臣着想,臣感激不尽,此行自当竭尽全力,以报圣恩。”子轩朗声说道,“不过,听说贵妃娘娘最近身体不适,臣此次前往幽州,可能时日不短,所以想在离开京州之前见她一面。” 穆容成不动声色地看着站在下面的神态自若的蓝子轩:“你务须操心,雪儿前些日子受了些风寒,她只是需要静养。有什么事情,朕可以代你转告她。” 如果穆容成能让蓝子轩此刻抬起头来的话,必定能从他的眼中看到一层淡淡的嘲讽。“没什么,臣也只是想嘱咐她多注意身体罢了。既然如此,臣收拾好行装,尽快动身。” ******************************** 我和他为了给孩子取名的事情,吵了一架。不,确切的说,是我一直在嚷嚷,而他只是很无奈地试图说服我。因为我把儿子叫大毛,女儿叫小毛,我觉得这两个名字很可爱,他却认为即使是作为乳名,这也有损皇家的脸面。对于我这个从民主社会飞来的灵魂,当然对这种理由嗤之以鼻,所以我为我的名字据理力争。最后我们达成协议,我叫我想叫的名字,他取他想取的名字,互不干涉。不过现在为止,两个小家伙仍然只对我的声音有反映,这又给了我机会经常嘲讽他。当然,说话要注意尺度,要不然倒霉就肯定是我。 其实我和他能谈论的话题不多。当初陪他批奏折,不过是出于特别的目的。现在那目的没有了,对这种枯燥的工作自然更是没兴趣。常常边听着他讲那些国家大事,边打瞌睡。 后来,我发现西面花园中有一棵苍天古树,特别适合栓上摇椅。记得当时真是为自己的创意惊喜非常。派人照我说的样子做出来以后,只要天气好,我就坐到那上面晃荡着发呆。 他问我,那东西晃来晃去的,不觉得头晕吗?我笑,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于是,那摇椅就从单人的变成了双人的。 天气渐渐转暖的时候,我在园子里逗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他问我在看什么,我说,我要感觉春天接近的脚步。他的目光很有些不以为然,可渐渐地,他陪我在摇椅上晃悠的时间越来越多。而 “听国事,打瞌睡”的阵地,也从书房里转移到了花园的摇椅上。 比起跟他聊天,我更喜欢这样,靠在他肩膀上,听他的低沉的声音在胸腔里的回音,那感觉,很温暖,很安全。又或者,我会直接枕着他的大腿睡觉。这个时候他也不再说话,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阵阵鸟鸣和树叶在微风中摇曳的声音。摇椅轻轻地晃啊晃,阳光在脸上扫来扫去,而他,就在我身边。 “真的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他曾这样问我,目光专注地搜索着我脸上每一个细节。 “以前,好事多还是坏事多?”我问他。 他非常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才道:“应该是坏事多一些。”语气中,混合着一丝歉然。 “那忘了,有什么不好?人生得意需尽欢,何必忧愁生华发。” 我笑,像八爪鱼一样靠在他身上,念叨着自己改装过的古诗,“我只想快乐得过些日子,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把我揽在怀里,摇椅晃个不停,而他的声音是如此的柔软,“只要你喜欢,什么都可以。朕只希望,每天都能看到你这么灿烂的笑容。” “天天都看,你不烦吗?”说话的同时,我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这不是他用的龙涎香,而是一种很重的香料味道。抬头想问他,却惊恐地发现,眼前什么都没有! “容成?容成!!”我大叫,可除了一直在晃的摇椅,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周围花园里的景物变得越来越模糊,仿佛下了很重的雾。我想从摇椅上下来,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而那呛鼻的香味越来越浓,其中还参杂着私有若无的,腐臭的味道。 正在不知所措之时,耳边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好像是木制的车轱辘不停地在地面碾过的声音。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都看不见?…… “咱们什么时候歇脚?” “前面就到凉州了,那里有公子的人接应我们。” 是谁,是谁在说话?…… “那这女人怎么办?” “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是。难道你还想一直带着具尸首赶路?已经走了这么多天,不会有问题了。” 尸首,什么尸首?…… “该让她出来透透气了。这么闷着,我只怕她会出事。”这是个女人的声音 “下面钻了好几个透气孔,不会憋着她。” “她可是公子要的人,出了半点差错,你我都担不起!”她似乎有些生气。 “姑奶奶,就是因为知道担不起,所以大伙儿才这么没日没夜的走。” “你们这些汉子还需要吃喝拉撒呢!何况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女人?!不是说也要让她自己出来走的吗?现在该是时候了吧?” “大家停吧。今天就在这里歇一宿。”一个浑厚些的声音响起,“你们几个跟我到周围守上半夜,剩下的人换下半夜。” ……他们在说什么?…… 我听见木头搓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一股凉风,卷着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有一只温暖却有些粗糙的手,在摸我的脸。 “蓝雪,醒醒,醒醒!你得起来吃点儿东西!” 这个女人的声音,很耳熟…… “她怎么不动?会不会药下得太重了?” 有人在摸我的脉搏。 “应该没什么大碍,可能睡得沉了些。我来弄醒她。” “姓郭的!你下手轻着点儿……” 可这句话还没喊完,我就觉得腰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啊!”我猛得睁开眼睛,大口的喘着气。 “你看,这不是醒了。嗓门这么大,肯定没事。” 我睁眼,看见自己周围站着一群披麻带孝的人,这时,其中一个抓住我的手:“蓝雪,你觉得怎么样,还好吗?” 我呆呆地看着她。只所以是“她”,是以为听声音,这是个女人,可她的打扮却是个长了两撇八字胡的瘦小男人。她拆下绑着头发的发带,又一下子丝掉嘴唇上的胡子。虽然她的脸还有些黑,但现在我终于看出她是谁了。 但是,但是,我虽然头还晕得很,脑中的某个部分,却清醒非常。我没忘记,我已经“忘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当然也应该包括她。所以我傻傻地开口问:“你是谁?” 梦落繁花—蓝雪 第六卷 北望江山人断肠 借问酒家何处有 章节字数:10217 更新时间:07-08-04 00:16 魏阳率领手下在京州城内城外,搜索了四五遍,他自问已经查过了任何一个可能的角落,却毫无线索。自从接到皇上的密旨,让他带领御林军搜寻贵妃的下落,他就再没睡过好觉。 蓝雪会被劫?会失踪?怎么可能?他一直以为她终于可以在圣上身边得到幸福,却没想到竟会发生如此惊天的变故! 时间一天天过去,魏阳却查不出任何头绪,他心中的忧急难以言表。他以为,京州城内外都没有蓝雪的踪迹,那皇上就应该下旨封锁一切通往外界的干道,严加搜查所有过往行人。可除了开始那几日京州城的戒严外,他没有再接到任何进一步的命令。而皇上又下旨,严禁他将事情泻露出去,甚至让他卸职在府修养。他本想尽快将此事告知子轩,让他想些对策,却惊闻他已被封为巡查使,在他忙着搜查四城时,就打点行装北上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再次来到天牢,询问那些当时护送蓝雪的侍卫。其实他早就将经过问了无数遍了:他们如何选了小路回庄,如何在树林中遭到埋伏,如何被细如牛毛的暗器击中后浑身麻痹。只有其中几个人中毒轻些的,与劫匪正面较量了几招,却也很快的败退下去。 而这一次,他把注意力放在了与那些劫匪过招的几人身上。他让他们仔细回想当时的情景,命令他们一招一式地把当时劫匪使用的武功招式演练出来,希望能从中找出蛛丝马迹。可他发现,那些劫匪所用的功夫很杂,各家各派的都有。看来他们早就想到,要避免别人从他们的武功中推测来历。此时,魏阳真觉得一筹莫展了。 “你们真的没有注意到任何特别的事情吗?”他恼怒无比地冲牢门后面的人吼道。 沉默了许久,其中一个叫张武的开口低声说:“将军,我晕过去之前,曾听见一个人吹哨,似乎是召唤他的坐骑。如果硬要找些特别的事情,我只能想起这个。” “怎么说?” “他吹的哨声很特别,声音长而尖锐,我以前从未听到我有人用这样的口哨召唤他的马。” 听了他的话,魏阳的脑中仿佛划过一道闪电。“你当然没有听过。”他喃喃自语,“因为你没有去过草原。只有长期生活在那里的人,才会用这样的长哨召回他的马。” ****************************************** 魏阳将所探听到的消息和他的怀疑,立刻回报给穆容成。 “就凭一个哨声,你就怀疑是北辽下的手,这未免太牵强了。” “臣明白,可这是臣唯一能找到的线索!皇上,现在哪怕是任何一个可以找到娘娘机会,都不能放过!”魏阳急声说完,渴求地看着不露声色地穆容成,“求皇上下旨,准许微臣带一召人马北上查访娘娘的下落!” 穆容成看了跪在下面的魏阳许久,才沉声道:“你知不知道此事关系着天启与北辽的两国关系?魏家世代从军,你在冬马河九死一生,北辽是什么情况,两国边界是什么情势,你难道不清楚吗?”他的声音越来越严厉,带着帝王不可抗拒的威严,“你要带人马北上?以什么名义?无凭无据就指责对方绑架了天启的贵妃?你知不知道只要朕发出派遣你的旨意,他们就立刻可以挥师南下!” 魏阳脸上冒出了冷汗,他听见穆容成站起身走到他旁边,字字诛心地说:“北辽狼子野心,对我朝的窥伺从未减过,所缺得不过是个借口。而你现在,是想帮着他们找朕讨要这个借口吗?” “皇上,臣之忠心,苍天可鉴!”他抬起头,无比坦然地看着面前的君王,“但是,若让臣眼睁睁地看着有找到娘娘的机会,而不去把握,臣誓难从命!” 穆容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情绪极其复杂,压抑、愤怒、悲凉、甚至是,嫉妒。最后他斩钉截铁地说:“魏将军这几天巡查四城,太过劳累,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的好。何鸿,送将军回府!” ***************************** “你真的不记得我?”她盯着我,一眨不眨。 我摇头,却没有力气说话。这已经她今晚问得第N遍了,我早就烦得不行,却还要装出一脸茫然和恐慌。早知如此,我宁愿让他们再把我放回棺材里。他们下的迷药,劲道很强,除了刚才被人刺了穴道惊醒后说了几个字,直到现在我都没力气再开口,身子软得像是没有骨头一样。 被扶出棺材后,我才看明白,虽然那整体看起来是一个棺材,可实际上下面有个隔层。香儿的尸首放在上面,她身下,薄薄的木板之下,就是被迷晕了的我。怪不得我会闻到强烈的香料味道,原来那是用来掩盖尸体腐烂所散发出的气味。虽然很恶心,但还是不由得感叹了一下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 仔细回想,我是从清明那天给爹上坟时开始失去记忆的。确切点儿,从上香之后,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了。估计是那香有问题。我被子轩卖了吗?应该是吧。他要勾结北辽,背叛天启吗?为什么?为名,为利,为权?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反正他是把我给卖了。在他心里,我永远就是个实现目的工具而已。想通了这一点,我的心里没有丝毫的愤怒,只有一片麻木和空白。 凭子轩的本事,容成肯定不会发现我的失踪与他有关。那容成在干什么?是否在心急如焚地派人到处搜寻我的下落?可现在我已经在离京州城这么远的地方,说明他们已经成功地躲过了官方的搜捕。容成会不会通令全国?不,以他的个性,此事只会低调处理。首先,我的身份是贵妃,突然失踪这已经是骇人听闻的事情,如果宣扬地人尽皆知,皇家就会成为全国的笑柄,人民更可能会对皇家的权威失去信心。其次,我推测,这次他们劫持我,做得非常隐秘,而且动作迅速,如何带我离开也肯定是经过周密策划的。若是朝廷大张旗鼓地的寻找我,只能让他们更加警惕,藏得更好。还不如暗中撒网,这样说不定他们能在风平浪静中露出些马脚来。这些既然我能想到,容成也能想到,只是不知道他具体会如何做了。 我躺在火堆旁,身上盖了件袍子。现在已经是半夜了,我却毫无睡意,仰面看着天上的繁星发呆。因为经常头疼失眠,我渐渐养成了靠着他睡觉的习惯,结果,几乎每天早上都是在他怀里醒过来。没办法,谁让我只有闻着他身上的特有的香味儿才能睡着呢。这样不仅能治疗失眠,而且冬天的时候还是最好的天然暖炉。不知道会不会因此,他晚上会睡不好。没问过他,现在也不用问了,将来呢,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问。 没有妈妈的晚安Kiss,大毛和小毛能睡好吗?他会把他们接回宫里吧,总在山庄和皇宫两地跑来跑去,太不方便。再考虑到安全问题,还是带他们回宫最好。他会不会替我亲亲他们呢?不太可能,顶多抱一抱吧,毕竟好不容易才学会怎么抱孩子。我知道他是个很难表露感情的人,太长的时间把自己藏得太深,早就无法改变了。可我还是希望,他至少每天能去看看大毛和小毛,他们才刚刚开始不抵触他的怀抱,要是现在完全丢给奶妈,就前功尽弃了….. 眼前的群星变得越来越模糊。我努力不再让自己的脑海里出现他的名字,因为这会引起身体的连锁反应,尤其是在心脏部位。很疼,疼得像是得了病,我不由自主的蜷缩起了身子,把脸埋进了衣袍里。摸索着怀里随身所带的纹龙佩,眼中的热流无法自抑地奔涌而出。我只能拼命的咬着嘴唇,至少不让自己发出哽咽的声音。 “蓝姑娘,你冷吗?”身边响起脚步声,是她走到我近旁了。我摇了摇头,顺便在衣服上把眼泪擦干净。但没一会儿,她还是给我又添了一层。“虽说是春天了,可越往北地,天气越寒,这晚上更是冷得很。蓝姑娘,你那套蓝色的衣裙就该在这样的季节穿的。”她脸上带着怀念的神情,眼睛却仔细地打量我。我知道她说的是我刚到北辽时,换的第一套北辽的女子装束。哼,拐弯抹角地说话,就是想从中探查我对她所讲的事情,有什么特别的回应。我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看她。连容成我都瞒过了,你就更别想从我脸上琢磨出什么来! 她似乎没有感受到我的敌意,反而从袖中掏出条丝绢,轻擦我眼角刚才没蹭干净的泪痕:“你看你,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呢。”我迅速的扭头躲开她。她笑了笑,收起丝绢又道:“你早些睡,明天咱们还要早起赶路。不过你别担心,不会让你太劳累的。否则,将来要是公子爷知道你路上吃了苦,我们可都得遭殃。”我闭上了眼睛,转了个身,干脆不理她。她见我如此,也没再说什么,把火又添得旺了些,这才起身离开。 “这娘们儿不过皮相长得好些罢了。可咱们那里漂亮的女人有的是,真不明白公子爷为什么冒这么大的风险把她弄回去!”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在轻声议论。 “公子吩咐什么,你我就做什么,问那么多干什么。” “你们是才跟了公子不久的,当然不知道那女人和公子的渊源!”第三个声音插了进来,带着些知晓内情的炫耀,“至于说到她的厉害,嘿嘿,要是让她咬你一口,你就知道她有多厉害了。” “都给我闭嘴!现在轮到谁当值了?”一个口气严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咱们离老家可还远着呢!不提高警惕,当心把小命留在天启!” 话音落下,一时间再无声息,只听见火堆里木柴劈啪作响。我在心里恨恨地想,但愿你们都能把命留在天启,这里有的是风水宝地埋尸骨! 本以为自己会失眠一夜,却还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被推醒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今天虽然依然觉得四肢酸软,但总算可以自己起身走几步了。 “蓝姑娘,跟我来,你得换身衣服。”那女子要拉我到一旁的树林里去,我使劲抽回手。 “我已经嫁人了,不要再称呼我姑娘。”谢天谢地,我终于可以说话了。“我劝你们最好还是赶快把我送回去,这样我或许还能请皇上网开一……”忽然觉得背后被人不轻不重的点了几下。很明显,我被点了哑穴,因为我又说不出话来了。 “丽莎,不用与她多费唇舌,她记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只跟公子爷有关,咱们只要负责把她完好无损的带回去就是了。”背后就是昨夜警告众人的那个声音,冷冷的。 我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如果可以,我真想忘记那些家伙的嘴脸,可为什么我偏偏什么都记得那么清楚,连小喽罗也没放过。郭怀安,你给我记住,以后再敢碰我,早晚有一天我把你的手剁下来! 他对双眼冒火的我熟视无睹,转身招呼众人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郭护卫也是为咱们的安全着想。”丽莎柔声道,“你若不喜欢我叫你姑娘,那我叫你夫人就是了。” 半个时辰之后,我身上的宫装被换成了一套农家的粗布衣裳,纹龙佩也被拿走了。之后,丽莎又在我的脸上左涂右抹,也不知道她把我化妆成了什么模样。我只见到她与郭怀安也都打扮成庄稼人的样子。本以为打扮成殡葬队的所有人都会一同上路,却没想到最后只有我们三个,其他人依然一身缟素,带着那口里面只剩下真正的尸首的棺材,和我们分道扬镳了。而郭怀安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辆简陋的马车,我们三人就这么上路了。不知是否暗中还有人与我们同行,但至少表面上只有我们三个人。 ******************************************** 我想,先暂时忍气吞声。此去北辽,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之后的路还长的很,总会让我找的契机脱身。一路上,丽莎与我同吃、同住、同睡,即使是上茅厕也是与我一起。在客栈的铜镜里,我也看到了自己已经被她打扮的面目全非:唇角一颗豆大的黑痔,面色暗黄,而且脸上从右额角到左颊,是一大片青色胎记,画得及其逼真,而且这不知道是什么颜料,用水一点也洗不下去。其实这些都不是问题,我早有心理准备,即使他们把我如此打扮,我也一样要找机会逃跑,而摆脱她虽不容易,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最终阻碍我脱身计划的致命因素是:我虽然可以行动,可走不了两步就会累得气喘吁吁,而且特别容易困倦,一天倒有一多半的时间是在昏睡。 原本猜想是他们在我的饮食里下了什么药,才让我如此萎靡不振。于是我想把吃过的东西吐出来,可丽莎时刻陪在身旁,我清醒的时间又如此短暂,根本没办法做到此事。我便又想逐渐减少食量,以此来减少可能吸收的药量。结果才三天时间,郭怀安就看出了我的企图,他讥讽地告诉我:“我们只在抓住你时给你下过一次药。这药能保证至少一个月的时间里,你除了睡觉吃饭,其他的什么也干不了。所以你还是不要浪费心机了,饿坏了只是自己难受而已。” 而我除了怒视他以外,连话都说不了——他们自从上路后,就再也没有解开我的哑穴。 我们三人一直都是大摇大摆的走官道,而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流逝,渐渐的,我再也没有了原先的镇定。说不出话、行动迟缓,外加容貌丑陋、贫民打扮,这一路上根本没有人注意我,我也做不了任何可以引起其他人注意的事情。我自己逃跑的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而被他人营救的可能似乎也遥不可见。 我开始猜测穆容成究竟会如何处理我的失踪,他不可能什么都没做,可为什么这一路上,我没看到所经过的任何一个州府有警戒的样子?连官府的寻人告示之类都没有。我反复安慰自己,他知道搜寻我的下落一定要低调,不能打草惊蛇。可这也低调得太过了吧?一路上从没在哪个茶馆酒肆听到过特别的传闻,百姓的日子歌舞升平,真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弄得我偶尔在意识迷糊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真的就是个北上探亲的农妇了。 怎么会这样?宫里出了什么变故吗?莫非有人借故阻挠他寻找我?不会的,他是一国之君,他的妃子、他两个刚出生的孩子的母亲失踪了,没有人有理由从中作梗,阻挠他寻找我。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他没查出我的失踪是与北辽有关,所以这一路北上才如此风平浪静。 其实脑海中还闪过其他的念头,其中最可怕的一个,我始终压抑着自己不再去想它。那个想法太荒诞了,那个怀疑太离谱,根本不可能。对,不可能!我的被劫只与该死的蓝子轩有关,容成一定与我一样,对这突然的变故始料未及,一定是的,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 以前只觉得从京州到边境的道路是多么漫长,而现在我多么希望这条路可以遥遥无期地走下去。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今天已经走到幽州地界了,顶多再有一天路程,就可以通过过冻马河的管道,直达北辽。现在我和丽莎他们二人坐在一家酒楼里吃饭,我当然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不知道郭怀安是不是遵循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所在”的原理,这一路上,根本就没有小心翼翼过,不管是住店还是吃饭,都找的是人最多,最大众的地方。像现在,我们就坐在人声鼎沸的大堂里。丽莎与我并排,而郭则坐在我对面。从他那个角度,应该可以看到整个酒楼的情况,而我只能看着他背后,窗口外熙来攘往的人流发呆。 忽然,一个男人的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那个高大的身影非常眼熟,他牵着马从对街走过来,抬头看了看眼前酒楼的招牌,正好走过我的窗前。虽然只有一眼,可我却立刻认了出来。天!那竟是魏阳!! 我的心狂跳个不停,他现在不是担任着御林军统领的职位吗?怎么会单枪匹马地到幽州来? 不过,不管他为什么来这里,能看见自己人已经让我欣喜若狂了!怕自己脸上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让郭怀安看到,我连忙低下头拿起筷子,而心里在拼命的喊:求你了,一定要到这里来! 因为我坐的位置,看不到门口的情况,大堂里又吵得很,根本听不见有什么人进来。我只能祈祷魏阳真能选在这个酒楼吃饭。这时,忽然听见有伙计吆喝了一声:“客官,楼上雅座有空,您请上楼!” 我心中大惊,莫不是他真的进了这里,却要上楼用餐?若真是如此,难道我就要这么轻易地与他错过?不行!我拉了拉丽莎的袖子,冲她比划了一下。 “你要去茅厕?” 我使劲点头。 “好,我陪你去。”她说着就要起身 “不用了,待会儿在路上随便找个林子野地解决吧。”郭怀安不动声色地说完,把饭钱放在桌上,“我们走。” 我站起身,转头一看,魏阳果然站在门口的柜台那里。他大概是要住店,正在掌柜的住客薄上登记。真该死!魏阳曾被北辽俘虏过,郭怀安以前肯定也见过他,所以他才这么急着要带我离开这里。 我尽量放慢脚步,却又不能停下,只能磨磨蹭蹭地往门口走。这时魏阳已经放下了笔,回身正好看见我们那一桌空了出来,于是示意小二他要去那里吃饭。 我与他只差两步的距离,可他的目光根本就没扫到我身上!怎么办?我急得都出了汗! 见他拎着包裹和佩剑,就要从我身旁走过时,我脚下一个趔趄,然后就使劲儿往地上摔去。丽莎正扶着我,没料到我突然倒了下去,一时也没扶住我。可我还是没能如愿以偿,因为郭怀安这个可恶的家伙稳稳地拉住了我。“大嫂身子虚弱,要千万小心。”他皮笑肉不笑地说。 就这么会儿功夫,魏阳已经从我身旁擦肩而过。我真恨不得把姓郭的那张脸皮撕掉! 郭怀安对丽莎使了个脸色,两人就架着我快步往外走。我拼命回头,绝望的看了魏阳最后一眼,正碰上他微皱着眉头打量我的目光。可也就如此而已了,因为下一秒,我已经被他们带出酒楼,推进了马车。马车立刻就上路了,我在车里扒开窗口的帘子,只看到了刚才我们吃饭的酒楼招牌,一闪而过。 ************************************ 魏阳微服私自离开京州后,一路快马加鞭直奔幽州。他没有任何其他线索,不可能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到蓝雪。他想,如果真是北辽之人劫走蓝雪,那必是要回到北辽,而回去最快捷,最方便的路,就是走幽州、过冬马河。如今朝廷没有下任何的通缉令,一切风平浪静,那么他们就很有可能乔装改扮,直取这条最便捷的道路回国。经过反复衡量,他决定干脆直接北上。在孤身上路之前,他又放了几只信鸽给魏家在幽州前线关系紧密的将官。事情不能明说,只嘱咐他们多留心形迹可疑的女子。而他沿途也一直警惕地搜寻,却始终一无所获。 这天,魏阳已经到了幽州地界。他一路上都是选择人最多的地方投宿吃饭,因为想着或许能从三教九流地口中探听到有用的消息。这次也是如此,他牵马在街上挑了一家最热闹的酒楼走了进去。 在掌柜处填写完名字,他转身正好看到一张刚空出的桌子,便走了过去。他看见了对面走来的一男两女,其中一个脸上长有青痔的妇人,似乎身体很不好,由身旁的女子搀扶着,慢慢往外走。他心里正盘算着要拜访的将官,并没有再多留意他们,直到那几个人与他擦肩而过时,他的心里忽然一跳。让他诧异的并不是那个妇人摔倒了,而是他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这香味很淡,但在这酒气熏天的酒肆之中反而被衬得更加明显。在他仅有的几次接近蓝雪的机会中,他牢牢地记住了这种让他魂牵梦萦这味道,而世上绝无第二个女子拥有这相同的香味,他永远也忘不了! 他抬头,正看见那丑陋的妇人被一男一女半扶半架着走出酒楼,而那妇人正拼命的回望他。虽只是短短的惊鸿一瞥,他还是看见了她的目光,充满了恐惧、焦急、绝望,还有他所熟悉的清澈与美丽。 ************************** 我真的就这么被送到北辽了吗?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我在马车里只想拼命的尖叫。为什么没有人能发现我?!我不相信郭怀安他们真的能把劫持干的天衣无缝!我怎么会落得今天这步田地?!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会遭到如此骨肉分离的报应?! “夫人……”丽莎见我的脸色一阵青白,轻拉住我的袖子。我挥起手掌,用尽全身力气打了她一巴掌。我知道这是在撒气,算账应该算到她背后的正主身上,可我真的快要被逼疯了,再没有一个发泄的途径,我可能真的要神经失常了。 丽莎的脸上很快浮起一个五指印,她被我抽得一时愣住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脸来冷冷得看着我说:“马上就到北辽了。等夫人见到公子,别忘了告诉他,这一路上我们这些下人是如何周到的伺候您的。” 我靠在车壁上微喘,却并不理她。刚才那一下确实不轻,用劲了我全身的力气。但我一点也不可怜她。把我抓到这里,就赏你一巴掌,实在太少了! 马车一路向北,毫无障碍地通过了天启在幽州与冻马河交界处所设的关卡,然后就沿着穿过冻马河的官道飞奔。照这个速度跑下去,不出半日,我就再也见不到天启了!就再我不知第几次地撩起窗帘向外张望时,我听见一个熟悉地声音在后面喊着:“前面的马车,快停下!” 是魏阳!他发现我了,所以追了上来?我立刻就想推开车厢后面的门,却被丽莎一把按躺在了车里:“好好呆着别动!”她低声警告,同时死死的压住我的四肢,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圈麻绳,把我的手脚都绑了起来。我本就虚弱无力,现在更是根本无法反抗。现在我还真想再咬一次别人的脖子,可我根本就没机会碰到她。 郭怀安把马车驾得飞快,但魏阳的马脚程更好,我听见马蹄声渐渐的越来越近,最后和我坐的马车并排了。车帘不断地被风卷着飘起来,我已经看见了魏阳的身影在马车右边前后徘徊!我兴奋得心跳如鼓,这一路上都没看到有什么人与我们同行,或许真的只有郭怀安与丽莎押着我北上,或许这一次我真能被救出去! “别做梦了,公子已经做了周密的安排,就算我们死了,你也会活着到北辽!”丽莎咬牙狠声道。 正在这时,我听见一阵兵器碰撞发出的声音。他们交手了!我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却被捆得动不了地方。 “丽莎!出来驾车!”郭怀安在前面一声断喝,丽莎应声从车里钻了出去。 打斗声,喊叫声,马的嘶鸣声,兵器叮当作响声,不停的在我耳边回响。我努力想坐起来,奈何这时候马车颠簸得太厉害,把我摔得在车里翻来滚去,连躺都躺不住,更别提坐了。最后我只能面冲着车后门,仰面朝天得躺着。 突然,右肩的前方,向下塌了下去!怎么回事?我努力扭头向前面看去,似乎是车辕右边与马车连接的地方被砍断了,可马车仍然被带着向前飞奔。 好,最好都砍断,这样我就能从车里滚出去了!才想到这里,就觉得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衣领,把我从车里拽了出来。拽我出来的是丽莎,而郭怀安正骑在前面的马上和魏阳过招。正在两个人打得是难分难解之时,一阵呜咽得号角声传来,远远的,我看见对面一片烟尘四起,其中隐约浮现着黑盔黑甲的身影。我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因为,那是北辽骑兵的装束! 这冻马河是两国交界的空白地带,天启和北辽早有不成文的默契,将此地划为两国军队进退的缓冲地带。所以不管是天启还是北辽的军队,只要活动范围是在冻马河上,就不算侵犯对方国界。如果魏阳现在不能把我救走,那除非天启也派兵过来,否则他不但帮不了我,反而有可能命丧此地! 魏阳也看见了对面的情形,手里的剑出招更加猛烈凶狠,可郭怀安也是伸手非凡,即使马车已经塌了一角,他仍然防得滴水不露。而这时,我已经听见了弓箭飞来时带起的呼啸声。先是零星的一两只箭,很快就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是向着魏阳的方向。魏阳即要与郭怀安争斗,又要躲避流箭,情势眼看着凶险非常。 对面的马蹄声仿佛奔雷一般,越来越近。不过眨眼的功夫,我就已经看见当先的一骑毛色如墨云般的黑马,朝着我们飞奔而来。那上面的男人没有穿盔甲,只着明黄色的战袍,头戴金冠,右手持弓,左手驾马。在我还看不清他的面貌的距离上,我看见他撒开缰绳,搭箭拉弓,对着我们这边射了过来。几乎与此同时,魏阳的马发出一声痛苦地嘶叫,原来是一只白色羽箭射进了它的眼睛。那马疼的两条前蹄抬起,整个身子直竖起来,把魏阳从马上掀了下去!就趁这个时候,我坐的马车把魏阳甩在了后面。 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魏阳身上,所以当突然被郭怀安抓住胳膊拉了起来时,根本没回过神来。 “你干什么?!”我张嘴无声的大喊。 “送你回去!”他大喊一声,双手把我抱了起来,然后用力向前抛了出去! 好像腾云驾雾一般地飞在空中,可转眼间我的身子就开始下落。一瞬间只觉的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可最后身子却被一双臂膀牢牢的接住。 一阵头晕目眩之后,我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马背之上。“蓝雪,欢迎回来。”带着热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回头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他微微皱了皱眉,伸手在我后背点了两下,这时我才终于喊出了最要紧的一句话:“别伤魏阳,放他回去!!” “故人难得重逢,你想要的见面礼就是这个?”他笑着把马缓缓的拉住,可他身后的骑兵却仍然如潮水般的朝魏阳包围了过去。 我看着他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你真的想给我见面礼,就把魏阳放了!” 他眼中闪烁着无尽的玩味,轻笑道:“那么,你都想起来了?不再是失忆娘娘了?” 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好久不见,宁王殿下一切安好?但是我想,现在我该三呼皇上万岁,才更合时宜。” 他大笑着,甩开手里马鞭。“啪”的一声,在空中响亮非常。紧接着号角又吹了起来,而此时北辽的骑兵,终于慢慢地开始退了回来。 梦落繁花—蓝雪 第六卷 北望江山人断肠 牧童遥指孤背山 章节字数:7990 更新时间:07-08-04 00:17 骑兵缓缓后退,却仍然在周围形成一个包围圈,全部战刀出鞘,虎视眈眈的盯着站在中央的魏阳。 “你答应我放了他?让他完好无损地回天启?”我静静地望着倒提着剑,同样凝视着我的他,嘴里却再一次向朗星翰确认。 身后轻笑了一声:“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落到我手里。放了他,还真有点舍不得。” 我猛地回头:“要是你敢伤他,我就立刻咬舌自尽!”说完立刻把舌头咬在门牙之间。朗星翰的手几乎是同一时刻掐住了我的下颚:“何必反应这么激烈,朕在跟你说笑呢,”他脸上仍然带着笑,“既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当然是还是选你了。” 我拍掉他的手:“多谢辽主对雪儿的抬举。请让我下去,在魏阳离开以前,我想与他话别几句。” 怕朗星翰怀疑,我又道:“你放心,现在这种情势,我是不会跑的,我一向贪生怕死。” “我既然能把你带到这里,就不会担心你能逃跑。”他翻身下马,然后把我抱了下来。我两脚落地后,他却没松开搂在我腰侧的手,低头靠近我细语道:“去吧,多说两句,毕竟,以后你们就没机会再见了。”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挣开他的手。骑兵自动让开一条通道,我快步穿了过去。 “雪儿,你没事吧?伤到哪里没有?”一走到魏阳近前,他立刻连声问。 “我没事。你呢?有没有受伤?”我也上下看了他两遍,还好,他只是满身尘土,外加些擦伤而已。 “没有,我也很好。”他说完这一句,我们二人便默默对望,一时再无言语。 冻马河一带本也是草原,但因为常年战乱而十分荒芜。此时正是春天,风大得很,卷起的沙尘,轻易的就迷了我的眼。我低下头用手指揉了揉,却只揉出了一滴泪水。再抬头时,正巧一阵狂风吹过,带走了我早已松散的头巾,包着的头发一下子在空中散开,被风吹得乱纷纷的。魏阳伸手沉默地帮我把头发拢到了胸前。 “怎么会单枪匹马的来找我?”还好,我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京州城内外都找不到你的踪迹。后来我从侍卫那里查到了一点线索,皇上他,”魏阳脸上的表情十分无奈而痛苦,他顿了顿,似乎在想该如何措辞,“我只是怀疑你的失踪与北辽有关,但没有任何确凿证据。皇上不能为了个猜疑,就下令兵。? 忽然觉得自己一直紧揪着的心,松了一点儿,心底关于容成的那个阴影,终于减淡了些。“我明白。他是我的夫君,我孩子的父亲,但他还是天启的一国之君,这个身份最重要。他要对千万的百姓负责。”我淡淡的说,可仍然掩不去语气中的一丝落寞。 魏阳也察觉到了,急忙道:“我回京后,立刻将此事上禀,皇上一定立刻出兵救你离开!” 看着眼前一脸焦急地想要安慰我的魏阳,我心想,谈何容易啊!先不说你一个人违旨离京的罪过,现在这里只有你我而已,又有谁能证明你真的已经查到我的下落?更何况我这个面目全非的样子,谁又能相信我就是蓝雪?到时候若是朝中政敌以“居心叵测,煽动两国战事”为由参你一本,你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脑子里盘算着这些,却不愿说出来伤了他的心,便郑重地对魏阳道:“魏大哥,你回去后,只将你在此找到我的事情,告诉皇上一人即可,其他人切不可透露半分,尤其是我大哥,知道吗?” 魏阳眼神中带着些疑惑,但仍然点头答应了。我叹了口气,今后命运如何,就要看穆容成如何打算了。虽然我明白的知道,像他那样的君王,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与敌国轻起战端,可我仍然悄悄地盼望他来救我,他会来的吧,总会有办法的…… “我曾发过誓,决不会让你再受被擒之苦,可如今居然眼睁睁地看着你落入虎口而毫无办法!”魏阳带着切齿的仇恨看了一眼远处的朗星翰,把手里的剑狠狠地插入地面。 我笑着拉住他的手:“至少你现在可以全身而退,这样总比咱们两人一同被擒要强得多。”继续鼓励他,“你也明白这是目前唯一的出路,对吗?只要我们都活着,就一定有希望!” 魏阳反握住我的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若是你当年肯嫁给我,或许如今便没有此祸事了。” 我的喉咙一时哽住了,不知该说什么。他脸上的风霜之色如此沉重,眉宇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哀愁。说这话时,他始终没有看我,只是把目光放在我们交握的双手上。我只觉得他的手,越握越紧。 我上前一步,环住了魏阳的肩膀。他的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随后他终于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我。我靠在他的颈侧,颤声轻道:“魏大哥,如果我爱的人是你,那该多好。” 他的双臂忽然用力,把我勒得喘不过气来,可这时刻很短,他很快就把我放开了,而刚才他的脸颊贴在我脖子的地方,已经一片濡湿。他没看我,低头把剑拔了出来,粗声粗气对后面的辽兵喊道:“给我一匹快马!” 北辽骑兵得到了朗星翰的首肯,立刻有一人下马,将其牵了过来。魏阳拉过缰绳,翻身上马就要走,我拦在马旁急声道:“你在这里等一下!”随后我跑回朗星翰身边:“我要跟在后面,直到看着他进入天启的边境,再和你回北辽!” 或许是我的声调过于严厉紧张,朗星翰有些不悦地皱眉道:“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我凭什么该相信你?心中不屑地想,嘴里却不敢说出来,只是把语气放缓:“我只是想送他一程罢了。” “你这一程,送得倒是长了些。”朗星翰的眼中流露出些嘲讽,他似乎看出我在想什么。本以为他接下来就会拒绝,却没想到他把手里的缰绳递到我面前:“要送,就骑逐云去送。” 我微微一愣,他却笑得随意:“逐云的脚程你也知道,回来的时候能快些。” 骑着朗星翰的马,身后又紧跟着黑压压地一片北辽的禁卫骑兵,我只能远远的跟在魏阳身后,毕竟,我不能因为护送他回去反而给他惹麻烦。心里恨恨地想,还以为那朗星翰真的有些坦荡了,结果派了这么多兵跟在我身后!其实他对我又何尝有过信任? “蓝小姐,天启边界已遥遥在望,皇上有命,到这里你就可以放心回去了。”身后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我抬头极目远眺,直到前面那个小小的身影逐渐融入了进入天启边界的人群之中,我才勒转马头:“回去吧。” ************************************** 何鸿领着小太监们站在尚书房后的小院子里。这里离后面的聚贤阁距离刚好,既能阻止闲杂人等靠近,又容易观察动静,在皇上召唤他去伺候的时候,他不至于听不到。而聚贤阁里面,一个身着灰布外袍,脸上风尘仆仆的男人,正跪在穆容成跟前。 “小人该死,未能尽职,以至于娘娘如今被擒,请皇上降罪!” 穆容成的目光中,压抑着翻腾的怒火,但当他开口时,却是无比地平静:“这是朕的疏忽,朕只嘱咐你盯紧蓝子轩而已,没想到他所做的,不过是清明祭祖而已。”他顿了顿,像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何况你既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也无从得知他们与蓝子轩的密谋内容,自然阻止不了此次意外。阿来,这么多年,你办事怎样、忠心如何,朕心里清楚,起来吧。” 窗外就是春暖花开,可这聚贤阁里却有些阴森,穆容成低沉的声音在昏暗的空间中回响:“你不是说已经派人追了上去?” 那男子站起身来,必恭必敬地答道:“是,虽然晚了一步,但他们并没有更换身份,所以很容易探得他们的下落。不过小人得到回报,说刘家出殡的队伍过了宁洲后,就少了两人。所以小人在去往北辽的所有通道上都安插了人手,只要是形迹可疑者,都不会逃过他们的视线。” “好,继续监视,有什么特别的情况,随时回报。没有朕的命令,切勿轻举妄动。”穆容成微皱着眉,“你手下盯住的形迹可疑之人,有多少?” “去北辽的大小道路一共五条,每条路上都有三、四人不等。” “阿来,你觉得,是什么原因,致使他们深入天启腹地,而我们却毫无察觉?”穆容成忽然换了个话题。 “依小人推测,他们必定在我国境内预先埋伏了奸细探子,否则不可能如此顺利。”阿来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朕也这么想。”穆容成淡淡的说,“你叫他们沿途记录下这些人路过的地方和遇到的人。凡是最后抵达北辽者,将曾与他们接触过的人,全部除掉。”他的口气,听起来似乎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只有将去执行这道旨意的人,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所以,阿来迟疑片刻,还是抬头问道:“若是问路于行人,或夜宿于民宅……” “朕说了,全部!” 穆容成眼神中的冰冷和残酷,让他不敢对视,所以他立刻低下了头,只竖起耳朵认真记下他阴沉的命令,“包括他们投宿的客栈,吃饭的酒肆,一个不留!明白了吗?” “是,小人遵旨!” “魏阳现在到哪里了?”沉默了一会儿,穆容成又问。 “小人最后收到的消息,魏将军是在宁州地界。按时间推算,现在他应该已经到了幽州。他似乎认准了娘娘的失踪与北辽有关,所以一路北上而去。小人有些担心,若是魏将军真的发现了娘娘的踪迹……” “你的任务就是暗中盯紧所有的线索,立刻回报给朕!”穆容成语调异常严厉,“若是魏阳真的发现了娘娘,要打要杀由他去,你们绝不能插手。”他冷冷地看着阿来,“若是对北辽泄露了你们的身份,朕也没有必要再留你们了!” “是,小人明白!” 何鸿看见聚贤阁的门开了,赶紧快步上前,跟在了走出来的穆容成身边。他打量了一下,见皇上的脸色阴鸷,心里就加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穆容成没有回尚书房,而是从后门出了文德殿,一路向听雨轩走去。何鸿明白皇上这是要去做什么,就一边紧跟着他越来越快的脚步,一边笑着说:“小皇子今天很乖,奶娘说他吃了奶,就一直东张西望的,精神好的很呢。”偷眼看了看,皇上的脸色果然好了些,他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到了听雨轩,穆容成一进屋,正看见一个宫女轻晃摇篮,里面的孩子正睡得香甜。而奶妈手里抱着另一个明黄色的襁褓轻摇着。 “朕来吧。”他招手免了她的礼,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他接了过来。那孩子最初有些皱眉撇嘴,可最后总算是没哭,嘬着手指,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乱转。何鸿见皇上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知道他心情好了,便凑上前道:“尚礼监已经准备好了今年祭天的东西,皇上什么过目一下,奴才也好知道有什么缺失……” “叫思蓝,穆司澜。”穆容成忽然开口,让何鸿听得摸不着头脑。 “恕奴才愚昧,皇上,您是说?” “宣宗正寺的孙大人,朕要将他们的名字改一改。”穆容成抱着那孩子,另一手的食指轻触他的面颊。那孩子笑着用小手抓住了他的手指,塞进嘴里咬住不放。穆容成禁不住莞尔一笑,轻声道:“以后,你就叫穆司澜了。喜欢这名字吗?” *************************************** 忽然睁开眼。刚才做了个恶梦,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醒过来却忘了梦的内容,只记得其中无限的恐惧。摸索着坐了起来,靠在车壁上,身子随着马车的行进轻轻地摇晃。这马车里面很大很舒适,车轱辘也都被厚厚的牛皮包住,所以颠簸很少。只是所有窗户都被钉死了,所以不论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我这里只有漆黑一片。 那天回到朗星翰身边时,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抓我。“你自己应该清楚原因,”他的脸上带着莫测高深的笑容,见我一脸的迷茫,他又道,“就算你现在不知道,总有一天你也会想起来。” 究竟是因为什么让他那么有把握?要是最后他得不到他想要的,我会有什么下场?其实想这些根本没有用,对我来说,如今的情势我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们一直在草原上赶路,偶尔几次放我从车厢中出来透透气时,我观察了一下北斗星的位置,才依稀知道这是一路向西北走。从我上了这马车以后,就再没见到朗星翰。本以为他冒了那么大的风险把我从天启偷过来,就算不知道他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但他总需要和同行吧?没想到他把我往这闷罐车里一扔,就再没露过面。丽莎依然随行伺候,可不论我如何诱导启发,她再没有对我开口说过一个字。这肯定也是朗星翰的命令。他在打什么主意?这是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心中充斥着无数的疑问,却无人可以解答。 “向北望,无穷天,孤背山峦卧如龙呦……孤背山,圣女峰,仙人指路路不通嘞……”隐隐约约地,我又听到了这歌声,腔调苍凉而有力,远远地回荡在草原上。这两天在路上,我总是听到这样似乎是北地歌谣的歌声,或许是沿途牧人的牧歌吧。也只有在这么广阔的环境里,才能唱出有这种味道的歌谣。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马车的车门猛得被打开,明亮的阳光立刻充斥了车厢的每一个角落。长期没有见过阳光,我一时间难以适应,只好用手捂住了双眼。 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若是与穆容成和蓝子轩比起来,他的手算是很粗糙了,应该是长期握马鞭、牵缰绳磨出来的。不知道是谁,但这只手的触感,让我非常不舒服。刚想站起身,就听到:“算了,你眼睛一时无法视物,还是别动了。”说着,他一把将我横着抱出了车厢。即使是闭着眼,我还是被强烈的阳光刺得双目疼痛,只好再用手捂住眼睛。等我双脚终于在地面上站稳后,我立刻退后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把手放下来。”耳中听见他的下一个命令。 “这阳光照眼,刺疼难忍,恕蓝雪难以从命。不过,还是要多谢你把我关在那闷罐马车里那么久,如此舒适的地方,蓝雪真是不甚感激”面对强权,我顶多也就能达到“非暴力不合作”的地步了。 朗星翰轻笑两声,拉下我的手,给我头上戴了个东西,感觉凉凉的,且正好遮住我的眼睛。“睁开眼吧,现在没事了。” 迟疑了一下,我睁眼,吃惊地发现眼前的景致全部变成了茶色。用手一摸,感觉蒙住我双眼的东西像是玻璃,用牛皮缠了做框和带子,像带眼罩一样绑在我脑后。“这是什么东西?”我非常惊讶,这个时代已经出现眼镜了? “这是用深色的水晶磨成薄片,做成的护目镜。你在暗处待久了,双眼难以见光,戴上这个会方便很多。” 视线里的朗星翰也笼罩在这暗淡的茶色之中,却并没有减少半分他身上的王者气势。不过,这种气质却让我有些反感。或许是因为在穆容成身边呆得久了,下意识里总觉得这种帝王的感觉,只应该属于那一个男人…… “舒服吗?带子是不是有些紧?”他的问话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见他伸手想看看我是否戴得束缚,我微微偏头,躲了开来:“你若大方一些,让我一路骑马跟着你们过来,不就省了这许多麻烦。我现在这个样子,莫非还能跑不成?”不咸不淡的把他顶了回去。他也没生气,很自然地收回手:“你们天启有个词,叫关心则乱。我就是太担心你的安全,所以才用了这么个笨法子。以你的冰雪聪明,应该明白的。”他的笑容未减,“让你受委屈了,我保证以后你会在这里过得很愉快。” 哼,担心?用提防才对,怕我记得路吗?这也防得太过了吧,难道我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突破军队的重重包围逃走吗? 你还有脸说让我过的愉快?只有和大毛小毛还有他们的老爹在一起,那才叫愉快! 这些想法当然只能用来腹诽。我不想再理他,转身向四周张望起来。我们现在是在一片连绵的山脉脚下。这里的草原一望无际,此刻又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各种不知名的野花,左一丛右一丛地盛开在草原上,仿佛是一片无垠的地毯上绣上了漂亮的图案。即使我带着茶色水晶的护目镜,依然能看出这里的景色真是美不胜收。 “向北望,无穷天,孤背山峦卧如龙呦……孤背山,圣女峰,仙人指路路不通嘞……” 又听到这歌谣了,我寻着声音望去,只见到远处有个身影,正挥着鞭子驱赶羊群,歌声似乎是从那里传来的。真是很好奇,于是我抬头问朗星翰:“这不是你们的民谣吧?否则应该是用你们北辽的语言才对吧?” “北辽也有天启的人居住,还有很多是祖祖辈辈都生长在这里的。这是他们世代传下来的歌谣,在放牧的时候会唱。” “为什么翻来覆去只唱两句话?后面应该还有吧?” 朗星翰眼神闪了闪,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眼中一闪而过。但他很快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歌谣不只这两句?” 他的问题也让我愣住了。是啊,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真是奇怪,可我就是觉得,这歌谣没有唱完。“感觉,就是感觉。而且,他们放牧的时间应该很长,总唱这么两句一样的,很容易烦的。”我呆了片刻,连忙解释。他肯定也看出了我说的牵强,但并没有驳斥我,反而说了一句让我更加莫名其妙的话:“或许以后你会知道那歌谣完整的内容。” 一时间真有些糊涂了,他在卖什么关子,怎么一直都这么神神秘秘的?心里不由得更添了一层谨慎,正想着该怎么应付他,一名骑兵飞马到了我们面前。他翻身下马,单腿跪地,用北辽语飞快地说了些什么。朗星翰回了两句,那骑兵就领命离开了。 又出了什么事?看见我警惕的目光,朗星翰忽然靠近我,同时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子,带着宠溺的口吻轻声说:“两年不见,如今你倒变成小刺猬了。”我一时没能躲开他的禄山之爪,心里懊悔得不行。脑中瞬间闪过了一些模糊的画面,那些曾在北辽度过的日子,那些我拼命想要忘记的往事。讨厌,不,应该说我真的很厌恶他碰我!强忍住想用袖子去擦他碰过的地方的冲动,我怒声问:“这就是你把我绑架的原因?想要只刺猬扎着玩儿吗?朗星翰,你说明白,究竟要我做什么?” 他见我怒火高涨,反而大笑起来,又朝身后打了个手势,立刻有士兵牵来两匹马,一匹是逐云,旁边是一匹棕红毛色的马,很漂亮,马上的鞍子、脚蹬、缰绳,都是簇新的。 “蓝雪,想不想见识一下北辽儿郎的围猎?”他说着,已经翻身上马。我仰头看到朗星翰眼中的挑衅,似乎在问,你敢跟来吗? 有什么不敢的?你想玩,好,我奉陪。我才不信,你把我弄到这里,就为了让我参观你们的狩猎活动!不过,既然你有兴致,我就客随主便。反正什么样的坏事我都经历过了,即使将来再有更倒霉的时候,我也有心理准备。我只抱着一个信念,只要咬牙坚持活下去,以后一定有机会离开这里!想到这里,我接过缰绳,拉了拉马鞍,然后左脚踩镫,一使劲就上了马。把缰绳在手中缠好,草原上的风,夹杂着草的清香迎面吹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我深吸一口气,在车了呆了那么长时间,也该好好舒缓一下筋骨了。 “蓝小姐,这是小的新绑的马鞭子,您用用,看合不合手。若不合适,回来后小得再重做。”刚才给我牵马的士兵把马鞭递给了我。 “汉话说的那么好,你是天启人?”很少见到北辽的普通士兵能说这么流利的汉语,我不由得低头问他。 “小的叫罗宝柱,是孤儿,从小在北辽长大,不过两边儿的话都会说。”罗宝柱憨厚笑了笑。他年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特地找了个会说汉话的,以后他就是你的马童了。宝柱,伺候好小姐的马!” “是,皇上放心,小的一定把蓝小姐的马养得膘肥体壮!” 罗宝柱声音响亮的回答。 我笑了笑:“宝柱,那就多谢你了。不过,我还有件事想麻烦你。” “蓝小姐太客气了,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小的!” “也没什么,就是这称呼得改一改。”我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都已经是当娘的人了,哪里还能小姐小姐的。叫我穆夫人吧。” “这……”宝柱挠了挠头,看了看我身旁的朗星翰后,才道,“那,那好,穆夫人。” 忽然间,我的心情变得有些愉快了,回头微笑着问他:“咱们现在出发?” 梦落繁花—蓝雪 第六卷 北望江山人断肠 风劲角弓鸣 章节字数:8544 更新时间:07-08-04 00:17 幽州处于北辽与天启的交界边缘,虽然常年有着战乱的威胁和阴影,但同时这里也是两国通商的毕竟之路。所有的边贸商人进货出货,都要在这里进行。所以在没有战事的日子里,幽州就是天启北部最热闹的一座市镇。在幽州城中最繁华的主街上,有一家叫福聚来的酒楼,这一天,酒楼内和往日一样高朋满座,三教九流的人应有尽有。 “喂,听说从京州城派来的巡查使,明天就要到了。”酒楼大厅里一桌行商打扮的酒客中,一个面皮白净的人说。 “来就来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来过幽州的官儿还少吗?咱们还不是照样喝酒吃肉赚银子!”旁边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胖子不屑地说。 “老六,你懂什么!这次来的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当今的国舅爷蓝大人。我估摸着,朝廷说不定对北辽有什么谋划,否则皇上能把蓝大人派到这里来?” “你怎么知道不是那姓蓝的犯了什么错,皇帝把远放边疆了?”对面一个酒糟鼻子插嘴。 白面客商一时有些语塞,他显然也没料到这个可能性,却又没有理由反驳,只好道:“反正小心些没大错,我看,咱们今年还是少走些皮货生意,免得到时候再因为战乱折在手里。” 旁边两人一听,立刻强烈表示反对,酒糟鼻子嚷着:“我去年已经和冻马河的猎户口头儿定了协议,今年收购他们手里所有新猎的狼皮,你这不是让我失信于人吗?以后我还怎么在这行混?” 红脸胖子也附和:“就是就是,咱们这几年的辛苦没白费,老张和我正准备再干得大点儿,你小子怎么这时候要做缩头乌龟了?” “刘大个儿,你说谁是缩头乌龟?!”那白脸商人,眼看就气成了红脸了。 这边吵得热闹,和他们相隔不远的一桌,却安静地很。一个满身风尘,神色有些憔悴的单身客人,正在埋头吃一大海碗的牛肉盖面。旁边那桌行商吵嘴的时候,他停了筷子听了一会儿,便又低偷唏里呼噜吃了起来,没一会儿,那碗面就见了底。“伙计,结帐!”他招手叫来小二。 “客官,您要的马已经给您预备好了,就在后面的马棚里,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你就先在我们小店休息一晚,明天再上路如何?”小二收了饭钱,殷勤地对那男子说。 “不必了,你去把马牵过来,我有急事,要赶路。”他简单的吩咐了几句,就抄起随身的包裹和佩剑,站起身往外走。 这人正是刚从冻马河回来的魏阳。他本打算日夜兼程,立刻就赶回京州,但是他骑回来的马是北辽草原上养的战马,甚至连马鞍和龙套都是原配,这样南下,他就太过引人注目,会招来很多麻烦,所以他只要将马在民间的马市以底价卖掉,然后买了一匹普通的马代步。就在等待马贩将送马的时段,他在店里要了碗面充饥,正好听到了邻座的几个皮货商人的争吵。他听到蓝子轩明日一早就到的消息时,第一反应就是在这里留到明天早上,等见到蓝子轩后,把他找到蓝雪的事情告诉他,让他赶紧想办法营救蓝雪。可他立刻又想起蓝雪曾特别嘱咐过他,她的下落除了皇上外,万不可外泄的话。稍微权衡了一下,他还是决定听从蓝雪的建议。他相信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蓝雪是不会让他这样做的,她必定有她的道理。 魏阳走出福聚来,小二正牵着马在门口等着。“客官,您一路好走!”魏阳点了个头,接过缰绳,踩镫上马,掉转马头向南而去。而他自然对于身后福聚来酒楼上的一双遥遥看着他的眼睛,一无所知。 “看起来,魏将军似乎不想见到大人。”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站在福聚来楼上的一间客房里,对着正打开窗户的一道缝隙,向外面张望的蓝子轩淡淡地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主子给你的任务,只是传话而已。”蓝子轩微皱眉头,目送着魏阳逐渐消失在前面的拐角,这才轻轻的合上窗户,将街市上的喧嚣都关在了外面。但等他回过头来面对着黑衣人时,他的表情又恢复成原来的温文尔雅,波澜不惊,“说得太多,小心祸从口出。” 那黑衣人看了蓝子轩一眼,那表情是想反驳些什么,却似乎又惧于眼前这位明明是手无缚鸡之力,一脸文质彬彬地书生,所以说不不出口。沉默了一会儿,他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只拱手道:“蓝大人还有什么口信要传给我家公子的?” “你家公子到目前为止,一直遵守诺言,蓝某甚为欣慰,只希望他能一直如此,我们必定可以合作愉快,各取所需。”蓝子轩语气冰冷。 那黑衣男子道:“小人一定将大人的话,一字不差的带给我家公子。”刚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神色忽然警觉起来,低声道,“大人,小人先告辞了!”说着,他打开开向酒楼内院的一扇偏窗,一闪身,就钻了出去,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敲门声响起:“大人,茶来了。” “进来。” 阿来端着茶盘推门而入,茶盘上面放着茶壶、茶杯以及一碟茶点。他看见蓝子轩正在坐在桌前看书。“放下吧。阿来,辛苦你了,这么点小事,让伙计们忙就是了。”子轩放下书,笑着对他说。 “大人入口的东西,小人一定要加倍小心。”阿来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他放下手里的茶盘,同时目光警觉的在房间的四处扫了一遍。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注意到他的神色,蓝子轩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屋里似乎来过生人。” “哦,或许是刚才店伙计来问我晚上想吃些什么吧。”子轩随意地说,“不用太担心,你就住在旁边,我若有什么意外,你立刻就能发现。” 阿来点了点头:“是。大人还需要什么?” “不必。咱们一会儿到街上走走。这次我和汪大人他们兵分两路,就是为了能私下里看看这边界重镇的真实样貌。”子轩说着,倒了一杯茶。 “是,那小人先下去收拾一下东西。大人什么时候要出发,就招呼小人一声。” “好。你也忙了一天了,下去歇会儿吧。”子轩温言道。 阿来不疑有他,转身走了出去。他却没有看到,身后的蓝子轩那渐冷的神色,和眼中,深沉复杂的眸光…… ***************************************** “围猎的时候,你只要紧跟在我身边即可。否则,刀箭无眼,要是被误伤了,我可是会心疼的。”朗星翰笑着对我说。 “这茫茫草原上是你的地盘。我身无常物,又不辨方向,放心吧,跑不了的。”我没抬头,把玩儿着手里的新鞭子。那罗宝柱把这鞭子做得倒是很精致,手柄上还用红线缠了漂亮地花纹,让我不由得想起碧玉那一手好针线活儿……对呀!我眼前突然一亮,从刚才就觉得那罗宝柱长得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原来他是和碧玉长得有六、七分像呢! 一阵悠远而苍凉的号角声响起,把我从思绪中惊了回来。那吹号角的士兵离我不远,这声音也不小,可听起来并不是响亮感觉,反而很深沉凝重,仿佛震动的不是你的耳膜,而是的心脏。 抬头四顾,不知什么时候,四面八方都冒出了北辽的士兵,有骑兵也有步兵。他们并没有身着作战时的铠甲,而是统一的灰布衣服,且都在头上绑了一条黑色的带子。乍看起来,这些士兵是杂乱无章地散落在草原的各处,可仔细的观察,他们又似乎是按着某种阵势排列的,因为我发现步兵和骑兵之间的间隔和人数,好像很有规律。 “别把我刚才话当玩笑。”正忙着四处张望,耳边响起了朗星翰严厉的声音,“围猎的时候,人会失手误伤倒还好说,要是野兽发起疯来,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难得见朗星翰用如此严肃认真的神情说话,我不由得点了点头。他这才高举起右手,用北辽语喊了句什么话,然后把手臂用力向下一挥,草原上的士兵突然极其一致地同声喊了出来,把我吓了一跳。几乎就在同时,所有的人都开始移动,向着东南的一个方向围了过去。那些身着灰色衣衫,头系黑带的北辽士兵,动作快得仿佛草原上刮起的一阵风。 “跟上!”朗星翰回头冲还在原地发呆的我喊。也不知是谁在后面踹了一下我的马,这马长嘶一声,毫无预兆地就跟着朗星翰冲了出去,幸好我已经把缰绳缠在了手臂上,否则非得给甩下去不可。 慢慢地我才看出来,原来那些士兵在草原上形成的包围圈,是为了驱赶猎物。我不时地见到獐、狐、兔、鹿,还有很多我叫不上来名字的动物,被惊地四处乱窜。可朗星翰似乎对它们并不感兴趣,都不多看一眼,直接就旁边掠了过去。我紧跟在他后面,时进时远,不知道他是否曾故意放慢脚步让我赶上来,反正我一直都没有跟丢就是了。 很久没有如此畅快地骑过马了。风从我的脸旁呼啸而过,身体随着马匹的奔跑跳跃不断地起伏着,耳边听到的是战马嘶叫、蹄声飞扬、呐喊与助威声更是不绝于耳;眼前看到的,则是无数奔跑着的马匹和人影。可不管周围的环境再混乱,前面那匹黑马上矫健的身影,永远是最醒目的。不只是因为他一身明黄色的衣袍,而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势,使人难以忽略。 虽然我不愿意,但我不得不承认,他与穆容成,都是那种天生带着帝王之相的男人。这也使他们在很多方面都有了相似之处,比如魄力、气势、和让人一见便有折服之心的威严。 但朗星翰的气质更加外露,你能感觉得到他的意气风发和霸气十足,仿佛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到的;穆容成与他比起来,更加内敛而深沉。或许容成的野心并不比朗少,但他所处的环境和氛围使他养成了把一切都隐藏起来的性格,让人琢磨不透。所谓环境塑造人,此话果然不错。 其实对我来说,我更喜欢朗星翰的气质——或许不该具体到郎的身上,因为这应该是一种,生长在草原的北辽人,身上所共有的气质。或许激烈、或许狂野、或许强势,却可以让人敞开胸怀,将爱恨情仇,一目了然,爱就爱到血肉中,恨就恨到骨子里。 是啊,我不喜欢穆容成身边的氛围,在京州皇城里的日子,是我最压抑的时光。他是阴郁而沉默的,笑容如此的稀少。可正因为如此,他的每一次的微笑,才都让我觉得如此珍贵,那些展颜的瞬间,都被我清晰的刻在脑海里。他的身影,坚定却透着一丝落寞,王者的威仪却永远纠结着清冷。可是,容成,为什么你总是让我心痛呢?即使是在现在这样的时刻,当你的面容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时,我的心就会抽搐着、紧缩着,让我呼吸困难。 “呀啊!”突然周围的声音大了起来,是那些士兵们在喊,他们似乎发现了什么,显得非常兴奋。赶紧用手背蹭了蹭湿漉漉的双眼,我举目眺望去,但看到的依然只有无边的草原。不过我注意到朗星翰已经把弓拿在手上了,只用一只手驾马。他已经发现了?那究竟是什么?我的好奇心也上来了,甩开脑子里乱糟糟的回忆,我挥鞭催马赶了上去。朗星翰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稍微放慢了一些,很快我的马头就和他平齐了。“你看见了什么?”我转头冲他喊。 他没说话,只是唇边带着一丝微笑。我还没来得及分辨那微笑背后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忽然在马上站起身,左手撒开缰绳,探身一把抓住了我的腰带! “你干什么?!”我吓得大叫了出来。 “放开你的缰绳!”他大喊着命令道。我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一轻,整个人从马上被他拉了起来!一阵头晕目眩,等我喘过气来的时候,已经和他一起坐在逐云上了,当然是坐在他前面。 “幸好这腰带够结实!”真是被吓得不轻。不仅如此,因为那腰带承受了我全身的重量,所以朗星翰把我抓起来悬空的那一刹那,我唯一想到的就是:自己的腰就要被勒断了! 朗星翰倒是在身后笑得很开心,我正想狠狠的回头骂他两句,他却用手臂搂紧我,脚下的马刺轻轻使劲,于是逐云嘶叫一声,忽然加速冲了出去。“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运气,猎到好东西。”他在我耳边说着,继续向前疾驶。 “你究竟要猎什么?!”当又一匹花斑鹿从我们身边跃过时,我大声喊着问他。 他这时却勒住了缰绳,让逐云由疾奔改为慢跑:“找到了,就在前面。” 我仔细的搜索眼前的草原,终于在右前方的草原上,看到一点灰色的东西…… “狼?!”回头惊讶地看他,“你要猎狼?”他笑了笑没说话,而这时,四周的北辽士兵,已经合围成了一个范围非常巨大的圈子,把那头狼围在了中间。那狼显然是想冲出去,而那些士兵并不伤它,为了把他赶回包围圈里去,就射向空中射出响箭。那些箭嘀叫着,从空中飞过,把狼一次又一次地挡了回去。按理说,马是很害怕狼的,我不知道是因为北辽的战马有所不同,还是因为只有一头狼,所以构不成什么威胁的缘故,那些骑兵身下的马都非常听话,即使在面对狼不远的地方,也没有惊起逃跑,而是顺着骑士的操纵,绕着圈跑。这样一个包围圈,方圆至少有几里,朗星翰已经带着我往前跑了一阵子,可我仍然只能看清楚那狼的一个轮廓而已。 我看见那条狼从东跑到西,又从南跑到北,可没有一处它能突围出去的。最后它停在草原中央,上半身直立,头高高地仰起,开始嘶声嚎叫。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狼的叫声,充满了野性和愤怒的声音,带着三分凄凉,极具穿透力地在草原上不断回荡着。我知道这狼是铁定要被猎到了,可听了这叫声,还是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因为这声音里,仿佛带着一种可以撕裂人心的力量,让人毛骨悚然! “别怕,它伤不了你。”朗星翰在我耳边轻声说着,右手从后面拿过了他的弓。那弓样子古朴,长度大约有一米左右,线条流畅,但没有任何装饰,并不好看。弓身发黑,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应该是用了很久了,因为手握的地方虽然有花纹,却都已经被摸得油亮。忽然,只觉得左手大拇指微微一凉,低头一看,原来他给我套上了一个扳指。那扳指是白色的,非金非玉,也没什么光泽,似乎是用骨头磨出来的。正端详着,就听到他说:“这狼,就由你来射。” “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朗星翰已经把弓塞在了我的左手上,他的左手抓住我的左手,和我一起将弓竖着举了起来。右手从马背上挂着的箭袋中抽出一只羽箭。 “捏住箭尾,将箭身搭在板指上。”他一边指导,一边握住我的右手,让我跟着他一起把羽箭搭上弓身。我左手戴着扳指的大拇指,正好撑住前面的箭身。接着,就是拉弓弦。我当然是拉不开这弓,都是他在使劲,我不过就是跟着他做个姿势罢了。当那弓完全拉开之后,箭尾的羽毛,几乎擦到了我的鼻子。 “现在,瞄准。”朗星翰的脸紧贴着我的脸颊,热乎乎的。我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那只狼身上。而直到此时,我才发现,那狼似乎发现了,我们这里才是围住它的那些人的首领所在。但是它不逃跑,反而直冲着我们飞奔而来! “啊,它跑过来了!”我喊了出来。 “安静!用心瞄准。”朗星翰在我耳边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可恶!他居然咬到了我的耳朵! 那狼越跑越近,当我都快看见它血红的眼睛和森白的牙齿时,“好,放手!” 朗星翰的话音未落,弓箭已经脱弦而出。虽然我只是摆个样子,可仍然感觉到那弓弦强大的弹力,震得我左手臂一阵发麻。把弓还给朗星翰,我用右手使劲儿揉着自己的左臂,目光又落到了那扳指上。 在我的时代,这个东西在不知多少电视剧里出现过,我从来都以为那不过是个装饰。这一箭射出去,我才终于弄明白那扳指的实际用处。原来,要给弓箭一个支撑点,让它对准目标直飞出去,就必须用大拇指撑住箭身。而若是不带个东西保护的话,手指哪里受得了那么大的磨擦。那扳指其实是用来防磨用的。 朗星翰驾着马向前慢跑了一段距离,射箭时我只看见那箭一闪而过,然后那头狼就倒在草丛中,也没看到有很多血痕迹,所以搞不清楚是否真的射中了。而这时,士兵已经跑了过去,不一会儿,就把那狼抬了过来。“射中了。”朗星翰在我身后轻声说,接着他就带着我一同下了马。走到近前我才看到,朗星翰射中的是那狼的眼睛,所以才没有多少血留出来。 “你想要狼皮?”我问他。 他没答话,只是轻点了一下头,然后走过去,把箭拔了出来。而此时,我突然发现四周的氛围有些——安静。是的,安静地太突兀、太奇怪了,刚刚围猎的时候,这些士兵喊叫得多热闹,可现在已经成功地射到了猎物,他们反而一声不吭了,全都神情肃穆的站在原地不动,似乎是在向死去的那匹狼致敬一样。 朗星翰让属下把狼抬走后,我实在忍不住了,因为心里的疑问太多,就看着他问:“那狼最后为什么正对着我们冲过来?它应该知道那是绝路吧?”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狼的特性。若是你把一匹狼逼到悬崖上,它最后必定直对着你冲过来。反正都是难逃一死,不如放手一搏。”朗星翰淡淡道。 “你们为什么表情那么严肃?终于猎到了,你不高兴吗?” 他看了我一眼:“狼是草原的灵魂,我们尊敬它们。” “什么?”我真是觉得不可思议,“既然尊敬,那你为什么还要猎杀狼?” 朗星翰拍了拍身边逐云。这时,已经到了傍晚,夕阳正从他的侧面照了过来,把他的面容都染上了一层淡金色。我清楚地看见他眼底眉梢的骄傲:“尊敬,并不代表不可以征服。”他转过身来,明明唇边挂着微笑,却让我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我借着挡阳光,我把手放在额前,阻挡住了他注视我的目光,但耳中还是听到他的声音:“若有需要,自然可以取来为我所用。” *************************************** 尚书房里很安静,不是因为现在已至接近未时,而是因为穆容成的沉默。跪在下面的魏阳,满面尘霜,形容憔悴。因为日夜兼程,他跑死了三匹马,自己更是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所以他的双眼中满是红色的血丝。可是一到京州,他不顾时间已入深夜,硬是直闯文德殿,直到见到了穆容成。此刻他虽然跪着,可身子还是挺得笔直,看不出一丝疲态:“皇上,娘娘如今确实身在北辽。现在既已知道了娘娘的下落,臣请皇上尽快拿出对策,将娘娘营救回来!” “你说,当时辽主就在她身后?”穆容成的声音,毫无起伏,似乎比平时还要冷静。 “正是。臣无能,查到娘娘下落,却没来得及将她救回。当时北辽的骑兵已经冲到了冻马河地带,将臣团团包围。当时如果不是娘娘以死,以死相逼,”说到这里,魏阳的声音微有些哽咽,但随后他依然坚定地说了下去,“臣必定性命不保!臣愧对皇上和娘娘,臣愿亲率部下,做皇上的先锋官,打入辽营,救回娘娘!” 穆容成站起身,走到魏阳身旁,淡淡地说:“如此说来,雪儿的命对朗星翰很重要。那么,她短时期内,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皇上,你难道不打算立刻派兵……” “魏阳!”穆容成厉声打断魏阳的话,“你身为天启将领,应该明白两国交战的重要性。若我们与北辽之间的战争,无法避免,那么调兵遣将,陈兵布阵,稂草供应,哪一样不需要提前考虑周详?此外,即使朕相信你所说的,你又如何能凭着这番经历,说服满朝的文武百官信服此事,同意出兵北伐?”说到这里,穆容成的脸色愈加阴沉,“更何况,朕绝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而仓促出兵!” 魏阳抬头看了一眼穆容成,声音略带沙哑却清晰无比地说:“皇上乃圣明君主,自然也不会以一个女人的失踪在他国境内为借口,冒然对敌宣战。” “你明白就好。” 但魏阳的话并没有说完:“可是皇上,如果这段时间里,娘娘有何不测,又或者……” “那是她的命,朕也没有办法!”穆容成说着,狠狠地一甩袖子,袖尾扫到了魏阳的脸上,竟在他脸上抽出了一道红痕,但魏阳眼都没眨一下,腰背依然笔直,纹丝不动。 “魏阳,你未奉旨意私自出京,本是逆上之罪,但念在你找到了贵妃娘娘的下落,暂且功过相抵。回府去歇息吧,此事切不可再对他人提起,否则朕就以祸乱民心制你的罪!”穆容成刚才话语中所带的愤怒与激越已经减淡了很多,只剩下为君者下令时不可抗拒的威严。 魏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翻腾,低声道:“臣谢皇上网开一面,臣告退。” 魏阳离开后,何鸿见皇上一直站在殿中沉思,脸上的神情阴晴难辨。他本不敢打扰,但天色实在太晚,只好小心翼翼地说:“皇上,夜深了,您明日还要早朝,是不是…...” “朕睡不着。”穆容成顿了顿又道,“明日一早,宣兵部与户部侍郎进尚书房,还有卫尉监和军器监。” “奴才遵旨。”何鸿躬身领命,“只是皇上,您今夜无论如何也要睡一会儿。若您龙体有恙,那如何处理国事啊!” 静默了片刻,穆容成的道:“随朕去听雨轩。” “是。”何鸿连忙跟了上去。他就知道皇上一旦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到贵妃娘娘的寝宫去。但他并不知道皇上在那里做什么,因为每次去的时候,穆容成都是让所有宫人离开,自己一个人单独待在那里。何鸿想着,今天无论如何要让皇上在蓝娘娘寝宫那里睡一会儿,这些日子皇上失眠得厉害,人都瘦了一圈。那魏阳可也真是的,没看出皇上心里也在着急烦恼吗?还这么步步紧逼的。 一路想着,便已经来到了听雨轩的宫门前。何鸿自动停住脚步,因为他知道,接下来就会听到皇上的命令:“你们都等在外面,朕要一个人进去。” 梦落繁花—蓝雪 第六卷 北望江山人断肠 尘喧马鬃擎 章节字数:11202 更新时间:07-08-04 00:17 又一次住进了帐篷。真是不敢相信,只是两个时辰的功夫,眼前一马平川的草原,已经变成了一片军营,建起了数量不知凡几的帐篷。北辽的士兵们,有的埋锅造饭,有的加固帐篷,还有成队的士兵不时地在营地间穿梭巡逻。这么多人在忙碌着,看起来却井然有序。而且几乎没有人有多余的话,营地上能听到的只有脚步声,马嘶声,干活儿时的工具碰撞声,还有篝火燃烧时劈柴的噼啪声。我没看过北辽的士兵打起仗来是什么样子,但这样纪律严谨,训练有素的军队,在战场上绝对是强者。 “草原上的夜风硬得很,您还是回去早些歇息的好。”一件斗篷披在了我的肩上。 我对丽莎点点头:“回去吧。”这丫头一直拒绝称呼我为穆夫人,我又不同意她叫我蓝小姐,所以她干脆把称呼省了,见面直接说话,顶多加个“您”字。 她把我领到中间最大帐篷,这里应该是朗星翰的主帐。里面的陈设和我记忆中的差不多,四壁挂着的刀枪剑戟带着彪悍的武士风格,可占了帐内整整一面的高大的书架和宽大的书桌,整齐摆放着地文房四宝,又给这里添加了浓郁的书香气质,两种完全迥异的风格搭配在一起,却是异常的和谐。 “那是什么?”四面望了一圈后,我指着铺在床上的那张灰色的兽皮问丽莎,因为那看着有些眼熟。 “这是狼皮。”她恭敬的回答。 “喜欢吗?”这时,帐帘一掀,朗星翰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就是你猎的那头狼的皮?”我走过去,用手轻轻地摸那张皮。这和我曾摸过的皮大衣之类的差不多,毛茸茸的,没什么太特别的地方。 他见我摸了上去,便道:“用手向下压压看。” 我看了他一眼,按着他所说的做了。隐隐觉得,这毛皮内里似乎有一股韧劲儿,越往下按,它反而顶上来。这也没有什么,只要是皮毛制品,都有这种弹性和柔韧。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或许就是当我的手顺着那皮毛的纹理抚摸时,感觉有点粗,不像我在“上辈子”里接触过的毛皮制品那么顺滑。不过,这也许和现在的加工工艺不够先进有关。 “狼是有灵性的动物,即使死了,它的皮上也留着它的灵魂。”朗星翰不紧不慢地在我身旁解释,“若是你一直睡在这狼皮上,就能感觉出来。一旦有危险来临,不论天灾人祸,这皮上的毛,就会竖起来,扎得你的皮肤微微刺痒。” “真的?!”我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这狼皮真有那么神?但双手还是不由自主地再次仔细地摸了上去。朗星翰却哈哈大笑起来:“这是北辽民间一贯的传说。我也没有长期睡过狼皮,所以不知道是真是假。你若如此感兴趣,咱们就一起试试它的感觉。”话音刚落,我眼前一花,他已经搂住我的腰,把我翻到了床上。 那丽莎自然早就不知踪影了。这时候太阳还没落山,夕阳的余晖从斜侧面的窗缝中钻了进来,正照在我的双眼上,让我一时看不清东西。偏转了头,我冷冷地说:“没觉得身下的狼皮怎么样,可上面却重的很。”他的脸埋在我颈窝处,闷声笑。发鬓正好蹭到我的脸上,痒痒的。他的身上没有任何香料的味道,而是混合着的马革和青草的气味。 我没动,只觉得有风从窗口吹进来,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微凉。这个时候,挣扎本来就是白费力气,只能见招拆招。贞节烈女我自是不屑于去当的,身体与生命比起来,后者绝对是第一位。这就是女人的悲哀,最后剩下的,只有自己原始的本钱。但是,那必定是我的最后一步,只要不到生死关头,我一定要尽量拖延,能拖一天是一天。 他微微抬起身子,双臂撑在我身体两侧,目光在我的脸上流连盘旋,右手手指轻点我的嘴唇:“是否有人告诉过你,你变得越来越美了?” “哦,我还以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不用任何人多费唇舌四处宣扬。”我答地轻松自在,一脸的理所当然,可心脏已经因为紧张而加快了弹跳的速度。蓝雪,你要镇静,要尽可能地要多跟他说话…… “原来不只是你的美丽有所增加,自知之明也多了不少。” 不管他这话是不是讽刺,我一样笑着照单全收:“多谢辽主夸…...” 可话却没说完。也没法儿说完了。因为他一直贴着我的嘴唇游走的手指,滑近了我的嘴里。 那道钻入帐内的阳光,这时已经挪到了他的那边,斜斜地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光影,看上去似乎把他的脸裂成了两半。他的脸与我越贴越近,近到最后,我的眼中看到的只剩下他的眼睛。浓密的睫毛,褐色的瞳孔,黑色的瞳仁。不知为什么,我只觉得那其中,含着一丝妖异与残忍。 “我知道,这两年你过得并不好。”他的话,仿佛耳语一般,“我也一样过的不好,知道为什么吗?”他的手指很粗糙,带着青草和类似铁器的味道,在我的口腔与舌头上滑动。这个时候,若是我狠狠地咬下去,他的手指就…… 刚想到这里,他突然就把手指抽了出去。心里一阵懊恼,看来自己深藏不露的本事还差得太远,刚才肯定是让他发现我的想法了。“我倒差点儿忘了你的牙齿有多锋利。”朗星翰笑着,动作极其自然地把刚从我嘴里抽出来的手指,又放进了自己的嘴里轻舔。 “真没想到北辽之主还有吃别人口水的爱好。”嘴里调侃着,眼神与他纠结在一起,而心上的弦却绷得紧紧的,我甚至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正在冒冷汗。我明白他在和我调情,老实说,他做得很好,很诱惑。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用如此手段勾引一个女人,如果她不心动,她就不正常了。更何况,他还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遗憾的是,他从来没有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以正确的方式出现。从前是妓女想在王爷的蔽护下生存,现在彼此的身份虽说都抬了一级,换成了敌对国家的王妃与君王,可核心却依然没变:无论我们之间的关系如何的暧昧旖旎,最后都是为了各取所需,不过是交易而已。所以,每当我与他亲密的时候,我唯一想到的,就是我在用最低贱的方式,换取自己活着的权利。如此,再高超地浓情蜜意,也都变得令人作呕了。 “你很紧张。”他笑,低下头贴着我的耳边,声音暗哑,“因为你紧张的时候,耳垂会微微发红,像是粉红色的珍珠。” 我干笑了一声:“是吗,这么说,以后我就不用戴耳环了。”同时,想不动生色地阻住他摸上来的手,结果反而被他抓住,然后掌心相对,与我的手合扣在一起。 这下子真的是完全的动弹不得了。但我也总算想到了一个话题,连忙开口问:“你怎么知道我这两年过得好不好?”只希望这能错开他对“性趣”的注意力。 还好,他终于抬起了头:“你以为住在深宫内院,就可以与世隔绝?” 朗星翰的嘴角浮起浅浅的讥诮,可神色却又极其认真,一字一句道, “只要是与你有关的事情,我都一清二楚。当初放你回去,是迫不得已。而同样的错误,我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不过,你的消息好像并不那么准确。我在天启,可以说是三千宠爱负一身,日子过得滋润得很。不久前还生下了龙凤胎,如果不是你把我偷到这里来,恐怕我早就荣登国母的宝座了。” 与我预料的不同,这次朗星翰并没有嘲笑我,而是抚着我的脸颊轻叹:“傻丫头,你以为当天启的国母是好事吗?你该知道穆家历代的皇后都是什么下场。那不是荣耀,是要你的命。” 其实刚才说的话我自己也是不信的,纯粹是为了能引出个可以谈论的话题。可听到他如此作答,心中还是不由得一暗,因为他的话,就是事实。 不过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打起精神装出一脸好奇:“哦?居然就这样的事情?” “你不知道?”他的另一只手抓起我的头发把玩,“天启这么著名的历史,你没听说过?” “我一向不关心死人的事情,当然对历史不感兴趣。既然你说得这么有趣,不如现在讲给我听听?” 正当我绞尽脑汁跟他周旋的时候,帐外忽然传来丽莎的声音:“娘娘,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准入内!” 回应她的是一串又急又快的北辽语,说话人听起来很是生气的样子,最后我总算听到了一句熟悉的语言:“我知道他在里面,让开!” 既然被称为娘娘,那肯定是朗星翰的女人找上门来了,真是太好了!心里一阵雀跃,我带着些幸灾乐祸的笑容看着朗星翰说:“好像是你家里人来了。” 他向门口那边冷冷地扫了一眼,而这时我已经挣扎着想坐起来了,却没想到他突然回过头来狠狠地吻上了我的唇。这一下太过突然,惊得我一口气都没顺过来,下意识地要张嘴呼吸,下场当然是他的舌头毫无阻碍地长驱直入。 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而亡时,朗星翰终于放开我站了起来。我仍然躺在床上,因为缺氧而有些头昏,但仍然知道有人进帐了,便半撑起身子往旁边看。 入眼就是一片鲜艳的大红色。那是一个身材高挑丰满的女子,她身着红色云纹锻面的北辽女子骑装,脚蹬的马靴是镶红边儿的,连右手紧握着马鞭上,都挂着红缨子。饱满的额头,鹅蛋脸,鼻梁挺直,浓眉大眼,皮肤白里透红,一看就是个典型的北方美人。给我的第一个感觉:她就像是一团火,不论走到哪里,都可以点亮众人的目光。 在我上下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看我,不过脸色却是差得很。贴在身旁的两手,紧紧地握成拳头,还在微微地发抖,我一点也不怀疑,她正在强烈地抑制用手里的马鞭抽我的冲动。估计朗星翰刚才与我十指相扣,缠绵悱恻的那个长吻,她是看了个满眼。 “你就是蓝雪?”她的汉语听起来有些生硬,但也是非常地字正腔圆。 我点头,微笑:“在下正是蓝雪。你好。”她听了微愣了一下,似乎吃惊于我的镇定和友好。 “你来做什么?”朗星翰闲闲地站在一边,任由丽莎给他整理衣服。 那女子转身直盯着他,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愤怒,怨恨和一丝淡淡的忧伤。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其中应该还混杂着另一份重要的情绪,爱恋。 她挥了一下手里的鞭子,那鞭尾的穗子在空中划过了一道红色的弧线,接着又是一长串辽语,声音清脆爽朗,听起来仿佛竹筒倒豆子。我虽然不知道内容,但能感觉到她是在责怪朗星翰什么。 “在贵客面前说她听不懂的语言,太不礼貌了。你如今的身份不比从前,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朗星翰神情淡漠的批评她。眼看着那女子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漂亮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她却硬是仰高了头,没让它们流出来。“身份?你又什么时候按照这个身份对待过我?!”说到最后,她的尾音已经在发颤,随后她便一甩头出了大帐。 “绮雅太任性,都是从小被宠坏了,你别介意。”面对我的时候,朗星翰脸上总是挂着笑。 “她叫绮雅?她是你的……” 朗星翰眼中闪过一丝厌烦:“巫绮雅,前两个月刚封了妃。不过,看来她规矩学的太慢了。” “她,她很美。”本来想说“她很爱你”,但临到嘴边还是换了句话。这不是我能插手的事情,况且,我怀疑朗星翰这人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不过,他刚才吻我,肯定是要个给巫绮雅看的,为什么?只是因为讨厌她? “怎么,嫉妒了?”他坐到我身旁问。 “我只是陈述事实。”状似悠闲地站了起来,和他拉开距离。 “跟你相比,她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朗星翰也不以为意,只笑着嘱咐我,“晚上有篝火庆典。要穿戴什么,丽莎会给你打点。你的位置就在我左边,到时候别坐错地方。” *************************************** 篝火庆典是北辽围猎季节结束后的的一个欢庆仪式,据说这是北辽最著名的传统庆祝之一,每次北辽之主都是必须参加,与军民同庆的。丽莎忙着给我收拾行头的时候,我就顺便把想知道——重点是她肯说的事情,打听了一遍。 “巫绮雅是什么样的人?”对着铜镜,丽莎正在给我打辫子。我终于提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丽莎的手停了停,却没说话。我赶紧又道:“我知道她是你主子的后妃,可今天的事情你也看见了,她对我有那么大的敌意,万一我们之间出了什么事情,你不是也要连带着遭殃?” “不会有什么意外,娘娘是懂事理的人,顶多生气罢了,不会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丽莎说着,手里也不停,已经编好了一个,又开始编第二个。 “恩,没有意外当然好。”虽被她的软钉子顶了回来,不过我可没那么容易打发,“可是,你想想,若是我想以后与她和睦相处,总得让我先知道一下她的为人处事和脾气秉性,这样心里才能有个谱。更何况,我和她的关系处好了,你们主子知道了也会高兴的,不是吗?”说着,从镜子里看了看她的反映。铜镜虽然不甚清晰,可我还是看出,埋头给我编辫子的丽莎,显然对这个话题依然不感兴趣,于是我最后又加了一句,“当然,要是你对巫绮雅娘娘一无所知的话,我就不强求……” “蓝姑娘不用使激将法,”丽莎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绮雅娘娘的事情也没有特别的。况且,皇上并没有特别下旨,对你封锁她的消息。你若执意要打听,也无不可。”手脚麻利地收拾完毕,开始往我头上插饰物。“绮雅娘娘是巫亲王最小的女儿,是皇上的小表妹。皇上与她算是青梅竹马。巫亲王早年曾属意将绮雅娘娘嫁给皇上,因为一些变故而未能实现。但绮雅娘娘一直对皇上情有独钟,所以皇上登位后,还是嫁了过来。因为她本身有郡主的封号,所以一进宫就封了妃。” 等了一会儿,见她没说话,我便问:“完了?就这些?” “那你还想知道什么?” 她拿过一套月白色的衣裙,示意我起来换上。 “当初是什么变故,让她没能嫁给你家主子?”细节的地方,往往会有重大发现,所以我抓住她含糊其词的部分问。我有个直觉,这个绮雅,或许能帮我什么。 “也没什么,皇上当年还是王爷的时候,已经向呼延将军家的长女呼延玉求了亲,巫亲王晚了一步,只得作罢了。” “呼延玉是朗星翰现在的皇后?” 丽莎正低头给我系腰带,听见我的这个问题,手上停了一下:“两年前皇上准备登基时,呼延将军率部下造反,大夫人因羞愧于其父的逆上作乱,悬梁自尽了。现在皇上还没有皇后,不过据说,绮雅娘娘是最有希望封后的,因为巫亲王如今是皇上在朝中的左膀右臂。” “原来是这样。”我点点头,笑道,“谢谢你,丽莎。”这事情听起来是挺简单的,但凭我在天启后宫熏染出来的嗅觉,这背后必定有着不为人知的阴谋。不过那些暂时和我没关系,不去管它。那么,靠这些消息,我该如何与巫绮雅搭上关系呢?她现在对我的印象肯定特别恶劣……. 才想到这里,只听门帘一响,举步走进一人。我回头一看,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那正是巫绮雅。 “奴婢参见娘娘。不知娘娘来此有什么事情?”丽莎立刻上前行礼。 她还是一身红衣,只是款式从骑装变成了长裙。“你不必这么紧张地护着她,我不会把这小丫头怎么样的。”她的语气听起来不是很激烈。但是,她居然称呼我为“小丫头”,真是让我哭笑不得。不过和她的高挑丰满比起来,我看着是有点发育不良的样子。心里不由得考虑,该不该告诉她,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这念头不过一闪而过。现在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我正愁没机会和她接触,她能自己找上门来,那是再好不过。赶紧上前道:“娘娘找我,可是有话要说?” 她将我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目光大刺刺的毫无掩饰,最后冒出一句:“我不喜欢浅色的衣服,但是,穿在你身上,确实好看。” 我先是一愣,继而哑然失笑:“谢谢娘娘夸赞。其实我非常喜欢你的红色衣裙,和你的皮肤很相称。”看来这巫绮雅,是个个性爽朗,脾气直率的女子。说真的,我已经开始喜欢她了。 “丽莎,你出去。我要和蓝雪聊一聊。”她对丽莎下命令。 丽莎听了,有些踌躇:“皇上命令奴婢给蓝姑娘梳妆……” “我不是已经穿戴完了?”我接过话,“娘娘叫你出去,你就出去吧。难道你要抗旨不遵吗?” “可是……”丽莎还想说什么,可巫绮雅突然冲门外喊了几句北辽语,立刻有一个仆从打扮的男子冒了出来,二话没说,一把抓住丽莎拉了出去。 “我的手下阿漠。让他跟丽莎玩儿一会儿,别那么快就去告状。”巫绮雅随意挑了个凳子坐了下来,“你也坐。”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谢谢。”我依言坐了下来。 她微侧着头,把玩儿腰带上的流苏。我也不说话,因为我知道她肯定会开口。 果然,沉默了没一会儿,她就抬头看着我问:“要怎么样你才能离开表哥?” 我一下子笑了出来,边笑边摇头。她可真是个单纯的女子。 “你笑什么?我的问题有那么好笑吗?!”她有点儿生气了,粉嫩的双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红,更显得光彩照人,看得我竟舍不得移开眼睛。真搞不明白,有这样的美人相伴,朗星翰还想要什么?哼!男人就是贪婪的动物! “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表哥,什么时候能放我走?”终于止住笑,我对她认真的说,“我一点都不想留在这里,如果可以,我巴不得立刻就走!” 她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则坦然的回视她,让她明白,我说的全是真心话。 “你不喜欢表哥。”这次她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陈述,“我能从你的眼中看出来,你的心里没有他。” 我笑:“对。” “那你为什么千里迢迢的跑到这里来?!”她皱眉问。 “什么?”我惊讶地瞪大眼,什么时候变成我投奔朗星翰了?!“巫…娘娘,谁告诉你说,是我要到这里来的?” 她撇撇嘴:“大家都是这么传的。说你是天启一个大臣的女儿,因家境破落曾充军为妓,后来遇到了表哥,你们一见钟情。”说到这里,她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有两个大字写在上面,那就是“妒嫉”。 “他为了救了你,不但失手杀了太师,还公开得罪了当时的太子殿下。可即使如此,你们还是在战乱中失散了。他一直在寻找你,甚至派人深入天启腹地。好不容易才发现你的行踪,把你带了回来。”话到这里,巫绮雅的样子已经不只是嫉妒,看我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羡慕和憧憬。很显然,如此浪漫的爱情故事,要打动一个少女的心,实在是太容易了。 可这时我已经气地七窍生烟,说不出话来。靠!TMD朗星翰,你这头猪!亏你遍的出来! 巫绮雅见我的表情不对,便问:“怎么,难道事情不是这样?” 我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下去破口大骂的冲动,咬着后槽牙说:“我只能说,事情八成是这个样子,但是你听到的表述方式不对!!” “这话怎么说?”她好奇地又问。 我翻了个白眼。该怎么跟她说?告诉她当时朗星翰本是要把我给车仑.女干,因为发现我是蓝家的女儿,我才幸免于难?告诉她是朗星翰把我送给太师,结果没想到我反而把他给咬死了? “反正事情复杂的很,一两句实在说不清。总之,我和你表哥,绝对不是你所听说的那个样子!” 她皱着眉看看我,忽然又舒展开眉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高兴地道:“我知道了!你不喜欢表哥,是因为回到天启以后,又遇到了别的男人,移情别恋了,对不对?!” 脑子里立刻蹦出一句话:天!让我吐血吧! “也,也可以这么说。”我迟疑了一下,但立刻想到,这样解释应该对我更有利,连忙点头道,“对对!娘娘真聪明,一眼就看出来了。我就是移情别恋了。我在天启喜欢上另一个富家子弟,爱得死去活来!” “那你怎么还跟表哥到北辽来?!”她又虎视眈眈地质问。 “厄,是这样。你知道,我的身份在天启并不高贵,虽然我和那个公子相好,可他家里父母并不接受我,”我脑子飞转,立刻编词儿,“那天我和他吵了一架后,从家里出来,就遇到了你表哥的人。我本来只是想气气那个公子,就答应和你表哥的人到这里来。却没想到你表哥已经是北辽之主,而我也发现,我已经不再喜欢你表哥了,却又不敢对他启口。毕竟这对男人来说,这是很伤自尊的事情啊。”一口气说完,还做出懊悔害羞的样子。我想,我肯定有表演的才能,因为那巫绮雅看来已经把我说的话,信了个十成十。 “竟然是这样!”她生气地站了起来,“表哥一直都蒙在鼓里,他太可怜了!” 听了这话,我都快胃痉挛了,最后朗星翰居然变成受害者!可我还得不停地自我谴责:“是啊是啊,都是我的错,我太对不起你表哥了!可是我也没想到他现在变成了北辽的皇帝,既害怕又犹豫,才拖到现在这个地步,所以我才需要娘娘来帮忙啊。娘娘,你若帮了我,就是一举成就了两对姻缘,这可是积阴德的大好事呢!” 巫绮雅听了也很高兴,她立刻道:“那就由我出面,和表哥谈清楚,让他放你离开!” 妈呀!那怎么能行?!我赶紧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右脚偷偷在裙子下面狠狠地碾了一下左脚,疼得我挤出一滴眼泪:“多谢娘娘能如此为小女子着想。但是这件事情,咱们还是暗中进行的好。你表哥的身份早已不似从前,我就是怕让他知道我喜欢了别人后,他盛怒之下会对我不利,所以才一直没说的。” “那怎么办?”她也发愁,“你其实也是个可怜女子。你们汉人不是说,要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吗?我真是很想帮你成眷属的。” “我知道。”我稍微想了一下,“这样吧,我留书一封,你想办法把我偷偷送出军营地,然后再把我的亲笔信交给他。这样,既避免了我和他的碰面,又不会让他误会是你挑拨离间,怎么样?” “不错,这个方法好!”她听得连连点头,“咱们就这么办。事不宜迟,干脆今天晚上你就准备离开!” 我吓了一跳:“今天,现在?” “对,就是现在。待会儿的篝火庆典是人最多最杂的时候,最容易开溜,错过今天,以后可就难找机会了!” “你有把握成功吗?”我的心因为兴奋而跳得飞快。真没想到,我居然这么快就有机会离开这里了。可是,我心里的理智不停的质疑:真的有那么容易吗? 巫绮雅皱紧眉头:“要骗过表哥是不太容易,不过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今晚这个场合是最合适的,人多眼杂,即使守卫再严,也保不准有疏漏的时候。我以前就曾经趁这样的时候从爹的营地里偷溜出去过,咱们只要计划周详些,应该没问题。重要的是,首先要做点什么事情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才行。” “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我重复了一遍,心里隐约地冒出一个想法,“娘娘,离篝火庆典还有多长时间?” “大约一个时辰吧。不过高潮的时候是在营地的篝火都点燃以后,大家酒足饭饱后一起跳舞。那是差不多两三个时辰以后。对了,这次我还带了些烟火……” 我脑中的那个模糊的想法,渐渐的明朗起来:“娘娘,你会不会跳舞?” ********************************************************* 幽州府衙 “你竟然把蓝大人挡在门外,真是胆大包天!”四品巡查副使汪涵接到官差的回报后,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一边斥责那没眼力的差人,一边急匆匆地往外走。刚到门口,就看见一布衣书生打扮的男子,背冲着他站在门边,正和一个随行家仆模样的人说话。为了确定没有认错人,汪涵老远的就大声说:“蓝大人,怎么也不提前送个信儿,下官也好派人去接您!” “是蓝某到得早了。这些日子也让汪大人操劳不少,蓝某感激不尽,哪里还能再麻烦大人。”那男子转过身来笑道,果然正是蓝子轩。 汪涵赶忙笑着摆手:“蓝大人哪里话,本官是巡查副使,辅助大人做事是下官的职责所在,大人太客气了。”说着,便把他往里让。 汪涵早就知道蓝子轩年纪轻轻,却才华过人。虽然他妹妹如今在宫中颇受宠爱,但朝野上下皆知,他自己是凭真本事直入尚书房的。与当初靠裙带关系硬是挤进官场的高家少爷相比,他绝对算得上是青年才俊。在汪涵的印象里,有这样身份和才学的人,又是如此年轻,必然非常自傲。这次皇上下旨,命他为巡查副使,他就在心里加了几倍的小心。 却没想到蓝子轩如此的平易近人。汪涵在官场混了几十年,自问看人还是颇准,是否拿腔做调、虚伪做作,他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所以在见到蓝子轩即使是对待不入品级的小杂役,也能如此亲切大方,温文尔雅,确是有些惊讶。但随后也松了口气,此次与北辽商定边界的差使,肯定不好办,不过若是能够与顶头上司相处愉快,那么就算是成功了一半了。 “蓝大人一路微服入幽州,可曾有什么特别的收获?” 他们入书房落坐,小厮很快就上了茶。 “收获自然是有,不多也不少。”蓝子轩端起烧有靛蓝花纹的白瓷茶盏抿了一口。 “哦?这话,当做何解?” “不知汪大人可曾听说过民间将幽州戏称为‘过路财神’?”蓝子轩面上略有风尘之色,但精神很好。 “这个称谓,下官有所耳闻。”汪涵点头,“赴任之前,下官曾仔细查阅过这几年来幽州的赋税和财政,此处地处北寒,且大部分土地贫瘠,不适宜耕种,所以幽州一直以来并不是一个富裕的州府。相比民间的财神一说,颇有些讽刺。” 蓝子轩笑了笑,缓缓道来:“这次我一路微服北上,倒是发现幽州这‘过路财神’的称号,所言非虚。” “这……蓝大人可得给下官仔细讲讲了。” 蓝子轩站起身踱了两步:“幽州是我们与北辽交界处的第一个州府,所以我们一直非常重视这里的屯兵和防卫,每年训练最好的士兵和将官,都要先派到这里来驻防。而幽州的土地贫瘠,朝廷也是知道的,本来我们也没指望这里能为天启贡献多少赋税,因此这里的农耕地税也很低。可是幽州这两国交界之地,却还是逐渐成为了各路商贩的聚集地。因为出了幽州,就是几百里的冻马河,那里常年荒凉无人,而北辽的商业又远没有我们天启发达,所以各地的商人就全都聚集在此地。两国关系平和时,北辽的商人可以自由出入幽州城做生意。即使有了战事,两国边境封闭,大胆的行商还是会暗中聚集在幽州城北,冻马河以南的一个小村镇交易。如此,幽州此地的货物和财物的交易量可想而知。而这么多的财富,不过是以幽州州府做为集散地而已。这就是幽州‘过路财神’外号的由来。” 一番话说得汪涵大开眼界,连连道:“原来如此!” 蓝子轩说得有些口干,拿起茶盏喝了一大口,又道:“天启北方的老百姓都知道‘天启北富,尽出幽宁’的说法。也就是说,我们很多北方的富商,都是由接近北辽边境的幽州和宁州发迹的。”讲到这里,他忽然看着汪涵道:“汪大人,你明白了没有?” “啊?什么?”汪涵被他冷不丁地一问,愣在了那里,“明白什么?大人讲的话,下官都明白啊。” 蓝子轩见他还未领悟,干脆把话挑明:“汪大人,我说了这么多,就是要告诉你,咱们这次和北辽的谈判,态度尽可以强硬一些。” 汪涵也不笨,他转念一想,立刻就明白了蓝子轩的意思。北辽实际在商业上,对天启依赖很重。而天启北部的富商大贾,基于利益的考虑,绝不会同意将边界缩水。不过汪涵心里还是有些担心:“蓝大人,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咱们可要小心从事啊。这蛮夷之邦、游牧之族,可不像我们天启之人。他们没有受过礼仪教化,可是野蛮的很。下官刚收到探子回报,他们虽然表面上看来风平浪静,可实际上边防守军非减反增,这可不是好兆头。” 蓝子轩拍了拍汪涵的肩膀:“汪大人不必太过担心,皇上已经给了咱们兵力支持,所以我们不用害怕他们的军队。至于你说的野蛮,”他笑得有些莫测高深,“那是老皇历了。其实北辽有很多人,和你我没什么差别。” 梦落繁花—蓝雪 第六卷 北望江山人断肠 狼哮尘烟起 章节字数:14723 更新时间:07-08-04 00:18 ************************************* 新月初上,可深蓝色的天幕上,已经缀满了点点繁星,仿佛无数的碎钻在闪闪发亮。一条宽阔的银河从天空中穿过,把这广阔的蓝幕分成了两半。虽然这不是我第一次打量这里的天空,但它的美丽仍然让我错不开眼睛,只有在没有工业的世界,才会有如此完美的夜空。再配上脚下广阔无垠的草原,如此幕天席地的环境,真是可以将任何人心胸中的郁闷一扫而空。当然,可能不不包括我。我无奈地看看紧跟在我身旁,仿佛影子一般的丽莎,还有那两个冷面侍卫。有他们在,再美的景致我也没心情欣赏。 越往前走,喧闹声听得越清楚。随着夜风,阵阵酒香与烤肉的香味、再混合着木柴燃烧的松香,不断地飘进我的鼻子。篝火庆典的地点就在军营的正前方,按照北辽的习俗,这个庆典参加的不仅是皇帝的随行军队,还包括围猎地点方圆百里的百姓。据说篝火庆典的晚上是狂欢的日子,所有人都可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尽情欢乐。按照巫绮雅的说法,“几乎算是百无禁忌”。我不知道这“百无禁忌“,可以让狂欢的百姓放肆到什么程度,只希望,到时候混乱的程度可以让我脱身计划顺利进行。虽然巫绮雅在听了我的想法后,很确定有八成把握成功,可这还远远不够让我把忐忑不安的心情平复下来。 来到营地前,首先入眼的是草原上燃起地篝火堆,仿佛是和天空中的繁星相对一般,星星点点地在草原上铺开去,数量不知道有多少。而聚集在篝火旁的人群里,也不时地传出女子的笑闹声。看来巫绮雅所说的“与民同庆”,确实不假。朗星翰的位置在最靠近军营的地方,以他为起点围成的圈子可能是最大的。我注意到在他的这个圈子里聚集的都是男子,打扮得也像平民一样。可即使同样是在喝酒谈笑,他们的神态中也流露出一丝军人的肃穆。莫非这些都是朗星翰亲卫?他没让百姓围在他周围? 一边想着,一边已经走到了朗的身旁。此刻他正端着酒碗,和右边不远处的几个人说话。我站在他侧后方,本想等他说完了,再上前“报道”。可是也没见他回头看,他左手就忽然向后伸了过来,准确无比地抓住了我的手,把我拉了过去。力道大了些,又猝不及防,我不由得一个踉跄,只迈了一步,便脚下一歪,正倒在他的怀里。 “怎么这么久才来?丽莎给你换了几套衣服?”他先把碗里的酒喝了,这才回过头来看着我笑。淡淡的酒气随着他的话语拂到我的脸上。 一个半时辰,过来之前,我只争取到了一个半时辰。将我的想法详尽地告诉巫绮雅,让她理解,还要让她安排人手去做,三个小时实在太短了,可我已经不能再拖。这计划太冒险,一点事先演练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去干了,能成功吗?但我已经别无选择,时间越久,离开的机会越渺茫。我想过了,朗星翰应该料不到,我居然能与第一次见面的巫绮雅联合在一起,策划逃跑。对付他这样的人,只有出奇,才有机会制胜! “今天你是主角,可别喝多了。”说着,我使劲儿挣了两下,想坐直了。说实话,这么歪着身子靠着他,挺舒服的,只是我心里难以接受罢了。可越挣扎他搂得越紧,看来他是不打算放开我了,最后只好放弃努力。 “多谢雪儿关心。这点酒根本不算什么,我自从成年以后,就再也没醉过。” 朗星翰笑着低头在我耳边道,“今天狂欢的主角是他们,北辽之主也不过是陪衬而已,所以你也不要太拘束了。”说着,他端起一碗酒送到我嘴边,“尝尝看,这可是我们北辽特有的东西,冻马河南边绝对喝不到的。” “我不会。”用手轻轻推开那酒碗,我声音虽不大,却很坚定。 “是不会,还是不想?” “既不会,也不想。” 他拿着酒碗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便送到了他自己的嘴边。我刚松了口气,却没料到,他搂着我的腰的左臂,忽然伸了上来。环住我的肩头,手捏住了我的下巴,硬是让我在他的臂弯里抬起了脸“你干什……”话还没说完,他的唇已经压了下来。一股辛辣的液体直冲进了我的嘴里。这下子把我呛得不停地咳嗽,连眼泪都给辣出来了,可他还是不放手,硬是逼着我把那口酒咽了下去他才离开我的唇。 “这酒怎么这么辣,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呛死我了!”我怒气冲天地冲他喊,然后拼命地喘气、咳嗽,外加把舌头伸出来,用手使劲儿扇。他却哈哈大笑着,把碗里剩下的酒喝了,然后用手勾起我的下巴,轻舔我唇边溢出的酒液。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想给他一个大耳光的冲动,咬牙低声道:“这么多人,你别太过火儿了!” “今天就是用来开心的,大家都忙着自己找乐子,没人会注意我们。”他挑了挑眉,不知是不是因为篝火在他眼中的倒影,他晶亮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迷离。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觉得他的神情,有些挑逗。不得不承认他是英俊迷人的男人,而今夜的他,又多了一丝诱惑的魅力。 莫名地,心中警铃大作。我一直知道他很危险,可现在这危险似乎有些变了味道。于是我瞥开眼不再看他,只低声问:“你给我喝得是什么?” “烧刀子,是北辽的烈酒。”他的手指轻蹭我的面颊,“原来你对酒这么过敏,连耳朵都红成了这样,真是迷人的小东西。”他轻笑着,声音温柔而低沉,“今晚总要喝一些应应景。放心,不会让你再喝了。” “皇上,娘娘命小的来问,今晚的歌舞是否现在开始?”真是谢天谢地,这时候有个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刚才那难以言喻的气氛。朗星翰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仍然回过头去。因为说话的人是巫绮雅的随身侍卫阿漠。我赶紧趁此机会和他拉开了些距离。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竟然略有些发烫。一定是刚才那口烧刀子弄的! “我没听说娘娘今晚安排了歌舞。”朗星翰的声音又恢复了冷淡。 “是。这事情娘娘没有告诉皇上。她这次来此,就是想用这套歌舞给篝火庆典助兴,也好给皇上一个惊喜。” 我看了一眼一本正经恭身回话的阿漠,他汉语不太流利,但也算不错了。刚才那话大概是巫绮雅教给他的,他说得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既是你家娘娘的一番好意,那就演来看看。” “是。” 要开始了。衣袖里,我把双手的中指都交叉在食指上,但愿一切都能如我所愿! ********************************************** 阿漠得到朗星翰的首肯,就对身后的几名随从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几人点头离去不久,就传来一阵隐约的鼓声。这声音的来源不明,似乎不只是从一个方向传来的。开始时声音并不明显,所以围在篝火堆旁的人们都没注意到。过了一会儿,那鼓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大家这才纷纷停了手里的酒,抬头四处观望。 等到大约七八成的人们都听到这声音时,那鼓声嘎然而止。在朗星翰右侧前方的围坐着的人群,忽然发出一阵轻微的骚动。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名身着黑衣的兵士模样的人,从人群后挤了进来。他手里高举着一大卷布料似的东西,一走进圈子里就立刻手里的东西抖了开来。那真是布料,而且是红色的,很长很宽,一直拖到地上。随后他便高举着手里的东西跑着横穿过场中的空地,边跑边放开手中的布匹。从他进来的地方,应该还有人拉着这极长的红布的另一边,因为等到他跑到对面的时候,正好将红布全部展开,在朗星翰面前拉成了一个屏障,将这个围坐的场地分成了两半。 “这就是你家娘娘要给我看的惊喜?”朗星翰舒适地将身体向后仰,靠在靠垫上,声音懒散地问。 “皇上,这套歌舞娘娘精心准备了很久,小人保证您看了一定会过目不忘的。”阿漠恭身道。 朗星翰没再说什么,却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我冲他微笑,摆出一脸的无辜相,就差在脑门上写四个大字“与我无关”。他转头看向场中之前,庸懒的眼神中闪过一道暗光,刺得我心惊肉跳。 因为是在朗星翰的行营里,他知道我跑不了,也或许是不想让我有被囚禁的感觉,所以除了丽莎在我身旁外,他并没有像盯人犯一样,时刻不停地派人看住我。而我与巫绮雅商谈的那个时候,她告诉我帐前帐后都是她的人,朗星翰不会知道我们说了什么。不过我可没有十足的把握,从帐里出来时,我曾告诉丽莎我与他们娘娘相谈甚欢。也不知道她这么回复给朗星翰,他会不会相信。只希望他能一直存着“反正我跑不了”的想法,对我们女人之间的话题不要太好奇,我才能抓紧时间制造这一线生机。定住心神,我也把目光投向了那一片红色幕布。巫绮雅,下面可就全看你的了,请你不要让我失望! 鼓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敲击地声音琐碎而急促。从我们这里能看到红色的幕布后面,有许多人影在晃动,但连续不断地鼓声掩盖了人声的嘈杂。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那红色幕布后面似乎渐渐地安静了下来。那细碎的鼓声也静默了片刻,接着,突然又响了起来。这一次与刚才的杂乱迥然不同,非常的有节奏,“咚,咚,咚。咚,咚,咚。”伴随着鼓声的,是从幕布后面传来敲击声。那声音听起来像是用木棍在敲击盾牌而发出“嘣,嘣,嘣”的声音,有些沉闷,却因为这声音很整齐,所以听起来非常有力量。鼓声和敲打盾牌的声音融合在一起,刚开始还略有些凌乱,慢慢地,越来越和谐,声音也越来大。 然后,悠扬的弦乐声响起。当时我曾问过巫绮雅,能否演奏出我所描述地那种音乐,她告诉我,北辽特有的一种乐器,外形有些像马头琴,或许可以办到。我也没机会验听,只好告诉她,能找多少找多少,越多、音色越大、越整齐、越好。因为她要在极为开阔的场地表演,不管是声音还是形式,都必须搞得非常大才好看。 我的手心已经冒出了冷汗,因为这段弦乐意味着前奏开始了,如果前奏能配合默契,这节目就一定能顺利进行下去! 刚开始,弦乐的声音被响亮地鼓声和盾牌敲击声给盖住了,但只一会儿,那些“咚、嘣”之声就小了下去,变成了背景音,因为音乐的节奏与鼓声的节拍相同,所以此刻音乐的旋律被突现了出来。随着这音乐,合唱开始。其实很简单,只是跟着音乐“啊~~~”地喊唱而已。可因为都是男子的声音,而且这一段音乐一直没变,只是一遍遍地重复,所以听起来异常的雄壮。之所以没有显得单调,是因为不断地有新的演奏元素加入到这段相同的音乐来。 我瞥了一眼朗星翰,他把手里的酒碗轻轻放下了。好,目前看,我已经初步达到了效果。 再一遍合唱结束后,面前的红色幕布,突然从中间撕裂而开。一个十人一排、十人一列的方块儿队形赫然出前在眼前。所有的人都是身穿黑衣,右手拿刀鞘、左手执盾牌,一边跟着节拍敲击盾牌,一边迈着整齐划一地步伐向前走。走到距离朗大约五、六米的地方,队列仿佛潮水般向左右分开。中心露出一个背朝朗星翰站立的红色身影。那女子头上插着红玛瑙地簪子、红宝石镶嵌地头花,耳上戴着镶有小指大小的鸽血红宝石的耳坠。身着红长裙,腰系红缎带,脚踏红靴子。从头到脚每一个细节,都是火焰般的红色,在夜幕之中、以及周围一片黑衣的陪衬下,极其扎眼。 接着,伴随着男子的合唱,歌声响起: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得无处藏, 人在身旁,如沐春光,宁死也无憾。 国色天香,任由纠缠,那怕人生短, 你情我愿,你来我往,何等有幸配成双。” 我知道巫绮雅会唱歌,可却没想到她的声音如此浑厚有力。这首歌的原唱嗓音太过低沉,可巫绮雅的嗓音不但亮丽了许多,而且底气十足、不失力道。当时为了防止歌声被配乐盖住,我还让她再找些人,陪她一起唱歌词,好让人们能清楚地听到歌声。可现在看来,倒有些多虑了。 即使我是个女人,也不得不感叹,巫绮雅真是个难得的尤物。随着歌声,她曼妙的身体开始舞动。这是草原儿女的舞蹈,比我以前见过的歌舞要豪放许多,却又同样地优雅。弓腰、抬腿、跳跃、旋转,一颦、一笑、一个眼神、一抹微笑。她仿佛是一朵美丽的红莲,在夜色中尽情盛放;又似一片绚丽的红云,在黑色的天幕中大放异彩! 朗星翰此刻已经将身子微微靠前,目光与众人一样,专注地落在了那舞动着的红色上。 心里一阵兴奋。看来我的选择没错,这首歌的旋律并不复杂,歌词也短,即使仓促准备,也容易出效果。而且现有的条件,非常合适将歌曲的气势表现得淋漓尽致。至于歌词的内容,更是没说的,唱得就是美得耀眼、一身红衣、翩翩起舞的巫绮雅。 “啊~~~~~(嘿),让我拱手河山讨你欢,万众齐声高歌千古传,(嘿)你看远山含笑水流长,生生世世海枯石烂。 啊~~~~~~,今朝有你今朝醉呀,爱不释手你的美呀,莫等闲白了发才后悔。 啊~~~~~~,今朝有你今朝醉呀,爱不释手你的美呀,让我抱得美人归,让我抱得美人归。” 观看的人群中,不知是从谁先开始,跟着音乐的节奏击掌为拍。而随着歌声进入高潮,受到感染,这样做的人越来越多,歌声、合唱声、击掌声响彻云霄。而且周围围观的人群中,并不只是朗星翰的亲随了,外围的百姓都被歌声吸引了过来,观看的人越来越多,人们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而此刻,我做了些小动作。我并没有站起来,而是轻轻地往与朗星翰相反的地方挪动了一下。 “你与绮雅在大帐里呆了那么长时间,就是为了这个?”朗星翰的目光也没有从面前的歌舞上移开,可手却一把扣住了我的手腕。心中暗骂,这家伙难道背后长眼不成?!不过也与我所料想的一样,再精彩的东西,也不可能把他的注意力完全从我身上转移。幸好早有准备,所以我还安排了下一步。 “我只是给了娘娘一些提示而已。娘娘天资国色,聪慧过人,这样的歌舞只有她能跳出味道来。”我笑着回答,手上却不敢使劲儿躲开,只怕他越抓越紧。 这时歌曲已经开始唱第二遍了,我向场中望去,巫绮雅也看向我这边。然后,她的唇角荡漾起一丝甜美的微笑,随着歌声,她的舞步飞旋,不一会儿就到了我们面前。这时候正唱到“哪怕人生短”,我站起身,她拉住我的手,于是我开始和她一起唱“你情我愿,你来我往,何等有幸配成双”。然后,她一边舞着,一边把我也拉进了中间的空场。本来我还担心朗星翰不放手,却没想到他并没怎么阻拦,只是紧握了一下我的手,便松了开来。 我并不会跳舞,只能跟着巫绮雅瞎比划,真不敢相信刚才那些舞蹈都是她即兴跳出来的。但现在不是艳羡的时候,巫绮雅趁着背对着朗星翰的时候,对我耳语道:“都准备好了,我只能做到这些,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我感激地笑了笑,她现在做地已经超过我的预期了。如果今晚真能成功,将来我一定会想办法回报她这个人情。我侧过脸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那个男人,他正在和身边的侍卫庞卫说话,然后他也看向我这里,正好和我的目光相对。他笑了一下,非常愉快的笑容,却让我不寒而栗,赶紧转开了视线。集中精神,我还是有机会成功的! *********************************************** 庞威看见皇上对他打了个手势,于是快步上前:“圣上有何吩咐?” “庞威,有人要和我玩儿捉迷藏,你想不想来凑个热闹?”朗星翰笑得像只狩猎前舒展筋骨的豹子,似乎是期待着即将到来的某件有趣的事情,他的眼神隐隐发亮。这样的表情,庞威主子脸上看到过三次。第一次是在主子十七岁时,孤身一人进山猎狐。那时他不放心,一直尾随其后,当时主子发现了一只非常狡猾的白狐时,他的脸上就出现了这种神情;第二次是在蓝雪当初被困北辽时,主子私下与他谈起那个女人时,脸上便自然而然地又一次流露出了这样的表情;而今天,庞卫第三次看到主子因为兴奋而神采四溢的双眼,他不禁有些担心:若是将来那猎物失去了利用价值,又被完全折断了四肢,连反抗地欲望都没有了,那么主子还会这么感兴趣吗?他是否会立即将其弃如敝履?不过这并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他不像怀安那么机智多谋、能言善辩,他是沉默寡言的行动派,对他来说,做好主子吩咐的事情,足够了。于是,他低声问:“皇上有何吩咐?” *********************************** ......“到结尾的部分,作为合唱的那些你的亲随,要把咱们两人一起举起来,然后把红色的幕布重新拉起来挡住我们,同时开始放烟花。” “那你什么时候逃跑?”从她的那双大眼睛里,能看见我的倒影。消瘦的面颊,脸色泛着苍白,可我的声音,听起来却有些亢奋。“我不逃跑。还记得那几个我让你安排站在最里面的婢女吗?”她点头:“你要让她们做什么?” “趁大家都仰头望天的时候,她们立刻把外罩的黑袍脱掉,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然后趁乱往外跑。而我被放下之后,就穿上她们脱下的黑袍,隐藏在队列中。” “聪明。然后表哥会派人去追那些逃跑的女子,却想不到其实你根本没跑。”她面露喜色夸奖道。 我却轻轻摇头:“你表哥没那么好对付。他不会被这么一个小障眼法骗过去。” “那怎么办?你这一步不是白废了吗?” “当然不是白废,”我的嗓子有些发干,“一个障眼法不够分量,我们就多加几个。乱花渐欲迷人眼,总能让盯着我的人迷糊一会儿。只要能得到这一会儿时间,就能给我机会离开了!”…… ************************************** “皇上有何吩咐?”庞威刚刚俯身问时,场上的歌舞已经到了尾声,绮雅娘娘拉着蓝雪唱着、跳着,逐渐接近他们身后的方阵。紧接着,那些站成方阵亲随分向两边,让出一条通路,仿佛是裂开一条黑色的缝隙。眼看着两个一高一矮,却同样美丽纤细的身影一同钻进了手持刀鞘盾牌为巫绮雅合唱的队列里,庞威马上对朗星翰道:“臣的手下,已经盯住了娘娘的人,皇上不必担心……” 才讲到这里,就见那群黑衣军士将一名身着红衣的女子和身着白衣的女子一同托举了起来,而那刚开始用来当作幕布的红色布匹也被重新拉了起来,不过挡住的只是下面托住那两名女子的队列而已。红衣的当然是绮雅娘娘,白衣的自然是蓝雪了。只是在庞威所站的角度,看不到蓝雪的正脸,双方距离又稍远了些,只能从身形和衣饰上推断那是蓝雪。而此刻,一声爆竹清脆的响声,拉开了篝火庆典的焰火盛宴。 看着顷刻间布满天空的烟花,和已经沸腾起来的人群,朗星翰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我倒不知道绮雅带了这么多的焰火。”他冲庞威摆摆手,“少安毋躁,真正的好戏,现在才刚开场。” 被托起来的巫绮雅和蓝雪已经落了回去,代表着场中的歌舞正式结束。而烟火吸引了营地士兵和来参加篝火庆典的老百姓们的大部分注意力,所以此刻没有多少人分神再去看他们。这个时候,从幕布后面闪出几个身穿月白色衣服的人影,迅速消失在了欢庆的人群中。庞卫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场中央,他一见此,立刻就要去追人。“站住!”朗星翰却把他拦了下来,“什么时候你这么沉不住气了?”他站了起来,拍拍衣袍上粘上的一些青草,“从营里调些兵出来,把这附近点燃篝火的地方全部围起来,然后再把那队列里所有穿黑衣的人挡住,挨个儿盘查。” ********************************** ……“你的意思是说,表哥不会上当,他会想到去查穿了黑衣的队列?那你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就需要你说一句话了。” “我?我说什么?”她好奇地问。很显然,我的计划已经勾起了她十足的兴趣。 “你要大声说:解散!大家都跑去看烟花吧!”我笑着看她,然后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说得实在是有些渴了…… *************************************** 焰火劈啪作响,射向天空,在黑色的天幕下开出一片片绚丽的图案,而人们则随着每一次焰火的爆炸声不断地欢呼。草原上的牧民,很少有机会看到这样的景致,所以人人兴致高昂,此刻不论朗星翰下什么命令,都不会有人听得见,而时间又不等人,只能由庞威带上朗星翰的随身护卫迅速围上去。而与此同时,就见那红色的幕布“呼”地落了下来,而后面的队列顷刻间一哄而散,只留下身穿红衣的巫绮雅站在中间。虽然庞威的人训练有素、动作敏捷,可周围的牧民都挤在这附近观看焰火,人群杂乱,又站得很密,等侍卫们从人堆中挤过去后,还是没能拦下所有巫绮雅的亲随。 “娘娘,蓝姑娘呢?还有,你为什么突然让手下散开?”庞威虽然恭身行礼,可态度却冷淡得很。 巫绮雅看了看他,忽地笑道:“算了,我今天心情好,就不和你庞大个儿计较这些礼节上的细枝末节了。”说着,她指了指照亮天空的焰火,“歌舞已经完了,又有这么漂亮的烟花。我的那些手下训练了那么久,难道不该放松放松吗?”她笑着说完,抬头正好看到从营地里出来的一些士兵,她的嘴边的笑容更加深刻,笑容也变得特别灿烂,“蓝姑娘也想看焰火,已经钻到人群里去了,你可以去找找看,就在这附近。” 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朗星翰,正等着庞威的消息。他的军队从来都是令行禁止,接到他的命令后,军营里负责守卫的将官立刻拨出一部分人来赶往各个燃起篝火的地方,将那些地方围了个水泄不通。一时间,朗星翰身前是欢呼雀跃着的人群,身后则是步调整齐,安静地迅速赶往各个地点的军队。 “回皇上,臣已经抓住了娘娘散入人群的亲随,但当中没有一个是蓝雪姑娘。”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庞威回来禀报。 “娘娘说了些什么?”朗星翰看了看那鲜艳的红色,虽然混在人群之中,可依然十分显眼。“她没看到蓝雪?” “没有。娘娘只说,蓝姑娘跑去看焰火了。她也要与民同庆,一会儿再回去。” 朗星翰听了,没说什么。只是心里隐约觉得有些异样,似乎哪里不对劲。他心里一直无意识地念叨着庞威的最后一句话:一会儿再回去,一会儿再回去,一会儿再回去…… 忽然,他猛得抬起头,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庞威不知所以地看着眼前的主子,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大笑。“呵呵,真是有意思!”朗星翰笑着,一掌拍在了庞威的肩膀上,然后他慢慢敛回了笑容,一字一句地对他道,“那个女人,真的是绝品!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在面对着我的时候,想出这种办法。把她从天启带回来,是我这一生所做得最正确的决定。”他眼中迸射出一种庞威从未见过的神采,那其中仿佛蕴涵着无比炙热地温度,“既然她今天想玩儿,我就应该一陪到底,你说对吗?” ******************************* ……“太好了,你可以混在四散的人中逃跑了!”巫绮雅高兴地说。 “你表哥的手下很厉害,如果这么跑,肯定会被抓回来。” “又不行?算了,我不猜了,你干脆全给我说清楚。” 我看着她有些恼怒地瞪圆了眼睛,赶忙道:“是这样。我当然是混在你散开的那些亲随中,不过我会立刻把身上的黑袍脱掉……” “好,这法子好!”还没等我说完,她就连声叫好,“表哥不会去查那些穿白衣的人,你正好钻了空子。不过你就这样离开也不容易,我得给你准备些衣服干粮什么的……” 我拦住她的话:“谁说我要离开了?” “你不跑?多好的机会,要走就要趁这个时候。”她奇怪地看着我。 我咬了咬唇:“到这一步,我也没有把握骗过你表哥。所以这个时候,我不但不能跑,反而需要往回走。”…… ************************** 庞威领了命令,由他慢慢撤回派出去围截篝火庆典的部队。他本来坚持要跟在朗星翰身旁的,可朗却说,这是他与蓝雪之间的游戏,外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于是他只能留下来,目送主子孤身单骑,策马而去。他当然不能放主子一人在这深夜一人深入草原,于是便吩咐一梢人马,紧随其后,以图保护周全…… ************************** 我拉紧了身上的衣服,夜晚草原上的风,还是很硬的。脱了那黑色的袍子,便觉得有些凉。低头迅速地穿过欢呼着仰头观看焰火的人群。在明亮地焰火照耀下,我已经清楚地看见庞威带了人,正在拦截那些身穿黑衣的巫绮雅的亲随。很好!我为自己争取到了时间! 绕了一个大圈子,我赶回了北辽的军营驻地。当然不能正门进去,朗星翰就站在那附近。为了保险,我只能绕很远的路从侧面进去。那里有一个巫绮雅为我安排的兵丁,可以放我入营。 我拼命地跑,奈何脚下的草地太深太软,单靠两条腿跑,实在快不起来。等我气喘吁吁地赶到巫绮雅说的地方时,我已经能听见军营里部队调动的声音了。这样也好,营地里守卫的人一定少了很多,毕竟那么大的一片篝火场地,不是一点人马可以围起来的。 “绮雅娘娘?” 一个人压低了嗓音说话,我很惊讶,因为他的汉语听起来竟然挺流利,而且耳熟的很,但我心情非常紧张,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是她派我来的。”我轻声答道。 昏暗的夜色中,我辨不清他的容貌,只能看见一个蒙胧的暗影。而我身上穿的是月白色的衣服,应该比较好辨认。那人听见我的话,从木栅栏上拔起一个木桩,露出一个缺口,等我钻了进去,他便扔给我一件军衣和头盔:“穿上,跟我来!” 我用军衣挡住自己浅色的衣服,把头发塞进头盔,默不作声地在跟在他身后,穿过军营。路上只碰到两次巡逻兵,都让他几句话应对过去了。经过巫绮雅的帐篷时,一名婢女领着个小包袱站在帐门口徘徊,一看到我们接近,先说了几句辽语,为我带路的兵丁回了一句,她便将包袱交给了他。他把包袱转手掖给了我,然后继续赶路。那是巫绮雅为我准备的干粮和水。 一直来都军营后方的马厩,他停住了脚步,回身对我说:“穆夫人,你还是骑上次的那匹枣红马吧。” 我大吃一惊,借着马厩旁的火把的光亮,我终于认出了他:“罗宝柱,怎么会是你?!”怎么也想不到,巫绮雅说的领路人,居然会是他?! “绮雅娘娘以前曾救过我的命,”他低声飞快地说,“这次她要在军营中办事,用自己的人肯定办不了,于是就想起了小的。不过小人也没想到,来的居然是您。” 我赶紧道:“宝柱,既然是绮雅娘娘托付你的事情,你可一定要办好,不管你要帮的人是谁!” 他笑,露出一口不太整齐的门牙:“您放心,我罗宝柱答应的事情,肯定能办到。” 说着,他进了马厩。没一会儿,他右手牵着那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左手牵着另一匹灰色的马,走了出来:“快走吧,我送您出去,趁着现在有军队离营,您正好可以混在其中离开!” *********************************************** 我把头盔压得低低的,遮住大半张脸,策马紧跟在罗宝柱之后。走了没一会儿,就碰到一队要出营的骑兵。我看见罗宝柱用辽语跟几个骑兵说了几句什么,那几个人打量了一下我们二人,二指着我们说了两句,宝柱他陪着笑脸,似乎在道歉。那几个北辽听了,也就不再理我们,继续赶路去了。罗宝柱冲我使了个眼色,我赶紧催马跟上。 “我告诉他们,咱们因为换马耽误了一些时间,正要跟上队伍。他们让咱们跟在他们后面。” 他压低声音对我说,“你不要说话,跟着我,只要出了营,就可以绕开大部队了。” 我点点头,而此刻营门已经遥遥在望。我抓着马鞭和缰绳的两手手心,已经开始冒汗,因为远远的,我看见身穿宝蓝色披风的朗星翰,正站在离营门不远的地方。那挺拔的身姿,即使只看背影,也能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此刻,我与他的距离,不到两百米。虽然我们之间隔了好几队骑兵,可我还是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呼吸都因为紧张而有些不顺畅。 一点一点,越来越近,走到和他距离大约一百多米的左后方,说什么我也不敢再靠近了。我冲宝柱打了个手势,以和朗星翰之间这个距离为半径,绕了个半圆,然后再往前走。现在进出营地的士兵众多,我与他之间隔了很多人,他应该不会轻易发现我们。 我不敢抬头,怕引起别人注意,也不敢跑得太快,随着骑兵的队伍驾马慢跑,一直往前走。这一段时间是最难熬的,仿佛这一夜都要耗在这不紧不慢的速度上。好不容易我和罗宝柱随着骑兵队来到了牧民们点燃篝火的地方。这里应该已经远离军营了,我才鼓起勇气回头张望了一眼。朗星翰那个方向上,黑压压的全是他的部队,我已经看不见他的人了。这时我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估计我这已经骗过他。但是我可不信今晚这么容易就能让我瞒天过海,他或许暂时受到了蒙蔽,可难保他什么时候就能琢磨明白这来龙去脉。想到这里,我便开始催马加快速度。 “穆夫人,别担心,咱们离营地已经很远了,看现在这情形,不会有人发现你已经离开。”罗宝柱在一旁劝慰道。 “我不敢冒险,咱们还是快点儿走的好!”说着,我沿着北辽的骑兵队的外围,策马奔跑起来。 一直跑到距离营地最远的那几处篝火堆的边缘时,罗宝柱慢慢地勒停了马,我也拉住了缰绳。 “穆夫人,我只能把你送到这里了。从现在开始,您只要一路往东南走,就一定可以回到天启。这一路上没什么太难走的路,大部分是草原,绮雅娘娘给您带得干粮和水,足够支持您走到可以看见人烟的地方。” “谢谢你宝柱!”我感激地看着他“今晚我若能成功离开,以后我一定回报……” “不用了,我这还的可是绮雅娘娘的人情,与夫人没什么关系。”他爽朗地笑着打断了我的话,迟疑了一下他又道,“穆夫人,如果将来有机会,你能否帮我打听一下我姐姐的下落?” “哦?那她叫什么,长得是何模样?” “她叫罗招娣,年纪应该快到双十了。我与她分开时,年纪非常小,所以不知道她现在长什么样子。但我记得,她后背脊柱右边有个铜钱大小的红斑胎记。” 我听了一愣,赶忙道:“我在天启的贴身婢女,名字叫碧玉。你说的这些特征,在她身上都有!不过她原来的名字叫小红,不是罗招娣。不知道她是否就是你姐姐。“ “真的?!”罗宝柱脸上流露出惊喜,“如此说来,小人就要拜托穆夫人帮我们姐弟团聚了!” “放心,只要能回去,我一定尽力!”我笑,“好了,你回营去吧,要是让人发现你私自离开马厩,罪过可是不轻的。” “如此,穆夫人,你多保重!”他右手拍着左胸,向我行了个北辽的送别礼。我点点头,然后猛甩了枣红马一鞭。那马吃痛嘶叫了一声,撒开四蹄冲进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 ……“这是营地周围大概的地形图,虽然不是很精确,但肯定没错。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不会有问题!”巫绮雅只用几笔就给我勾勒出了朗星翰驻军四周的地形环境。本来我还担心她不会画画,没想到北辽的贵族不分男女,从小都学习过汉文化,只是各人精通程度不同罢了。 “你要地图干什么?我不是跟你说了,从这里一直往东南走就行了。都是草原,没什么特别难走的路。现在又是春天,连风沙都少,正是最好的踏青季节。你用来逃跑,是再合适不过了。”我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由得忍俊不禁。 清了清嗓子,我平淡地说:“多知道些情况,总没有坏处。”随后,我指着她在西面画出的山形图问:“这里是孤背山脉?” “对,这是横跨西北的群山。”她的纤纤细指顺着画上的线路往上指,“这些山在西面更多,一直延伸到西南去。” “是吗……”看着那图,我略微想了想,“那里的地形和道路怎么样?险峻吗?” 她先是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忽然若有所悟地睁大了眼睛:“你莫不是要进山?!你都已经使了这么多法子掩盖行踪了,不必再多此一举了吧?” 我看了她一眼,然后叹了口气道:“让你看出来了。我是有进山的打算。对付你表哥那样的人,多少机谋都不见得够用。我必须有所准备,若是前面的障眼法都被他看透了,还可以用这最后一步,帮我争取逃脱成功的机会。”我站起身,在帐里走了两步,“当你表哥发觉自己被骗时,肯定会急着立刻沿东南方向追来。即使他稍后能继续推测到我不一定会直接往东南跑,也料不到我会先往山里钻。草原那么大,若没有个准确的方向,他也没办法派兵围追堵截。”说到这里,我目不转睛地盯住她,“只要没有人告发,等到他查出蛛丝马迹时,说不定我已经到了冻马河了。” 巫绮雅听了,立刻忿忿地说:“都已经计议到此地步,我怎么可能再出卖你?!你若不相信我,我现在就可以起毒誓,决不泄露你的消息....” “好了好了,是我小心眼了。对不起,对不起!”我赶紧拦住她,然后一个劲儿的道歉。 “没关系,你小心些是应该的。”巫绮雅的怒气也消的快,“行了,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你别太担心,我派去接应你的人,会帮你挑一匹好马。另外,山里的路不好走,你又是夜行,所以一定要加倍小心!”…… ********************************* 朗星翰没有带人,因为,不论蓝雪如何的机关算尽,她的对手,只是他一人而已。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角逐,所以她需要面对的,只有他朗星翰。蓝雪,他在心里一遍遍的重复这个名字,这女人使他困惑,让他着迷,更让他朝思暮想、牵肠挂肚。她究竟还有多少个侧面是自己没有发现的?聪明、狡猾,却带着懒散、笨拙;坚强、勇敢,却连着顽固、执拗;热情、开朗,却含着忧伤、消沉;还有面对仇人时的冷酷、残忍和无情——这些,都是蓝雪。一个女人,竟然可以有如此多面貌呈现,她本身,就是一个挖掘不尽的宝藏。朗星翰知道,为天下社稷,为宏图霸业,他需要这个女人。但是他从没有认真想过,他自己,是否需要这个女人。或许,他本就不打算去想;也或许,这样的问题,从没有在他的脑海里出现过。 此刻的朗星翰,正快马加鞭地在草原上奔驶,他的心情,既焦急,又极其兴奋。他想追回蓝雪,想看见当她突然发现自己仍然没能逃脱出他的掌握时的表情和神态。可他又不愿立刻发现她,因为他非常期待着,这个女人还会带给他什么样的惊喜。 “皇上!”远远的,身后传来呼喊声。朗星翰不用回头也知道,一定是庞威为他派来的侍卫。虽然他不想让人跟随,但他也知道庞威绝对无法放任他在深夜地草原上孤身前行,他只得妥协一二。 “后面跟着就行了,不用与朕走得太近。” 朗星翰虽然在夜色中赶路,但长久以来在草原上的生活,早已养成了他在某些方面的敏锐性。比如此刻,借着身后的侍卫带来的火把的光亮,他留意到草地上的一滩马粪。他翻身下马,蹲在地上,用手抓了抓还湿润着的马粪,又仔细看了看。沉思片刻之后,他重新上马,对身后的侍卫大声道:“四下散看,查找这周围那里还有这样依旧潮湿的马粪,找到后立刻回报!” 侍卫们应声散开,不一会儿便有人回来禀报:“回皇上,在西面又发现了这样的马粪。” “西面?”他微愣了一下,脸上却又逐渐浮出一丝赞许的微笑,“亏你想的出来。”他拍了拍坐骑逐云的头,然后微俯下身子,低声对它道:“逐云,真是巧啊,这里有匹马,吃的是和你一样的草料。你想不想见见那是匹什么马?说不定,你原本就认识它呢。” 逐云打了个响鼻,四蹄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着急了?我也很着急,这黑灯瞎火的,一个孤身女子往山里跑,多危险,咱们应该把她接回来才对。”说着,他脸上的笑容更深。勒紧缰绳,胯下的逐云早已经迫不及待,还没等他挥鞭夹腿,便如离弦之箭般地跃了出去…… 梦落繁花—蓝雪 第六卷 北望江山人断肠 北斗七星高 章节字数:11535 更新时间:07-08-04 00:19 “郭怀安,你不要在这里狐假虎威!若是他真想知道些什么,就亲自来问我!”巫绮雅拍桌子瞪眼,外加大嗓门。只不过,美女生气,依然是别有风味的,尤其是像她这样火焰般耀眼的女子。只是很可惜,朗星翰看不到。郭怀安在心里替主子遗憾了一番,当然脸上是不能把这种情绪显露出来的,所以他只是半低着头站在那里,等巫绮雅嚷完了,再语气平板地开口:“皇上来不了,所以派臣下走来问娘娘。娘娘当然可以不知道,知道了也可以不回答。臣会把实情转告皇上,一切由皇上定夺。”说完,他行个礼就要退下。 “你等等!”巫绮雅把他拦了下来,“你就这么去禀报,不是摆明了挑拨我和皇上的关系吗?!” “娘娘言重了,臣只是实话实说,何来‘挑拨’二字。”郭怀安的声音毫无波澜,仿若死水一潭,“若是娘娘不放心臣的回话,何不亲自去和皇上说明。” “哼!你以为我不敢?”巫绮雅把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瞪,“他现在在哪儿?” “皇上已经骑马去西面追蓝姑娘了,娘娘要去就得快点动身,皇上的逐云,脚程快得很。” 巫绮雅大吃一惊,脱口而出:“他怎么知道蓝雪是往西……”说到这里时,她看到了郭怀安脸上的微笑,那是一种奸计得逞后的笑容。 “多谢娘娘赐教。臣会将此原原本本禀告给皇上,皇上一定会非常感激娘娘的。”郭怀安一揖到地,没等巫绮雅回过神来,他就转身迅速离开了大帐。 “你…….”等巫绮雅明白过来,追出了帐篷时,郭怀安已经踪迹全无了。巫绮雅气得狠狠地跺脚:“我怎么这么笨,居然两句话就让他套了去!主子坏,连带着手下也没一个好东西!”骂完了,她还不解气,便冲着营地门口的方向大喊;“你们把她抓回来也没用,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他!” ************************************ 已经夜近两更,一弯新月,如银色的弯钩,高挂天边。天空中无数繁星,不停地在眨眼,像是要把这夜幕下的草原看得更仔细些。而此刻,一队人马正在夜色笼罩的草原上疾速奔驰,领头的那匹马,浑身漆黑,似乎和夜色溶为了一体,却四蹄雪白,似踏雪逐云一般,跑得是最快。后面相隔十几丈,紧跟着一队装束齐整的骑兵。除了马蹄声和穿过草丛时不断带起的沙沙声,没有任何多余声音。一声啸叫,远远地从天边传来。听起来像是鹰的声音,这声音也让那跑在最头的一骑马渐渐慢了下来。 朗星翰勒住逐云,让它缓缓停下,然后他向右上方伸出右臂,他的小臂上套一个精铁打造的护腕,大约有手掌宽窄,上面雕着龙形的花纹,在星月的映照下,反射着微微的幽光。不过弹指的功夫,一只比鹰身形稍小一些的飞鸟,便飞落在了他的手臂上,爪子正抓住朗星翰所带的护腕。 这会儿,朗星翰身后的骑兵队已经追了上来,围拢在了他的身旁。一个领头模样的侍卫见朗星翰正用左手轻抚那鹰的羽毛,上前问道:“皇上,可是郭大人派海冬青送来消息来了?”朗星翰点了点头,那侍卫忙从怀里掏出了火捻子点上,递到他身旁。朗星翰借着亮光,摘下了那只鹰腿上带着一段白布,展开看了两眼,便挑着那布条,就着火捻子烧了。火焰顺着布条越燃越旺,快烧到他的手指时,他轻轻一甩,那最后的火焰伴随着灰烬便被风吹散在夜色中。在余光中,侍卫头领隐约看见朗星翰的脸上了然的微笑:“果然与我所料不差。” “皇上,我们继续向西追去吗?”侍卫头领问道。 朗星翰一挥手,送走了海冬青,接着他紧了紧肩上的披风:“咱们在此兵分两路。你们继续向西追,不过要留心,若是再过去十里,没有看到地上有马粪,就到南边来找我。” “皇上要一个人往南?那……” “不用担心,我追不了多远。你们没看见这一路上,马粪越来越稀吗?”朗星翰打断了侍卫长的话,他的声音里,带了丝幸灾乐祸的味道,“她的马,就快要完蛋了。” **************************** 草原上的夜风吹得十分张狂,却并不冷冽,毕竟已是暖春,确实是个逃跑的好季节。从朗星翰的营中出来,我就没敢停过,认准方向就一路飞奔。我是要往西跑,可这并不代表我不会改道。我并没有骗巫绮雅,我只是没有把自己的打算全部告诉她而已。这才是我的最后救命的一招。 照巫绮雅的性格,她肯定瞒不过朗星翰,就算她是真心想帮我逃走,她能一直守口如瓶吗?对此我深表怀疑。说不定没几句她就被人骗出实话来。这世上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相信,只要条件允许,我就一定要靠自己的本事走出一条生路来。所以,在往西走了一个多时辰后,我就直接折向南,一路跑了下去。 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反正肯定已经是深夜。这草原大得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儿。我开始觉得累了,还从没骑过这么长时间的马,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已经没有知觉了,身子也快颠散了架,只是凭着心里的一个念头撑着自己:我要离开,一定要离开! 不知枣红马是否也累了,我只觉得它跑得越来越慢。我知道这是一匹极好的马,围猎的时候我骑过,它跑得仅次于朗星翰的逐云而已,耐力应该不会这么差吧?才想着,这马居然渐渐停了下来,我夹紧马肚,又是勒缰绳,又是抽鞭子,可他哪怕原地转圈,就是再也不走一步! 到底怎么回事?我骑在马上喘着粗气,用手拍了拍马脖子:“喂,伙计,你怎么停了?累了?” 枣红马也在喘粗气,它晃了晃头,马鬃却没有跟着它的动作甩动起来,因为已经被汗湿透,粘在身上了。我也有些惊讶,枣红马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又等了一会儿,见它就是没有再跑的意思,我也有些无奈。回头张望,只见黑沉沉的草原上,高可及膝的草被风吹得左右摇摆,仿佛深夜里大海上黑色的波涛,起伏不定。呼啸而过的风声,间或还能听到远处传来些不知名的野兽的叫声,只有我这一人一马,孤零零地站在黑暗的草原上,真是有些阴森恐怖。不过我没时间害怕,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才能再跑远些。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身后的汗毛直竖,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我立刻回头看去,身后除了草原,还是草原。苦笑了一下,大概神经绷得太紧了。 虽然我还想赶路,可枣红马就是不走,我也没办法。估计跑了这么久,又绕了这么多圈子,朗星翰应该不会那么快追来吧。我叹了口气,算了,干脆我也歇会儿。松开缰绳,我扶着马鞍慢慢地爬了下来。之所以动作如此笨拙,只因为我的两腿真的是全麻了。脚落了地,腿脚却都没力气,根本站不稳,一下子我就跌坐在草地上。我抬头笑着对枣红马说:“看来我是真不行了,估计时间再长点,我的腿就要断了。” 话说这里,我就说不下去了,笑容也僵在了脸上,因为我发现,枣红马的四条腿都在发抖。马屁股后面还不断传来“辟扑”地声音。我眯起眼睛仔细看去,这才发现,它是在拉屎。原来它停下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拉肚子!我强撑着站了起来,用手摸了摸马身,枣红马还在出汗,现在它甚至身子都在发抖。看来它拉肚子拉得很厉害。 我皱紧眉头,怎么会这样?偏偏我逃跑的时候,坐骑生病?而且,看样子它已经拉了不是一次了,难道这一路上,它都在拉肚子?糟了!我心里一凉,如此一来,沿路都是马粪,那我的行踪不是全暴露了?! ******************** 朗星翰折向南后,没走多远就发现了新的马粪,而且还没干透。他立刻快马加鞭赶了下去。马背上的颠簸,并没有把他唇边不由自主的笑容颠散,反而让他笑得更加畅快,因为他知道,他很快就要追上蓝雪了。她的那匹马很显然是被人下了巴豆,才会拉肚子拉得这么厉害。蓝雪,你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的马会被人下药,进而败了自己的行踪吧? 照现在的情况看,那马肯定跑不了多远了。朗星翰已经开始在心里琢磨,把那个女人抓回来后,该用什么方法“惩罚”她。 跑出几里路后,朗星翰忽然听到一声狼嗥,与此同时,逐云也立刻停了下来。它停得非常急,若不是朗星翰在马上坐得很稳,几乎都要被甩了出去。朗星翰连忙拍了拍逐云,安抚了它一下,然后用马刺轻扎了它一下,让它继续赶路。逐云焦躁地在原地转了几圈,还是继续前进了,可没跑两步,又一声狼嗥响起,而且似乎是受到响应一般,随着这声嚎叫,周围此起彼伏地都响起了狼嗥。朗星翰心中一惊,坏了,竟然遇上了狼群!这附近的草原他并不陌生,这里是鲜少有狼出没的地方,怎么可能这么巧,偏在今夜遇到狼群?!那前面的蓝雪岂不是…… 朗星翰不愿去想那可怕的可能,只希望这些狼是在蓝雪走后才出现的。他使劲抽了逐云一鞭,逐云虽然有些不情愿,可它是极好的战马,非常勇敢,且服从命令,所以它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后,依然撒开四踢向前奔去。 越向南,那朗嗥的声音越清晰,朗星翰的心就沉得越厉害。又跑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逐云再一次停了下来,这一次,朗星翰已经不用再催着它往前跑了,因为他已经隐隐看见了前面的景象。远处有一群模糊的黑影聚在一起,迎面吹来的风中,带着丝丝屡屡的血腥味儿,而且这味道在逐渐加重。逐云似乎也有些胆怯,它在原地动了两下。而此刻远处的那群黑影中,有一两个回过身来,黑暗中,朗星翰只看见几双绿色的眼睛,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朗星翰握鞭的手有些发滑,因为手上全是冷汗。他只觉得自己眼前发花,心慌得好像在痉挛。他的脑子里开始不停地转着一句话: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我该怎么办? 随着夜风飘来了一个声音,虽然十分微弱,却也拉回了他警觉和果断,因为那声音听起来很熟悉,熟悉得仿佛是他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微微牵动就能立刻感应出来。朗星翰掉转马头,绕开前面群狼聚集的地方,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飞奔而去。 蓝雪,你一定要撑到我来救你! ************************ 我开始做最坏的打算,若是真的因为马粪而泄露了行踪,我该怎么补救? 马是不能再骑了,我从马鞍旁解下了包袱。这包袱是巫绮雅给我准备的,说是我路上会需要的东西都在里面。我解开翻了翻,借着星月的光,我看见里面有些干粮和一个装满水的水囊,几片金叶子和碎银子,几张银票,一把匕首,还有两块石头样子的东西,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我把匕首拿出来别在腰上,又找出水囊和一些干粮,没再仔细看别的东西,把它们统统都掖回去。那包东西的包裹皮挺有意思,是两层,外面是粗布,里面是层毛皮,估计是防雨的吧,我也没多想,把包裹牢牢系好,然后背在身后。 在地上坐了一会儿,费了好大劲才就着水把硬得像砖头一样的干饼和肉干强咽下去。上次去北辽的途中,吃的也是这些,我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把这种鬼东西塞进嘴里,没想到这么快就让我重温旧梦了。吃了东西,又使劲捶了捶自己的两条腿,总算恢复了些力气。以后就要靠两条腿赶路了,我最好赶紧启程。我站起身,摸了摸枣红马。“谢谢你带我到这里。咱们也该分手了。” 枣红马打了个响鼻,甩了甩头。我拍了它两下,当我的手第三次抬起,要拍在它的头上时,我的手却停在了空中,因为枣红马的两条前腿突然曲了起来,整个身子栽了下去。 我吓了一跳,怎么了?是不是拉肚子拉到腿软了?摸了摸马背,发现枣红马在发抖。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它是由于生病才发抖的。但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钻进了我的脑海:它会不会是因为害怕而发抖?因为此刻,那种被什么东西监视着的奇怪感觉又来了。我抬头环视四周,夜色依然如墨,星月的光芒只够让我勉强看到周围的一些景物的轮廓。其实这一马平川的草原上,除了被风吹得左右摇摆的草浪,又能有什么别的东西呢…… 我的目光定在了我右前方的某一个点上。隐隐约约中,我看见了两点暗绿色的光,像是两盏若隐若现的鬼火。那是什么?正想着,又看到那两点暗绿色开始向我左边的方向移动。我的目光也跟着他们动,结果发现那两点暗绿围着我和马绕了一圈,最后回到了开始的地方。接着,那两点暗绿的光向高处移动了一些。随后,毫无预警的,一声野兽的嚎叫,凄凉而悠远,在草原上回荡开来,被风送到四面八方。我深吸一口气,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匕首,因为那是我永远也忘不了的声音,狼的声音。 我的运气真是太好了,偏是在逃跑的时候碰上狼!我只觉得头有些发晕,忙蹲下身子。心里一个劲儿的说:不能慌,不能慌。可是,该死的!那是头狼啊,真正的野狼,不是动物园里的观赏品,也不是朗星翰的猎杀目标,现在我甚至成了他的目标了,我怎么能不慌?! 心头突突地跳,怎么办?没有马我跑不了,手里只有一把小匕首,几乎算是赤手空拳。硬拼我是没本钱,跑又跑不过这些草原上的猎食者,难道我真要在这里等死吗? 不,绝对不可以!自从到了这个世界,我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都一路走了过来,现在更没有道理轻易让自己在这草原上把命送掉!我要活着,一定要活下去,只要有命在,未来就有希望! 咬了咬嘴唇,我拔出了匕首,从身上割下了一大片衣襟,缠在了匕首把上。伸手拍了拍枣红马,对不起了,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反正你也病得这么厉害,也不一定能好,不如现在走得痛快些,说不定还能帮我逃过一劫。然后,我握紧匕首,摸准了马脖子上动脉血管跳动的地方,狠狠的扎了下去。枣红马嘶叫了一声,它大概真的病的不行了,所以马身和四蹄只是挣扎了一会,便渐渐不再动了。我把整个匕首都扎进了它的脖子里,等它不动了,我一手按住缠在匕首把上的衣服,一手使劲拔出了匕首。我用那片衣服挡住从动脉喷出的血液,免得把血沾到身上,可手上还是沾到了很多,我赶紧抓起几把泥土,混着草把血蹭掉。不能让身上沾上血腥味儿,否则可能还会招来食肉动物,到时候可就没有马给我杀了。 收好匕首,顺便用袖子擦掉眼角的泪水。从前杀人的时候我都没哭过,可现在我居然控制不住地想哭,即使我明白,现在根本没时间多愁善感。 血的味道已经迅速地在空气中蔓延开来,那狼应该已经闻到了,希望这样能让吸引它足够的注意力。抬头张望了一下,那两点暗绿没怎么动。 我伏低身子,向着与那狼所在的相反方向慢慢移动。一步,两步,三步,回头看看,那条狼似乎在朝枣红马靠近,我开始加快脚步,一边小跑,一边不时的回头看一眼,所幸的是,那狼并没有向我追来。从小跑变成快跑,为了减少阻力,我拔出匕首砍掉前面太长的草,深一脚浅一脚,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远点,远点,再远点儿!而此时身后又传来了狼啸的声音,这声音仿佛催命一般,更逼得我用劲全力,拼命地狂奔起来。 也不知道跑了有多久,直到我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肺疼得像是快要撕裂开时,我才停了下来。插着腰使劲喘气,回头看看,一切平静,没有野兽,没有暗绿色亮点,看来我是暂时安全了。吐了口唾沫,我从包裹里摸出水囊喝了一口,可还没等我把水咽下去,我就愣住了。因为我看见自己的正前方,正闪烁着暗绿色的亮点,而且不只一双,至少有五六双,在前面黑黝黝的草丛中游荡。而远处的狼啸声还在不时的响起,我突然明白过来,那只狼是在召唤他的同伴,一起分享美食。这就意味着,我遇上狼群了,从现在开始,狼的数量只会多,不会少! 刚才那一阵狂奔,早已经耗尽了我所剩不多的体力。即使我现在精力充沛,也不可能逃过狼群的围攻,何况是如此狼狈的时刻。我把匕首举在胸前,手却止不住的发抖,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没有任何对策。这是第一次,我如此清晰地触摸到了死亡的感觉,那些绿色的亮光,仿佛预示着我生命的尽头即将到来。可是,我不想死在这里,被狼生吞活剥的下场太恐怖了!我只觉得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已经开始流了下来,嘴里不知道是股什么味道,又咸又涩,胸口好像被人压了块大石头,沉得我喘不上来气。这时,前面的一对绿色,向前移动了一点,我反射性地挥动手里的匕首:“别过来!!!” 这声音是我的吗?听起来尖细而嘶哑,歇斯底里里包含着无尽的恐惧和绝望。但这就是我刚刚喊出口的,蓝雪,难道这就是你最后的下场?成为狼群的夜宵? ****************************** (可以从现在开始听听这个http://learn.tsinghua.edu.cn:8080/2002010978/%cf%a3%cd%fb%c4%e3%d0%d2%b8%a3.mp3,偶写文的时候一直在听。随便建议,可以不必理睬^_^) ************************************** 等等,我听见了左后方有马蹄声!有人?!可是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的那几头狼身上,不敢有一丝分神他顾,所以一时没敢回身张望。而就在这时,我听见有人在远处喊:“别回头,趴下!”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跟我说话,可我立刻就照着他的话做了,腿一弯就趴在了地上。几乎是与此同时,我听见“嗖”、“扑”的两声,紧接着,有个很重的东西掉在了我右手边不远的地方。我扭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全身僵硬,心跳大概都吓停了。那赫然是一头灰色皮毛的野狼,离我不到五米!脖颈上直直地插着一枝箭,显然是一箭致命!刚才我听见的应该是箭离弦后的破空之声,和射中狼身的声音。而那声音叫着让我趴下,就是说这头狼已经与我进在咫尺?!想到这里,我浑身冰凉,慌忙爬了起来。 此刻再往前面看,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些暗绿色的亮点与我的距离已经缩短了一半!我转身想往后跑,回身却看见身后的草丛中,星星点点的绿色也冒了出来。狼,到处都是狼! 马蹄声越来越近,那可能是我唯一的希望。现在不管是谁,只要能把我活着带走,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他!抬头看去,那个骑马的身影飞快地向我奔来。可这时,狼群已经把我这里围成了一个包围圈。眨眼间,那匹马已经停在了这个包围圈的外面。我看见围着我的一部分暗绿的亮点分出 了一些,对准了骑马而来的人。那马似乎也非常害怕,不管马上的人怎么催,它一直在狼群外围打转。最后那骑马的人似乎急了,他干脆掉转马头往回跑了几步,然后再回头,猛抽了那马一鞭,大吼一声朝狼群里冲了过来,快到近前时,那马纵身跃起,黑夜里唯一亮眼的是那雪白的四蹄,在空中一划而过。 眼看着他们就要跃进来了,而此刻的出现在我面前的情景,就像是慢镜头:两头狼伏低了身子,它们身后的狼踩在同伴的身上,冲着马上的人一跃而起。下面为同伴垫脚的狼几乎也在同时跳了起来,朝着马直扑过去。四条狼一开始就分成上、下、左、右进攻,没有给骑马的人留出一丝空隙!而此刻的我,除了惊声尖叫,什么也做不了。 那骑马的男人在半空中从马身上跳了起来,我听见一声类似鹰的叫声,然后就见一只飞鸟从天上飞快地冲了下来,直扑向朝男人冲过去的一头最前面的狼。 突然,眼前亮光一闪,花了我的眼睛,然后只觉一道劲风从脸旁拂过,“叮”的一声轻响,一头在同时要攻击我的狼,被刀钉在了离我不到两步的身后。就这么一分神,我再回头看时,那男子已经冲过狼的围攻落了地,蜷身一滚,借以减掉落地的冲力,然后翻身跃起,从我身旁的死狼身上拔回刀,站在了我面前。 “你没事吧?受伤没有?”他将刀交到左手,用右手抓住我的左肩,一边问,一边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 他的左手拿着刀垂在一旁,左肩膀上,一道长长的口子从肩头直到上臂,血慢慢地渗透了他浅色的外袍,在星月的光下看,就像是肩膀上在蜿蜒爬行着一条长蛇。我觉得嗓子有些发紧:“你受伤了。” 他本不会受伤,但为了救我,他扔出了自己的刀。 朗星翰微微一笑:“若不如此,你早被它们咬断脖子了。还好,来的还算及时。” 周围的野兽在低吼,随时都会一拥而上,他刚来救我,就受了这么重的伤,可他却在我面前笑得如此轻松自在,仿佛我们不是面对着一群饥饿的狼群,而是在郊游。莫名的,我心中的恐惧和紧张消散了很多,我低头翻出自己白色的夹衣,用匕首割下一大片,想给他包扎一下。可刚举起手里的布,他一把搂住我,一个旋身把我送到他身后。我听到一声断喝,其中似乎还夹杂着鹰的叫声,然后就是挥刀砍中东西的声音和狼愤怒的吼叫声。再回头时,又有两头狼被砍翻在地。他退回到我身边,断然命令道:“和我背靠背站好!一旦他们开始进攻,你就蹲下!” “你一个人怎么能对付得了这么多狼?!”我大声喊。 “有逐云和海冬青在,我们还可以支持一阵。我的侍卫队很快就会到!”随后他忽然笑了一声,带着些许嘲讽说,“要不是你花招百出,现在我们也不会如此狼狈。” 我盯着四周蠢蠢欲动的那些暗绿色的鬼火,咬牙道:“你若是肯放我走,我又何必花招百出?!” 才说到这里,一头狼照着我就扑了过来。我大叫一声,一下子蹲了下去。是,我没出息,可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给朗星翰减少负担,让他能多撑一会儿。 鹰的叫声,马的嘶鸣,狼的吼叫,在我周围像是奏起了一场协奏曲,可欣赏这样的音乐的代价却是生命。 这些狼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一拥而上,而是几头一起轮番围攻,打过一场还停下歇一会儿,像是不仅要耗干我们的体力,更要消磨掉我们求生的欲望。又抵挡过了一次进攻,朗星翰开始有些微喘。“答应我,这次回去,不要再跑了,给你我都剩些力气。”他右手持刀,一边环顾四周的情况,一边道。 “有命留下来才能谈条件,先对付它们吧!”一见狼群此刻不再冲过来,我立刻爬起来把手上一直纂着的布条绑在他的左肩上。血已经湿透了整个衣袖,绑的时候,我的手抖着,打滑了两次。 “这么倔,到了现在,连敷衍我都不肯?”他笑,这个时候他还笑得出来! “就是因为现在这样,所以我不会敷衍你。”终于用布包住了他的肩膀,可效果也只能是聊胜于无。“我只能答应你,只要我能活着,一定会报答你……” “我不只是要救你,还是为了救我自己。”他淡淡的打断我的话,目光中有些闪烁的东西,我看见了,却没心情去探究。随后,他那懒散的、略带嘲讽的笑容又一次扬起,“不过既然你已经承诺了,我没道理不接受,到时候可不要怪我狮子大开口。” 我刚要开口说话,他一把将我拉到身后,挥刀砍倒了扑上来的一头狼,可他的身后的狼也朝我扑了上来,根本来不及躲,我反射性的拿着手里的匕首挥了过去,朗星翰却在此时飞起一脚,没有回头,却准确无比地踢在狼肚子上。狼是踢出去了,可他的腿上也像肩膀上一样,被划出了一条血口。 “不行,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完蛋的!”他踉跄了一步,我赶忙扶住他。 “我当然知道。”他只靠了我一下,立刻站稳身子,不再让我扶他,咳了一下道,“要是有火就好了!我身上只带了火绒,可没有打火石。” 打火石?我脑中一亮,想起我背包中的那两块石头,赶紧翻出来问他:“是不是这东西?” 他看了以后,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怒瞪着我问:“你早就有打火石,怎么不拿出来用?!” “我不知道这是打火用的……”没等我说完,他又把我拉到身后,提刀与扑上来狼战成一团。我从没有像此刻这样痛恨过自己的无知,若是早知道那两块石头就是火石,我不至于把枣红马杀了,朗星翰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 “把火点上!”朗星翰丢给我一个线绳一样的东西,一端已经被血浸透。我蹲在地上开始敲打那对石头,当火星冒出来时,扑上来的狼突然多了起来,我知道朗星翰越来越难以支撑,可我把那火石敲得火花四溅,却就是点不着火绒。连敲了十次都没成功,我已经急得手心全是汗,连石头都要拿不住。 “把火绒绕在石头上,容易点着它。”我不知道朗星翰现在是否又添了新伤,我只知道他的声音听起来仍然镇静如常。吸了口气,照他所说,把细绳绕在石头上,抓紧它们再敲,第三次终于有一点火星落在了那火绒上。那火绒一点就着,火苗顺着细绳迅速烧了起来。我兴奋地赶紧把衣带解下来,就着那火烧着了。 “火,有火了!”我冲朗星翰大喊,挥动起衣带,周围的狼看见火光,果然畏惧不前,围攻他的狼也退下去好几条,只有两头异常凶狠的狼,还盯着他左右周旋。我把衣服脱下来点着了,火就着风势越烧越旺,我把衣服扔在地上,火焰很快就引燃了周围的野草,而此刻,狼群终于开始后退了。 火是把狼退走了,可不过短短几分钟,刚才的小火堆已经烧着了一大片草地,火焰高高地在夜空中飘扬,仿佛艳丽的旗帜,如此美的颜色却是要人命的危险,所幸我们站在上风向,所以还火焰并没有伤到我们。 “咱们这里虽然烧不到,可这火转眼还是要燃遍草原,扑灭已经来不及了,要赶快通知附近的牧民转移才行!”朗星翰的脸色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纸样的苍白,豆大的冷汗从他的额际滴落下来。 “你流的血太多了!”他腿上的伤已经让他站不住了。扶着他坐下后,我甩掉残破的外衣,把白色的夹衣脱下,帮他包腿上的伤口。现在我身上只剩了一个肚兜,可我根本就没想到这些,只想把他的伤口包紧点儿,让他少流点血。 “没什么,十几岁的时候,我进山猎狐时还碰到过老虎。现在不过几头狼而已……” “我只知道,你的血再这样流下去,就要没命了!”我抬头冲他喊,怒气冲天。男人怎么都这么自大?他腿上的伤深可见骨,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他看着我笑:“你身上一点伤都没有。”那笑容脸无比的得意,就像是一个孩子在炫耀,他成功地保护了自己的玩偶。 “是,多谢你舍命相救!”我依然没好气,可手上的包扎却不敢太使劲,那伤口实在太可怕了。等我包完了,他轻声问:“你在为我担心害怕?” “是啊!你要是死了,北辽人怎么会放过我?”我闷哼道。 “或许吧。”他笑,并没有反驳我。过了一会儿,他又道,“不是说要报答我吗?现在就开始吧。” “你要我做什么?”我立刻看着他问。 “不必一幅慷慨就义的样子,没那么严重。”他失笑于我的一脸肃穆,“你坐到我旁边来。” 我依言坐在了他右边。他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这次伤的有点重了,否则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说完,他没受伤的右手环住了我的腰,他的脸轻蹭我的脖子和耳鬓。最后他咬着我的耳垂喃喃道:“汗都是香的。” 我心里叹气,今晚他救了我的命,只能任他揩油了。 正在这个时候,我感觉到地面有些轻微的震动。“我的侍卫队赶来了。你把我的外袍脱下来披上,不许你在外人面前袒胸露背!” 朗星翰的声音虽然越来越微弱,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地坚定。 “好,我马上就穿。”我赶紧点头。现在受伤的人最大。 “还有,让他们立刻通知,附近牧民搬迁,朝廷会赔,损……”说到这里,他的气力已经不济了。 我便轻声问他“你是说朝廷会赔给他们损失,是吗?” 他微点了一下头,喘息了一下又道:“现在是你离开的最好机会,若你不走,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可我知道,你不会走……”他的声音细不可闻,说到这里终于完全消失。只觉得他搂着我的腰的手臂一下子松了开来,接着,他的身子就向后倒了下去。 “朗星翰!”这一下真把我吓得不轻,赶紧扶住他的身子,让他躺到我的怀里,“朗星翰,你醒醒!你可是一国之君,有百灵护体,没那么容易送命的!”我探他的鼻息,还好,虽然微弱,可总算还在喘气。我还是止不住的心跳紊乱,因为他面如死灰,嘴唇发青,双手也越来越冷。借着身后的火光,我能清楚地看到他血色尽失的脸上,却留着一丝微笑,仿佛在说:你肯定不会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捧着他的脸,我生气、我愤怒,极度痛恨自己真的如他所说,做不到一走了之。可同时,当我用手徒劳地压着他肩膀上的伤口,试图帮他止血时,一股抑制不住的心酸硬是涌上心头。用手背狠狠地蹭掉眼角莫名的濡湿时,我已经看见了远处骑兵的身影。我知道自己心里根本没想好下一步究竟要怎么做,可我已经开始行动了。 “喂!你们的皇上在这里!”我挥着手臂冲他们大喊,“快过来!在这里呀!!!”…… 梦落繁花—蓝雪 第六卷 北望江山人断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章节字数:8831 更新时间:07-08-04 00:19 天启皇宫 尚书房 “这件事的真实性,你们有几成把握?”穆容成面无表情地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那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苍头小楷。 “回皇上,这是常大人安插在北辽的人送来的密信。此人在北辽潜伏多年,如今终于被辽主选中,安排在蓝妃娘娘身边伺候,所以属下对这消息至少有九成把握。”跪在那里的男人,中等身材,一身灰布衣衫,长相及其普通,是那种别人看过多少次,都不一定能记得住容貌的人。此刻唯一能称得上特别的,只是算是他面上的风尘之色了,虽然略带疲倦之态,但说话声音仍然中气十足。 穆容成又看了看手中的那张纸,即使当他第一次读的时候,那上面的最后几行字已经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蓝妃策划逃跑,未果,途中遭狼群围攻,得辽主相救,暂时安然无恙。 “朗星翰伤得很重?”他的音调不高,像是随口问了件寻常事。 “据臣得到的消息,辽主孤身与狼群拼搏了很长时间,最后在草原上放了火,才得以脱身。可身上依然重伤数处。如今在他的围猎行营里已经忙做一团。”说到这里,那灰衣男子顿了顿,却没有抬头,继续道,“臣以为,如今正是绝好的机会,趁着辽主那里自顾不暇,我们的人可以轻易将蓝……” “北辽的计划,先停下来,等朕的下一道旨意你们再做行动。”穆容成打断了他的话,“现在你们只需要密切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有任何情况,立刻回报即可。” 下面跪着的灰衣人抬头看了穆容成一眼,眼中有一丝迟疑。“你还有什么事要禀告?”穆容成察觉出他的异样,遂问道。 “请皇上恕臣莽撞无理,但臣还是有几句肺腑之言,不吐不快。”他垂下头,脸上表情如老僧入定,可嘴里的话却一刻没有停下来,“所谓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皇上如今令常大人专门抽调人手,千里奔波传递旨意,这样不仅难以保证密信的安全,而且敌方的情况瞬息万变,一旦皇上的决定无法在那里施行,岂不是会坏了皇上准备已久的全盘计划?臣斗胆请皇上将决定权放归常大人,由他和臣下们依情势变化行动,如此必能事半功倍。” “情势变化?”穆容成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哪怕是在这样温暖的春天里,他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是那么凉薄,冷得一直透进人心深处,“在你们眼里,情势是什么,又是如何变化的?若是朕当初就完全放手,她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灰衣人身形纹丝不动,语气依旧平板单调:“皇上当初的命令是:‘若有不得已之时,且行不得已之事。’臣等未有一日敢忘。” “朕的命令依然没变,不过,这什么时候是‘不得已之时’,朕自然会告诉你们。”穆容成的语调变得低沉而严厉,“不必跟朕提什么‘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你们毕竟不是行军打仗,还到不了如此地步!做好朕吩咐的事情就是大功一件!” “是,臣知罪,臣遵旨。”灰衣人赶忙叩头谢罪。就在这时,殿外传来的小太监的唱诺声:“启禀圣上,严左相奉旨晋见!” 穆容成听了,对灰衣人道:“这次朕的话就这些,你先下去吧!” 灰衣人听命起身,刚要从尚书房后的角门离开时,又停了下来,因为他听到皇上最后的命令:“还有,你回去后告诉阿来,让他的人把眼睛放亮些,除了北辽的情报,其他的只要是与蓝雪有关,事无巨细,都要给朕一一报上来!” ***************** 严柏涛进殿时,微有些不适应。即使是刚才走在毫无草木的宫道上时,他都能隐约闻到宫墙后春花盛开的香味,鸟儿的鸣叫声,更是不绝于耳。这样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中,万物都在难以抗拒地复苏着。可他一踏进尚书房,这种感觉就消失了。或许是因为尚书房里,实在是太安静了吧,一踏进这里,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在了外面,只偶尔有些微的翻动书页的声音。角落里的黄铜鹤顶香炉中,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龙涎香,代替了春天新鲜的花草气息。阳光依然是有的,从敞开的花菱窗涌进来,几乎洒满了尚书房的地面,却仍然让严柏涛觉得这尚书房里有些暗凉,更不要说那阳光还遗漏了上面大半个龙案,以及后面坐着的那个男人。 穆容成清俊的面容略显消瘦,使得脸上的棱角更加分明,看起来也更加严苛。他正在凝神看着手里一页薄如蝉翼的纸张,眉宇间皱起的“川”字似乎又深了些。他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阴影中,或许就是因为如此,才让严柏涛觉得,皇上的脸色也有些说不出的阴郁。他注意到今日的尚书房里,除了站在皇上侧后方伺候的何鸿外,并没有其他的宫人。正在拿不定主意,是否立刻上前参拜时,他看到何鸿冲他使了个眼色,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便赶忙立定在原地等候。 过了一会儿,穆容成才抬起头来。严柏涛一见,赶忙走上两步施礼。 “免了吧。”穆容成叠起手里的那张纸,随手放在桌上,然后冲他摆了摆手,端起靛蓝金边的的茶盏抿了一口,抬头问:“户部那里的事情,办得如何?” “回皇上,最近这段时日,户部所有官员紧锣密鼓,不眠不休,总算是不负圣望,将天启最近五年的赋税详细情况都列了出来。”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三本厚厚的奏折递了上去。何鸿将奏折接了过来,放在了龙案上。 “这些总纲要,皇上若是要对哪一部分详细察看,臣即刻让户部钱粮司郎中将卷宗调出来。”严柏涛恭身道。 “做的很仔细,朕要的就是这个。”穆容成打开奏折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还有,兵部的条陈朕也看过了。军器监的事情你们还得给朕盯紧些,要是有人敢在军需上缺斤短两,你们这些中书省的官员要罪加一等!” “臣不敢!”严柏涛听得心里微惊,“臣等都知道此乃军国大事,必定不会等闲视之。况且还有那么多御使言官监督着,即使稍微有一点差池,臣也是遮掩不过去的。” 穆容成神色冷冷的:“朕知道你洁身自好,可也别忘了看好手下的人,要是万一出了事情,就不要怪朕不给你情面。别以为下面的那些小把戏朕不知道。平时少一成或可将就些,这时候若还有人胆敢玩儿花样……” 严柏涛听得汗流浃背,慌忙接口道:“皇上尽管放心,臣此次指定的众位下属,不管是人品还是政绩,在吏部的历年评价中都是上上乘,臣可用性命担保,他们必不会做出有损天启颜面之事。” “朕也是提点你一下,响鼓不用重捶,你心里明白就好。” 严柏涛见皇上又低头看户部的折子,思索再三,他还是上前道:“臣斗胆请问皇上,今年我天启与北辽之战,是否在所难免?”严柏涛抬头瞥了上面一眼,正对上穆容成的看过来的目光,那黑色的眼眸中深不可测,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却威严犀利地仿佛利剑一般直刺入严柏涛的心里。严柏涛赶紧低下头,心中暗叹,这主子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莫非卿家有什么建议?”上面问得平淡,可严柏涛却是不敢有一丝怠慢,连忙应道:“臣也查看了户部的历年纪录,前几年天启的赋税情况只能算是平平。可是皇上继位以来,英明果决,大刀阔斧地推行新政,马上就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臣觉得如果再将新政继续施行下去,并不断解决其中的一些小问题,我天启的国力必能在三五年之内,有巨大的改观。” “伯卿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不必这么绕弯子。”穆容成的语气略带嘲讽,“不过,朕记得上次朝会上,你可是坚定的主战派,莫非如今改了主意?” “臣不敢。”严柏涛定神,小心地逐字逐句道,“臣一向认为,我天启与北辽之间的冲突,实在是在所难免。关键是动手的时机是否成熟。臣曾估算过,如果皇上能够再耐心地多等些时日,三年之后,我们与北辽对敌的胜算至少能达到八分。到那时圣上再在朝会上与臣工们共议举兵之事,反对的声浪也会少很多。臣相信,彼时皇上会更容易实现对北疆的计划。” “伯卿真是用心良苦啊。”穆容成站了起来,在殿中踱了几步,来到严柏涛身旁,“你不如干脆些,直接说,朕和那些老顽固们应该各退一步,如此就可以皆大欢喜了,也省得你被夹在中间,两面难做人,是不是?” “臣不敢,臣惶恐!”严柏涛吓得立刻就跪在了地上,眼看着明黄色长靴和轻轻摇动的衣摆慢慢靠近,又走远,最后在窗口处停了下来。阳光斜斜地照在了那龙袍的下半截,衣袍上面用金线绣制的龙纹图案,被光线称得更加张牙舞爪。 “朕并不是怪你。你的为难之处,朕也明白。”穆容成轻叹了一声,“只是你需得明白,对那些食古不化的老臣来说,三天与三年没什么区别。就算朕真的等上三年,到那时他们还是不会赞同朕对北疆的用兵计划。” “皇上……”严柏涛张嘴欲言,却被穆容成摆手拦下:“昨天蓝子轩送来消息,他与汪涵已经就边境界线的事情与北辽使节开始商谈。暂且看他们能有何进展,朕再做定夺。你起来吧。”说完,穆容成走到桌案旁边,拿起茶盏的盖子,轻拨着上面的茶叶沫。 严柏涛站起身,用袖子轻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心中暗想,看来皇上是铁了心要往北用兵了,以后自己可得机灵些,切不能在这事儿上驳了皇上的心意。琢磨了一下,他又对穆容成道:“皇上,臣前几日收到消息,说辽主朗星翰正在孤背山脉围猎,且一直有姬妾美人陪伴在侧,乐不思蜀,似乎并无任何与我朝为敌的迹象,臣怀疑……” “哗啦!”突然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着实把严柏涛吓了一跳。抬头一看,那靛蓝描金的茶盏在龙案旁的地上摔得粉身碎骨,而何鸿正跪在穆容成身旁,手忙脚乱地用白色丝绢擦洒在他身上的茶水,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皇上您没事儿吧?” 严柏涛心中有些奇怪,何鸿做事一向持重沉稳,怎么会把皇上的茶盏打碎了?不过,还没等他多想,穆容成已经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些隐忍的烦躁:“今日此事就议到这里,伯卿,你先回去。” “是,臣告退。”严伯涛虽没能把自己的想法说完,也只能作罢。他心里十分忐忑不安,反复地回想自己刚才是否说了什么不妥帖的言语,所以在恭身行礼,缓步退出尚书房时。他又扫了一眼穆容成。只见到皇上的脸色,好像比刚才更冷了三分,就连他面容上所有的线条,都显露出些不自然僵硬。 严柏涛走后,穆容成推开何鸿:“行了,一点茶水而已。” 何鸿小心翼翼地轻声问:“皇上,奴才还是伺候您换身衣服吧?” 严柏涛或许没能看到刚刚的情景,可他何鸿就站在圣上旁边,时刻留心着主子的一举一动,自然把所有的细节都看了个满眼。刚才严柏涛说到“有姬妾美人陪伴在侧,乐不思蜀”时,皇上的手明显地抖了一下,竟然把茶盏都打翻在了地上。幸好他反应够快,立刻跪下把这意外的事故揽了过来。 穆容成站在龙案旁没有动,他微合双目静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缓和什么情绪。不过这时间很短,片刻后他便睁开了眼,目光清明如初,甚至更加明亮。有一瞬间,何鸿几乎觉得,他在主子眼中看到了燃烧着的火焰,可等他再看第二眼时,那其中又恢复了深不见底的平静。 “魏老将军什么时候觐见?”穆容成坐回龙椅,一边翻着桌上的奏折一边问。 何鸿见这情形,就知道主子根本没把他刚才问的话听进去,可他也没有办法,只好先回答主子的问题:“魏老将军今天亲自去校场验兵,所以皇上今儿早上下的旨意,赐他戌时入宫共进晚膳。” “你不说朕还真忘了,差点儿就宣他现在入宫。”穆容成皱了皱眉,“这样也好,户部的这些折子,朕正好可以在今天仔细的过一遍。” 何鸿见时间已经到了正午,可主子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再次提醒:“皇上,已经是午时三刻了,您该用午膳了,顺便再换身龙袍,休息一会儿,您看如何?” “只是衣服的下摆沾了点茶水,没什么大碍。而且朕早上吃得很好,现在没什么胃口,干脆等到晚上和魏贤那老家伙一起用就是了。”穆容成两句话就打发了何鸿。 他没抬头,当然看不见现在何鸿愁眉苦脸的样子。皇上最近吃得少,国事又越来越忙,眼看着清减了那么多,他心里真是着急。可他知道主子听不进去自己的劝,只能让自己站在旁边伺候的勤些了。 当穆容成再次习惯性地伸手拿旁边的茶盏时,何鸿赶紧把偷偷换过的八宝参茶递上。看着皇上不自觉深锁的眉头,紧绷的下颌,瘦得棱角分明的颊骨,他在心里叹息,只盼望有一天蓝娘娘能回来,但愿,但愿啊…… ************************************* 不久前,在冻马河的中间地带,面对面地搭起了几座大帐。而周围驻扎着人数相当的北辽军队和天启军队,颇有些对擂的味道。冻马河附近,以及幽州城内的百姓们,都在好奇与不安中,观望着突然冒出了来的帐篷和军队。与此同时,幽州的大街小巷、酒馆茶楼,飞速流窜着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有人说,北辽和天启要开战了;有人说,北辽和天启是要和谈;有的非常乐观,认为两国是在商讨新一年的通商交流;有的人特别悲观,觉得两国目前这种似友似敌的模糊关系马上就要终结于战火…… “你们担心个屁!其实啊,那不过是北辽和咱们天启在商量着结亲家哪!”说话的人,又矮又胖,一张圆脸上长满了大大小小麻子。此刻正是幽州最热闹的酒楼“福聚来”,中午最热闹的时候。大堂里挤满了南来北往落脚吃饭的行商过客,当地的熟客也是络绎不绝。 “我说王麻子,你不知道就别在那里瞎嚷嚷。这里谁不明白你张大嘴里整天说的都是没边儿的事情!”一个卷起裤腿的脚夫,捧着一大海碗阳春面,挥着手里的筷子,一脸鄙视的对王麻子喊。“嘿,刘二,你可别瞧不起人!我小舅子的二姨妈的干爹的外孙女的亲家表嫂的内弟,现在就在咱天启巡查使大人帐里的厨房帮厨,那里发生的事情,我不知道还能有谁知道?!”王麻子最受不了被人质疑,立刻挑起脚了回嘴。 听了他的这话,众人心里自然明白他是闲着没事儿耍嘴皮子,可也有好事看热闹的,跟着他的话附和:“好啊,既然你这么有把握,就说说北辽到底要和咱们怎么个结这个亲家啊?” 王二麻子一时语塞,他本来因为多喝了两杯,就犯了吹牛的老毛病,现在被人仔细追究起来,词儿就编不上了。不过他也还算机灵,“这个、这个”地结巴了两声,总算想出了搪塞之词:“反正不是咱们的皇帝娶北辽的娘们,就是北辽的皇帝娶咱们的女人,接亲家吗,还不都是一回事!” 听了他的狡辩之词,周围的人都哄笑一声,便不再理睬这个王麻子了。 如果汪涵能知道,当他坐在大帐中提心吊胆、冷汗直冒的时刻,有人在酒楼里这么调侃北辽与天启的边界会谈,不知他是会气愤还是会无奈。不过知不知道其实也并不重要,因为这种小事对于解决他眼前的麻烦没有任何帮助。 他现在所在的大帐建在北辽和天启的营地的正中间,专门用来作为和北辽派出的使者巫昂霄面谈的场所。巫昂霄是北辽巫亲王的养子,他是典型的北辽人,身材高大魁梧,眉目粗狂,器宇轩昂。刚接触时,汪涵就他的外表看,还以为他是个大老粗,却没想到此人精通天启的历史文化、经史典籍,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而且他人年纪虽然不大,却十分沉稳练达,几次碰面,话说得谦和有理,有软有硬,却又滴水不漏。汪涵不禁尽收刚开始的轻视之心,开始担忧起来。 不过蓝子轩大人看来却并不着急,每次和他见面,都是天南海北的喝茶聊天,没有半点儿进入正题的意思。那巫昂霄倒也沉得住气,与蓝子轩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得甚是开心的样子。连着七八日,皆是如此,直到今天…… “蓝大人似乎并不赞成在下的说法?”一张足可坐下十人的大圆桌前,巫昂霄与蓝子轩面对面坐着,而汪涵就坐在蓝子轩的左手。桌子上摊开放着好多纸张,最显眼的是几张北辽与天启的边界地图,各种版式的都有,有些已经泛着暗黄,边角破损,显然是年代久远之故。 蓝子轩笑得十分柔和,嘴里的话却含着钉子:“巫将军说的太客气了。蓝某何止是不赞同,根本就是不同意。你提出的这些论据在蓝某看来,根本就够不成重划边界的理由。” 巫昂霄也不恼,他抬眼平静地看着蓝子轩:“在下原闻其详。” “首先,你拿出的这份国书,在天启的历代皇家文献中都没有过记载。这上面的金印的样子,蓝某也从未见过,天启断然不能承认这种来历不明,冒我天启皇家的身份写出的东西。所以不能以此来证明天启曾许诺过北辽任何东西。”蓝子轩的语气很平和,可汪涵却看到他用手不屑地轻推了一下放在他眼前的那张,所谓的“天启国书”。他小心的瞥了一眼巫昂霄,后者面上平静无波,似乎正在认真听蓝子轩说话。汪涵悄悄地松了口气,心里有些担忧,想提醒蓝大人稍微注意一下小节,却又没办法插嘴。 “其二,正如巫将军所说,现在我们两国的疆界是定于当年的那场‘中原之战’。但是,不管当时的情况,是否是如你所说….哦,不,应该说是,如贵国史书上记载的那样,由于‘信守承诺而北退百里’,这毕竟已经是百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两国争战的细节,天启与北辽的的记载都不相同,我天启的一部野史中甚至提到,当年的北辽之主不过是我天启的一员部将,被派往北方驻扎,结果却叛逃自立。巫将军如果以这些传说故事当作证据,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宣称,北辽的国境本来该是天启的地方?”蓝子轩说着,脸上露出了些许嘲讽的笑意,而巫昂霄仍然不动声色,只是平淡的说:“不错的结论。我听地很仔细,请继续。” 蓝子轩不慌不忙地接着娓娓道来:“好。这第三点:虽然天启与北辽一直都没有对彼此的国境线做过具体的规定和划分,但长久以来,两国百姓都知道冻马河是两国之间的天然分界线,也习惯了以次来划分北辽和天启。我们两国在冻马河两边也都相应的派驻了自己的官府和军队。这么多年来,我们的百姓在冻马河两边安居乐业、通商往来,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我真的没有发现有任何需要重新划定国界的需要。咱们倒是可以利用这次机会,正式把冻马河确定为我们两国的分界线。巫将军以为如何?” “蓝大人的提议很有趣,”巫昂霄打量了一下对面的两个人,一个自在轻松、侃侃而谈,一个正襟危坐,刻板严肃。他轻笑了一下,“但有些事情,并不在于我同意与否,所以,蓝大人还有什么话,不妨一次说完,我也好回去禀告皇上。” 蓝子轩也笑,笑得温文尔雅,可目光却犀利无比地盯着巫昂霄:“自从天启与北辽通商以来,我们的商人将茶叶、布匹、药材、铁器,等等各种贵国必需的产品源源不断的通过边贸交易输送过去。不是我轻视你们,可北辽的手工业与制造业落后于天启,这是不争的事实!” 汪涵此刻一脸的紧张,一个劲儿的冲蓝子轩使眼色,可蓝子轩好像根本就没看见他。 “这么多年,北辽若是没有天启的边境通商的支持,你们老百姓的生活,恐怕要艰难许多。” 巫昂霄渐渐敛去了脸上的笑容:“蓝大人的意思,我们北辽人能过上好日子,天启功不可没?” 蓝子轩很合时宜地露出谦虚的表情:“功不可没可不敢当,不过一臂之力总是算得上的。”说到这里,他用一种诚恳地目光看着巫昂霄,嘴边却流露出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冷笑:“巫将军,蓝某非常敬佩你如此通晓我们的文化,所以你一定听说过‘东郭先生’的故事。在下觉得,那东郭先生所犯的错误,并不在于他在狼危机的时刻,宅心仁厚地施给予援手,而在于他自己的手无寸铁。否则的话,哪怕那狼稍微叫得大声点儿,都会被打个半死。巫将军,你觉得我所说的,有没有道理?” 巫昂霄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怒光,可看在汪涵的眼中的,却是他冷笑着握手成拳放在桌上,轻敲了两下:“若是我没听错的话,蓝大人似乎是在威胁本使?” 蓝子轩但笑不语,那副神情似乎在说:就是威胁,你又能奈我何?! “哪里哪里!我们现在坐在这里是为了好好商量事情,怎么能谈得上威胁二字!”汪涵连忙站了起来笑着打圆场,“巫将军实在是误会了,蓝大人意思只是说,现在讨论国界问题,似乎时机还不太合适,即使真有这个必要,或许过个三年五载再来讨论会比较好。” “哦?那或许是在下的汉语学得不够地道,所以领会错了两位大人的意思。”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汪涵的汗已经从额头上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巫将军的汉语说得很地道。我的意思只是……” “如果巫将军担心你对我刚才的话不够理解,何不将我刚才所说的直接呈送给辽主,蓝某相信,他必定能非常透彻地理解在下所说的内容。”蓝子轩站起身打断了汪涵的话,并从衣袖中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巫昂霄。 “蓝大人准备得还真是充分。” 巫昂霄一直都坐着,见蓝子轩将信封递到了眼前,也不过是用两个指头将它夹了过来。蓝子轩对他的态度并不以为意:“此乃两国之间的大事,蓝某岂能掉以轻心。” 巫昂霄又看了他一会儿,带了些思索的目光,随后道:“我会将蓝大人的话带给皇上,不论结果如何,希望蓝大人都不要太过失望才好。” “在下静候佳音。”蓝子轩笑着拱手一礼,带着一贯的温文儒雅。 “蓝大人哪,你可把老夫害苦了!你不做官了,仍然是皇上的小舅子,老夫头上的乌纱可是只有一个!” 巫昂霄走后,汪涵又气又急,连连跺脚,“就你刚才那一大套长篇大论,辽主听了不怒才怪。到时候说不定咱们两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蓝子轩失笑道:“汪大人何必如此着恼,蓝某人担保你不会有任何意外就是了。” “你就这么有把握?”汪涵见他如此笃定,也有些疑惑。 蓝子轩的口气平平常常,而汪涵在他那仿佛古井无波的目光中,什么也看不不出来:“不是把握,而是事情本该如此。汪大人尽管放心好了,此次你一定可以安然返回京州述职。” 梦落繁花—蓝雪 第六卷 北望江山人断肠 故忧新愁理还乱 章节字数:6490 更新时间:07-08-04 00:19 朗星翰的亲兵将我们接回了北辽大营,而接下来的,则是一片混乱。其实北辽的大营里,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的。觉得混乱,只是因为我的脑子里,一直都是乱糟糟的。 我记得自己的心慌气短,因为朗星翰的身子,越来越凉;我记得庞威寒着脸出来,将朗星翰背进大帐的样子;我记得巫绮雅看见我一身鲜血时,苍白的脸色;我记得自己曾站在大帐前发呆,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我记得自己看着巫绮雅在我面前愤怒地大喊大叫,心里只是奇怪,她为什么不说汉语;我记得丽莎拉着我回了营帐,说要给我换衣服…… 这些事情都变成了一些独立的片断和单薄的画面,以至于我醒来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我是不是做了一个很长很乱的梦? “蓝姑娘睡得可好?”一人在我身旁突然说话,吓了我一跳,回头一看,是丽莎。 “还好。”看了看窗外,夕阳已挂在离地平线很近的地方,做消失前最后的挣扎,“我今天一直睡到现在?” “其实你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要是再不醒过来,我就要让庞威大人给你请大夫了!”丽莎说着端过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漱口用的盐水。 “我怎么睡了那么久?”怪不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原来是睡得时间太长了。揉了揉太阳穴,我端起那白瓷的广口杯子喝了一口。 “皇上醒过一次,说要见你。”丽莎轻声一句话,差点儿让我把盐水咽了下去。只一瞬间,那些黑暗中红色的光点,那充满血腥味道的空气,所有的场面瞬间都撞回了我脑子里。 “现在他怎么样?”没等丽莎回答,我立刻又道,“不用说了,我现在就去看他。”说完,掀开被子就下了床。 脚踩在地上,才发现自己虚得很。想想也自然,不吃不喝地睡了两天,当然会发虚。不过我现在没时间补充体力,还是先去看看朗星翰的情况再说,否则我心里不定,吃也吃不下。收拾齐整,刚一离开大帐,眼前一花,一个人挡在了我面前:“你可算出来了!躲了两天,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吗?!”这怒气冲冲而来的,当然是巫绮雅。难得她今天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裙,但袖口和裙摆都用彩线绣着大朵的花,点缀得恰到好处,穿在她高挑的身材上,既显出一丝文静秀气,又衬出她特有的那种热烈张扬的美丽。真是漂亮。 “看什么呢?!我在问你话呢,你听见没有?”生气也是美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配上微微发红的面颊,绝对养眼。我泛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绮雅娘娘,你今天真美,这身衣服是买的还是做的?” 她听得一呆,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你说什么?”而我,趁着她发愣的时候,扭过头对丽莎轻轻说了一句:“交给你了。”然后转身绕过巫绮雅就往朗星翰的大帐跑。身后还传来巫绮雅气得大喊的声音,不过有丽莎在,估计她是追不上来了。 依巫绮雅的个性,她不可能不陪在朗星翰身边。可她现在来找我,想想就明白,原因很简单:朗星翰肯定说了不想见她。所以我更不能现在和巫绮雅碰面,否则一定是纠缠不清,脱身不得。其实我很喜欢巫绮雅,也愿意把那天夜里的意外告诉她,但不是现在,一切都等我见了朗星翰再说吧。 脚下一高一低的,好像踩在棉花上,但最后还是跑到了朗星翰的大帐前,不过我已经开始两眼发花,气喘如牛了。身子刚有些晃悠,一双手沉默地扶住了我。 “谢谢。”我冲庞威虚弱的笑了一下。他依旧是一幅铁板一张的面孔,现在看着我的样子,似乎又多了些怒气,不过言语里倒是没带出来:“皇上说过,你醒了就去见他。” “我知道,所以才一路跑过来。”我喘了口气道。 “进去吧。”他一手扶着我,一手掀开了帐篷的帘子。我侧身走了进去。 大帐内的窗户只留了一扇开着,此时的阳光已经快要消失了,所以帐内显得有些昏暗。朗星翰散着头发平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我走到近前,他应该还在昏睡中,一双剑眉微微的皱起,似乎在隐忍着疼痛。脸色很苍白,发青的嘴唇还有些干裂,下巴上的长出许多胡碴,看起来特别虚弱憔悴。我静静地站在床前,看着他的面容发呆。除了现在这个时候,其他时间根本就见不到给人感觉如此脆弱的朗星翰吧。这终于能使我感觉到,他也只是个有血有肉、会受伤会生病的"人"而已。 也不知站了多长时间,忽然发现他动了一下,腿上的毯子滑开了些,露出用白布包得严严实实的的右腿,我轻轻掀开看了一眼,一股扑鼻的药味,再加上白布上隐隐透出的斑斑血印,都实实在在地说明他的伤有多重。我小心地把毯子给他盖好后,还想看看他左肩的伤怎么样。可是因为他是右边冲外躺着,我只能慢慢地从他上面探过身去,把毯子撩开一点看看…… “研究够了没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伴随着的,是他搂到我腰上的右手臂,不轻不重,力道正好,让我起不来,也沉不下去。 怕碰到他的伤口,我赶紧用手撑在了他的枕头旁边:“快放开!会碰到你的伤的!”我急声道。 因为来的匆忙,我连头发都没有梳,只是随便用头绳在脑后扎了一把。而朗星翰随手一撩就把我的马尾散开了。长长的头发如瀑布一样散在他的枕头两侧,把他的脸都拢在了我的头发围成的阴影里,黑暗中,我只能看到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昔。 “听丽莎说,你在沐浴的时候晕倒在木盆里,然后就一直昏睡。”他微侧着脸,似乎很享受头发在他脸上的摩擦,一边轻嗅着我的发丝一边说话,声音依然沙哑,却是说不出的——性感。该死!我现在居然只能想到这个形容词! 清清嗓子,我强笑道:“让我起来行吗?这样咱们才能好好说话。” 他也笑,笑得顽皮而无赖:“我觉得这样的姿势说话最好。” 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反复说:他是病人,他救了我的命,现在不管是什么事情,都要忍! “可要是时间长了,我的手支持不住,跌下来回压到你的伤。”我温声细语,试图跟他讲道理。但是我错了,像他这种男人,是不可能跟我讲道理的。 “跌下来就跌下来吧。本来就是为你受的伤,再伤一次也不算吃亏。”他这话绝对是胡搅蛮缠,可又正正地刺到我的死穴——为了救我,他差点儿把命送了,所以我说不出重话,摆不出冷脸。 “伤还疼不疼?”算了,既然要忍就忍到底,跟他耗一会儿吧。我的话音刚落,就看见他的目光一闪,我立刻又道:“喂,千万别说是因为我来了,所以就不疼了。又酸又没新意,一听就是假的。” 他先是有些错愕,然后就不可抑制地低声笑了起来,但没笑两下就一脸痛苦地皱起眉头。 “碰到伤口了?”我脸上无比的关心,心里在想,疼了吧?谁让你搂着我不放,活该! “不说假话,是很疼。现在你满意了?”他嘴边带着笑,可眉头又因为疼痛而皱了起来,两种表情,却奇怪的在他的脸上和谐并存。不得不承认,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占便宜。受了这么重的伤,虚弱苍白,胡子拉碴的,不但没损失他的魅力,反而更添了一种颓废的“性感”。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想到这个词了,在这个世界里,除了眼前这个男人,就只有容成曾让我在心里这样形容过。容成,容成,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呢?如果是你的话,也能像他这样将我从狼群里救出来吗…… 腰上突然被狠压了一下,我猝不及防,一下子就扑倒在了朗星翰胸前,只听见他在我耳边哑声问:“你走神了,想什么呢?” 他腮边的胡子扎得我的脸又疼又痒:“你的胡子真硬。”不想回答的事情,当然要转移话题。 我尽量抬起自己的右边身子,不至于把他的左肩压太厉害,要保持这僵硬的姿势可真是费劲。 “以后跟我说话的时候,脑子里不许想别人!”他好像赌气一样,干脆将长满胡碴的脸颊紧贴在我脸上。 “是,皇帝大人,遵命!”我忍!把语气尽量放和缓,“你还是让我起来看看吧,我觉得压到你的伤了……” “你在干什么?!”一声断喝从门口处传来。Oh,my god巫绮雅,你可算是闯进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苦!转头冲她感激地笑,不过她很可能是看不出来的。只见她怒气冲冲地两步就跨到床前,一把将我拽了起来。我刚想说声谢谢,“啪!”的一声,一个抡圆了的巴掌打得我后退了两步,力道大得让我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皇上伤得这么重,你还敢勾引他?!你这个狐狸精!”她喊着,还想上来踢我,但被庞威和其他赶来的侍卫给拉了回去。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我坐在地上,眼前发黑,半天没缓过来。本来吗,两天没吃饭,绞尽脑汁对付完朗星翰,再被这么打一下,我不晕已经是万幸了。但我一点也没生气,只觉得好笑。“第三者”被大老婆捉奸在床,打翻在地。哈,这种三流言情剧的情节,居然发生在我身上。 周围一边嘈杂的,安抚巫绮雅的,察看朗星翰的,过来要扶我的,乱糟糟忙成一片。 “皇上有旨,都闭上嘴!”庞威一声断喝,帐里所有的声音立刻都消失了。然后他扶着朗星翰坐了起来。郎身上的毯子滑了下来,露出他赤裸的上身和包扎着绷带的左肩膀。肩头上已经有清晰的血迹露了出来,而且渐渐扩大。他的伤口又流血了。 “皇上,你的伤……” “庞威,我说过不许任何人进来,你没听到吗?!”朗星翰的声音不大,却极其威严地打断了巫绮雅的话。 “回皇上,是臣护卫不利,让绮雅娘娘闯了进来。请皇上降……” “蓝雪怎么就可以进来?!朗星翰,从你受伤到现在,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还是我自己硬闯进来的!你看清楚,我才是你的妃子!”巫绮雅指着我的手,抖个不停,“她到底算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她亲口告诉我,她心里根本没有你!”看来她真得是气疯了,连皇上都不喊了,直接叫了朗星翰的名字。 朗星翰的脸色铁青,他看都不看巫绮雅一眼,只用冰冷地声音说:“蓝雪算什么东西我心里有数。至于你,最好是现在出去!” “你赶我走?”她哽咽着嗓子问。 “绮雅,不要逼我给你难堪,就算你不在乎,也得想想你父亲巫亲王的脸面吧!” 巫绮雅浑身都在轻颤,连下巴都在发抖,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可就是强忍着不掉下来。她看看我,又看看朗星翰,最后一跺脚,转身掩面奔出了大帐。 ************************** 我的脸又热又涨,可能已经肿起来了,连张嘴都有些费劲。朗星翰看了我一眼,然后对庞威说了几句辽语,后者就带着人下去了,没一会儿,他又和几个侍从端着水盆、绷带、和一些瓶瓶罐罐之类的东西走了进来。 “过来给我换绷带。”朗星翰淡淡地对我下命令。这时候当然要言听计从,我马上走了过去,在他身旁站了一会儿,等着他转过身来,可半天都没动静,看来他根本没有把左肩转到我这边的打算。眼看着他肩膀上的红色越来越大,我咬咬牙,弯腰把鞋脱了,上床爬到他的左边。 把原来的绷带拆下来,上药,再把新的绷带缠上去。说起来简单,可我从来没有干过这个,又不敢太使劲,所以花了很长的时间,忙出了一身的汗。尤其是给他上药的时候,看到他从肩膀一直延伸到上臂,那狰狞的伤口,红色的皮肉都外翻着,甚是吓人。这么深的伤,要是划在我的身上....我不禁回忆起当年北上时被刀捅过的经历,那时我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有气力坐起来。可他带着这样的伤,不但把我救了出来,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发号施令、谈笑自如,这男人难道是铁打的不成.....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对上他盯着我的目光,我赶紧低头继续忙碌。但却难以如刚才那般专心,因为眼角的余光中能看到,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由始至终一直未离我左右,对此我只能选择视而不见。 虽然最后把他的胳膊包得像个粽子,但我总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大帐点起了粗大的蜡烛。我坐在床上用袖子擦汗,然后直起腰来就要下床。“呆着别动。”他伸手按住我的膝盖,然后又从身旁的那些药罐子中拿出一个细白瓷的圆形小盒递给我,示意我打开。那圆盒的盖子一开,一股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闻起来特别舒服。 “这是什么?”我刚好奇地问了一句,他已经用手指挑出了一点圆盒里半透明的膏状东西,在我的脸上轻轻涂了起来:“把这药涂在脸上,能很快消肿。” 药膏是凉的,他的手指,粗糙而温暖。在给我抹药的时候,动作与我刚才给他换绷带时相比,还要轻柔,仿佛他不是在涂药,而是在擦拭一件精美易碎的瓷器。我和他脸对脸坐着,彼此之间的距离非常近了,近得都能闻到对方口鼻里呼出的气体。我只觉得身上一直在不停地出汗,就连脸上没被打的那一侧也烧得厉害。实在不想接触他的目光,只能半垂着头,把焦距定在他的肩膀上。当他再一次要从盒子里挑药膏时,我把盒子收了回来:“不麻烦你了,还是我自己来吧。”这么呆着太别扭了,比刚才巫绮雅当着众人的面给我一巴掌时还要尴尬。 “我这里没有镜子。你要是不想明天早上脸肿得吃不了饭,还是乖乖地呆着让我来上药的好。”他像是看出了我的窘迫,话音里带了丝笑意。 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我已经看到自己有慢慢地脱离原来的轨道地倾向,不可以再这样放纵暧昧,否则就会有难以回头的危险。我不想将来有一天后悔莫及,所以要在自己能掌握的时候,把一切拉回到正轨上来。镇定心神,我平静地抬起头问:“告诉我,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作为这次你救了我性命的回报?” 他没有立刻回答,灼灼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被他看得心里发虚,我赶紧错开目光:“朗星翰,坦白说,我不相信你是个做事不求回报的人。而且你费尽心机地把我抓到北辽,肯定是因为我对你有大用处。说吧,究竟想让我做什么?我说过,只要不是让我永远留在你身边,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一定会答应你的。” 他伸出手将一缕被汗水粘在我腮边的头发顺到我耳后,用那样一种宠溺的笑容和语气轻声道:“真是个聪明的小女人,只是太顽固了些。” 我咽了口唾沫,脸上努力摆出轻松随意:“是吗?多谢夸奖。顽固一些,总比朝秦暮楚要好得多,不是吗?” 他的眼神一闪,收回了手,不过笑容并没减少:“你着急要报恩,总也得等身体复原了再说。今天我就不留你了,先回去休息吧。” 终于肯放我走了,我用最快的速度下了床,正要往外走,忽听见他在我身后道:“今后别和绮雅走得太近。” 我皱了皱眉。他要是不提我还差点忘了,忙转身对他道:“你不要怪罪绮雅娘娘,她今天只是怒极攻心,才会那么失态。这全是因为她对你……” “女人坚强勇敢有主见,当然是好事,可太过了就变成任性和蛮横。绮雅总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和你相比,她差得太远了。” 朗星翰低声打断了我的话, “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那天夜里你逃跑的那条路,并不是狼群出没的地方。” “你说什么?” 我微微一愣,这跟巫绮雅有什么关系? “你的那个包袱,外面是布,里衬却是毛皮,你注意过吗?”他挑了挑眉,看着我问。 “那又如何?” “那是狼皮,就是咱们猎到的那头狼的皮。被人割下了一片,缝在了你的包裹里。” 这次我真是呆住了:“你的意思是说,是狼皮把狼群招来的?有人想害死我?” 朗星翰笑了,笑得有些无奈:“把狼招来,害我受伤,却也让你的逃跑计划落空,真不知道我是该感谢她,还是该治她的罪。” “你的意思是,巫绮雅想害我?!” “目前看,她的嫌疑最大。” 不,不会的,我有种直觉,巫绮雅不是这么做,她根本就不是这种心急深沉的人! “总之,你以后和她保持距离。她的事情我自会处理。”这时,朗星翰的脸上已经露出明显的疲惫,我只得把其他的问题压回到肚子里。他躺倒在枕上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今天做的不错,以后就由你来给我换药。” 梦落繁花—蓝雪 第六卷 北望江山人断肠 步步凶险步步行 章节字数:11392 更新时间:07-08-04 00:20 春末的草原,已经有了些微的浮热,不过夜晚还是很凉爽的,睡在大帐里,阵阵凉风从窗口吹入,让人觉得甚是舒服。可北辽之主的营帐,不管是门帘或窗帘,全都遮得严严实实的,一丝光都不透。帐内的四角,点着四盏纱罩宫灯,朗星翰披了件衣服,靠坐在床头,他的脸色依然苍白,且神色冷峻肃然。他的右边站着不动声色的郭怀安,而面前则跪着几名亲兵装束的侍卫。或许是帐内人多,又遮得密不透风,以至于有些闷热,所以几名亲兵的额角,都冒出了汗水。不过,帐内此时压抑的气氛,或许才是他们出汗的主要原因。 “从西向东,即使是绕了个大圈,也不应该耽误那么长时间吧?”朗星翰的声音听着有些虚浮,却更突出了其中严厉苛责的味道。 “臣等该死。臣率领弟兄们向东赶去的时候,也遇上了狼,而且不止一群,而是好几群分成几次围攻上来,极是难缠,若不是皇上在草原上点起大火,臣等……” “这次意外也算诡异得很,不能全怪你们。先下去,每人领五十军棍,明日照常出营练兵!”朗星翰皱着眉打断了侍卫首领的话。 “是!”跪着的几名侍卫中气十足得齐声回答,没有流露出半点犹豫和委屈。 旁边的郭怀安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原本他还绞尽脑汁地琢磨着怎么帮弟兄们求情,毕竟这次他们没能及时救援,使皇上受了那么重得伤,即使皇上盛怒之下诸了他们全族也不为过。没想到皇上只是罚了他们几十军棍,这简直就等于免罪一样。等那些侍卫鱼贯而出后,他偷眼打量了一下皇上,但见他微合双目,像是在凝神沉思着什么,怀安便不敢打扰,依旧悄无声息地站在一旁。 帐里一时安静非常,只偶尔听到些外面营地里的巡逻兵们,来回走过的脚步声。片刻之后,朗星翰抬头问:“要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郭怀安本就一直在等皇上发话问他,此时听到,马上恭身回答:“臣仔细查验过那块狼皮,确实是从皇上送给蓝姑娘的那块狼皮上割下来的,而且那狼皮上还涂了狼血和香料,这应是吸引狼群攻击的主要原因。但即便如此,皇上和御前侍卫们也不应该一下子遇到那么多的狼,首先,那一范围的草原,从来不是大股狼群常出没的地方;其次,皇上前几天射杀的也并不是头狼,只是一头普通的独狼,照理不应该引起狼群那么大的攻击行为。另外,臣询问了侍卫长,那天夜里,是几群狼在轮番攻击他们,似乎特意要让他们救援不及。这非常奇怪,臣甚至怀疑是否有人在暗中操纵那些狼群,但这一点怀疑到现在依然没有头绪。” 朗星翰沉吟了一下才道:“操纵一说太过牵强了。那缝着狼皮的包裹是谁交给蓝雪的?” “臣问过蓝姑娘,可她说当时天色很黑,她根本看不到将包裹交给她的人的面貌,只知道那或许是巫绮雅的丫头……” “蓝雪告诉你,是巫绮雅的丫头给她包裹的?”朗星翰忽然插嘴道。 怀安一愣,赶紧详细解释:“蓝姑娘的原话是:‘当时一个丫鬟打扮的人,站在绮雅娘娘的帐前,将这包裹交给了我。因为我曾与绮雅娘娘约好,她会为我准备一些干粮和水,所以我料想那应是她的人,所以未说一句话就将包裹接了过去。现在想来,我也不知道那女子是否就是绮雅娘娘帐里的,实在是大意了。’” 朗星翰淡淡笑了一下:“是她不肯将别人往坏处想,还是故意摆出公正宽大的姿态给人看?”话音轻地仿佛自言自语,语气似是夸赞,又像在嘲讽。 怀安在旁听了,遂问道:“皇上的意思莫非是,这次意外是绮雅娘娘动的手脚?蓝姑娘心里明白却不说破?若如此,臣是否立刻去将她……” “绮雅没那个脑子,没那个胆子,更没那么大的本事策划这样的袭击。”朗星翰用手摸着这几天下巴上长出的的短短的胡碴,一边思索着一边说,“还是从她身边的人查起吧,不过别惊动绮雅,那丫头听风就是雨,闹起来让人头疼!” “是。” “至于蓝雪,” 烛光映照中,朗星翰的眼神却幽暗闪烁,“有朕上次那番话,她对绮雅必定会起了猜忌,再加上那一巴掌,短期内她应该不会再想着找绮雅帮忙了。听说,昨天绮雅又去找她了?” “是,但臣早已派了人守在蓝姑娘帐旁,所以娘娘一靠近,臣的手下就把她拦下来了。” 朗星翰点点头:“千万不能大意,叫你的人昼夜轮班守好蓝雪的帐子,绝不能让绮雅和她再接触。绮雅那点儿心思,在蓝雪面前还不如个三岁的孩子。要是让她们再有机会‘互诉衷肠、冰释前嫌’,被蓝雪说服了帮她,还不知道会捅出什么马蜂窝来!” “是,臣遵旨,即刻去办。” “冻马河那里,谈得怎么样?” “庞威已经在迎在路上,按时间,今晚巫昂霄将军的折子就能送到。圣上不必太操心,谈判时有蓝子轩在,咱们必吃不了什么大亏。” “怀安,你不要对蓝子轩太过信任。”朗星翰警告道,“那小子心机太深,而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人即使表面上应承了,咱们又怎么能全都指望他?” 郭怀安疑惑地问:“可蓝雪在咱们手中,就算他真要临阵倒戈,也总会投鼠忌器些吧?” “你以为用他妹妹能威胁他吗?他若真的有所顾虑,就不会让朕将蓝雪抓到北辽。”朗星翰一脸轻蔑的冷笑,“真正让他投鼠忌器的,只有他要得到的利益!蓝子轩与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而已。若不是朕当初另外许给他的条件,你以为他真会甘心情愿地替咱们办事?在没有拿到他要的东西之前,他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冻马河那里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朗星翰顿了顿,目光盯住帐中一角的纱罩烛台,面露沉思,“朕只担心,将来他的胃口会大得离谱,再借机要挟,趁火打劫,那可真是麻烦。” 郭怀安面呈忧色:“皇上既然有此担心,当初又为何将如此重要的国事相托?蓝子轩毕竟是天启重臣,据说如今已成为他们皇帝的左膀右臂。一旦蓝子轩那里出了什么意外,那咱们北辽……” “怀安,你记住,天启在穆容成的手里,永远不会有真正权握一方的重臣!所以从他的这些臣子手里,我们即捞不到多少的好处,也坏不了多少他们的局面。”朗星翰眉头深锁,严厉地打断了他的话,“朕与蓝子轩合作,还不是因为他有那么个宝贝妹妹!给他点儿甜头朕倒是并不介意,而且,凭着他在蓝雪心目中的地位,朕也不能赶尽杀绝。可他要是得寸进尺——”说到这里,朗星翰稍微拖长了些声音,他的脸上蒙上一层淡淡的阴森和冷酷,让郭怀安看得心中暗悸,“朕一样有办法,让他吃下去了也消化不了!” “是,皇上英明。”郭怀安低声应道。 “不过,朕倒是很欣赏这蓝子轩。”刚刚那森冷的表情似乎从没出现过,朗星翰又挂上了那幅悠闲懒散的笑容。见他将身子后仰,郭怀安赶忙上前为他扶正靠垫,耳中听着主子充满兴味的话,“我朗星翰的对手,怎么可以是孬种?他有胸襟、有胆识、有魄力、有手段,再加上够狠够绝,和这样的人斗,才更有意思,赢起来才会更痛快!”说着,他拍了拍郭怀安的肩膀,“怀安,不是朕看轻你,这几点上,你该好好跟他学学。” 郭怀安未及接口,就听主子轻叹了一声:“若是没有穆容成,他很可能有本事成就一番霸业,与朕分庭抗礼。可惜,主子的头脑,奴才的命,真是生不逢时。唯一幸运的,也就是做了蓝雪的大哥。” “皇上,那孤背山的事情,如今是否先放一放?”郭怀安的声音并不大,可此时又刻意压低了嗓音,像是耳语一般。 “不必,就照原先计议的行事。” “可是您的伤……” “不过是被狼抓了两下,怕什么?”朗星翰眉毛一挑,傲然朗声道,“当年征胡羌时,朕的伤更重,还不是照样踏平铘城!怀安,你是不是太平日子过久了,连胆子都缩水了?” “臣不敢,臣只是担心皇上的伤势。”郭怀安并未因皇上的嘲讽而惶恐,他依旧低着头,说话一板一眼。 朗星翰明白,他是真心挂念自己的伤势,才会有此一问。他看了郭怀安一眼,笑容里多了几许温暖和真诚,随后用调侃的语气问:“你觉得朕这次受伤,是坏事还是好事?” 郭怀安微愣了一下,才道:“皇上受了这么重的伤,臣自然觉得,不该是好事。” 这时,他们二人都听见了帐外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这无比熟悉的声音,让朗星翰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接着对郭怀安说话,只不过,改用了辽语:“汉人里有句话,叫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次朕受伤,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话音刚落,大帐的门帘一挑,一个端着木漆托盘,上面放满了绷带药罐的婀娜身影走了进来。郭怀安瞥了一眼。阴沉、冷硬、威严、骄傲,不管刚才他曾在皇上的目光中看到了什么,此刻已经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流连在那女子身上的,只余下了点点温柔。他心中不由得一沉,若皇上这样的流露不是伪装,而是完全的不由自主,那他与庞威私下商量的事情,可就变得棘手了,除非他们将来冒着先斩后奏地危险…… “你先下去吧。”朗星翰下了命令,郭怀安就算有再多的疑问和担心,也不得不退下。经过蓝雪身边时,她的手滑了一下,郭怀安闪身上前,手一伸,帮她接住了托盘。 “蓝姑娘小心。” “多谢郭大人。”她淡淡地回应。此刻,他与那女子的距离不过一指远近,烛光下,看在他眼中的,是瞳若秋水,肤若凝脂,青丝如墨。拿着托盘的双手,莹白如玉,十指尖尖,纤细修长,宛如葱管。更有一屡似有若无、难以形容的幽香,在鼻端萦绕难消。 只扫了一眼,郭怀安便面无表情地退出了大帐。草原上的风,撩起他的衣袖袍角,也终于吹散了那女人残留下的温暖的香气。他半垂眼睑,敛起眼中眸光,在帐门旁默立了片刻。其实郭怀安与庞威,对于谁要取蓝雪的性命,并不感兴趣。重要的是,他们要查明,暗中动手之人,是否是埋藏在营中的奸细。他在心中暗咐:这次的袭击,确实安排得非常巧妙,只可惜发生得太早,把皇上牵连了进去。若是那些人能在大事已成之后动手,也就省了他与庞威操心了。现在他还必须分出人手护着她的性命,毕竟,皇上的正事要紧。可一旦事成之后,哪怕冒着以下犯上、违抗圣命的罪名,此等红颜祸水,也必不可留! ********************* “你打算在那里站一夜吗?”朗星翰的话拉回了我的心神。 “当然不是。”我快步走过去,把手上的东西放在他床头。可身上仍然觉得一阵微寒。刚才有那么一瞬间,那郭怀安的眼神让我觉得,他似乎要立刻斩我于刀下…… “在想什么?”朗星翰的脸突然凑了过来,吓了我一跳,忙把脸错开,可他的唇还是在我的唇边轻蹭一下。 “没什么。”我定了定神。我得集中精神,毕竟,眼前这个男人最难对付。“动得这么快,看来你的伤好多了。”说着我轻拍了一下他的左肩,换来了他突然变白的脸色。我使劲忍住笑,让你占我便宜,活该! “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方式?”他倒吸一口凉气,冲我呲牙咧嘴。 “我每天给皇上换药换绷带,陪皇上聊天解闷,虽心知此举难报皇上救命大恩之万一,却也了表本人寸心。”我酸文假醋地说完,冲他眨眨眼,然后裂开嘴,给了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 却没想到,他的目光凝固在了我的脸上。被他看得很是尴尬,我转开视线,开始解开他身上的绷带,准备换药。 “以后每天看到我,都要这么快乐,都要这样笑。”他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心中轻叹了一声,他说的这句话,不是询问,不是商量,而是命令。我淡淡地说:“恐怕我只能做到后一样。” 他捏住我的下巴,逼着我把脸转过来看着他:“怎么说?”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进距离地直视他的眸子,仔细看来,他的瞳孔是黑中带灰,不像容成那般黑得好似深不见底…… “你要是再不回答,就会出‘意外’了。到时候可别怪我——” “你可以命令我笑,但不能命令我快乐。”在他的唇即将与我的嘴贴上时,我赶紧开口,“因为感觉是不能命令的,即使你有能力强迫别人遵守你的命令,你得到的也只是虚假的言听计从。一旦有机会,他们必定会奋起反击,以脱离你的掌握。” 他若有所思地放开了手。心里松了口气,我开始用药棉为他擦伤口。一时间两人都无话,大帐里静静的,只偶尔听到我摆弄药瓷瓶的声音。 “没人跟我说过这些。”半晌,他忽然道。 “因为你是一国之君,你的话别人只有服从的份儿,哪里会有胆量反驳。”我想了想又说,“其实这和为君之道是一样的。永远不能以一己私欲去命令百姓为你做事,不论多大的官,即使是皇帝,也要以民为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一时兴起地说到这里时,才发现他看着我的目光中,已经明显地流露出诧异,我便改口笑道,“不过随便说说,胡言乱语而已。”心中后悔不迭,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些?! 我站起身来给他包扎伤口。伤在左臂,我又不想再爬到床上去,只好站在床边,双臂环过他的肩膀,为他缠绷带。这姿势很费力,又太过暧昧,我唯有尽力加快包扎的速度。本来心里还在担心,他是否会借机做些什么,却没想到,他一直老老实实地坐着,十分配合。等到我忙完了,收拾剩下的东西时,他才问道:“今后我不再命令你做什么,你是否会快乐?”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现在唯一让我觉得快乐的事情,就是离开这里。” 他看着我的的眼神很奇怪,仿佛灼热似火,却又森冷如冰。我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只听到他声音清淡地说:“总有一天,你会愿意快乐地留在我身边。”这一次,他的语气中没有强迫,没有威胁,没有命令,有的只是,陈述事实般的冷静。 正不知该对他这句话做何回应,忽听见门外一阵喧哗之声。似乎有人要进来,却被人拦下了。仔细听了两句,我马上辨别出,那是巫绮雅的声音。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就想迎出去,却被朗星翰一把拽了回来。“出去干什么?我腿上的药还没上完呢。” “我让绮雅娘娘进来给你换药。” “她笨手笨脚的,远没有你细心。不用让她进来了!” 朗星翰抓着我的胳膊,他似乎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可奇怪的是我就是挣不开他,也没力气站起来,好像他掐住了我的什么穴道,让我身上使不上劲儿。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等门外的声音渐渐消失了,他这才放开我。 “你又何必与绮雅娘娘避不见面?即使她有过什么过分的举动,也是因为她关心则乱。”哪怕让巫绮雅来见他一次,也比我这样天天对着他好。总是和他面对面地接触,精神高度紧张,实在太累。 “说实话,我真的不相信这次意外与绮雅娘娘有关。我不敢说自己认人很准,但我能感觉的出,绮雅娘娘心地单纯,不会是计划得出那种阴谋诡计的人。”坐在床边,我尝试着劝解朗星翰,“你让我和她见面聊一聊,解开她对我的误会,说不定还能帮你查出策划狼群袭击的真凶,你看如何?” 朗星翰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微闪了一下,那眼神忽然凌厉得仿佛要将人刺穿。如此突然的变化,惊得我不由得将身子向后一缩,可再抬眼看去,他的唇边仍然挂着淡然的笑容,目光温和纯净,仿佛刚才我看到都都只是错觉。是因为烛光的原因吗?莫非真的是我看花了眼? “早上我已经派人按六百里加急,给人在燕州的巫王爷送了信,没什么意外的话,过两天他就会派人来接绮雅回去。” 我听了忙道:“干什么非要送她回去?如此以来她心中肯定怨你更深!” “把她送回去,既省了我的心,也免得她总去找你的麻烦。”朗星翰微叹了一声,脸上流露出些许无奈,“她那个孩子脾气,一闹起来就没完没了,最近我要忙的事情太多,哪里有精力哄她!” “你没有精力,我可以帮你啊。刚才我不是说了,你让我和她见面谈一谈,什么心结都能打开。绮雅娘娘只是脾气急了些,并不是不明事理。她知道你伤得重,绝不会无理取闹的。”我倒真想帮帮巫绮雅,这样个活泼灵动、热情似火的女子,真是不忍心她受到伤害。 “她要是能有你一半的聪明体贴,也不用我如此费神。”朗星翰抬手抚上我的面颊,见我下意识地闪开,也不特意勉强。“其实她悄悄跑出宫来追我,本就是擅自行动,这已经是坏了规矩。若不是看在她爹的面子上,我哪能容忍到现在!她从小娇生惯养,说一不二,入宫以后,上上下下也都怕她三分,可实际上那是人家畏惧她的家势,若没有这个出身,她早就被人踩在脚底下了。这次机会难得,正好教她学会收敛一下,明白这世上不是什么事都能顺心如愿的!你也不用为她说话,就她那个脾气,没两句,指不定又一个巴掌打下来。你说到那时候,我是罚她还是不罚?!” 话说到这里,我见朗星翰已有些动了真怒的样子,便也不好再讲什么。想想也是,巫绮雅与他是夫妻,我一个外人夹在里面,岂不是越搅越乱? “好吧,别的我就不说什么了,只这一点:我相信这次袭击,定与绮雅娘娘无关。”最后还是加了一句话。 “此事我心里有数,你就别操心了。”他笑看着我,似乎要在我身上探究些什么,“你总是这样,不管自己的麻烦有多大,都不忘保护你所珍视的人。”他唇边的笑容轻松自在,又带了些我看不懂地含义与暗示,“但愿你所珍重的人,值得你付出的这份心意。” “你这话是什么……”才说到这里,帐外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外面的人说了一串又急又快的辽语。朗星翰听了,双目一亮,马上回答了一句什么,帐外的人便走了进来。我一看,原来是庞威。他应该是刚刚赶路回来,因为他的面上尽是风尘之色,右手还拿着马鞭。只见他上前一步,跪在朗星翰床前,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明黄色的小口袋,双手呈上。朗星翰接过来,从口袋里抽出一份奏折和一封书信。我本想着,自己是否应该回避一下。可见朗星翰并没有要我离开的意思,我也就坐着没动。他先打开奏折,飞快地看了一遍。那奏折上的字,都是些弯弯曲曲,好像蝌蚪的北辽文字。朗星翰很快就看完了奏折,他把它放到一遍,再把那封书信展开。这次那信纸上写的就是汉字了。我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有心刺探他们的国事,所以只瞥了一眼,就低下头,把目光集中在放在膝上的双手上,只是心里觉得很是奇怪,因为那信纸上的字,看起来非常熟悉…… “是不是觉得这信上的字看起来很眼熟?”刚想到这里,朗星翰就把那信纸在我眼前晃了一下,但立刻又收了回去。我只看到了最后的落款,那熟悉的永远也忘不了的名字:“蓝子轩”。 “我哥怎么会给你写信?!” “你大哥蓝子轩,被穆容成派为巡按使,与我的人商议重定边界之事。现在他就在冻马河。” 此刻我心中警铃大作。从前发生的一切,似乎到现在还历历在目,幽黑的囚帐,浑身是血的子轩…… “我警告你,别以为我在你手里,你就能借此要挟我哥!”我“呼”地站了起来,瞪着朗星翰,声色俱厉,“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也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来报答你,可是这都与子轩无关,不要把他牵扯进来!” 商议边界?听起来可是极其重要的外交事件。若是朗星翰以我为借口,向子轩提出无理要求,子轩该如何抉择?容成把子轩派来谈判,必是给予厚望,若出了这样的意外,他又该如何决断?妥协还是不予理睬?我心里一阵发紧,因为据我所知,我失踪一事,直到现在,在天启仍然是秘而不宣的事情。如果朗星翰说我在他手里,就算穆容成相信了他,也没办法对朝廷百官解释。再退一步说,就算解释了又能如何?难道他要为了一个女子割让半壁江山?不可能!一个真正的君王,绝不会做这种事情! 越往深处想,我心里越冷。作为一个明智的皇帝,他可以选择一个合适的做法,就是将朗星翰的威胁当作流言,不予理睬。但是,以容成的深谋远虑,他应该还能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承认自己的爱妃确实在朗星翰手中,可为了江山社稷,他不得不牺牲小我。如此,天下人都会知道皇上的高仁大意、忍辱负重,而北辽之主则是手段下作、阴险卑鄙的家伙。带着民心所向,他可以与文武百官同仇敌忾,将北辽击退,说不定还能抢占出大片的土地。全胜之后,他再发个圣旨,封我一个无比崇高的封号,让全国上下都给我立贞节忠烈牌坊。这样一来,不但事业名誉双丰收,还报了夺妻之恨,多么完美的过程!容成会这么做吗?他会吗?! 做最坏的打算,如果这事情真的发生了,那子轩怎么办?他会不会为了救我而抗旨不遵?不会的,他费了多少心机,好不容易才在天启得到今天的地位和权利,怎么可能会为了我冒丢官去爵的风险?他肯定会听穆容成的命令,保持沉默的...... 这前后不过短短几秒,可我脑子里的念头已经转了不知多少,额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怎么脸色这么不好,不过就是有一封信而已,你怕什么?”朗星翰握住我的手时,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有多么地冷。 “所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他只是穆容成派来和我们谈判的,我不会对你大哥怎么样。”朗星翰的笑容暖暖的,像是特意为了安抚我。可我依然觉得很冷,从心里往外冒凉气。 朗星翰见我仍然不言语,便接着调笑道:“别把你大哥看得太简单,他可是个人物,厉害得很呢,他不来要挟我就算是万幸了,我怎么敢去找他的麻烦。”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皱眉问。 “不明白我的意思也没关系,等过些日子,你亲自去问你大哥不就行了?” 我一愣:“这话怎么说,莫非你要放我回去?”见朗星翰只是微笑不语,我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声音因为震惊,变的尖细高亢:“难道你要把我大哥也抓来?!” ************************** 三辆双马拉着的平板大车组成的商队,正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在冻马河通往幽州的官道上急急赶路。马车周围还有着不少骑马的彪形大汉,或前或后、或左或右的跟着,这些汉子的腰带一端,都用显眼的棉线锈着“通威镖局”的字样,这些人显然是保护商队的镖师。这样的商队,以前在冻马河并不少见,可是最近这段日子,因为北辽和天启的边界谈判,弄得两国边境的百姓都有些害怕,所以行商数量锐减,这样大的商队,近几个月来,更是罕见。 “我说老大,这次走镖,你心里究竟有谱没有?”一个扎须的黑脸汉子,问身旁一身灰衣的瘦长脸男子。 “黑子,弟妹的被窝是不是太暖和了,把你的卵子都捂软了吧?”还没等那老大说话,前面听到他说话的弟兄就扯着嗓门喊了起来。 “黄拐子,你少在那里乱吠,就你的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汉子的黑脸变成了黑红。他刚娶了新媳妇,镖局中人人都知道他对那婆娘宠得厉害,所以常以此来开他玩笑。 “好了,好了,别整天吊儿郎当的,把招子都给我放亮点!这次的活儿价钱可不低,人家特意找到咱们通威,还不是冲着老太爷的那块金字招牌,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们谁的脑袋都不够赔的!”瘦长脸的灰衣男子冲前面喊完,又笑着对身旁的兄弟说:“黑子,你放心吧。咱们通威什么风浪没见过?这次老爷子又帮咱们打点了各处关卡,甭管是北辽还是天启,官方的通行商引和牒文,咱们一样不缺,白道黑道都找不了咱们的麻烦。这次走镖,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你就的等着回去分银子,给翠红打两件新首饰吧!” 黑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俺就是问问,问问。” 刚才镖队的头儿训完话后,大家自然收起调笑,正经起来。可毕竟旅途寂寞,而且这一路上甚是平静,没出过一点岔子,这些镖师也就没那么紧张。过了没一会儿,又有人和赶车的车把势聊了起来。 “我说老彭头儿,刚才咱们经过的那片军营帐篷,你看到没有?你说这天启和北辽谈什么呢,都快一个月了,怎么还没谈完?”一个身材略显瘦小的汉子,问身旁赶车的一个老汉。那老汉头上谢顶得厉害,只留下稀疏的几屡头发,勉强在头上盘了个髻,用根桃木簪子斜斜地插着。一把灰白胡子,满脸皱纹,可一双眼睛却亮得很。枯瘦如柴的手,稳稳地抓着长鞭子,抖起来时,那鞭尾在空中可以连打三个旋儿,再远远地落在前面,“噼啪”的声音响得像是放鞭炮。 “呵呵,你不懂了吧?那是当官的在争地盘,现在是文斗,过不了多久就轮到武斗啦!” 这老彭头儿是通威镖局有名的老车把势,懂得多,见识广,所以小辈的镖师都对他很尊敬。那身形瘦小的汉子见老彭头儿这么说,便又问:“哦?真是这样?我就不明白了,这地盘有啥可争的?天启人呆在天启,北辽人住在北辽,一切不都挺好。两边通商交易,咱们也可以有银子赚,何乐而不为呢!” “你小子就知道银子、老婆、胖儿子,外加一个热炕头儿,能有什么眼界?!那些军帐里的人都是干大事的,要是你能明白这些,也就不用风里来雨里去的给人护货走镖喽!”老彭头儿笑呵呵地说完,随手又甩出一个响鞭。 “我还就不明白了,再大的事情能比得老婆、儿子、热炕头儿?我侯三儿若是能弄齐这几样儿,这辈子绝对没白活!”那瘦小的汉子不服气得嘟囔着。 “行了,该干吗干吗去!走镖拿银子,这就是咱们该做的事儿。现在这情形,一天比一天紧张,我看哪,以后再难有这么大的商队请咱们护镖了。”老彭头儿刚对那侯三儿说完,忽然前面的马车停了下来。他赶紧也拉停了自己的马车:“吁!!他奶奶的,怎么回事?谁那么不长眼,突然就停车,怎么也不事先打个招呼?!”他从车上站起来往前面看去,之间对面远远的,出现一列人马,正站在面对着车队的前方,将他们的去路挡了个水泄不通。这些人黑衫黑裤黑靴子,连马都是通体乌黑,脸上更是黑巾蒙面。此刻太阳已经下山,但天色还没有黑透,就这么灰蒙蒙的天地间,这些人马安静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说不出的诡异。 因为摸不清对方来路,也不知是否还有人躲在暗处,镖队领头的男子私下悄声吩咐弟兄们按早已演练好的方位护住车队,然后亲自上前高声道:“这些兄弟,我们是通威镖局的,掌舵的是号称双刀开山的金忠山金老爷子。兄弟们给个面子,让我们过去,我金远志不胜感激。”先报上自己的名号,是希望对方能主动让路。可没想到那些人像是聋了一样,根本一动不动。 “老大,他们人远没有咱们多,废那么多话干什么?干脆咱们直接上去把他们赶开就是了。”旁边的兄弟小声道。金远志使了个眼色,摆手让他们退下。然后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包袱,举在手上说;“这是我们的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兄弟们若是看得起我们,就拿去买杯水酒,就当我们交个朋友。”说完,他一使劲,就将手里那包银子扔了过去。那包裹在空中划了个弧线,眼看着就要落在其中一人的马前,可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那包银子已经在空中四分五裂。而那马上的人,左手提刀,冷冷地看着他们。 “你!好啊,你们他妈的别给脸不要脸,老子们可都不是好欺负的!”黑子第一个沉不住气,金远志一下子没拦住,他已经催马挥刀冲了出去。就在这个时候,金远志隐隐听见远处传来微微的震动,似乎有很多的马正朝他们奔来。 “坏了,中了埋伏!”他心中大吃一惊,立刻回头对弟兄们喊道:“我与黑子、侯三儿去把那人缠住。大家都把家伙拿好,将车队围成圈,马冲外,货向里,我们的人守在最外面!不管有多少人,都要给我稳住!” 话还未说完,只听“扑哧”一声,接着一个斗大的黑头骨碌碌滚到了金远志的马旁。才一个照面,黑子就让人斩了首级,干净利索。 金远志的火儿,一下子就冒了上来,可他知道此刻不是逞凶斗狠的时候,他是个很有经验的镖师,知道越是凶险的时刻,越要团结一致。他守住自己的位置,举刀对准了那些黑衣人。居中的那一位,也就是用左手刀斩碎将那包银子,又砍了黑子脑袋的黑衣骑士,微一挥手,他身旁的人便一齐催马向商队而来。有那么短暂的一刻,金远志似乎觉得,他看到的不是黑衣黑马的歹人悍匪,而是要向他们索命的死亡使者…… 梦落繁花—蓝雪 第六卷 北望江山人断肠 天色渐昏战鼓擂 章节字数:9488 更新时间:07-08-04 00:20 天启皇宫 听雨轩 何鸿跑到尚书房时,没找到皇上。问旁边的小太监,“皇上说批折子批得闷了,要出去转转,没让奴才们跟着。皇上只说,若是总管来了,知道在哪里找到他。” 何鸿听了,立马转身奔出文德殿,一路小跑赶往东面的听雨轩。此刻已是快到正午时分,天气已经有些热了,何鸿一把老骨头,跑得额角流汗,直喘粗气,可他不敢耽搁,毕竟袖子里揣着得是八百里加急的密折,还加盖了兵部特别的章印,更是急上加急,他怎么敢耽误? 自从蓝娘娘失踪以后,听雨轩就让皇上给封了,那里面一切都保持着蓝娘娘在的时候的样子。除非有皇上的亲口吩咐,否则谁也不许进去。何鸿跑到听雨轩门口,扶着宫墙缓了几口气,用袖子擦擦汗,又正了正有些跑歪的纱帽,这才推门进去。轩里的花园护养得很好,春花灿烂,姹紫嫣红,偶有几只蝴蝶在花中翩翩飞舞,一派安详宁和的气氛。远远的,何鸿看到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正坐在门廊下,他连忙快步赶了过去。走近了才发现,穆容成坐在一把竹躺椅上,身旁是一个摇篮,里面的小皇子睡得正香。而穆容成手上正抱着小公主。此刻他正在和小公主争夺他身上那条明黄色的腰带。小公主似乎对那腰带很感兴趣,紧抓着不放,还要往嘴里塞。穆容成想把腰带拉回来,可轻轻一拽,小公主就噘起粉嫩的小嘴不依不饶,有几次甚至爬起来挥动小小的拳头,往他身上招呼,以表示被抢了心爱之物的抗议。穆容成对如此顽固的小家伙十分无奈,他拉下她高举的两只小手,可动作却轻巧非常。虽然微皱着眉,可他的目光中,充满了宠溺和温柔。 何鸿见皇上一直没有抬头,估摸着他没看到自己,便在皇上身旁不远站定,想着,先等一会儿再上前。却没想到穆容成已经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注意里仍然集中在怀里小东西身上,可嘴里却道:“何鸿,有什么事吗?” “皇上,幽州八百里急奏,刚刚送到。”说着,他把封着火漆的急信从袖子里拿出来,双手呈上。 穆容成把腰带还给不依不饶地女儿,接过急奏,打开看了看,便对何鸿道:“将此信直接转送到魏贤将军那里……” 可话刚说到这里,那信就被小公主一把抓了过去。可能是这小东西对于父亲突然忽略了自己,却拿着张白色的纸看个不停而极为不满,所以将那碍眼的白纸夺了过去,两只小手又搓又抓,没一会儿,那封八百里加急,事关国家机密的急信就变成了草纸的样子。何鸿吓了一跳,可见皇上只是无奈而又好笑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在那里和一团纸奋战,直到她要将其往嘴里塞时,他才将她拦住:“念雪,这东西是不能吃的。咱们去玩儿别的好吗?”他说着轻轻地把那团纸从女儿手里抽了出来,然后抱着她站起身,笑着低声道,“咱们去御花园,那里有好多好多蝴蝶,爹带你去看看,你一定会喜欢的。”那小丫头很舒服地靠在父亲的肩头,同时也不忘给站在他身后的何鸿一个美丽的笑脸。 “皇上,这信……”那急奏像废纸一样被抓成一团,落在地上的,只在边角上隐约露出个“蓝”字。何鸿看着那下场凄惨的密函,有些哭笑不得。 “把信拿去烧了。你直接去告诉魏老将军,一切顺利,现在是他老将出马的时候了。”穆容成没回头,边往园子中走边说,“叫奶娘把小皇子送进房里去,门廊的风大,睡在这里会生病的。” ******************************** 幽州 冻马河 汪涵很郁闷。他郁闷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谈判正使蓝子轩行事的独断专行,毕竟蓝大人曾对他承诺,不管这次与北辽的边境会谈结果如何,他都不必负责。让他郁闷的是,会谈的一拖再拖和没完没了。他本以为,最多半个月,他就可以完成任务回京州了,可没想到,除了在月初,蓝子轩和那巫昂霄有过一次正式交锋以外,剩余的时间,两国主要的会谈人员,一直在东拉西扯,“只谈风月,不论国事”。这与其说是在谈判,不如说是在扯皮,也不知道他们在耗个什么劲儿!难道天天对着聊天,就能多占对方一里地?可汪涵没办法,他心里再怎么抱怨也没用。只要这边境会谈一日不结束,他就得时刻地陪在蓝子轩身旁。 像今天,汪涵坐在蓝大人旁边,看着这两位天启和北辽的忠臣,都在动作优雅地品茶。上一次双方见面的时候,都表示了对茶叶的兴趣,今天他们就各自带了自己的钟爱的茶叶,交换着喝。 “巫将军的茅尖,还是正宗的信阳货,真是难得。”蓝子轩尝了一口,便轻笑着说。 而巫昂霄喝了一口手中的茶后,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展颜道:“蓝大人的铁观音,味道更是纯正。”他放下手上的茶盏又道,“想不到蓝大人一介温雅公子,居然喜欢喝口味这么重的茶。 “巫将军如此器宇轩昂的大丈夫,却偏爱这么柔和清淡的茶叶,也是难得。”蓝子轩看出了他喝茶时表情上的些微变化,但他并不点破,只是将巫昂霄刚才说的话,换汤不换药地反送回去。 巫昂霄看着对面的文弱书生,脸上依然挂着友好礼貌的笑容:“如此看来,从对茶叶的选择上,外人很难推断出此人的脾气秉性。” “这是自然,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正是如此。”蓝子轩面色平淡,只是汪涵听了他的话,心中暗自怀疑,他这是否暗含着讥讽巫昂霄的意思? 正在双方互相绕圈子的时候,帐外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巫昂霄面露不满之色,对手下训斥道:“今日我与天启使节会谈,不是已经下过严令,不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这里吗?” “来人,去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在巫昂霄说话的时候,蓝子轩已经转头吩咐手下亲兵出帐去了。巫昂霄见状,刚要说话,蓝子轩已先一步开口阻住了他:“巫将军不必生气,外面出了什么事,我派的人去察看后会立即回报的。”他笑眯眯地伸手一让,“来,咱们继续品茶。” 巫昂霄一时气结。不要小看刚才那个小意外,可从这些细枝末节上就能看出到底是哪一国在谈判中占据主导地位。因为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已经定为中立地区,两国之间的地位、权利和责任都是平等的。按照完全公平的做法,应该是蓝子轩和巫昂霄各派出一名亲兵去查探帐外出了什么事情,而蓝子轩这一步抢先,其实暗示的是主人对待客人的做法:你在我这里作客,治安当然应该由我负责。蓝子轩这么做,就是明确告诉巫昂霄,天启在这场谈判上的强势地位,而巫昂霄代表的北辽立刻就落了下乘。当然巫昂霄当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斥责手下“维护不周”,可没想到蓝子轩如此嘴快,还没等他说出下一步的命令,就已经让他抢了先机。 气归气,可表面上依然是客客气气地说话。巫昂霄的城府可没有那么浅,一步差了而已,不到最后,谁知道鹿死谁手? 不一会儿,蓝子轩的亲兵就从帐外领进一人。此人长得一张瘦长脸,右手臂被夹板夹着,用绷带吊在脖子上。面色更是苍白,形容憔悴,像是身染重病的样子。他一进来,就冲到蓝子轩面前跪下,口中哽咽道:“求大人为天启百姓做主!” 蓝子轩立刻弯腰拉他:“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大人若不答应,小人就不起来!” “我身为天启命官,自然要为你们说话。你有什么冤屈,尽可道来。”蓝子轩见拉不动他,便蹲下身字,扶着他的双肩,平视着他一字一句道。 这汉子用袖子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这才一脸激愤地开始诉说。 原来他叫金远志,是京州通威镖局的少东。说起这通威镖局,可是很有名气的。它是天启最有影响的三大镖局之一。金远志的父亲金忠山,年轻时曾混过山贼,改邪归正后又在军中做过一任总兵,再加上性格豪爽,仗义疏财,因此其人交游甚广,黑道白道都给他几分面子,生意也就越做越大,不管是天启的商人还是北辽的猎户,都或多或少地听说他的名号。 三个月前,金远志接下了一单到冻马河走镖的生意,他带领手下弟兄一路顺利,可就在快要收队回幽州的时候,遇上了埋伏。若是普通的山贼,通威镖局还是不放在眼里的,毕竟因为掌舵的老爷子既是草莽,又从军中出身,所以对手下镖师的挑选和训练,都是极为严格的,普通的蟊贼跟本就无法和通威镖局的人招呼几下。可这一次金远志算是倒了大霉了。围攻他们的那些黑衣人不但武功了得,而且配合非常默契,仿佛军队一般,把他的人马杀了个片甲不留,最后将所保的货物全部抢走。金远志在拼杀的时候,因为追赶那些黑衣强匪的头领迷了路,所以只有他逃过了一劫。等他赶回他的镖队时,看到的只有遍地的尸体和被血染红的荒漠。在他忍痛埋葬兄弟时,他在一人的后背发现了半支折断了的弓箭。金远志从小受其父熏陶,所以对于天启和北辽的兵刃都和熟悉,这支短箭的制作方式,以及箭头儿上刻注地特殊标记,让他认出这是北辽军队的东西! 发现此事后,他立刻回到幽州报了官。可他心里的悲愤实在难以下咽,却又嫌官府处理事情太慢。而这段时间,天启正和北辽在冻马河谈判。在昨日偶遇到一位“好心人”,对他细心点拨之后,他就直接冲到这大营里来了。 “蓝大人,小人别无所求,只希望朝廷能为我等升斗小民讨个公道!小人的那几十位弟兄不能白死啊!”说到这里,金远志已经是泣不成声。 “金兄弟,起来,起来说话!”蓝子轩和汪涵合力将他扶了起来。可正在这时,巫昂霄冷哼了一声:“哼,这话可就怪了,只凭你一面之辞,就断定此事与我北辽有关,也太可笑了吧!” 蓝子轩还未及答言,那金远志就先跳了起来。他从胸口掏出一支短箭,“啪”地一声拍在桌上,两眼通红,满脸仇恨地盯着巫昂霄低吼道:“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们的箭!那么训练有素的人,除了你们北辽的骑兵,还能有什么人?!还有,你知道我们押运的是什么货吗?都是草药!你们北辽最近不是刚发过一次燎原大火吗?之后有很多人因为缺少医药而感染重病,而我天启又在最近半年逐渐收缩了中草药的交易,除了你们,还能有谁抢我们保的货?!!”说到最后,他的嗓音已经有些嘶哑,话音刚落,就咳嗽了起来。很显然,他这次真是伤得不清。 “金兄莫急,你身子不好,先坐下再说。”蓝子轩等到金远志的话说完了,这才过来把他扶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然后他拿起那断箭仔细看了看。那箭头儿上因为染了血,所以已经变得乌黑。这时他注意到,箭头儿边上刻着的一个标记,那个记号不是很明显,又因为有血迹,如果不仔细看,跟本看不到。蓝子轩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莫测高深的微笑,他把那箭放在桌上轻轻一推,就把它送到了对面:“巫将军应该好好看看,或许你对此物会很熟悉。” 巫昂霄本是非常不屑,又觉得这种指责纯粹是无稽之谈,可出于礼貌,他还是接了过来。可才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微微一变。这箭他当然认得,而且非常熟悉。他也曾在朗星翰的骑兵队里干过,这箭确实是北辽士兵所用,而且是朗星翰的亲兵专用的箭!那箭头上的标志非常精细,不是一般的师傅能造出来的,除了北辽专门为皇家军队铸造兵器的作坊,没人会有这种技术和图样。 蓝子轩把他的反映全看在眼里,却仍然做出一副询问的样子道:“巫将军,如何?” 巫昂霄沉吟片刻才道:“即使这是我们北辽的兵器,也不能证明什么。况且你们所说的事情的真伪也需要查明后才能……” “我们通威镖局的几十条人命就葬送在离这里不到一百里的地方,你要是想求证,就去把他们的尸首挖出来看看!!” 金远志猛得跳了起来怒吼,若不是蓝子轩和汪涵使劲拉着他,他就要对着巫昂霄扑上去了,看样子他把对方咬死的心都有。 汪涵满头大汗,官帽都因为汗水而向前滑到了眉眼上。他匆忙地扶了一下,然后低声急问身边的人:“蓝大人,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蓝子轩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必焦躁,然后不慌不忙,一脸温和地对巫昂霄道:“巫将军说的也是,只凭这一支短箭和一面之辞,确实不值得完全取信,可这也不代表我们完全不信,例如说这箭。巫将军可以告诉本官,这支箭是否就是北辽之主身边的亲卫营所用之物呢?” 巫昂霄辩解道:“虽然这是……” “巫将军只需要告诉本官,是或不是就行了。”蓝子轩微微提高的声音,打断了巫昂霄的话。 巫昂霄冷冷地看着对面的人。一个是面色苍白,双眼冒火。一个是满头大汗,战战兢兢。而唯有与他说话的人,面不改色,微笑依旧。他一拂袖,傲慢地说:“是又如何?蓝大人不会就为了这一支来路不明的断箭,要与北辽交恶吧!” 巫昂霄知道那专门为皇上的亲兵铸造兵器的师傅,祖上实际就是从天启迁移到北辽来的,他们带来了非常优秀铸造技术,所以才被朝廷钦点为皇家作坊。这个箭上的标志在天启也是非常有名,几百年来,两国交战,不知道有多少天启的士兵送命在这些弓箭下,所以他没办法否认这弓箭的出处,他也不屑否认,这不是他巫昂霄为人的方式。 “蓝大人,你应该想到,如果此人真是遇到了劫匪,对方怎么会如此不小心地泄露自己的身份?而且北辽与天启曾交战多次,被你们拿到一些我们的弓箭本就是平常事。他能找到这支箭,本将军只能猜测是有人别有用心!”巫昂霄的声音极有声势,沉稳有力。 “巫将军的分析甚是有理,本官也有此怀疑,所以当然要将此案彻查清楚。若是金远志受人蒙骗,天启自然要还北辽一个公道。”蓝子轩先是微笑着娓娓道来,接着,他脸色一变,面沉似铁,双眼如刀地盯着巫昂霄,厉声道:“可若真是北辽的军队做了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天启也绝饶不了你们任何参与此事的人!”说完,他的脸色又缓和了下来,声音也放柔了些,问道:“巫将军认为如何?” 巫昂霄冷笑拱手道:“也只有如此了。但愿贵国能够不偏不倚地处理此事,否则,我们北辽也不是好惹的!告辞!”说完就要走,却被蓝子轩拦了下来:“哎,巫将军,我那罐铁观音你还没带走呢。你的信阳茅尖我可是受下了,若你不要我的铁观音,我怎么好意思啊?” 巫昂霄皱皱眉,使了个眼色叫手下把茶叶收起来,然后闷声说了一句“多谢”,便转身出了营帐。 “好说,不送。”蓝子轩礼貌做足,目送他们走了以后,这才转身面对一脸愤恨的金远志。后者左手握紧拳头,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喊着:“你们何必对这些北辽狗如此礼贤下士?算我金远志看错人了!” “不得对蓝大人无理!你不过一介草民,如何有资格用这种口气与官员说话!”汪涵立刻训斥道。 “没关系。”蓝子轩无所谓地笑笑,然后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金兄弟,我知道你心中有血海深仇,能忍到现在,知道要找官府解决问题,是非常难得的。可在事情未查明之前,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咱们天启是礼仪之邦,怎么能像他们蛮夷之人,说动手就动手呢?总要先礼后兵才是。”蓝子轩说到这里,用手拍着金远志的后背,语重心长地说:“况且,就算真的要打,也得师出有名才行,你说是吗?” 金远志抬头看了一眼这位蓝大人,他带着笑意的目光中,似乎暗示着什么。刚才说的话似乎也有些什么玄机。但他还没聪明到可以想通其中关节的地步,更何况因为这次意外,他身心备受创伤,脑子已经被悲哀和愤怒添满,再也想不了其他。 “草民听说蓝大人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官,这才不顾一切地闯了来。既然蓝大人如此说,那草民就将此血海深仇托付给大人恶劣,只求朝廷帮草民和草民的弟兄们讨个说法儿!” 蓝子轩握着金远志的手,瞪了一眼旁边张口欲言的汪涵,然后对低头落泪的人郑重道:“放心,朝廷必不会让你们失望!” ************************** 孤背山边 北辽大营 “此话当真?”朗星翰微有些惊讶地问。他的伤已经好了很多,现在正坐在在帐内,听郭怀安和庞威的急奏。 “是。此事发生的极其突然,而且那通威镖局非常有名,连很多的北辽人都知道这家镖局。他们的当家金忠山在官道匪道都很有人脉。他们失镖以后,幸存的少当家金远志,孤身一人闯进了北辽和天启在冻马河的谈判大营。是蓝子轩亲自见地他。巫将军还说,对于此事,那蓝子轩的话里话外强硬得很。另外,这件事情已经在两国民间流传了开来,听说尤其是在天启军中,有很多下层军官,很为金忠山打抱不平。” 朗星翰听了,没说什么。他眉头深锁,双眼目视前方,一手放在桌前,轻轻地敲着。庞威和郭怀安知道,这是皇上正在沉思,所以安静地站在一旁。不过朗星翰没有沉默多久,很快他就低声笑了出来:“好个一石三鸟之计。穆容成,你果然不愧是我的对手!”然后他对身旁的人道,“传令三军,从现在起,前部进入战备状态,要做到刀不离手,马不离人,随令随到!” 庞威的话一向很少,对朗星翰的命令一向是服从到底,但郭怀安却有些疑问:“皇上,咱们有必要如此警戒吗?这不过是发生在天启人身上的一起匪徒劫镖案,即使他们有些证据,要把此事归罪到我们头上,可那些说辞错漏百出,只要巫将军和天启交涉成功,不就…..” “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它能否传播开来,并激起他想要的反应。”朗星翰声音平稳,不急不躁,“现在看来,穆容成已经做到了。” “老百姓能懂什么,最容易相信的就是道听途说。咱们与天启本来就不是友好邻邦,通威镖局被劫杀的事情扯上咱们,很自然就引起平民百姓对北辽的反感。哼,在朕看来,与其说金忠山人脉广博,不如说是有人暗地里在天启军队的下层军官间传递消息,以激起他们的同仇敌忾之心。这做法非常聪明,如此以来,从下向上,给天启朝廷里的那些身居高位的顽固派施加压力。”朗星翰说到这里,看了看也陷入深思的郭怀安。后者注意到后,便马上边想,边接口道:“这样一来,可以大大压制天启的主和派的声音。另外,不管这件事情真假如何,只要天启抓住不放,再找些我们不认罪的理由,将来他们出兵的时候,就是师出有名。” “恩,明白这一石三鸟了?”自己的手下脸色越来越沉重,朗星翰却一脸轻松地笑着,“没什么可担心的,这一天迟早要来,再等下去,恐怕朕的耐心都要耗光了。朕只是没想到穆容成会想出真么聪明的办法,解决了出兵的理由问题和他手下那些绊脚石。” “既是如此,莫非皇上打算不理睬天启的这些莫须有的指责?” “怎么能不理他们。”朗星翰站了起来,带着笑容在帐子里走了几步,“这么多年来,南边那些家伙的假道学,多少也影响到了咱们的人。朝里的很多文官越来越讲究这些表面功夫,朕也不能不给个面子。告诉巫昂霄,就算他们把此事设计得再完美,也要给朕找出足够的证据和理由反驳他们,就算胡搅蛮缠也要搅出三分理来,能拖多久拖多久。朕已经将先锋军布置好了,即便是突然袭击也应付得来。只是这孤背山的事,还需要些时间。” 说着,他走到了帐边,顺手拔出了一把挂在那里做装饰的弯刀。“刷”的一声,刀身出鞘,一道寒光划过郭、庞两人的眼睛。那刀在烛火的照耀下,反射着森冷的光泽。这样的利器本应该是让人胆战心惊的。但矛盾的是,那刀身流畅的线条却又让人觉得优雅无比。看着手里的刀时,刀身正将光线反射入朗星翰的眼睛,庞威只觉得自己的主子,双眼中的寒光绝不输给那把刀。 朗星翰轻弹了一下,“嗡”的一声,刀身颤动,那声音仿佛不只是在震动人的耳鼓,更是震动着人心中主管紧张恐惧的那根弦。 只听见他自言自语道:“终于开始了。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十五年。穆容成,你又等了多久呢?” *********************** 一大早我就被丽莎叫了起来。一阵忙碌地梳洗打扮之后,她就拉着我出了帐营。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辆四匹健马拉着的大马车。 “这是干什么?要去哪里?”我连连问丽莎,她却只是板着脸把我往车上推。 我一把甩开她,怒道:“你不说清楚了,别想让我上车!” “非要让我出来接你吗?”车帘一挑,露出朗星翰的笑脸。 我惊讶地看着他:“只有你的伤好了?你要离开这里?只有你自己?你的军队怎么办?” “女人,你要先上来,我才好一个一个回答你的问题!”说着他一把拉住我的手就往车上拽,力道大得我根本就挣不开。正在我奋力向后退时,身后的丽莎在我背上全力一托,就这样将我送进了的车里。我头朝前,一下子栽到了朗星翰的怀里,撞得我一阵头晕,脑子里唯一想的就是,他的前胸怎么那么硬? “恐怕你把我伤口都撞裂了。”朗星翰一手抱住我,一手捂住左肩,倒抽一口冷气道。 “你若是提前说清楚究竟要干什么,怎么会伤到?!”我从他怀里爬起来冲他喊,忽觉得车身轻轻一动,马车已经开始前行了。我转身就想往车门外面跳,身后却听见他平静低沉的声音:“你不是想报救命之恩吗,若是你帮我办成此事,咱们两人之间就两清了,互不相欠。” 我停了下来,转身看他:“此话当真?办成你要办的事情,你就放我走?” 车里很暗,只从车窗的缝隙中钻入些阳光,随着马车轻微的晃动,那些光线在朗星翰的脸上不断交错,只是怎么也无法让我看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的声音不变:“到时候绝不留你。” 我想了想,警惕地问:“是我能力范围之内的?” “对。” “不会对我有任何伤害?” “对。”他的声音里已经参杂了笑意。 我咬了咬唇,又问:“若是我最后做不到,怎么办?” 他轻笑,身子向后靠在了车壁上,此刻正好有一道光线斜斜地照在他脸上,却错过了他的双眼。我只看到他仰起的嘴角:“若是真有个万一,这辈子你就是我的人,做任何事情都要听我的命令,如何?” 我迟疑着未答话。他等了一会儿,见我一直沉默,便又道:“这是你唯一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我的机会,你不想好好把握吗?” 是吗?我怎么觉得阴谋的味道这么浓烈?可我还有其他选择么?我若不答应,还能有机会再逃跑吗?现在看来,几乎是不可能。心中长叹一声,我手里没有任何可以谈判的筹码,自始至终我都是如此地身不由己。朗星翰现在能这么对我以礼相待,还公开的面谈,给我机会离开,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况且,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应该可以遵守承诺的吧…… “你,说话算话?” “当然。” “好,咱们击掌为誓!”最后,我决定放手一搏。对着他举起自己的左手。朗星翰身子前倾,将右手掌拍到了我的手掌上。轻轻的“啪”的一声响,我们两人的手掌碰在了一起。朗星翰顺手一抓,将我拉到了他胸前。虽然在昏暗中,但我与他的距离此刻近到几乎是脸贴脸。我只觉得他的眸子很亮,就像是,那天夜里在草原上的狼。 “虽然我很希望你能做到我要办的事情,”他的左手已经可以动了。他抬手抚摸着我的面颊,粗糙的手指顺着我的脸,滑到了脖子,“可又隐隐期待着你最后做不到,真是进退两难的选择。” 我微微一笑:“鱼与熊掌,从来难以兼得。皇上这么英明,该听过这句话吧。”说完我就试图挣开他的手,所幸他并没有坚持要抓着我。起身坐到了离他最远的角落里。这男人此刻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能离他远点儿,我绝不靠近。 “现在你能告诉我,这是要去哪里了吧?” 他靠了回去,声音十分放松,听起来很悠闲,像是告诉我郊游的地点:“咱们进山,孤背山。” 梦落繁花—蓝雪 第六卷 北望江山人断肠 我的大哥蓝子轩(上) 章节字数:6878 更新时间:07-08-04 00:21 崇德四年春,北辽罔顾上几代与天启签订的通商协议,派兵偷袭了天启的商队,不仅劫走所有货物,更是将商队不留活口地诛杀。死里逃生的唯一一位镖师将消息带回国后,天启举国震怒、民怨沸腾。百姓们更是人人自危,民心浮动,猜测着北辽是否会立刻攻打过来。再加上北辽在与天启的边界谈判上,态度蛮横无理,甚至引起了天启朝中主和派大臣们的反感。所以,当宪宗皇帝穆容成提出,要顺应民意,对北方用兵时,朝野内外一致的拥戴与支持,盛赞皇上英明。 斯时,在冻马河的谈判大营中,北辽使节巫昂霄怒斥天启军队,竟然无视两国曾定下的“谈判时期,双方罢兵”的协定,突然偷袭了北辽距离天启最近的前哨阵地,“实在是手段卑劣的小人行径。”而天启的巡按使蓝子轩大人却用强硬的态度,“是谁不光明磊落在先的,你我心里都有数。天启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来回应对方的咄咄逼人。最后,惹得那巫昂霄将军火冒三丈,愣是当场让手下一拥而上,将蓝子轩大人抓了起来。而蓝大人临危不惧,只淡淡吩咐自己的亲兵,少安毋躁,他只是去对面做个客,逗留些时日,便会回来,“就是因为有些人蛮不讲理,因此咱们天启要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大国风范”。说完这些,他便昂首挺胸地被巫昂霄带走了。 此事被蓝大人的副手汪涵大人禀报回朝后,迅速从官场传扬到了民间,一时之间人人皆赞蓝子轩大人之凛然大义、不畏弓虽.暴、将个人安危置之度外,不但表现了一个文人应有的气节,更是护卫了天启的国家尊严。一夜之间,蓝子轩大人就成为了老百姓心目中的高尚人物,是国家的栋梁之才,大家都盼望着皇上的军队能尽快将他营救回来。在天启后来的史书中曾记载,本朝传奇名相,辅佐三朝帝王的蓝子轩大人最初的声望,就是在从这次战争中逐步建立起来的…… ************************* 我只觉得昏昏沉沉的,抬不起头来,只能勉力地靠在车壁上坐着,不让自己滑躺下去已经耗了我很大的力气了。从三天前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越来越觉得睡不醒,脑袋发沉。所以我对朗星翰要求下车骑马,若是他不放心,大可以派兵跟在我周围。可他只是说,要亲自和我在一起才安心,而他重伤未愈,实在是不便于骑马赶路。我见他说得异常诚恳,也不好反对,只得耐着性子坐回了车里。这一路上,我与他吃住都在一起,若是他真的有心要对我下毒的话,是很容易的事情。可这么做有什么必要呢?我已经答应了要帮他做事,也表明了自己不会再有逃跑的意思,他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对我以礼相待,赢得我的信任,到时候他要我帮他作什么,阻力和反感都会小得多,难道他这么精明的男人,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我不吃了。”我推开车内小几上的碗筷,身子向后仰,靠在车壁上。这马车的四面车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所以不论外面的阳光有多强烈,里面永远都是暗沉沉的。我早就想把帘子撩开,可朗星翰说他的伤,受不得风,会影响他身体复原,所以他就在车子四角各放了一个夜明珠照亮。那珠子发出柔和的莹白色光泽,看起来倒是很舒服。 “怎么,不和口味?”朗星翰看了一眼斜靠在窗边的我,凑了过来,用手贴在了我的额头上,“你脸色不好,受了风寒吗?“ 我扭脸躲开他的手冷冷地问:“你是不是让我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看不到他的脸,只听见他的声音沉稳平静:“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我没在你的饭菜和水上动过手脚,这几日咱们也一直都是在一起用餐,你该明白。不过,信不信由你。” 几声碗筷轻碰的声音,然后一筷子青笋递到了我嘴边:“多少吃一点,一会儿我叫人把大夫找来。你好像生病了。” 那笋很鲜嫩,我知道北辽这里不产这种菜,朗星翰能弄到这么新鲜的笋,也算是费了番功夫的,可现在我却没有一点儿胃口。我把头转过来说:“不想吃,你放下吧。”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虚弱,倒真像是病了的样子。见他似乎还要坚持,我便摆摆手道:“我没胃口。其实我人就在你手里,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上次那么精心策划的逃跑都没成功,我就不打算和你耍心机了,白费劲还累得不行,何苦来哉。我知道,你把我留在身边,一定是有大用处。好,我让你用,毕竟你也答应我了,用完就放我走。至于你会不会遵守承诺,”我着着他,微微一笑,“怎么说你也是一国之主,和一个小女人翻脸不认账,传扬出去实在太丢脸了,你说是吧?”我也不等他说话,轻叹一声,接着道,“再怎么想,你也没有对我下毒的道理,因为这么做根本没必要。所以,你去找大夫吧,我想我大概是真病了。”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声音又轻又慢,有气无力的,听起来像是带着哀愁地自言自语。可我的目光一直没离开朗星翰,就是要看他的反应。 他听我说完后,目光镇定,只轻挑眉毛,淡笑道:“你知道就好。”然后他拿过一条纯白的羊毛毯盖在我身上,低声道:“既然病了就好好休息。先睡一会儿,随军的大夫是宫里的御医,医术虽不能是妙手回春,但像你这样的小病,肯定可以药到病除。” “如此,我先多谢你了。”我接过毛毯,冲他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只有一瞬,但我还是捕捉到了:他看到我的笑容时,目光闪动着,似乎对什么事情犹豫了一下。可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掖了掖我的被角。他刚才的动作、语气、神态,都流露着对我的关心,可就是最后那个眼神,让我心中警铃大作:肯定有鬼! 我想起以前喝药的经历,难道朗星翰知道我脑子里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要用相同的方法把它们挖出来?他要知道什么?天启百官的资料吗?现在看来,最有价值就是这些了。刚想到这里,车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说的是辽语,应该是他的亲兵来禀报事情。朗星翰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便开了车门出去了。我挣扎着爬起来,推开车门的一角往外看,只见朗星翰站在离我四、五长远的树下,背对着我正在和一个陌生的男子说话。那人神态间很是恭敬的样子,一身标准的北辽军人打扮,衣服料子和做工却比我曾见过的任何北辽军人的衣服,明显好上许多。那人应该是他手下的将军吧。我打量了一下,身材魁梧高大,脸庞方正,笔直口阔,浓眉大眼,面色微黑,典型的北方汉子。正瞧着,突然看到在他们的左边有一个小兵正牵着两匹战马经过。那不是帮我逃跑的罗宝柱吗?我心中一喜,还好逃跑的事情没有把他牵连进来。想把他叫过来说两句话,可离得太远,我又不敢大声招呼,正打算放弃,那小子却已经抬头看见我了。见他急忙拦过身边一个兵丁,和他说了两句,把马交给那人,就向我这边跑来。可还没跑到近前,就被马车旁边的护卫拦了下来。我赶紧仰声道;“他是我的马童,让他过来。”罗宝柱这才被放了过来。 “你还好吧,有没有人怀疑过你?”等他到了我面前,我赶紧低声问他。 “蓝姑娘放心,我没事。”罗宝柱憨憨地一笑,继而脸上又挂上了担心,“可您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走又走不了,被皇上这么囚着,您看您脸色都苍白了许多。对了蓝姑娘,您怎么一直都在车里呆着呢?总闷着对身体不好,而且这熏香的味道这么重,总闻着不憋气吗?我帮您挑匹好马,您出来骑两圈,散散心也好……”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却只有一句话让我觉得特别诧异,急忙打断他。 罗宝柱楞了一下,说:“哦,小的说,要帮蓝姑娘挑匹好马……” “不是。是前面,你说的什么熏香?” 他睁大圆圆的眼睛,一脸理所当然地说:“熏香啊,是,小的刚才是说了。”他抓了抓头,一脸困惑,“小的实在是不懂,姑娘家怎么都那么喜欢熏香。呵呵,香喷喷的当然好,可蓝姑娘车上的香味太浓太呛了,您这车蒙的这么严实,总在里面闻一个味道,不难受吗?” 我皱了皱眉,把头往车外又探了一些,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非常清新,带着一股青草、野花和树叶的味道,闻得让人清爽了许多。再回到车里吸了一口气。我的眉头皱得更厉害,因为我什么也没闻到。我没闻到这车里有任何香味儿,除了没有外面那些青草的气味以外,这车里的味道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回到车里,我的头就开始发昏发沉。莫非真的有熏香?可为什么我闻不到?我的鼻子不可能有问题,以前在天启的皇宫,什么熏香我没见过,玫瑰露、桂花油、茉莉香、麝香、龙涎香,这些东西宫里是最全的,我都能闻得出来,怎么现在罗宝柱居然说车里有呛人的香味,我却闻不到? 刚想再问他,却看到朗星翰转身回来了。我赶忙对宝柱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你先走吧。”随后又大声吩咐,“反正我也不懂马,你就先帮我挑着吧。”罗宝柱乖觉得很,见我的样子便配合着躬身道;“蓝姑娘放心,小的一定包您满意。”说完,便快步离开。 这时朗星翰已经走到我身旁:“怎么,还想骑马?” “碰巧看见马童,就让他先帮我挑一匹。还是骑马爽快些,等咱们身子好些了,就不要坐车了。”我半劝半求地说。 朗星翰没说什么,只低头看着我,片刻后他才声音清冷地道:“天启对北辽宣战了。” 我的心忽悠一下,跳漏了一拍。脸上却不敢带出什么来,只应道;“是吗。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 “那你这皇帝不到阵前督战,反而带着女人游山玩水,不怕激起民愤?” 朗星翰有些自负地笑了笑:“开战这一天早在我预料之中,该安排的我都安排好了,现在的阵仗,根本不用我出马。”他忽然紧盯着我,语气中却充满调侃,“若是要我亲自监阵,那就是和天启的决一死战。到时候,穆容成也得亲自应战。蓝雪,你想要谁赢?” 对他的问题并不意外,因为心中已经隐隐预料到他迟早有此一问,想看我无言以对吗?我抬头浅笑,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泽国江山入战图, 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 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的瞳孔骤然缩小,脸孔僵了一瞬。可他立刻就恢复了过来,轻松的笑容似乎从没变过。我却注意到,他的目光比刚才暗淡了许多。“你先休息一会儿,我还有事要做。” 我靠坐在车门边,看着他依旧坚毅挺直的背影,迎着夕阳的余晖走向远处的部下和士兵。阳光有些耀眼,我闭上眼睛,享受着黑暗降临前,太阳带来的最后一丝温暖。应该是第一次吧,我的话能这样狠狠地敲进他的心里。可我并不觉得得意,一点儿都不。 *********************** “……当初我们曾约定,在我来之前,你不会擅自行动……” 有人在说话,语气很严厉。我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间听见外面的声音。我什么时候又睡着的?睡了多久了?现在什么时辰…… “你的方法太慢了!我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据说,只有那东西管用,我不过想拿来试一试,谈不上擅自行动!” “有效吗?没有对不对?” “才几天时间,或者我们……” “几天?”这个声音低沉厚重,像是压抑着极大愤怒,打断了前一个说话的人,“若不是马车还能透风,她早就不在人世了。那传说我知道,可我从没用过,因为离魂香会要了她的命,更何况究竟有用与否,根本没人清楚,完全是以讹传讹!你别忘了,她要是死了,你就什么都得不到,最后全是一场空!” “那该怎样?我受了这么重的伤,差点儿把命都赔上了,她还是不能完全信任我。如今战场局势瞬息万变,稍有不慎就会贻误战机,我哪里有功夫陪着她‘循序渐进’?!你来得正好,既然知道如何下手,就赶快办事!咱们已经进山了,绝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你也别忘了,若是计划失败,你一样什么都得不到,最后连命都要给我赔上!” 这人说话的威胁好强,听起来让人发冷,这里也就是朗星翰才能用这种语气说话吧。是谁那么大胆跟他理论?我使劲睁开眼睛,爬了起来。还是睡在马车里,不过车窗开了两扇。轻踢了一脚,车门已经锁上了,出不去。我只有扒着窗边往外看。外面天色已经黑透了,周围点起了火把。可说话那两个人正好在我的视野之外,我看不见他们,只能听见两人持续的争执。 “我来自然是要把事情办成,可你必须答应我,从现在开始到最后找到东西,蓝雪要交由我照顾,寸步不离!” 被朗星翰那么恐吓都不害怕,还能提条件,这人不是底气十足,就是脑子有问题。 “只要能成功,你想如何做我都不干涉。不过,你最好让她快点儿把路找出来,若是十日之内再没有眉目,咱们当初的约定就作废!没有你们,我的十万铁骑照样可以踏平京州!” 甩袖子的声音。朗星翰走了?他们在吵什么?我该起来还是接着睡?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车门外“咔啦”一声响,锁开了。然后是锁链摩擦门把手的声音。我有些无奈地说:“叫你们家皇上以后拿把小锁就行了,那么粗的铁链子绝对没必要,我跑不……”话却在门开的那一瞬,断在了喉咙里。 火把的光照亮了他的身影,依旧长身玉立、清俊儒雅,只是脸上略有些日夜兼程地疲惫之色,可眼中的神采却未减半分。 “哥,你怎么会在这里?”睡意一扫而空,却愣了好长时间,直到他抬腿上了车,我才赶紧冒出了这句。 他却一言不发,皱紧双眉,直接拉过我的手开始号脉。过了片刻,他的眉目才舒展了开些。“你是怎么来的?你跟朗星翰在争论什么?你和他有什么约定?你是天启的大臣,怎么会和朗星翰有来往?他要找什么东西?还有……” 连珠炮地似地问了一堆,还想再问,就被他打断了:“你现在觉得如何,头还晕吗?疼不疼?想不想睡?” “不晕、不疼,现在也不想睡。”我飞快地说完,然后坐直身子,“你奈侍馕一卮鹆耍衷诟辖艋卮鹞业模 ?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见我两眼使劲儿盯着他看,便像是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还好来得及时。” “蓝子轩,回答我的问题!”我抽回手,声音严厉了起来。他以如此态度和朗星翰说话,我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只有四个字——“里通外国”。其实这个朝代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国家的区别。北辽、天启,不过是不同的名称代表不同的地域而已,我只要清楚自己重视的人,身属何地就可以了。而如今,子轩要背叛容成了吗?! “别急,想知道什么,一个一个问就是了。哥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瞒你。”子轩气定神闲地笑着,还是那么温暖的笑容,好像大哥与小妹之间的一切,都没有改变。“说话别太急,否则会头晕的。你现在气虚得很,这精神都是因为乍看见我而激出来的,一会儿你就会累得坐不起来了。”说话时,他充满疼爱、宠溺的目光,一直在我周身流连,似乎,他真的是在关心我。 “好,我不急。你先告诉我,你和朗星翰约定什么了?”看来他说得是实话,现在我渐渐平静下来,疲倦感便如涨潮般慢慢地涌了上来。他扶着我靠在车后,又将毛毯给我盖好,这才道:“我跟他约定,把你送到北辽来。” “你,说什么?!你……”我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到微微发抖,千万个疑问涌了上来,却不知到底该先责问他哪一个。他抬头对上我的眼睛。他的目光里没有怯懦、没有躲闪、没有狡诈阴险、没有担忧后悔,有的只是平静安详,仿佛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做得也正是时候。 他温暖的手反握住我的冰冷:“这事情,说来话长。” 其实让我意想不到的,并不是他对我的出卖,而是他突如其来地叛国。暂且不提我与子轩的那些恩怨,即使以他的才华,在天启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也是非常不易。但有我这个妹妹在宫中,再加上大毛小毛的出生,他未来的仕途就算不能平步青云,至少也是稳若泰山。况且他当年被囚在北辽,受尽折磨的样子,我永远也忘不了。所以怎么看,他都没有投奔北辽的理由,这样做,不论是在声名地位上,还是权势财富上,代价都太大,除非,他事后得到的补偿,能远远超过他在天启所能得到的一切。 我早就明白,哪怕眼前这个男人,对我一直存有的那份情意再真挚,当他决定要得到什么东西的时候,该付出的代价,他决不会有半分犹豫。很不幸的是,通常我就是那个“代价”。我恨他吧。是啊,怎能不恨?他是在我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的第一份温暖,却又如此残忍地将它剥夺。他的脉脉温情、体贴照顾,最后只是他利用我达到目的的手段。可是,在我内心深处,那恨所掩盖着的,却是一道伤口,和带来的彻骨之痛。只要轻碰那仇恨,就必让我同时间痛彻心肺。若再纠缠执著下去,最后的结果不过是让疼痛得更加剧烈罢了。所以最聪明的做法,就是放过自己。生活还要继续,我要坚强地走下去,尽我所能地追求可以得到的幸福,这就是一个现代女人的智慧。我还有一双儿女,还有容成……可是如今,又横生变故,为何我的人生,总是难遂心愿? 想到这里,胸口开始发闷,眼中酸涩难耐。我闭眼,深吸一口气,让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才睁眼开口,“是吗?那我洗耳恭听。” 梦落繁花—蓝雪 第六卷 北望江山人断肠 我的大哥蓝子轩(下) 章节字数:8593 更新时间:07-08-04 00:21 其实让我意想不到的,并不是他对我的出卖,而是他突如其来地叛国。暂且不提我与子轩的那些恩怨,即使以他的才华,在天启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也是非常不易。但有我这个妹妹在宫中,再加上大毛小毛的出生,他未来的仕途就算不能平步青云,至少也是稳若泰山。况且他当年被囚在北辽,受尽折磨的样子,我永远也忘不了。所以怎么看,他都没有投奔北辽的理由,这样做,不论是在声名地位上,还是权势财富上,代价都太大,除非,他事后得到的补偿,能远远超过他在天启所能得到的一切。 我早就明白,哪怕眼前这个男人,对我一直存有的那份情意再真挚,当他决定要得到什么东西的时候,该付出的代价,他决不会有半分犹豫。很不幸的是,通常我就是那个“代价”。我恨他吧。是啊,怎能不恨?他是在我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的第一份温暖,却又如此残忍地将它剥夺。他的脉脉温情、体贴照顾,最后只是他利用我达到目的的手段。可是,在我内心深处,那恨所掩盖着的,却是一道伤口,和带来的彻骨之痛。只要轻碰那仇恨,就必让我同时间痛彻心肺。若再纠缠执著下去,最后的结果不过是让疼痛得更加剧烈罢了。所以最聪明的做法,就是放过自己。生活还要继续,我要坚强地走下去,尽我所能地追求可以得到的幸福,这就是一个现代女人的智慧。我还有一双儿女,还有容成……可是如今,又横生变故,为何我的人生,总是难遂心愿? 想到这里,胸口开始发闷,眼中酸涩难耐。我闭眼,深吸一口气,让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才睁眼开口,“是吗?那我洗耳恭听。” *****************************接上一章************************ “还记得董夫子吗?” “你是说爹当年请的私塾老师?当然记得。自从家里出事以后,他就不知所踪了,据说是去云游天下了。” “其实他是爹的幕僚,跟随爹已经有很多年,是个非常有谋略的人才,我一直在找他,直到去年冬天,总算如愿以偿。”子轩的声音温润平静,“今年正月的一天晚上,我应邀出城去拜访他,却在他的茅庐中见到了朗星翰。” “朗星翰亲自去过天启,去见你?为什么?”我想了想,随后便笑得有些讥诮,“因为我吗?小女子何德何能,得到如此厚爱,真该多谢你们这么看得起我。” 子轩并没有在意我的嘲讽,只是定定地看着我道:“雪儿,直到如今,你仍然觉得自己只是个普通女子吗?” 我皱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当然不是普通女子,几百年后的人跑到这里借尸还魂,我怎么可能普通!不过我当然知道他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你是说,我脑子里的那些官员资……” 话还没完,就被子轩捂住了嘴:“轻声些,小心隔墙有耳!”他一脸警惕,然后又到车窗处向外张望了一下,见外面的守卫都在几丈开外,确定无人靠近这里时,他才回到我近前,低声郑重道:“此事除了我以外,并无他人知晓。切不可声张,若让他人得知此事,你性命难保!” 我充满怀疑地看着他。他不是已经和朗星翰勾结了吗?费了百般功夫把我弄到北辽,自然要派大用场,可我所知道的对北辽有利的事情只有那些资料了。除此之外,他们在我身上什么也得不到的。忽然想起刚才迷蒙间听到的对话,好像朗星翰有什么计划,与进山有关。另外,子轩如此在意我的生命安危,是因为真的关心我,还是因为我现在是他手中唯一的筹码?大概十有八九是后者吧。 “朗星翰把你掠到北辽,并不是因为你做记得的那些资料,他对此事并不知情,咱们也绝不可让他知道!”子轩这话的声音依旧压得很底,颇有些警示的味道。但接下来,他的语气便平缓了袭来,就像是在陈述事实,却让我听得无比震惊,“他为的是孤背山中的宝藏。那天夜里董夫子要我去见他,就是为了告知我此事的原委。” “宝藏?什么宝藏?”一下子来了精神,我挺直身子坐了起来。、 “别那么激动。我就怕你有这样的反应,你的身子现在受不了激烈的情绪变化。”子轩一脸无奈和忧虑,他硬是把我压回了身后的靠垫。 “我不激动就是!你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兴趣全被勾起来了,其他的恩怨情仇暂时都抛到了脑后,拉住他的手一个劲儿地催他快说。 子轩笑了,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冲他撒娇的小女孩儿:“几代以来,天启和北辽都流传着这么一个传说,说那孤背山脉中埋藏着当年天启开国之主留下的金银财宝,更有治世奇方,谁若是得到了,轻则富可敌国,重则开疆阔土,成就霸业。” 这故事听起来是很唬人,可仔细琢磨就能找出漏洞:“天启的皇帝怎么可能把宝藏放在北辽的国境内?这两国之间争战多次,那天启的皇帝若是有这个功夫把东西藏到北辽来,他干吗不干脆征服北辽算了?!还有,就算流传已久,这也依然是个传说。民间流传下来的故事数不胜数,你们凭什么相信这么一个毫无根据的传言,还贸然行动?这也太草率了吧!” 见我咄咄逼人地追问,子轩并不急,而是用温润地嗓音娓娓道来:“若说毫无根据,却也不然。一些几代前的皇家的隐秘往事,民间并不知晓,只是时间久了,难免有人向外界泄露一二,百姓们又只知道些皮毛,将事情传得走了样,也是自然。” 而接下来他说的话,就完全像是在给我讲故事了:“天启与北辽之间的争斗确实由来已久,可最初的起因,却是兄弟反目、祸起萧墙,结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我睁大了眼睛,仔细听子轩的“历史介绍”,生怕遗漏了一字半句。这可是与我性命攸关的历史,怎么能不用心听!只是心里有些疑惑,当初子轩在宫里告诉我穆家历代皇后的遭遇时,为什么没讲这些?不过当时并没有牵扯到天启建国的历史,他没提倒也不奇怪。但是,若子轩讲的都是董夫子告诉他的,那董夫子会是什么来历? 疑问太多了,不过事有轻重缓急,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个宝藏的传说,等听完了再问他也不迟。 “当年群雄逐鹿中原之时,沈家先祖沈怀毅的人马最是精悍,征服了各路诸侯。当时,沈怀毅的身边有几位与他出生入死的左膀右臂,如今的天启皇族穆家的祖先穆逍仁,便是其中之一。沈怀毅与穆逍仁并肩作战,打下大半江山,却不知为何原因,在最后反目成仇。沈怀毅更是将他们多年来争战得来的财宝,埋藏在了孤背山脉中。” 听到这里,我发觉不对,插嘴道:“北辽怎么会允许别人在他的领地为所欲为,更何况是这么一大笔财富?”但转念一想,我便找出了个合理的解释,“莫非那个时候,北辽还没有建国?” 子轩赞许地笑了笑,看来我说对了:“当时沈怀毅打下的江山确实大得很,却并不稳固。他本想建国称帝后,用这些年得来的财富励精图治,却没想到在最后一次争战西北之时,后院起火。他最信赖的手下之一穆逍仁,联合同道之人,揭杆而反。” “那沈怀毅必定有处事不妥之处,否则跟了他那么多年的兄弟怎么会谋反。”我下意识地接了一句。子轩对我的感想不予置评,只看了我一眼,淡然道:“其中具体细节,后世之人就不得而知了。”我见了他的神色中微带些不以为然之意。心里想想也是,毕竟男人的野心是没有边儿的,尤其是身居高位者,谁又知道是否是那穆逍仁打从开始就不甘心屈居人下呢。不过这都无所谓,重要的是继续听故事。 “后来呢?”我催道。 只听子轩继续不紧不慢地说:“穆逍仁反了以后,势如破竹,短短数月就将沈怀毅与他打下的江山占去大半,并且取得了南诏国和南边其他几个小国君主的承认,在战火熏天中即位称帝,就是历史上的天启开国曜宗皇帝。” 我听得直咋舌:“先下手为强,真是厉害!取得国际承认,以正其名,如此沈怀毅倒成了名不正、言不顺了。” 子轩语气中带了些感慨:“若单论这穆逍仁,能做到这一步,他也真算是一代枭雄了。” “所谓成王败寇,能成就天启几世基业,他早已不是枭雄,而是英雄了!”我仰声反驳。 子轩闻言,轻皱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刚才的神情,继续未完的话题:“英雄也好,枭雄也罢,总之他是夺下了沈怀毅的江山了。沈怀毅知道以后,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他集结兵力,誓要夺回自己的一切。可因恐实力不够,有恰巧此时有人向他许愿结盟,共图大计,他便答应了下来。” “不会是朗星翰的祖先吧?!”天哪,竟然会这么巧?这三人从祖上开始就纠缠不清? 子轩点头;“正是朗氏一族。不过那时侯郎氏并不像现在这样强大,他们只是北方草原上威信较高的一个游牧部族而已。郎家祖先看准了这个动乱时机,带着周围几个部落,欲与沈怀毅结盟。双方各有算计,商谈之后便一拍即合。但郎氏带来的人马虽然彪悍,装备却太过简陋,沈怀毅求胜心切,就将自己收藏的财富拿出了一部分装备他们的部队。” “结果,本想喂只狗,赶走家里的贼,却不成想,狗变成了狼,反咬他一口,对吗?”我笑着问。 子轩伸手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尖,玩笑道:“你个鬼灵精,什么都能猜到。” 我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一下。已经很久没有和子轩有如此的亲近之举,此刻突如其来,让我有些不太适应,笑容也僵在了脸上。不过子轩并没有在意我的尴尬,或者他是视而不见吧,只是继续说了下去:“郎氏表面上与沈怀毅互为呼应,共同进退,攻打穆逍仁,可暗地里却利用这笔财富扩充军备,招兵买马。他更联络起北方其余诸部,军力一涨再涨。但因为北方骑兵是行军打仗的好手,不畏生死、骁勇善战,且处处以沈怀毅为尊,听从任何调遣,每次冲锋陷阵都打头阵,所以沈怀毅对他们的动作一时也没有察觉。等到最后他发现这些蛮夷之人只是利用他的财富谋略为自己开疆阔土之时,郎氏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郎氏的游牧部族战斗力极强,而关内的穆逍仁因为连年战事,无暇休养生息,致使国库空虚,黎民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甚至影响到军队的士气,所以越来越难以支持,一败再败。就这样,郎氏带着手下一直攻到了乾江。” 我看过天启的地图,对一些主要的名称有些印象,听到这里,遂惊讶道;“那岂不是被占了如今的半壁江山?” “正是如此。”子轩目光悠远,似乎也沉浸在那烽火连天、生死存亡般的岁月的回忆中,“沈怀毅虽然一心复国,可却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在民族大义和个人得失上,他断然选择的前者。”他的语气中,带着些敬佩,却又搀杂着无尽的遗憾,“具体的细节,今人已经无从知晓,只知道沈怀毅联络了穆逍仁,在危机关头,两人抛弃前嫌,通力合作,开始对郎氏一族前后夹击,要将他们赶出中原。可郎氏并不那么好对付,他们本身够强,又得了宝藏相助,再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居然还能以很少的代价逃了出去,占据了北方的大片土地,与沈、穆二人对峙起来。” “后来郎氏就立国称帝了?”我问。 “对,很快他就开国称帝了。而沈怀毅和穆逍仁却因为多年内战,国家早已不堪重负,能维持住现在的局面已经很不容易,虽然两人都对北方疆域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那后来沈怀毅怎么会成为穆逍仁的臣下?他能咽得下这口气?穆逍仁能容他?”想了想,我继续提出自己的疑问。 子轩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无奈:“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协商的,但最后沈怀毅的确是做了穆逍仁的开国功臣。其实这也不难理解,你想想看,穆逍仁能够服众登基,必然有他过人的本事。他与沈怀毅都是前朝乱世时的起义首领出身,可能身份本就在伯仲之间。当时天下无主,穆逍仁先一步夺得帝位,成了正统,沈怀毅就失了先机。又经过这么一场外族入侵的大战,沈怀毅更是没有实力再做图谋。他骨子里又将天下大义放在首位,皇位自然是再难得到了。” “穆逍仁刚刚建国,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最忌讳内耗误国。而且他若对沈怀毅以礼相待,更能体现自己的容人之量,不但能让跟随他的人更加团结,还能给那些犹豫不定、等待观望的游兵散将一个态度:只要真有本事,即使是沈怀毅,我都能重用,又何况他人。”子轩说话的停顿之时,我就将自己想到的说了出来。子轩有些意外地看着我,似乎没想到我能想通其中的关节,我耸耸肩:“根据你说的情况,就不难推测穆逍仁当时的想法。不过这穆逍仁能懂得如此策人之术、帝王之道,怪不得他能当上皇帝。” “时也、运也、命也。穆逍仁能成功,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子轩并没有正面回应我的评价,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我能猜到他在想什么:穆逍仁不过走运了些而已,说到能力、本事,个人节操,沈怀毅要比他高得多。 但是,我一向认为,一个人能从无到有,成就帝业,绝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沈怀毅的失败,必然有他失策的地方。另外,从子轩讲的这些事情来看,他的领导肯定也有问题。否则穆逍仁怎么能那么轻易的在他不在的时候,就能找出同盟,共同造反呢?难道那么多的手下都是墙头草,随风倒吗?我不信。 不过,我也不想和子轩争辩什么,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重要的是,那宝藏怎么会和我有关。 “现在你明白,这个传说不是虚言了吧?”子轩拍拍我的手道,“郎氏的立国,这宝藏可谓功不可没。而且据说,当初沈怀毅不过是拿出了一小部分,就能有如此功效,你说北辽人对那宝藏怎能不日夜惦念?更何况他们还知道财宝就埋藏在他们国土内的孤背山中,这就像是藏在自己家里的肥肉,他们当然时时刻刻都想着要把宝藏拿到手。” “好吧,就算这事情是真的好了,它怎么又会跟我扯上关系???”这才是我最大的疑问。 子轩并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我:“还记得我曾告诉你,穆家世代都要立沈家长女为后的规矩吗?” 见我点头,他又道:“这就是沈怀毅与穆逍仁的约定。他忠心不二,拥护穆家,而穆家则要保其世代荣华。” 说到这里,子轩停了下来。我却迫不及待,不明白为什么到了关键内容,他却不讲了。“怎么了?这个协议也说得通啊。你倒是快说,这又与我何干?!”我连声催促,急得嗓门都大了。 子轩看了我一会儿,似乎在斟酌着如何措辞,片刻后才道:“据传说中讲,沈怀毅为了保证穆家遵守协定,使沈家的后代子孙能够不被灭族,甚至一直繁荣昌盛下去,就用了一种特别的方法制约穆家。” “沈怀毅曾在南昭行商多年,因此认识了当地山林中的南越部族。其中有一些人,已经几百年与世隔绝,他们生病的时候,用的都是自己采摘的草药,然后请村子里的巫师救治。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了其中一个巫师,然后带去了自己的女儿,让她在其身上下药施咒。归来之后,他又故意透露出自己宝藏的大概所在,又言明沈家与平常人家不同,家中机密传女不传男,所以只有长女知道东西的下落。”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我差点儿说不出话来,坐在那里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这…这么说,真的只有…只有沈家长女才知道宝藏…宝藏的所在地?” 子轩皱眉深思了一会儿,才说:“这也是事情奇怪的地方。从天启前朝的历史来看,这传说是有可能属实,即使它听起来太过不可思议,因为天启的历代君主确实都娶了沈家的女子为后。但他们至今依然没有得到宝藏。当然,这与北辽不断壮大,两国势均力敌有关。天启屡次攻辽,都无功而返,更不要说深入境内,发掘宝藏了。” 他又看了一眼,道:“若这传说真的属实,那我当初的怀疑,也该……” “你是说那几代皇后,都在豆蔻之年,离奇地香消玉殒的事情?”我打断他。子轩没出声,因为他看出我还有话想说,“那她们的死,就是因为穆家没能从她们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 子轩的一个嘴角轻挑,现出略带讽刺的笑容:“或许。” 我看着子轩的衣襟发呆。沈家因为保有这个秘密,而世代显贵,穆家因为这个秘密的牵制,不得不将沈家供于高位。可实际上,沈家若想永远显贵下去,那这个秘密就必须永远是秘密,而女儿,就都变成了牺牲品。连着几代皆是如此,直到穆容成的父亲时,才出现变故。是因为沈家的野心终于爆发出来,还是因为穆家被吊胃口吊烦了? 许久,我才艰难开口:“为什么朗星翰直到现在才采取行动?北辽既然已经知道宝藏的大致方位,怎么还会把我掠到这里来?” “首先,郎氏并不知道沈家这个长女的传说。”子轩开始解释,“其次,就因为他们觉得已经知道宝藏在什么地方,所以他们认为可以自己找到,只是时间长短问题罢了。” “可他们没找到。” “对。连着几代人,把这孤背山翻了个底儿朝天,却依然毫无线索,一无所获。”子轩这次,像是笑得很开心,“而现在,朗星翰等不及了。” 我咬着牙道:“我可不姓沈!!” “我知道。你姓蓝。是我蓝子轩的妹妹。”子轩俯身,离我更近,近到我只能将目光集中在他的双眼上。他的瞳孔,没有穆容成的黑,也不像朗星翰那样,带着浅浅的灰褐,而是有一圈琥珀色,乍一看似乎晶莹剔透,可再仔细看去时,却什么也看不透。“可是,你的母亲姓沈,你是这世上唯一带有沈家血脉的人。所以你知道宝藏的下落。” “什么?!”我真想大笑三声,“我怎么不知道,‘我知道’财宝在何地?!”现在我真觉得他疯了,虽然他现在看起来比谁都正常。 “雪儿,你现在不知道,是因为你还没有回忆起来。和从前一样,那些东西就在你的脑子里,你只是暂时把它们忘了而已。” 我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停停停!真荒谬,你怎么会这么肯定我一定‘知道’?” 子轩眯了一下眼,有那么几秒种,他似乎在回忆什么,然后他声音沉静:“因为很多年前,我曾经见过一些事情。那个时候,你还很小……” 才说到这里,就听见车外有脚步声渐近。我顾不上知道他见过什么,只急忙又问:“朗星翰许给了你什么条件?若找不到——就是我想不起来,那怎么办?” “雪儿,你能不能相信我?就这一次?”子轩抓着我的手问。车外已经响起了说话声,是辽语。子轩头也没回地脱口应了一句辽语,外面的人就不说话了。他什么时候会说北辽的话了? “……”现在我心里太乱。他突然间告诉我这么多秘密,却同时在我心里激起更多的疑问。 他和朗星翰私下约定了什么,让他可以铤而走险?自立为王,还是平分宝藏? 他到北辽来,真的只是为了利益而帮助朗星翰寻找宝藏吗?是否还有其他不可为人知的目的? 为什么对我的“记忆”那么有信心? 子轩或许会冒险,可他决不会孤注一掷,逼死自己。所以若是失败了,他要如何全身而退? 若能全身而退,他打算将我这个妹妹如何处置? 若是真找到了宝藏,怎么保证朗星翰不杀人灭口? 那董夫子是什么人,能知道这么多陈年秘闻?他如何让子轩这么深信这些传说都是真的?我知道,若没有足够分量的证据,就凭这些空穴来风,怎么可能让子轩背叛天启? 董夫子又和朗星翰是什么关系,能充当这样牵桥搭线的角色? 如果说我真能“记得”宝藏在哪里,为什么我从未像知道官员生平资料那样,想起过任何细节? 大战在即,朗星翰急需找到宝藏,可他把我弄到北辽这么久,为何一直都没告诉我他的目的? 还有,刚刚我听到的对话是什么意思?说的是我吗?这几日的头晕目眩是因为被人动了手脚? 怎么我总觉得他和朗星翰背后的事情,远不止这些? 这么多的疑问,像一团乱麻塞在我脑子里,而现在子轩让我相信他。子轩啊,你让我相信你什么? 车外的说话声又响起了,像是在催促他离开。子轩轻拥了我一下,在我耳边道:“现在没有时间细说,以后再找机会与你详谈。这几日你尽管放松休息。相信大哥,不管现在处境多么危险,都只是暂时的。无论如何,大哥都不会让你受到伤害,此事一切有我!”说完,他便转身下了车。只留下我一个人,坐在马车上发愣。 现在,我唯一明确的就是:我又一次被强迫着,卷入这无尽的国恨家仇。怎样的挣扎反抗,却还是难逃命运的反复无常。如今前途未卜,难道我只能坐等被他人操纵?一般说来,找到宝藏之日,就是带路人的死期已到,子轩不会不懂这个道理。他让我相信他,就是说他有把握逃出升天?还是只是用来安慰我的谎言?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把自己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一直想要利用我的人的身上,必须自己想法子!我头疼欲裂,把脸埋在了掌中,泪水却顺着指缝流了下来。容成,我的这些遭遇,你能知道吗?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片刻后,我抬起头,擦干了眼泪。为今之际,只有走一步看一步,总之一定要想办法将此事对自己的伤害降到最低。蓝雪,你要振作起来,就算是为了大毛小毛,你也不能垮下去! 我躺了下来,盖好毛毯。暂且不论蓝子轩的心意是真是假,在这里我一无所有,所以首先还是需要联合他的力量。我闭上眼睛,睡觉。要养足精神才能对付以后的危险,车到山前必有路,会有办法度过难关的。大毛小毛,娘要回到你们身边,一定可以,谁也阻挡不了!! 梦落繁花—蓝雪 第六卷 北望江山人断肠 路漫漫兮其修远 章节字数:10115 更新时间:07-08-04 00:21 路,越来越难走。越往山上,道路越崎岖蜿蜒,且狭窄陡峭,根本走不了马车,只容得一人一马,蹒跚前行。我本要求自己独自骑马上山的,却没想到身体虚得厉害,骑了没一会儿,就头晕眼花,若不是罗宝柱在旁边看得紧,我就差点儿从马背上倒栽下来。因此朗星翰坚决不许我一个人骑马跟在他们后面了,硬是把我拽到了逐云上,和他同乘一骑。 我侧坐在朗星翰前面,一转头就能从他的肩膀上看到紧跟在后面的子轩。对上子轩的目光时,他冲我微笑着,轻点了点头,似乎在安慰我,叫我不要担心。阳光被浓密的树叶,筛成了点点金黄色的光斑,落在他身上,随着他骑马前行,那些光点也在不停地晃动游走,光影闪烁间让我一时有些恍惚,仿佛眼前看到的只是幻景。那一脸的怡然自得,再配上青衫皂靴,好一个出外郊游的翩翩公子,根本看不出那是身在敌营的异国使者。 “想去和你哥同骑?”脑子里正在思绪纷乱之时,耳边传来朗星翰低沉的声音。 我立刻反问:“你不是答应过,让他与我寸步不离?” 朗星翰轻笑:“所以我让他紧跟在我后面。” “堂堂北辽之主,何必玩儿这种文字游戏?我们兄妹都在你手里,又有重兵围着,插翅也难飞的。”我瞥了他一眼,又向后看看。子轩身后狭窄的山道上,是无数身着黑夹的北辽士兵,沿着山路向下,往远处看去,就像是长长的一队黑色蚂蚁,一眼望不到头。 “你们两人本来就是一伙儿的,难道你还信不过他?”其实骑谁的马都是一样的,两个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盘,却同时都在算计我的男人,没什么可挑的。但是,自从上次和子轩长谈后,我就再也没机会和他单独说话,而我心里还有很多的疑问,只有他能告诉我答案,若朗星翰真能放我和子轩同骑,也算是给了我一个和他说话的机会。另外,我也想用这样看似随意的问题,探探他和子轩合作的程度。 “你大哥是个人才。”朗星翰并不正面回答我,只说了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至于你,我要把你带在身边,才放心。” 放心?我不屑地撇了撇嘴。我看,他是怕子轩和我会串谋些什么事情,坏了他的计划,才这么紧抓着我不放吧。对付朗星翰这样心机深沉的家伙,拐弯抹角地说话,显然没效果。反正现在已经走到这一步,基本上事情已经摊开了,只是大家心照不宣地都不去提罢了。我不明白是什么顾忌让他们不去捅破这层窗户纸,但我也不是很在意,毕竟情况再坏,也就是如此了,那还不如尽量把我想知道的问个清楚。 “你在马车里放了离魂香?”和子轩长谈的那天夜里,我在迷蒙之间曾听到马车外的争执声,其中就提到了这个名字。因为当时不太清醒,我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否准确,干脆就先用这个问题做敲门砖好了。话刚出口,我就感觉到朗星翰的拉缰绳的手臂,微微僵了一下。恰巧这个时候,身下坐骑逐云或许是踩到了山石,马身猛抖了一下,我一个坐不稳,就要往下滑,惊得我轻呼一声,赶紧搂住了朗星翰的腰。同时,他也双臂一紧,抱我坐直了身子。之后,他松开一只手去挽缰绳,另一只手牢牢将我圈在怀里。现在我们这样身子紧贴的样子,真是绝对的暧昧亲密。我不由自主地从朗星翰的肩膀上向后看去,却见子轩正低头和身旁的随从说话,神情泰然自若,好像根本就没发现前面的异样。是真的没看到,还是选择不去看?我咬了咬唇,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怒气。索性再不往后看,回过头来搂紧朗星翰。 “我没想到天启会在这个季节首先挑起战端,为了应战,我不得不加快速度,将原定的计划提前进行。”朗星翰淡然开口,他低头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随即抬头拉紧缰绳,目视前方。或许是背光的原因,我觉得他的脸色有些发暗。“你哥都告诉你了?”听他这句话的疑问语气很淡,我便没有开口。子轩是告诉我很多事情,却有更多的还没来得及讲,而离魂香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我保持沉默,看他还会说些什么。 见我没反应,似是默许了他的猜测,他轻叹了一口气:“我并不知道那香料会伤到你的身体。我求成心切,恰巧手边正有此物,便想试一试。若能有效,当然最好。若没有效果,也不过就是让你闻了两天味道很重的熏香罢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低声道,“我没想到,你居然一点味道都闻不出来。” 为什么我闻不出香味儿来?难道我的身体——不,应该说,蓝雪的身体,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这离魂香真的这么厉害?”不能直接问,我就把问题转到了那香料上。 朗星翰苦笑了一下:“据说,曾经服过药的人闻了离魂香后,就会失去意识,却可以有问必答,甚至会说出一些他本人清醒时以为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但现在你也看到了,给你闻了两天,你除了头晕目眩,身子发虚以外,没出现任何传说里提到的症状。可见这传说之事,不实之处太多。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信。” 我陷入了沉思。这一切都与蓝雪脑子里那些记忆有关,孤背山中的宝藏的位置,也很可能是那记忆的一部分。我明白,这么多年来,我早已与“蓝雪”融为一体,根本无法再割裂开来,所以那些记忆,就是我的记忆。虽然我没有出现朗星翰提到的那个传说中的症状,但我确实闻不到离魂香的味道,莫非这就是他刚才提到的“服药”的后果?这些年来,我吃过的药可太多了,在天启皇宫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总是失眠头疼,子轩和容成都曾让我吃过安心宁神的药,虽然我很谨慎,都是仔细查过药方后才吃的,可各种药也确实吃了不少,是否就是在那段时间里,吃下了对离魂香起作用的药呢?如果真是如此,那究竟是蓝子轩药,还是穆容成的?想到这里,胸口发闷,心里一阵烦乱。 “就算你为了我用离魂香的事情,要找我报仇,也不必用这种方法。”朗星翰突然开口,拉回了我的思绪。我不解地看着他,他在说什么? “再用多大的劲儿你也勒不死我。上山的路还远,你身子又那么虚弱,不如省些劲力休息的好。”说着,他拍了拍我的手臂,示意我放松。原来,刚才我因为心情烦躁,无意中胳膊上就使了力气。 我深呼吸,将手臂放松,然后闭上眼睛。看来山路越来越难走了,因为身下的逐云虽然走得不是很快,却依然颠簸得厉害。但朗星翰一直分出一只手来把我抱在怀里,稳住我的身子,所以我坐得反而比刚才更稳。耳边不时听到林间那些不知名的鸟儿的鸣叫。微风拂面,空气里充满了森林、青草和野花的香气。朗星翰的肩膀宽厚、结实而且温暖,我将头靠在的的肩膀上,却因为坐骑的颠簸,额头常常轻碰到他的下巴。 在这样一个暖洋洋的春日下午,抛去所有的阴谋算计、身份地位,我不得不承认,只现在这一刻,是非常安宁而美好的,不论陪在我身边的,是哪一个男人。但是,这不过是美丽的错觉罢了。我睁开眼,声音平静地问:“你说你事先并不知道离魂香会伤人,否则不会放在车里让我闻。那么我问你,若是今后真遇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会不会再对我用离魂香?” “那东西没有效果。”朗星翰的声音不大,只是听起来有些硬邦邦的。 早知道他会这么回答,我轻笑,仿佛撒娇般地低语:“难道没想过,或许是你用的时间不够长?说不定哪一天,你真的无计可施了,前线的战事又逼得那么紧,你会不会再用那香料?” 他没说话,可我却看到,他的下巴绷得紧紧的,脸上所有的线条,都变得有些僵硬。 我在心中叹气,明知道结果如此,我为何还要问呢?人都是这样吧,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不死心。这样也好,大家把话都说开了,认清自己的身份,锁定自己的目标,去掉那些绮丽无用的幻想,彼此成功的道路上,都会走得顺畅些。此刻,我心中反而奇怪的踏实了下来。轻轻动了一下,把头移到他的颈窝处,让自己靠坐得更舒服,然后轻声道:“朗星翰,你不要说话,我想安静地休息一会儿。” ************************ 天启皇宫 尚书房 殿内一角的阴影里,站着一个身着灰布长衫的男子,靴子上满是尘土,右手还拿着马鞭。这时,他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见到金冠龙袍穆容成,正快步走向这里。 “皇上驾到!”门口的小太监一声唱诺,殿内的宫人便跪了一地。不过年灰衣男子直到穆容成走到龙椅前,才上前几步,跪到了他面前:“小人参见皇上。” 穆容成朝何鸿打了个手势,何鸿赶紧招呼殿内的宫女太监们退下去。等人都走空了,穆容成才问:“他们进山有几日了?” 那灰衣人微微一愣,这次他回来就是要报告皇上北辽之主带领大队人马进入孤背山脉的事情,没想到皇上张口就说了出来。 “算上小人在路上赶路的时间,他们已经进山三天了。”他抬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帝王,终究还是忍不住说道:“请恕小人冒昧,小人并不贪生怕死,吃苦受累也是小人份内之事,只是皇上既然早已得知北辽军队进山一事,又何必再命头领大哥分派人手回京面圣?毕竟,多一个人手留在北辽,就可以为圣上办更多的事情。” “朕不过是猜测而已。”穆容成说话时,何鸿端着一盏茶走了进来。穆容成接过那定窑白釉刻莲花纹托的瓷盏,掀开盖子撇了撇上面茶叶沫。热茶水腾起的雾气,遮挡住了他的面容,从灰衣男子的角度看去,此刻皇上的眉眼,看起来都有些模糊不清。“这世上怎会有过宝山而不入的道理。即使是朕都做不到,更何况是朗星翰。”穆容成的声音清淡,像是感慨,又像是自言自语。不过,随着他把茶盏放下,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朕知道你们都是一等一的人才,更难得的是,人人都是忠心耿介之士,所以朕才将如此重要的事情相托。但这次事关天启国运,朕不能不更加谨慎小心。” “是,皇上英明,是小人思虑不周了。” “无妨,你且起来回话。” “谢皇上。” 灰衣人站起身后,穆容成又问:“蓝子轩近况如何?” “回皇上,蓝大人在北辽军中颇受礼遇,朗星翰不但没有为难他,而且在进山的时候,一直与他同行。另外,在朗星翰身边,还带有一女子,同乘一骑,一直与其寸步不离。” 话音落下,殿内静默了一会儿,灰衣人才听到穆容成平静无波的声音:“就这些?” “关于蓝大人的消息,目前为止只有这些。若有新的消息,首领大哥会轮派其他人回京禀报。”灰衣人恭敬地回答。 “回去告诉你们大哥,看好那个蓝子轩,若他有任何异常的举止行为,杀无赦!” 灰衣人微惊于皇上话中所带的不容置疑的冷酷和森严,不过他的职责就是服从命令,所以他立刻恭身答到:“小人遵旨。” 灰衣人离开后,何鸿打量了一下穆容成。今日早朝的时候,有很多主和派的老臣上奏,希望天启军队以防守为重,不要急进猛攻,最好与北辽僵持一段时日,就派人与其和谈。这与皇上的增兵计划完全背道而驰。当然,朝堂上也有不少强硬的主战派,上奏皇上建议增兵。做为君主,必须海纳百川,听取各方意见,所以即使穆容成想立刻准奏增兵的折子,也要摆个样子让大家都发言。也就因为如此,今日朝上是极其热闹,两方人马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争的是面红耳赤,却谁也说服不了谁。更有许多自始至终保持沉默的中间派,不管穆容成怎么问,都是一句“圣上英明神武,自有决断,臣等谨遵圣觎”。再加上刚才那人提到的,与朗星翰寸步不离的女子,何鸿实在有理由担心此刻皇上心情极差。不过现在,他见皇上翻看着手边的奏折,表情很平静,似乎没有什么暴风骤雨的样子,于是他这才上前轻声问道:“皇上,魏阳将军回京复命了,一直等在尚书房外,皇上是否要见他?” 穆容成点头:“宣他进来。” 魏阳进殿后,穆容成免了他的跪拜礼,赐坐在下首。魏阳谢恩后,小心地只坐了凳子的边沿。穆容成知道他有所顾及,也不点破,只道:“此次我军能顺利出兵,你才是头功。只是朕无法公开嘉奖你。不过朕会将的功劳记在心里,以后自有机会封赏。” 魏阳立刻站了起来,抱拳恭身:“臣不敢居功,若不是皇上想出的计策,臣怎能有机会为国建功立业。只是这次冻马河的事情……” 穆容成见他说话吞吞吐吐,知道他对这次的任务心有不满,便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来走到他身旁:“你觉得此次一战,冻马河会留下多少天启儿郎的尸体?” 魏阳的手臂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皇上,臣……” 穆容成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不论朕让你去做什么,都是为了将来能有更多的父母妻儿,能迎接他们的儿子、夫君、父亲,凯旋而归。”他低沉、绝然、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杀场上,死伤难免,可如果能用一场小的伤亡,换来无数人生存的机会,朕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不论牺牲的人是谁!” 穆容成话音刚落,魏阳的脸色便有些发白,只因为皇上那最后一句话。心中思索片刻,终于还是压下了心里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因为,刚才穆容成的一番话,已经堵回了他所有的理由。不管再怎么不甘愿,祖国的利益最为重要,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这么想着,他就跪在了穆容成腿边,铿锵有力地说:“臣,明白!臣也早已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请皇上将臣派入先锋部队,臣愿为我天启冲锋陷阵,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穆容成弯腰把他拉了起来:“朕知道你的要为国出征的心情。别急,到时候朕自然会派你上阵。不过不是现在。你爹等这一仗已经等了十几年,再不让他过足了瘾,他一定会抱怨到朕跟前来。”听皇上这么一说,魏阳也想起了父亲吹胡子瞪眼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不由得有了些许松懈。 “你先回府歇息,过几日朕就封你都军校尉,去幽州和你爹分功劳去。”穆容成拍着魏阳的肩膀道。 “谢皇上!” 魏阳离开以后,穆容成问何鸿:“抚恤的东西送过去了?” “是,奴才就怕有贪墨的事情出来,丢了皇上的脸面,所以亲自盯着送去的。不仅是战死的镖师,还有商队的车把势、脚夫,每人的家里都送了一份。而且奴才打的是京州济善堂的名号,用得也是店堂里的伙计,就算有人起意,要查捐赠的善人,也只能查到山东的行商秦大富。”何鸿赶紧将事情一五一十地报告上去。 穆容成听了,点点头:“做的好。”他顺手从窗台的架子上拿下一柄玉如意,递给何鸿,“朕嫌这东西放在这里碍事,你拿去吧。” 何鸿知道,他替皇上做得是见不得光的事情,有功劳也不能按规矩去内务府领赏。刚才皇上并没说让他如何处理这玉如意,唯一说明的就是他不喜欢那东西,所以这肯定就算正式赏赐了。何鸿是多么乖觉的人,眼睛一转就明白了穆容成的意思,赶紧喜滋滋地跪下双手接过,然后塞进袖子里放好。还是得遮掩起来,让其他宫人看见他拿了尚书房的东西,那可就不好解释了。所幸那玉如意也不是很大,刚好能放下。 收好东西,何鸿见时辰已经不早,便询问皇上是否要在尚书房用午膳。 “做些清淡简单的上吧,朕不是太饿。”穆容成吩咐完,便转身走回龙案。 何鸿领命离开尚书房前,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他看见穆容成站在桌边的背影,在这空寂的大殿中,显得无比落寞。他一只手抚着桌上的一叠奏折,同时还在喃喃自语些什么,何鸿在穆容成身边当差多年,耳目都伶俐地很,即使上了年纪也没有影响。所以,他隐约听见了皇上最后的一句话,那似乎是一声叹息,“不论牺牲的人是谁”。 ****************** 在山里走了一天,最后朗星翰在树林里选了一块儿比较平整的地方扎营休息。树林太密,不好搭大帐篷,他便命令大家因陋就简,就地休息。可仓促之间,他依然为我准备了一个凉棚,在地上铺了厚厚的毛毯和被褥。我也不跟他客气,在马上颠了一天,骨头都要散架了。我走过去就躺了下来。没过一会儿,身上一暖,睁眼看去,原来是子轩在我身上盖了件斗篷。“晚饭都不吃就睡觉?”他笑着问我。 “太累了,我先睡会儿。有什么吃的给我留一份,若是醒了我再吃就是了。”我含糊着答了一句,就又闭上了眼睛。感觉子轩摸了摸我的头发,好像还轻叹了一声,便离开了。之后我就迷迷糊糊地去会了周公。 ----------------------------------------------------------------------- 我想我是在做梦,因为这种感觉以前也有过,所以我猜测现在也是如此。我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好像书房的房间里,周围都是书柜,满满地放着不知多少册书。站在这样的书海当中,让人觉得非常压抑,即使明亮的阳光从窗口洒入房间,也不能消减多少这种气氛。书房正中坐着一个身着白衣的中年男子,他神情严肃地看着我道:“刚才教你的记住了吗?” 我肯定自己见过这个男人,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他此刻问我的问题,更让我莫名其妙。正不知所措之时,身后响起一个稚嫩的童音,却生生地回答:“珠儿记、记住了。” 我回头一看,一个头上扎着两条羊角小辫的漂亮小女孩儿,只有五、六岁的样子,正笔直地站在我身后。原来那男人是在和她说话。 “那就再给爹背一遍。”白衣男子严肃地命令。那小女孩明显地畏缩了一下,迟疑着想了半天,才开口断断续续地背道:“向北望,无穷天,孤背山峦…山峦…卧如龙;孤背山,圣女峰…圣女峰,仙人指路…恩…路不通;山穷地,水尽处,别有洞天……碧潭中;要行路,看瀑布,有水有路藏宝处,”渐渐地,那女孩背得越来越流利,“看得到,摸不着,欢喜连连一场空;左青龙,右白虎……”刚背到这里,忽然窗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紧接着,一个与屋里的女孩儿长相衣着都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就闯进了书房。她们俩虽然长得一样,但是我稍微仔细看去就能发现,这后进来的女孩子,气色红润,而站在屋里则苍白瘦弱了些。 “珠儿,大刘哥帮我抓住了一只麻雀,咱们一起去看吧!”说着她拉起珠儿就往外跑。 “贞儿,怎么这么没规矩!谁让你进来的?”白衣男子起身生气地训斥那跑进来女孩儿。 “爹,珠儿都在书房呆了一天了,有什么书也该背完了,就让她跟我出去……” “放肆!来人,给我拿家法来!”白衣男子上前一步,“再不教训你,你就要翻天了!” “爹,你别生气,贞儿只是贪玩而已。我今天一直很听话地背书,已经都背下来,爹就别罚贞儿了!”珠儿一听爹要拿家法,吓得小脸发青,急忙抓住他的袍摆求情。 “那好,你今天若能都背全,爹就饶了贞儿。”白衣男子一甩袖子,转身坐了回去。 珠儿见事情有转机,赶紧站好,接着刚才断掉的地方开始背。哪知道心里越急越背不出来,越背不出来心里越慌脸,没一会儿脸上就冒出了一层的汗。 我看着也急,却又帮不上忙,正不知该怎么办时,忽然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轻声说:“那诗还没背完。” 我随口回道:“你没看见她爹要用家法,把她吓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别急,耐心等一会儿,说不定她就想起来了。” “等也没用,我看她肯定是……”话说到这里才觉得不对,我立刻转身向四周看,“是谁?是谁在说话?”转了半天也没人回答我。太奇怪了,谁在我的梦里还能跟我说话?! 还没来得及深想,忽然发现刚才的书房和人,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周围是白茫茫地一片,我仿佛置身于大雾之中。 都怪那刚才冒出的声音!现在我该怎么办?这里根本就是无路可走! “他们也要去孤背山,也许现在正在路上呢,为什么不跟去看看?”那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我一愣,一边反问“你怎么知道?”,一边琢磨,他们真的也去了孤背山?才想到这里,身边的景色突然飞快地旋转起来,不过几秒种的时间,我就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山道上,眼前面对的是茂密的山林和三条岔路。 “从右边的路走。”听到声音,我回头看去,原来身后就是刚才身穿白衣的男子,不过现在,他换了一身青布衣服,骑在马上,正看着手里摊开的一块方形的丝绢。那上面画了很多的线条,似乎是一张地图。他的身前还坐了一个女孩儿,年纪比我刚才见到的,要大了五、六岁,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那个叫珠儿的。身边跟着一个随从模样的男子,也骑在马上。 “奇怪,他爹怎么只带了一个来孤背山?”我疑惑着低语。因为我已经记起自己为什么觉得认识那两个女孩儿的父亲了。以前在天启的时候,我也曾做过这样的梦,当时梦见的是他带着两个女儿乘马车在赶往孤背山的路上。可现在跟他进山的怎么只有珠儿呢? “你看见什么了?”耳边的声音又在问。 “他们往右走了。”我看着那男子催马往山林深处走,正想跟过去,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两腿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样。而他们却越走越远,眼前的景物也慢慢模糊起来。若再不过去,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别急,追不上就算了,以后你还有机会看到他们的。”耳边的声音在温柔的安慰我。奇怪的是,我也觉得将来会再见到他们父女,思及此处,心情也就放松了下来,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浓重的疲倦感。好累,怎么做梦也这么累。 “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了。”耳边的声音听起来轻柔而温暖,那语气倒和子轩有些相似。 “究竟是谁在和我说话?”我嘟囔着发出疑问,可我实在太困了,根本没办法寻出答案,便渐渐失去了知觉….. ---------------------------------------------------------------- “蓝姑娘,你醒醒,醒醒,咱们该走了。”有人在不停的叫我,还拍我的肩膀。真是讨厌,我还没睡醒呢! “算了,别叫了。看她一时半刻也醒不了,反正也是我带着她走,这么着也能将就上路了。”好像是朗星翰在说话。你既然知道我醒不了,为什么不让我多睡一会儿?刚想到这里,只觉得身子一轻,我被一双手臂抱到了半空中。这么一折腾,我总算是有些清醒了,勉强睁开眼睛,却被阳光刺得赶紧又闭上。 “现在什么时候了?”我问。 抱着我的人却没说话,只是往前走。我挣扎着抬起头,用手抓住他的袖子喊道:“把我放下!”可说出口的声音,却小得好像蚊吟。 “所有人都整装待发,就等你了!”朗星翰似乎有些无奈。不过他总算是停了下来,把我轻轻地放在地上。双脚一阵发软,我没站稳,斜靠在了他身上。他叹了口气,双手握在我腰间,轻轻一托,就把我送到了马背上。随后他也翻身上马,抬起右手臂在空中挥了一下:“全军出发!” 又开始马上的颠簸。睡觉是不可能了,在马背上呆不到两分钟,我就完全清醒了。又不想和朗星翰说话,只好看着沿途的风景打发时间,同时心里一直在回想昨晚那个奇怪的梦境。和从前的情况一样,这些梦都无比的真实,好像我当时就站在时间发生的现场。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为什么现在又开始了?是因为那个什么离魂香的缘故吗? “报!”一名北辽的前锋探子跑到朗星翰马旁。 “什么事?” “前面的路有三条岔口,请皇上下令我军该走哪一条路。” 我听了一愣,三条岔口的道路?我赶紧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赫然发现,真的与我昨夜梦中所见的,非常相似。我赶紧挣扎着从马上爬了下来。 朗星翰皱着眉,抓住我的胳膊问道:“你要下去干什么?!” “放开我!我要到前面去看看!”我使劲扭动手臂,试图摆脱他的铁掌,却没什么效果。心里一阵恼火,刚要冲他嚷嚷,一只手搭在了朗星翰的手上,把他拉了下来:“让她去吧,骑了这么长时间的马,总要活动活动,况且她也走不远。”子轩微笑着劝说朗星翰。后者听了,迟疑地放开了手。我看了子轩一眼,心里生出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却说不出来是为什么。但是,因为我急着要到前面去看路,所以只好先把此事撂下,边想着等回来以后再说,边往队伍的前面走。 我没察觉出走了有多远,因为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周围的景致上,真的与我梦中见到的一样!一直走到岔口的地方,我才停下来,看着路旁的一棵高大的银杏树发呆。这棵树给我的印象最深,因为那带着珠儿的男子,当时就将马勒停在了这树下。现在看来,唯一的不同或许就是,这银杏树的树叶比梦中见到的,更茂盛了许多。 “你在看什么?”朗星翰在我身旁问。原来他一直跟着我走到了这里。我看了他一眼,又发现子轩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静静地注视着我,他的眼神中带着沉稳和安定,让我本有些浮躁的心情,也缓缓地沉淀了下去。 “我想你该选右边这条路。”我音调不高,却带着明显的自信。朗星翰听了,目光跳跃了一下,带着些欣喜和惊讶。我用手轻轻摸着银杏树粗壮的树干,望着那它旁边这条延伸到山林深处的山道,心中猜想,它究竟回将我带向何方?树叶被风吹得发出“沙沙”的声响,我披散着的头发,更是在空中纷飞乱舞。用手拢了一下,回头笑着向站在身后的两个男人说:“我终于开始对你们有用了。” 梦落繁花—蓝雪 第六卷 北望江山人断肠 吾将上下而求索 章节字数:8394 更新时间:07-08-04 00:22 崇德四年开始的北辽与天启之战,进行地颇为艰难。这艰难并不是指两国的负担能力,毕竟他们双方的君主,似乎都预感到这一场战争的降临,所以分别做了充分的准备。这艰难,主要体现在了战场上。在刚开战的时候,天启靠偷袭占得一些先机。但北辽的军队历来强悍,不论是兵员素质还是马匹的质量,都比南方的要好,领兵的将领也是身经百战之人,所以他们很快就稳住了局面。但北辽的军官们,一向对天启的军队,抱有一种轻视的态度,觉得那些南边来的秀才,是不可能会打仗的。这次开战也一定会重蹈以前历史的覆辙——无论天启开疆阔土的气焰有多高涨,最后在北辽的强军压境下,只能以双方和谈为结束。 可这一年,北辽人的如意算盘却打错了。天启的军人或许不如北辽的强壮,但他们的军队却表现出惊人的韧性和耐力,领军的将领北辽人也不陌生,就是那个已入暮年,传说已经要回乡养老的魏贤。北辽人本来还在嘲笑天启无人,居然派了这么一个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头子来对阵。可他们没笑多久,就发现这个魏贤,绝对是让他们再也笑不出来了。他的战术与从前相比大相径庭,不但灵活多变,而且神出鬼没,如果不是情报确定对方确实是魏贤领军,北辽曾与他打过交道的将官,真要怀疑那是否是另外一个人了。更不要提如今的天启军队,早已是今非昔比,不但他们的军人比从前强了很多,而且各种军用装备都作了改良和发展,即便是同样的东西,他们军人手里拿的,也肯定比北辽人所用的东西新。而天启的资源本来就比北辽丰富的多,北辽大部分的铁器、药材都要依赖从南边的进口,如今战火燃起,互市的交易当然停了,若北辽不能在短时间内结束战斗,他们可就真的有大麻烦了。 几次对战失利以后,北辽的将领压力陡升,不得不收起了所有的轻视态度,再也不敢小看对面那些秀才兵了。可几次急袭进攻、阵地围剿,都没起到像从前那样的效果,对面的天启军队就像是软绵绵的棉花胎,不管多硬的拳头砸过去,力气全都消失地无影无踪。而趁着你不注意的时候,那棉花胎就会从意想不到的方向反弹回来,给拳头一个丝毫不差的回击。就此,冻马河的战场上,出现了近百年未得一见的两军对垒僵持局面。 *********************** 孤背山中某处 北辽扎营之地 山中的夜晚还是很凉的,尤其是在这半山腰山上,夜风不仅冰冷,而且卷带着很重的湿气。一堆粗大的木柴堆在一起,燃起了一个大篝火,火苗高高的窜起,虽然也不停地在夜风中摇摆不定,却将它周围的冷湿之气赶得一干二净。朗星翰坐在篝火的一边,不动声色地看着前线送来的战况邸报。蓝子轩坐在他左边不远的地方,除了亲兵来送邸报的时候,他抬头扫了一眼朗星翰外,就再也没看他,只是靠着树干悠闲地坐着,时不时的举起手中的皮囊喝上一口。 “难得你喜欢我们的酒。”朗星翰看完那封八百里加急的邸报,随手扔进了火堆里。火苗“忽”地跳高了一些,那张纸片瞬间就被吞噬地只剩灰烬。 “烧刀子虽然辛辣了些,可仔细品来,余味中仍有浓郁的香甜。”蓝子轩扬了扬手中的皮囊,“所谓入乡随俗,而且到了北地,气候比南方寒冽许多,只有这酒筋道十足,又能暖身,怎么能不多喝些。” “我只是没想到你的酒量如此之好。烧刀子是烈酒,劲道可是厉害的很。”朗星翰拿起一根树枝,捅了几下面前的篝火,火堆中窜出几点火星,被夜风迅速地吹散开来。 子轩笑了笑:“不管多烈的酒,不过入口呛喉而已。天启的女儿红、竹叶青,都是有名的陈年好酒,入口纯厚绵长,开始时或许会觉得软而无力,可它们的后劲却非常大,比起这里的烧刀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不熟悉的人,以为那酒没力道而猛往下灌的话,之后他肯定被上头的酒力逼的后悔。” 朗星翰眯着眼,看了蓝子轩一会儿。后者说话时神态自若,似乎就是在对酒品头论足,没有丝毫影射或暗喻他事的样子。前线战况邸报是直接送到朗星翰手里的,除非驿站转送出了问题,否则别人根本没有机会碰到。不过对于蓝子轩这样的人,多一点提防总是没有坏处的。 想到这里,朗星翰便状似随意地问:“如此说来,蓝大人是更喜欢天启的女儿红与竹叶青了?” 火光在蓝子轩的脸上闪动,他的脸色一会儿被映得通红明亮,一会儿又被笼在黑暗之中,只是他脸上的笑容却是一直没变:“其实不管什么酒,只要是好酒,我都喜欢。酒酿出来,就是要给人喝的,只要有心,什么样的酒都能尝到。皇上若是对天启的酒感兴趣,以后定有机会开怀畅饮。” 朗星翰轻笑。不管蓝子轩是否意有所指,他一个文官,如今单枪匹马的陷在他大军之中,还有个妹妹要顾及,就算言语上耍些机关,又能有多大作为?不过,朗星翰还是决定要派怀安去查查情报输送是否有漏洞,才是稳妥之策。否则,就像蓝子轩说的,让那“纯厚绵长的酒上了头”,那可真是马失前蹄,得不偿失了。 “咱们现在谈谈你妹妹。”弯子绕完了,朗星翰语峰一转,直入主题。蓝子轩则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看着前者。 “我不明白蓝雪为什么会突然‘知道’进山的路,我也不想搞明白,只要她能把我的人带到地方就行。”朗星翰的脸色严肃,“你说要循序渐进,可我时间不多,办不到。来硬的又没效果,伤了她亦非我所愿,所以这件事我不再插手。我只希望你看紧些,别闹出些迷路之类的事情。”说到这里,朗星翰的神色缓和了些,“咱们利益的共同之处,都在那里的东西上。你是个聪明人,响鼓不用重锤。我只是有些担心蓝雪……” “你放心,她一定可以把咱们带到该去的地方。”蓝子轩打断了朗星翰的话。后者一挑眉毛,带了些质疑:“你又如何确定,她说的路线就一定正确?现在我的兵马,全靠她一人带路,若出了什么问题,你们可是赔不起!” 蓝子轩注视着朗星翰,眼神中带着自信:“雪儿那边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总知,这次进山,必不让你空手而归就是。” “那就好。”停顿了一下,朗星翰又问,“你用的是什么?你可是告诉我,离魂香会伤到她的。” “皇上既然承诺过此事不再过问,就何需追究此事。” 蓝子轩不软不硬的回了一句。 朗星翰一时语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追问,是真的不想她被伤到吗?还是因为怕她受伤,无法带路?想到这里,心中一时烦闷,抄起手边的装酒的皮囊,拔开塞子喝了一口。 他的动作和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都被蓝子轩看在眼里。沉默了一会儿,蓝子轩喝了一口酒,看着篝火轻叹:“她是我的妹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害她。” 朗星翰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目视着火堆,火光影射在他的眼睛里,闪烁不定。最后,朗星翰只沉声说了一句:“但愿如此。”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些嘈杂的声音,其中夹杂着女子的声音。朗星翰和蓝子轩同时站起身来,蓝子轩抢先道:“好像是雪儿,我去看看。”说完,转身便走。而朗星翰本已迈出的步子,就此硬生生的收了回来。只背着手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声音的来源处——在他所呆的营地外围的亲兵站岗处,一个白衣女子正在和一个卫兵争执着什么。 ************************** 从那天开始做梦,之后虽然不是每夜如此,但总是在快要走到岔路的前几天的夜里,我一定会梦见那骑着马带着珠儿的中年男子,在山中前进。醒来后,便是一样的环境,一样的路线,我便将夜里见到的方向,指给朗星翰。就这样,也不知道在山里绕了多少个弯,现在我已经带着他们走到了圣女峰下。这山峰一年四季都被笼罩在白雾之中,远远看去,藏在白云后面的山顶,仿佛是一个女子的模样,“圣女峰”因此得名。当然,这些都是我在梦里,从那中年男子跟他女儿的对话处“听”来的。 我已经猜到,那男子八成就是蓝雪的外公沈天哲,珠儿应该就是姨娘沈绣珠。可那个在我耳边的声音是谁?它总是引导我找出方向了路线,出了意外,就安慰我,让在梦中的我不至于惊慌失措。我对那声音并不排斥,相反,我还对它生出一种莫名的亲近。或许是独自在梦中徘徊,太过孤独无助了吧。只要有那个声音在,我就不会害怕,因为知道身边有人在陪我,即使我从来都是只听其声,不见其人。 至于指路这件事情,我也曾想过把朗星翰他们带到深山老林里去,绕一辈子出不来。可转念一想,这么做又有什么用呢?他们出了事情,我也活不了。已经进山这么深,我知道自己一个人,就算认得路,想单枪匹马地走出去,根本就是不可能。所以,现在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只有先到了目的地,才能再做打算。况且,我的好奇心也早已经被勾了起来。就现在的情况看,这传说了上百年的宝藏有很大可能是存在的,那么,这富可敌国的宝库究竟是什么样子?一想到这里,我就激动不已,从来只是在书中看过这样的情节,如今自己亲身置于其中,还是领路人,怎能不兴奋?我倒从没想过去得到那宝藏,只是好奇地想一探究竟而已。只希望这一路的坎坷不要白费,最后能如愿以偿的找到地方,也希望朗星翰能遵守诺言,放我离开。 做梦的这些日子里,身体总是特别容易疲倦,所以今天晚上,我和往常一样,很早就在他们给我准备的篝火旁睡下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有些冷,就醒了过来。原来前面的火堆已经缩小了很多,柴火烧了一半了。丽莎没在我身旁,不知道去了哪里,我爬了起来,往四周张望了一下,到处都是站岗放哨的士兵。右边远处有一个很大的篝火堆,旁边坐着两个男人,我只能看到背影,好像是蓝子轩和朗星翰。我朝右边走了过去,可还没走几步,就被旁边窜出来的,身穿黑甲的士兵挡住了。我知道这是朗星翰的亲兵,就跟他说我火堆要添些柴,可和他说了半天,才发现他根本不懂汉语,只知道跟我摇头,让我回去。大冷的晚上,被人拦在这里,驴唇不对马嘴地讲话,让我有点儿火了,声音就大了起来。 “雪儿,出了什么事?”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子轩快步来的我身旁。 “朗星翰怎么也不放几个懂汉语的人在身边?”我双手抱肩,缩着脖子埋怨。这山上的夜晚怎么这么冷?!子轩见我如此模样,忙脱下外袍披在我身上:“怎么起来也不多穿些衣服。”他轻声抱怨着,手上却利索地用袍子把我包了起来,“不是很早就睡了,怎么又醒了?没睡好吗?”他关心地问着,并不停地磨搓着我的双臂,让我能暖和起来。 “木柴快烧完了,丽莎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再不过来找人加柴,你们唯一的领路人就要冻死了!”我没好气儿的说。 子轩笑了,看着我的目光好像是在看一个被宠坏的小女孩儿,他温声劝到:“我马上叫人给你添柴,你快点儿回去休息,明天还要起早赶路呢。”说完,他就对旁边的亲兵说了几句辽语,那士兵马上低头领命去了。他回过头来扶着我回到了火堆旁。 “你和朗星翰在说什么?”坐下以后,我又往右前方张望了一下,好像刚才朗星翰正站在那篝火旁边,不过现在人已经不见了。 “在说你。”子轩淡淡地道。 我听了一愣。本来没打算从他那里得到答案的,想着他顶多说两句应付我一下,没想到他开口就告诉我,他们在谈我。 “说我什么?我为什么能知道路?我会不会骗你们?说最后要如何处置我?有没有打算杀人灭口?”想都没想,一连串的问题就脱口而出。 这时,士兵送来了木柴,子轩示意他加到火堆中,然后才道:“首先,朗星翰对你如何知道进山路线,并不感兴趣;其次,你不会骗他,因为你知道骗他对你一样没好处;再次,他没有说过最后要如何处置你,但以他的个性,应该不会伤害你。毕竟,他对你……”说到这里,子轩微不可觉地停了一下,才道,“他对你的重要作用,知道的很清楚。而且之前他曾答应过要放你离开,一国之君,对外的时候,诚信多少要讲一些。就算到时候他真的食言,哥也有办法让你离开北辽。” 我看着他笃定的笑容,一时有些迷惑。他现在的样子,和从前那个亲爱的大哥蓝子轩,没什么区别。即使我已经知道,他的心思绝对没那么简单,可还是禁不住被他的神态和语气打动。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或许,我从没有真正的了解过眼前的这个男人吧。自始至终,他一直都带着这样一副温情脉脉的面具出没在我身边,而我则一直把这当成是他真实的一面。又或者,这一面确实属于他,只不过他还有其他的侧面,是我无法看到的? 可无论怎样,他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带给我温暖、快乐和希望的人,对他,我总有一种扯不断、理还乱的感觉。而且,他毕竟是蓝雪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这个身份就注定了我和他永远的纠缠不清…… “在想什么?”他忽然问我,把我吓了一跳。原来自己想得太多,居然看着他发起呆来。 “没什么,发呆罢了。”我敷衍道。子轩也没有追问,只是又把我身上的衣袍拉了拉,然后道:“早点睡。我会叫人帮你看着火堆,不会再冷了。”他柔声说完,便起身要走。 “……哥,”我迟疑地在他背后叫了一声。他回头笑看着我:“还有事?”火光在他的脸上,映出温暖的橘红色。我轻声道:“你也早点休息。” 他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似乎有极淡的喜色划过,但最后,他只是轻轻点头:“好。” ****************************** “果然是‘仙人指路路不通’”沈天哲一手牵着马,一手拉着珠儿,站在悬崖峭壁上。冷冽的山风吹得他的袍子猎猎做响。珠儿则吓得小脸发青,拼命地想离悬崖远一点儿,奈何她爹拉着她不撒手,让她动不了地方。而我,正站在他们的旁边,和往常一样,静静地看着。 刚才沈天哲说的“仙人指路”,指的是山坡上的一块黑色的人形巨石。那石头的样子就像是一个站立的人,伸手指向前方,而他手指的方向,正是这个悬崖。 我见那沈天哲低头看着悬崖的下面沉默不语,像在思索着什么。我实在是好奇,心里又知道这不过是在做梦,便小心的凑过去往下看。这悬崖陡峭笔直,往下看却看不到底,因为山谷里有白雾缭绕,只能隐约看出,下面似乎有个水潭。 “咱们到左边看看。”沈天哲说着,从悬崖边上退下来,往左边走去。珠儿那小丫头见爹离开了那危险的地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我也跟在他们后面向着悬崖的左边走去。没走几步,就听见前面隐隐传来“哗哗”的水声。可听见声音是一回事,走到地方可就是另一回事了。所谓望山跑死马,这听声寻路,也能把人累得够呛。他们走出老远都没找到声音的来源,最后沈天哲索性抱着女儿骑上了马,又走了一阵,才找到声音的源头。原来那是一条流向山谷的小河,山谷越向下,山势越陡,所以这河到了下面就变成了一条瀑布,直落而下。不过看那河床,很是宽大的样子,但是水流却只有细细的一条,两边河床的山石上,都长出了野草。看来这条河原来肯定是壮观无比,或许是年深日久,水源退缩,所以水变得越来越少了。 沈天哲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河床,忽然,他好像看到什么东西,眼睛一亮。我顺着他的目光,也仔细地观察,这才发现,在干涸的河床上,从上到下,有一竖排凹孔,大小正好是人的脚尖可以放进去的样子。分成左右,一上一下,交错排列下去,就好像登山的时候凿出的落脚点。这时我才恍然大悟过来,怪不得那歌谣里唱:“要行路,看瀑布,有水有路藏宝处”。原来是这么回事!心里不得不佩服设计者的巧妙,要不是水变少了,谁能想到在瀑布下面会有这样的凹槽?而且,若不是身怀绝技,普通人哪里有能耐顶着湍流不息的瀑布往悬崖下爬! 沈天哲吩咐身边的随从,从包袱里拿出一大盘绳索出来,一头绑在河边的大树上,一头绑在自己的腰间。然后他把珠儿背在背后,拉着绳子,摸索着踩着那些凹洞,开始慢慢地往悬崖下爬。那凹洞因为时间久远,很多都长了又滑又湿的青苔,很难踩实。沈天哲爬到一半的时候,左脚踩住一个凹槽,抽出右脚正在往下探,左脚却突然一滑,他整个人就掉了下去。而背在身后的珠儿则惊声尖叫起来…… “雪儿,醒醒!你在做梦!快起来!”有人在使劲儿的拍我。我猛地坐了起来,睁大眼睛,喘着粗气,外加满头的冷汗。 “没事,你刚才在做梦,醒了就好了。”子轩用袖子轻擦我额头上的汗水,柔声说着,然后把装着水的皮囊递给了我。我拿过来,仰头喝了一大口清冽的山泉,这才缓过劲儿来。我的梦一向太过真实,刚才沈天哲从悬崖上掉下去的一幕,直到现在还在我眼前飘荡。抬头看见丽莎坐在我旁边,正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便轻声问子轩:“刚才我怎么了?” “没什么,你在睡梦里忽然惊声尖叫起来,把她吓了一跳而已。”子轩一边说,一边擦完我脸上的汗,接过皮囊,又道,“咱们该上路了。你多穿件衣服,出了这么多的汗,受了风可不得了。” *********************** 我依旧是和朗星翰同乘一骑。现在我指给他们走的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让他们在山林中穿行。还好朗星翰带来的是能打仗的军队,开出路来对他们来说,算是小事一桩了。不过用这些能在战场上杀敌的儿郎来开山劈路,真是非常的大材小用。一边琢磨着,一边四处张望,抬头间,远远地看见前面山峰边有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我反射性的喊道:“那里,就在那里!那就是‘仙人指路’!” 朗星翰也抬头看去,显然他也看出了那石头的形状,便问我:“顺着那东西所指的方向过去吗?” “对,就是那个方向!”我点头,“我们就快到地方了。” 朗星翰听了,眼神一振,挥手叫来身边的庞威,让他命令下去,三军顺着那方向,加快速度往前赶。 不过,虽然能看见那个“仙人指路”,可走起来却是非常的远。即使是顺着那个方向,可大半天时间里,朗星翰的人马仍然是一直在山中跋涉,好像怎么也走不出山林一般。若不是我在梦中确实看过这个地方,又因为以前的指路都准确无误,不只是朗星翰,连我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地方。好不容易到了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们终于渐渐的走出了山林。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大边没有高大树木的丘陵地带。我从马上跳了下来,顺着梦中见过的方向往前跑,直跑到喘不上气,两腿发软,终于跑到的尽头。 “这里是……”站了不一会儿,朗星翰也跟了过来,他看着脚下的悬崖很是惊讶。因为这一片悬崖是在这个丘陵地带地势最高的地方,而我所站的的地方,正是这片悬崖的一个突出的尖角。除非你走到跟前,否则是看不出来这里就是这个平缓地带的尽头的。 我站在这山谷边,能听到谷中呜咽而过的风声,像是有个妇人在不停的哭泣。往下看,谷中烟雾缭绕,谷里的风把那些白雾吹得带出了旋涡的样子。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在我这一边,却照不到山谷,所以此刻从悬崖上看下去,那山谷里阴森森的,仿佛藏在白雾下面的不是水潭,而是森罗地狱一般。 我站得太靠近悬崖的边缘,脚下轻轻一动,就有几块松动的小石子掉了下去,吓得朗星翰一把将我拉了回去:“过来!别站在边儿上!” 我冲他笑道;“没事,我掉不下去。”手指着那山谷又对他道,“看到了吗?那里就是你要找的地方。”朗星翰并没显示出多么惊喜的样子,只是板着脸,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放开我,我挣脱不开,也就随他去了。 现在太阳已经在地平线上消失了一半,但剩下的一半发出的光,仍然有些刺眼。回过身,我手搭凉棚,挡住些光线,望着那山谷出神。“山穷地,水尽处”、“有水有路藏宝处”,如今我是否真的走到了目的地?前面等待我的,又将是什么? “走了一天了,我看还是先在这里扎营休息一晚,我们明天再找路下到山谷里去。”子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朗星翰听了点点头,便强拉着我从悬崖上退了下来。他手劲儿大得很,似乎生怕我不过来似的。路过子轩身旁的时候,他笑着对我说:“赶了一天的路,今晚要好好睡觉,否则明天没办法下去的。” 我听了,才点了点头,便被朗星翰拽着拉回了他的马旁。就听他严声对丽莎命令道:“看好蓝姑娘,绝不能让她靠近那边的悬崖!”丽莎点头领命后,朗星翰又给了我一个警告的眼神,这才才不苟言笑地去指挥他的人马去了。 丽莎往前面张望了下,疑惑地问:“那边有悬崖吗?” “有,不过你在这里是看不到的……”刚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刻惊讶地停住了话。刚才子轩站在我和朗星翰的身后,虽然不远,可因为那悬崖非常的高,即使是在他的那个位置,也是看不到那里的断壁的。那他是怎么知道前面是山谷的?! 梦落繁花—蓝雪 第六卷 北望江山人断肠 此情可待成追忆(上) 章节字数:10325 更新时间:07-08-04 00:22 “带他们进山谷就可以了,其他的,不要说。”那声音嘱咐道。 “为什么不能说?”我问。 “因为那是属于我们的秘密,别人没资格知道。” “你是谁?”我追问,却没有的回答,“喂,说话!你是谁?!” ******************** 凌晨的时候我就醒了,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太阳还没升起来,空气非常潮湿,草地上浮着一层淡淡的雾气。这时候的早晨是最冷的,不过我身边的篝火一直烧得很旺,彻夜不断,所以我并不是冻醒的。爬起来披了件衣服,我就沿着记忆中的方向往东走。可没走几步,就被人拽住了,回头一看,是朗星翰。“你去哪?”他皱着眉,像是不大高兴的样子,可声音却很轻,“你,还好吗?”我很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我,顺手理了一下蓬乱的头发时才想到,可能是我这么睡眼惺忪、衣衫凌乱的样子,让他看起来以为我脑子不清醒,像是在梦游的样子,所以才有此一问。想到这里,我赶紧道:“没事,我已经醒了。你来的正好,把逐云牵来,我要到前面去一下。” 朗星翰没再问什么,捏起两指放到嘴边打了个呼哨,没一会儿,浑身墨黑的逐云便从旁边的树林里跑了出来。我有些诧异地问:“你从不拴它?” 朗星翰摸了摸马鬃,把缰绳握在手里,表情平淡地说:“马比人忠诚可靠得多。” 和我在梦中所见的一样,到那条流入山谷的瀑布的路很远。不过朗星翰也没有催促逐云快跑,只是慢慢地走到了目的地。若不是那河道还健在,我还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因为,那条河已经消失了。我仔细辨认了一下,确定无误后才下马走了过去。 没错,那条河真的已经消失了,河床的样子还能看出来,可周围都长满了野草。记得沈天哲来的时候,水流虽然小,可毕竟还有条河在那里。如今不过几十年,居然连水源都断掉了。正感叹唏嘘间,忽听见朗星翰问:“就是从这里下山谷?”我看他正拨开草丛仔细地观察那河床。 “对。你看见那些凹洞了?那就落脚的地方,踩着就可以一直下到谷底。” 朗星翰点点头,又问:“谷底有些什么?” “下面有一个水潭。”说到这里,我硬生生地停住了嘴。昨夜梦中那个声音告诉我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我并不会对一个陌生人的建议言听计从,但朗星翰只问了我下面有什么,我照实回答就是了,其他的何必罗嗦?如果他想知道什么,等他问的时候再告诉他也不迟。思及此处,我便不再说话。好在他也没再多问,只向空中打了个响指,立刻,他的贴身侍卫庞威,带着许多亲兵,从离我们不远的树丛走了出来。原来他们一直都跟在朗星翰身后。 “传令下去,让廖化成带着先锋营过来,先下去探探路子。”朗星翰吩咐道。庞威领命而去。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听见隆隆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只见一员骑马的将领带着部队,有骑兵有步兵,黑压压的一支队伍,也不知多少人,转眼间来到了面前。 北辽的军队效率真是很高。接到命令,到达指定地点,立刻开始行动。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几十个身手矫健的士兵带着绳索,利用山壁上的凹洞爬下去了。不知什么时候,丽莎和子轩也到了这里。丽莎伺候我梳洗完毕,又简单的吃了些东西后,我就坐在离河床不远的地方,看着这些士兵忙活。他们互相之间说的都是辽语,我听不懂,站在我身旁的子轩就解释给我听。原来,他们先到达谷底的人去探察地形和环境,确定没有危险了,就通过绳索把消息送上去。然后他们用木头绑成一排,成为一个方形的木筏,在西面绑上立柱作成护栏,将人们上下方便的那一面做成可开关自如的木门,然后四面都拴上绳子,再在河床边的大树上绑上一个简易的木制滑轮。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干活儿场面,我心想,这根本就是简易版的电梯呀,只不过电力换成人工而已。真没想到他们能想出这主意。不过,我从来都知道,不可以小看古代人的智慧,所以虽然惊讶,却也没有太大惊小怪。 快到中午的时候,朗星翰身边的士兵已经有一多半下了山谷。“雪儿,该我们了。”子轩这时在我身后说了一句,果然,朗星翰正回头看向我们这边。我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这个木制的升降梯上只站了子轩、朗星翰和我,那东西半悬在空中,踩上去时摇晃地厉害,他们二人便一左一右的扶着我站在上面。随着一阵绳索和滑轮摩擦的声音,我们便摇摇晃晃地往下降。我目所能及的地方,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绿色,山壁上也长满了野草。但过了没一会儿,我们就落入了一片白雾之中。为了保持平衡,北辽人在升降梯下还拴上了数量不一沙包,以增加稳定性。可即使如此,我们还是被山谷里的风吹得左右摇摆,眼前更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我心里倒不是很害怕,毕竟两个大男人护在我左右,就算出了意外,也有垫背的。只是觉得这山谷奇怪得很:如果这些白雾是谷中那个水潭的水汽形成的,那这强风呢?目前看起来,这山谷是四面环山,根本没有缺口,这风又是从哪里吹来的? 正想着,眼前的白雾却越来越淡,没过一会儿,我们居然穿过了这层白雾,眼前的景色重新清晰起来。原来这白雾只笼罩在山谷的中间而已,就像隔了层纱,把谷内和谷外分成两个世界。 我们离谷底越来越近,探头看去,谷底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地面平坦,也就是大片的草地和树林而已。而不远处,就是那个在山上看时若隐若现的水潭。可到了下面我才发现,说它是水潭实在是太小瞧它了。在山上看不清楚,觉得似乎很小,而实际上,这根本就是一个湖。湖水幽蓝,静得没有一丝涟漪,仿佛镜面一般。从瀑布到湖水之间的草地上,有一条很明显的凹槽。显然是瀑布的水流入湖中的水道。随着水源的消失,这水道也荒芜了,现在也长满青草。而凹槽两天的的草地都要略高出湖面一些,草地上星星点点的开满淡黄色的野花,半空中不时地有些不知名的鸟儿鸣叫着飞过。空气中充满了宁静而安详,真是一个幽静美丽的世外桃源。 我们刚从升降锑上下来,就有一个亲兵手过来向朗星翰报告什么事情。那士兵手托着一张白纸,上面用墨画着奇怪的花纹和篆体字。那亲兵把纸呈给朗星翰后,有手指着右侧不停地比划。我顺着那方向看过去才发现,在山壁上,大约离谷底地面三四米的地方有一个山洞。正有些士兵在清理洞口,那周围的碎石野草非常多,但被铲开以后,洞口就变得非常大,直径至少在三米以上。 “既然已经带你到了地方,剩下的事情,就该由你的人来办了。”子轩对朗星翰道。 朗星翰抬头看了看那漆黑而深不可测的的洞口,语声带了一点轻微的怀疑;“就是这里?” 子轩只是看着散落在山谷各处北辽士兵道:“你的人已经把这山谷搜遍了,只发现了这么一个山洞。洞口边壁上的雕刻你也看到了,不是这里又能是哪里?” 朗星翰看着静谧地湖水深思道:“至少,湖底没有搜过。” 听了这句,我心里猛地一跳。偷瞟了他一眼,但见朗星翰只是看了湖面一会儿,目光就又转向了山壁上的岩洞。可能他只是猜测而已,毕竟若我不说那事情,又能有谁知道? “既然如此,就派几个水性好的人下湖看看也就是了。”子轩平淡地提出建议。 或许是朗星翰身边确实没有精通水性的人吧,毕竟草原上几乎没有人能接触到大的河流和湖泊,他们又不以渔为生,恐怕连会游泳的人都少。最后,朗星翰看了看手上的那张纸,思索片刻,还是下令道:“来人!带上火把,进洞探路!”然后他又看着我道:“你……” “雪儿说想去湖边坐坐,我陪她一起去。”子轩插嘴打断他的话,随后他又笑道,“这山谷四面环山,没有工具根本就是插翅难飞。不过,你若还是不放心,就派人跟在我们身后好了。” 朗星翰神色冷淡的地看了子轩一眼,然后跟身边的侍从说了几句话,便转身专注于山壁上的岩洞了。而他周围的亲兵们则分出了数人围在了我们身旁。 “走吧,到湖边去看看风景。”子轩笑着拉过我的手就往湖边走,动作虽然轻柔,却不容拒绝。我一直冷眼旁观他入谷后的所行所为,而现在,我几乎已经确定,他是知道那湖底的秘密的。 “你想让我下水吗?”我错后一步,在他身后轻声问。他闻言,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却没说话。 “你妹妹可是个旱鸭子。与你所要找的东西已经是一步之遥,若这个时候让我出了什么溺水的意外,小心你竹篮打水一场空啊!”我笑,语气中充满了尖刻的讽刺。而他,只是一直往湖边走,自始至终一语未发。我只觉得一股怒气,顶得我胸口发疼,遂恨声道:“蓝子轩,你别在这儿跟我装聋作哑,放开我!”停下脚步,我使劲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雪儿,哥知道你累了,咱们这就到湖边坐下休息。”我的话还没说完,子轩就已经开口,话音盖过了我的声音。我知道他是说给跟在我们身后的那些亲兵们听的,心里就更是冒火,刚要冲他呵斥几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伴随着一些破空呼啸之声,很多人突然同时大喊大叫起来。跟在我们身后的亲兵立刻将我们围了起来。我回头一看,只见那山壁洞口的地方,许多北辽士兵都扑倒在地,身上插着白尾的羽箭。 “偷袭!”是第一个出现在我脑海里的词语。可这山谷里只有朗星翰的人马,怎么会有人偷袭他的人呢?不过几秒种,才在脑子里转了个念头,却眼见着空中的箭雨越来越密,都是从半空中的白雾中射出来的,专门朝那些士兵身上招呼。我看见朗星翰已经被他的贴身侍卫保护了起来,正在努力抵挡这些不明来路的羽箭。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莫名其妙,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子轩对围在我们身边的士兵喊了几句辽语,那领头的侍卫似乎有些无法决策的样子,看看他,又看看朗星翰那边,就只耽误了这么一会儿,有几支箭已经射到了我们脚前了! 子轩急了,冲那侍卫喊了两声,那侍卫终于点头,招呼着同伴护住我们,然后子轩拉起我就往湖边跑。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箭是从哪里来的?”只问了这两句,我就说不出来话了,因为我被子轩拽得一路狂奔。也容不得我不快跑,因为到湖边的路不过短短几百米,可这一段路跑下来,在身后保护我们的侍卫已经至少倒下了四个!我只是通过喊声和跌倒的声音估计的,其他还有没有,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落在身边的羽箭之中,居然开始参杂了长矛! 一路跑到湖边的高地上,我回头匆匆一瞥,心中不由得一凉。这山谷从美丽的世外桃源,转眼间就成了惨烈的人间地狱。朗星翰的人马根本没料到会有人偷袭,而且除了那要人命的箭雨,这些偷袭的人根本不见踪影。山谷里又是一马平川,根本无处可躲,这些士兵全成了箭靶子。我已经看不见朗星翰了,不知道他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不过我现在是自顾不暇,也管不了他了。 “雪儿!”子轩一把将我拉进怀里,与此同时,一支木杆长矛“嗖”的一声插在我身旁,入土将近三分之一,矛身还在微微颤动。我瞬时就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东西要是落到我身上,非把我插个透心儿凉不可! “我是要让你下水,却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子轩在我头顶沉稳而有力地说,“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跳进湖里去。” 现在除了同意,我也没有别的意见了,而且此刻或许只有潜到水下,才能躲过一劫。我点头,然后听着子轩口中说着:“一、二。”才听到这里,就觉得他突然搂住我的腰纵身一跃! 在空中的那一瞬间,我能感觉到一支箭从我的脑后滑了过去,射穿了我绑好的头发,而下一刻,冰凉的湖水就淹没了我的头顶。 **************************** 因为还没准备好就跳进了湖里,所以我一下子就呛进了一口凉水。我知道自己不能张嘴,可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吸气。拼命挣扎间,一双手抓住了的肩膀。我反射性的回抱住那个人,随后那个人封住了我的嘴,从他的嘴里将空气送到了我的嘴里。然后他带着我往上游,不一会儿就跃出了水面。从没觉得空气是如此珍贵,我拼命的咳嗽,大口地吸气,却听见抱住我的人在我耳边道:“雪儿,憋住一口气,跟我潜到水下去!” 我拼命地摇头,边咳边说:“咳,不行!那个洞口太深,我游不到那里!” “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你自己看看!”子轩手指着岸上,我回头看去,赫然发现,那里竟然是一片火海!不断地能听到人喊杀声、哀号声,和兵器的碰撞声,通红的火焰映红了整个山谷,腾起的浓烟几乎已经代替了空中的白雾。太突然了,怎么转眼间就变成这样?! 我抓住他的肩膀喊着问:“你是不是早知道朗星翰的人会被偷袭,所以一进山谷就拉着我往湖边跑?!” “这些事情我都会告诉你,可现在不是时候,”子轩也在喊,“我们要先潜到湖底的那个洞里才能安全!”正说着,身边“嘭”地溅起了一大片水花,原来是一个身中流箭和一支长矛的北辽士兵跌入了湖中,我们周围立刻就浮起了一层红色的血水,腥味儿扑鼻。 “快,跟我吸气,潜到下面去!”已经是刻不容缓,子轩几乎是硬压着我往水下沉。没办法,我只得照他说的,深吸一口气,然后钻入了水里。 子轩拉着我往左下方游去。我知道那里有个洞口,那是我在梦中看见沈天哲发现的。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子轩也会知道那地方。那个洞在离湖面有三、四米远的地方,周围长满了长长的水草,随着水流的波动轻轻摇曳,若不是事先就知道这里有个洞,在这么暗的光线下,根本就发现不了这个地方。子轩扒开水草,推着我进去。这时我只觉得的胸口闷得快要炸开了,力气也用得差不多了,心里只想着浮到岸上去。可子轩硬是把我推进了洞,随后他也跟了进来。这洞非常狭小,只能容一人进出。我眼前一片漆黑,浑身冰冷,不太明白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只感觉有人在背后推着我往上走…… ******************* “……醒醒,对,把水吐出来就好了!”有人在使劲儿拍我的后背,我胃里一阵恶心,张嘴就吐出一大口水来。 “行了,总算清醒过来了。”子轩把我扶了起来,捧着我的脸问,“你好点没有?” 我又吐了一小口水,喘着粗气,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水,这才抬眼看他。子轩也是浑身透湿,不过精神很好,眼睛尤其亮得有神。我向四周打量。我们现在好像是在一间石室里,旁边是一个小水潭,应该就是和外面的湖连通的水路,也就是我们进来的地方。给我们提供光线的,是我左边墙壁上的一盏石制的灯,正冒着不大不小的火苗。 “这是什么地方?”我摸索着站了起来。这个石室肯定是人工造的,因为它的四面墙壁都非常光滑平整。 “咱们要沿着甬道往前走。”子轩说的是我正前方的那个月亮门洞。我看见在这月亮门后面,是长长的一条走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和我身旁同样的灯,一眼望过去,灯火闪烁,却又不是太亮,反而把走廊衬得更加阴森。再望前看去,那走廊好像还往左拐了个弯。 “走吧,我们时间不多。”子轩拉着我穿过了门洞,进了走廊。边走边观察四周。这里可能年代已经很久远了,至少在沈天哲以前的时代就应该存在了。我在梦中最后看到的就是沈天哲在水下发现了这个洞,但奇怪的是,之后的事情我就再也没“见”过。 走出了几百米,眼前出现了一条岔路,分左右两边。子轩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左边的路,我便再也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地方的?连我都不知道路,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怎么走?” “在与朗星翰见面之后,董夫子交给我一封爹的亲笔信,是他在入狱之前写的。”子轩的声音在寂静的石廊里回荡,“你知道,蓝家的祖宅被一把所谓的‘天火’烧光后,就一直荒芜着。后来,穆容成为了笼络我,就将蓝家的旧宅赐还给了我,我便重建了蓝府。” 蓝仲文的信应该是解开疑问的关键,可这和重建蓝府有什么关系? “爹在信里告诉你这些的?”我问。 “信中只写了,要我们兄妹俩好好保重之类的话。”又遇到一个岔路,子轩转向右边,“可我从信中看出了隐藏的词句,由此我在祖宅那里发现了爹书房里的密室。” 我听了,异常惊讶:“爹的书房还有密室?” “你和他相处的时间最久,在他房里呆得时间也最长,可你从来都没发现过这个秘密,对吧?”子轩轻笑了一声,语气中带了些嘲讽。但他很快就将这情绪掩饰了回去,继续平静地说,“我在那里发现了一张天启的地图,那地图是绢布所制,我在其中的夹层里找到了一方丝绢,上面绘制的就是这里的地图,并详细解释了到达此地的方法。” 我听得几乎无话可说,因为我从没想过蓝仲文会有这样的秘密。 “这就是你和朗星翰合作的原因?要找到财宝和他分享?” 子轩嗤笑一声:“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一个见财眼开的浅薄之人吗?” “那你想要什么?沈怀毅不就是在孤背山里留下了富可敌国的宝藏吗?” 子轩停下了脚步,他回过身来,灼灼盯住我:“雪儿,宝藏并不一定只是金银珠宝。到目前为止,爹在密室里写的东西都没错。如果这最后的东西也依然还在原处的话,”他的目光中暗含着兴奋的光芒,“就算是哥送给你的一份礼物好了!” 我看着他有些发呆,从没见过他如此神采奕奕过。片刻后我才回过神来:“你不必送我什么礼物,只要告诉我,你究竟在爹的密室里发现了什么秘密就行了。” 子轩却轻笑了一下,带了些许顽皮:“哥先卖个关子,放心,最后一定会告诉你的。”说完,他就拉着我继续往前走。 既然他现在不讲,我问也没用,不过我还有别的问题:“你说到目前为止,爹在密室里写的东西都没错,难道爹知道朗星翰的人会在山谷里遭到伏击?” 静默了片刻,子轩才道:“对于孤背山的宝藏,爹只写了进入山谷以后会发生的情况。至于如何到达山谷,他说只有沈家的后人知道进山的路。” 我无言。又是沈家的后人。这个隐讳的称谓好像一个标签一样贴在我身上,勾起所有野心家的欲望。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摆脱这阴魂不散的“家族荣誉”? ********************** 我不知道我们在这昏暗的甬道里走了多久,感觉上好像过了好几个时辰。而走了这么久,我发现,不论哪一条甬道的墙壁上,都有石雕的灯,而且都是点燃的。这里肯定有通气孔,否则那灯火不可能燃起来。甬道里很阴很凉,而且我偶尔能听到水流的声音,所以我推测我们应该是在湖下的某个地方。 子轩带着我左传、右转,不知拐了多少个弯,走了过少条岔路。这里就像是一个我们永远都走不出去的巨大迷宫。一路上,我不时的能看到甬道边有腐朽的人骨和骷髅,衣服的样子都非常古老,还有锈黑掉的兵器。我甚至还在一具遗骸旁边看到一袋黄金。一想到这些人可能是被困在这里,永远都没走出去时,我的身上就一阵阵发冷。我尝试着记忆路线,可没多久我就放弃了。这里的弯道和岔路把我搞得晕头转向,而且每次子轩选路或拐弯的时候,都没有任何规律,好像完全是随便选的。这样转得次数多了,我根本就什么都记不住。我见他一直微皱眉头,一脸严肃的赶路,在转弯的时候,偶尔口中会念念有词,什么“巽三,艮四”什么“坤震居左”,我猜测他大概是在根据八卦来选择路线。而我对这些根本一窍不通,唯一能做的只有快走几步,跟上子轩的步伐。 在又一次转过了一个弯道后,子轩的脚步慢了下来。我奇怪地朝前面张望,却吓了我一跳。眼前的这条甬道终于有了尽头,那是一扇门。可这短短的几十米的石廊里,横七竖八地躺了不知多少具尸骸,那些尸骸虽然都已经化为白骨,可依然可以看到他们身上都插满了箭和飞刀。 “跟在我后面,每一步都要踩在我走过的方砖上,知道吗?!”子轩对我极其严肃的说。听他这么一说,我忙低头看去,果然地面与以前走过的不一样。这里的地面不是用大青石铺成的,而是用一小块儿一小块的方石铺的。 子轩深吸一口气,然后小心地迈步开始往前走。我紧跟在后面,按他说的,只踩在他踩过的方砖上。这不太容易办到,因为有时候他迈的步子非常大,有时候左右交叉,有时候甚至后退一步。不过我总算是跟着他走到了那石门前,心里松了口气,落下了最后一步,却没想到踩在了旁边遗骸的一根骨头上。我脚下一滑,右脚就踩到了旁边的地面。子轩立刻回身把我扶住,可已经来不及了。我能听见一阵墙后面发出一阵齿轮和机簧转动的声音,然后,突然间“咔嚓!”一声,原本平整的墙面,露出了无数小洞,露出了里面冒着寒光的箭尖儿。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怎么办?”我紧张地看着子轩。他的额头上也冒了汗,但声音依然很镇定:“别慌,只要咱们赶紧进去,就不会有事。”说着,他转身去看那石门上的雕刻。而此刻,墙壁上小洞中的箭尖儿,正在缓慢地旋转,“嘎嘎”声不断地从墙后面传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箭应该正在被拉紧,随时都会射出来!而子轩此刻却全神贯注地放在那扇石门上,双手轻轻抚摸那上面的花纹。我心里又怕又急,却又不敢催,只能胆战心惊地站在他身后,一动都不敢动。 这时,我看见子轩用手轻敲了敲门上的两个凸起的地方,然后用手掌顶住那两个地方,用力向里推,那块带着凸起的花纹的石砖,居然就被他推得凹陷了进去,是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好像很沉重的东西在移动,随后,眼前的石门缓缓的打开了。 “听着,和我起冲进去,然后立刻扑倒在地上!”他回头拉住我的手厉声道。我咽了口唾沫点点头,听着他说“一、二、三、跳!”,然后我知道的就是,闭紧双眼,猛得冲进了面前的石室,几乎与此同时,子轩把我面朝下扑倒在地上,紧紧地压在了我上面。 我能听到破空之声,不知多少箭从我们头上呼啸而过。所幸的是,那扇石门在我们身后缓缓地关上了,把不断飞出的箭挡在了外面。等到终于平静下来,子轩才慢慢地放开我。我爬起身来,发现此刻自己身在一件很高大石室里。大约有五十几平的样子,高至少有三米。而大半间石室都放着很大的木箱子,一箱压一箱,一直堆着顶到石室的最上面。我想过去看看那些是什么,可刚站起来,脚踝就一阵刺痛,肯定是刚才崴到脚了。低头察看时,子轩凑了过来:“怎么,脚扭了?严重吗?” “还好,你……”我抬头对他说话时才发现,他右肩上一片血红。 “你受伤了!” “只是被流箭擦破了皮而已,一点小伤,不碍事。”子轩一脸轻松,好像真的没事。我却不敢怠慢,连忙从衬裙里撕下干净些的白布,帮他勉强包扎了一下。他肩上被划了一道很长的伤口,可眼下只能先这样将就了。 包扎完后,子轩用左手把我扶了起来:“能走吗?我们前面还有一段路的。” “还好,应该没事。”我动了动,虽然疼,但还能移动,应该不太严重。子轩扶着我就要往这件石室对面的一扇门走。我拦了一下:“等等,我想看看那些箱子里是什么。” 走到离我最近的箱子,我把盖子一掀开,刹那间一片金黄的颜色耀眼夺目。那是满满的一箱金元宝。我连着又开了三四箱,都是装得满满的,不是金条就是金砖。看着眼前一片金灿灿,我终于相信,这里真的就是传说中的藏宝之地了。 “下面还有好多间屋子,这么看下去你是看不完的,还是快走吧。”子轩对那些黄金根本就视而不见,只拉住我接着往前走。 接下来的路就顺利多了。果然像子轩所说,穿过这件石室的另一扇门,就是另一间大小一样的石室。我们就这么一间一间的往前走,每件房间里都无一例外地堆满了箱子。前几个房间我还打开看了看,它们分别装得是白银、珍珠、宝石、翡翠,还有的是字画、古玩、瓷器、青铜器,多到箱子都放不下,而随便地摆在地上。有些房间里还不止一扇门,而是三四扇。子轩又像刚才选路时一样,在这些门中挑选一扇,打开前行。而每一次开门,我看到的都是无数的箱子。最后我就不再掀开看了,可心里却始终震惊无比。如果那些我们没打开的门后都堆满了这样的箱子,天!这地下迷宫里究竟埋藏了多少财宝?如果换算出来,一定是天文数字! 就这样,也不清楚穿过了多少个房间,最后,我们终于停在了一扇巨大的门前。这扇门的雕刻非常漂亮,左边是一条飞腾在云间的龙,右边是一头脚踏山石,张牙舞爪的老虎,好像两个门神一样守在这里。我不禁想起那歌谣里的一句“左青龙,右白虎”。珠儿没有背完的后半句,后来我也知道了,说的是“故国之军重聚首”。莫非这歌谣里指得就是这个地方? “据说,这扇门要用沈家后人的鲜血才能打开。”子轩的声音毫无预警的出现在我耳边,让我心里一跳。“你带我来这里,就是要杀了我,好开这扇门吗?”我就知道他不会白白费那么多功夫把我带到这里! 可子轩却看着我温柔地一笑:“传说并不总是对的,用血开门,不过是为了防止那些无耻之徒的盗宝,而编出的罢了。”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木盒子,从盒中取出了一个白瓷瓶子,在我眼前晃了一下,“这才是开门的钥匙。”说着,他拔开瓶口的塞子,踮起脚尖,在龙眼和虎眼上各倒了一些东西。这时我才看出,那瓶子里装的,是水银。 说来也奇怪,那水银滴到龙、虎的眼睛上后,立刻就消失了。过了没一会儿,就听见“吱卡卡”的刺耳的声音,眼前的石门一阵松动。可能是门关得太久了,石门一动,从四面的门缝里纷纷落下许多的石屑和灰尘。子轩拉着我退后一步,免被砸得灰头土脸。又等了许久,终于,眼前这扇巨大的石门,缓缓地在我面前打开了。 梦落繁花—蓝雪 第六卷 北望江山人断肠 此情可待成追忆(下) 章节字数:9987 更新时间:07-08-04 00:22 门是开了,可从门的四下缝隙里掉下的碎石和灰尘,搞得眼前一片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我退后了两步,又掩住了口鼻,还是被呛得咳了两声。等了好长时间,烟尘才逐渐散开,我举目往石门里看,可眼前一片黑漆漆的,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奇怪,放财宝的地方,墙壁上都点着灯,照得灯火通明,好像就怕人看不见一样,可眼前这个地方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难道这里放着更珍贵的财宝? 正疑惑着,就见子轩已经点燃了火捻子,拉起我手道:“终于到了,进去吧。”然后他举高的火捻子,带着我走了进去。 子轩手里的火绒,火焰很小,带出的光也有限,所以当我站在这石门之内时,目之所及,依然是模糊不清,只是能感觉到,这也是间屋子,而且很大。子轩转身向左走了大约二十几步,才停了下来。我看见他是停在了一个龙形浮雕前面,就我看到的部分,那浮雕是雕刻在墙上的一条龙,身子应该很长,和刚才在石门上见到的样子类似。不过,整个龙头都是突出在墙外的,眉眼凶恶,龙嘴大张,样子栩栩如生,仿佛要把我们吃掉一样,第一眼看见它,真把我吓了一跳。子轩却是没受什么影响。他把手里的火绒,直接塞进了龙嘴里。然后,我只听见轻微的“哧”的一声,我惊讶得看见,一道火光,沿着龙头,迅速地扩散到龙身,然后顺着石墙一直燃烧下去。原来,这条龙居然是这石室里的灯!火光亮起以后,子轩又回身往右边走。和点亮龙灯一样,他在石虎浮雕的嘴里塞进了火绒。 片刻功夫,这间石室便大放光明。这房间非常大,至少是我们刚才曾见到的那些房间的两倍大。可这屋里却空荡荡的,除了墙壁上那两个巨型的浮雕壁灯以外,这石室里什么都没有。可依然有样东西吸引了我的目光,让我呆立了片刻,惊叹不已。那是我面前的这一面处于龙、虎浮雕灯之间的墙——不,我不该称呼其为墙,因为它完全是通明的,从这间石室里,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的暗沉沉的湖水,这说明我们确实深在水下。刚才在进门之前,我觉得里面一片漆黑,应该是因为我们所在的是湖的最深处,阳光根本照不到这里,湖水是暗色的,所以我才什么都看不见。我走到这透明的墙跟前仔细的抚摸、观察了半天,才有八成把握确定,这应该是水晶做的,因为这个时代还没有发现具有相同透明性质的玻璃。可这么大的一块完整的水晶,高将近十米,长有二、三十米,平整光滑,没有一丝拼接的痕迹,简直是不可思议!这是怎么修建到如此深的湖底的?还能承受住这么强的水压上百年?我只能感叹,古人的智慧,实在是难以置信! 正当我贴在那水晶墙上摸个不停的时候,子轩在身后叫我:“雪儿,到这儿来。” 我恋恋不舍地离开那面水晶墙,走到子轩旁边。子轩正站在石室中央的地方,往地上仔细地看。“青石地面有什么可看的?”我问。 “你看,这上面刻了很多字。”子轩手指着在他脚前的一块方砖说。我这么一说我才看出来,那方砖上确实刻了很多东西,只是因为年代久远,方砖的颜色灰暗,所以才不甚显眼。看是看出来了,但刻地那些东西字不像字,画不像画,曲了拐弯儿的,在我看来完全就是鬼画符。 “这是百年前的北方氏族使用的文字,如今的北辽文字就是从它演化而来。”子轩蹲下身子一边看,一边给我解释,“虽然有很多已经变化了,不过我勉强还可以辨认。” “上面写了些什么?” “你梢等片刻。”子轩皱着眉,一列列地认真钻研那些鬼画符,还低声说了一句,“应该就在这里。”我见他如此投入,也不好再问,只好在旁边等着。可这么呆着实在是无聊,我就开始在这间石室里转悠。先跑到两边,把那龙虎形的浮雕仔细欣赏了一下。那浮雕做得精致无比,龙鳞片片相叠,虎须根根相错,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缺,更不要说龙身和虎身上那些距离相等的小孔——火苗就是从那里冒出来的。这样的杰作要是放在我上辈子的那个时代,绝对是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啧啧感叹了半天,这才转身回到子轩身旁。可子轩还在研究那方砖上的字,我又不能离开他,水晶墙外是黑漆漆的湖水,而屋里能看的又都看完了,实在不知道还能干什么。我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了一会儿,终于又让我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这间石室地面上所铺的方砖,和外面的都不一样。这里都是用边长约三十公分的方形的青砖铺地,刚进来的时候没有发现,现在我仔细打量才看出,那方砖上原来还雕有梅花图案,却不是每个方砖上都有。在石室最靠墙的那一行方砖上,全都刻有梅花,但每向石室中央靠近一行,带梅花的方砖就会从两边各少掉一块,结果就是按金子塔的形状排列着,一直延伸到石室中央的这块子轩正研究的方砖这里。石室的四面皆是如此,就好像地面上有四个箭头指向房间中央一样。 如此说来,这块位于石室中央的方砖,确实是很重要了?我也来了兴趣,蹲在子轩身边仔细打量眼前的青砖。可除了上面刻了些看不懂的文字外,我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哥,你说的东西,是在这里吗?”我用手肘碰了碰子轩。他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应该是在这里。可这方砖上刻的内容,只是讲沈怀毅当年南征北讨的历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说着他又研究起来。我等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便用手摸了摸眼前的这块砖。 “你干什么?”子轩问。 我曲起食指敲了敲,笑道:“说不定是在这砖的下面呢。” 可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呵啦”一声,那砖居然微晃了一下,然后陷到地下去了!这可吓得我不轻,跳起身来就拉着子轩往外跑。看过多少好莱坞的历险电影,里面通常都是这样:不小心触动了什么机关,结果就被关在古墓里出不来了。我怕自己也倒了这个霉,身后那座石门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要是它关上了,我们可就真要被活生生地困死在这里了! 子轩也吃了一惊,他被我拖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出这间石室。“快!该往哪个门走?”外面的房间里有四个门,从哪个进来的我早就忘了,赶紧问他。 “别慌,你看这门没有关。先镇定下来,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子轩沉稳得多,他见周围没有什么其他的动静,便安抚一头冷汗的我。 我见身后的石门确实没动,这才稍微缓了口气。可眼前的景象又让我目瞪口呆起来。只听见一阵连续不断地铁器和石头摩擦的声音从地下传来,远远看去,那石室地面的方砖确实陷下去了,可随后,周围地面上的方砖也开始上下错动,没一会儿,就露出一个长方形的大洞来。又一阵铁链和齿轮转动的声音,一个东西慢慢的升了上来。我傻呆呆地站着,嘴张得大大的,忘了合拢,因为我实在是太震惊了。 眼前出现的,是一口水晶棺材,里面铺满了梅花,而梅花的中央,则躺了一个面貌栩栩如生的女人! ************************** 我和子轩又慢慢走回了石室。刚才在远处看时,我还以为棺材里躺的是真人,可走的面前仔细看时,才发现,这棺材里的人,是用白玉雕成的,而头发是黑水晶做的,只是雕工超凡,所以一眼看过去,仿佛是真人一样。而棺材里每一朵梅花,居然都是用玉石打磨成片,串在一起做成花状,然后用粉色小珍珠做成花芯,用翡翠做花托。而棺材里至少有几百朵这样的梅花。那白玉雕的女人虽然是闭着眼睛,可依然容颜绝丽脱俗,美若天仙。即使我知道她不是真人,可依然看得有些失了神。 “这应该是沈怀毅的夫人英姑。”子轩在我身旁道。 “他为什么用白玉雕了个假人?还把她放在这里?”我不解地问。 子轩看着那水晶棺,目光中闪动着不知名的情绪:“英姑曾是穆逍仁指腹未婚,未过门的妻子,后来却嫁给了沈怀毅。刚才那方砖上文字说,英姑在生下女儿后,在沈怀毅北伐的途中病死。沈怀毅将她葬在北辽,还说要在征服天下,凯旋而归时,再把英姑接回中原。” 我叹了口气,问道:“但沈怀毅一直没能实现自己的诺言,所以英姑也就一直长眠于此?”估计肯定是如此,我也没等子轩回答,便又问,“可为什么是白玉做的人?英姑真正的遗体在又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子轩的手抚上了水晶棺盖,“不过,我要的东西,就在里面!” 他的话吓了我一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才注意到,那白玉雕的人偶,是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的姿势,躺在棺材里的。子轩说的东西,在我看来,就是一块青绿色的玉,正握在那人偶的手中。子轩两眼发亮,指着那东西道:“就是它!” “你找得那么辛苦,就为了这么一块玉?”我惊讶地指着那东西问。 “这不是普通的玉,”子轩抓住我的手道,“这是龙虎兵符中的一半。拿它与契阿氏首领手中保管的另一半合在一起,‘故国之军’便可‘重聚首’!” 看着我一脸的问号,子轩微笑着,带着从心底发出的喜悦,讲给我听:“当年沈怀毅除了在孤背山中留下无数宝藏以外,还埋伏下了一支他最精锐的军队,护卫这些宝藏。这支军队的将官,就是当时契阿氏的首领。此人与沈怀毅出生共死多年,且沈怀毅对他的家族有救命之恩,所以他与他的族人便誓死保卫这孤背山中财宝,等沈怀毅回来开取。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沈怀毅在北伐的时候,留守中原的穆逍仁叛变,他拿出一半的财富支持北辽朗氏对抗穆逍仁。我想,他当时一定信心十足,觉得靠自己和郎氏联合的力量,一定可以重夺江山。却没想到变故横生,到最后居然再也没有机会回到孤背山。”子轩思索着,目光又落回了棺材中的白玉人偶,不过我觉得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人偶手中的那块青玉上,“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水晶棺材。沈怀毅大概对英姑的死十分悲痛,想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留在英姑的身边,又太过轻敌,觉得江山迟早是自己的,宝藏和伏兵他将来再回来取也不迟,所以才把这兵符的一半也留在了她的手中。” “那个契阿氏的首领呢?沈怀毅再也没能和回来,那他和他的军队怎么办,就留在孤背山了?”我又问。 “对,那个首领一辈子都守在这山里。而且他死前交代自己的儿孙,要将护卫宝藏的职责世代相传,一直等到沈家的后人来开启,再将财宝物归原主,并且他的军队和族人,必须听从能找到兵符者的任何命令。” 我看着子轩神采奕奕的脸庞,实在不想泼冷水,可有些话一定要说:“哥,你想过没有,过了这么多年,就算你找到了兵符,它还真的有作用吗?百多年了,契阿氏一族都生活在这孤背山里,一定已经繁衍成了一个很大的部族,他们安逸生活了那么久,难道就凭着半块儿玉,就要跟着拿玉的人抛头颅、撒热血?” “雪儿此言差亦。”子轩一脸的“你想错了,我来告诉你”的表情,“安逸的生活?呵呵,北辽人不过是才消停了二十年而已。在过去的岁月里,他们为了这宝藏,不知道进山搜了多少次。你以为郎氏一族没有聪明人吗?若不是契阿氏的人保护的周全,他们早就找到地方了。只不过契阿氏的人做得很隐蔽,即使别人怀疑是有人故布疑阵,也找不出证据。契阿人是天生的野战好手,人人武艺高强,且精通隐藏追踪,和设置各种阵法陷阱。连年来不断的骚扰,你说他们怎么会荒废技艺?此次若不是由你带路,朗星翰带多少人马,也进不来这孤背山。” 我还是对这这么一块什么兵符,持怀疑态度:“可契阿氏现在能听你的命令吗?他们守了这宝藏那么多代,难道你就不怕如今的首领,想将一切据为己有?” “即便如此,也没有关系。”子轩潇洒地一笑,“我本来也没有对这些宝藏起过什么念头。”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我十分困惑,“财宝你看不上,这兵符若再不起作用,那你此次进山,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子轩双手握住我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认真道;“雪儿,你要明白,并不是我看不上宝藏,而是这些东西,我们根本就没有能力拥有。就像一个小孩子,面对一座金山,你说他能用吗?不但用不了,如果一旦宣布了他的所有权,还会引来杀身之祸。所以,与其要一件我们用不了的东西,不如将它做个顺水人情,说不定我们得到的利益会更大。至于契阿氏,”他唇角微翘,露出一丝狡猾的微笑,“即使做最坏打算,兵符真的不能调动他们的人马,我也能让他们帮上我们的忙!” “帮什么忙?怎么帮?” “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朗星翰的部队一路进山,因为由你带路,所以一直非常顺利地抵达山谷。可当他们强行搜查那的洞穴时,就被偷袭了。” “偷袭的人就是契阿氏的军队?你是故意要暴露朗星翰的?”我赶忙问。 子轩淡淡一笑:“若是朗星翰的人一路都能按照正确的路线走,契阿氏人当然不会阻拦,毕竟他们要遵守祖训,等待能开启宝藏的人到来。可一旦一步走错,就说明来人只是寻宝者,不是知道一切秘密的沈家后人,他们当然要打。” “这次偷袭说明了两件事情:第一,契阿氏人的实力很强。第二,他们确实遵守诺言,一直守在山中保护宝藏,而且谨遵诺言,从未动用过。对我们来说,这就足够了。更何况,从现在的情况看,契阿氏人确实严格遵守着祖先的承诺,你又怎么能确定,他们不会遵从这龙虎兵符的调遣呢?”说到这里,他忽然调皮地冲我眨了眨眼,“你说,若是让朗星翰和穆容成同时知道在北辽的后方,有这么一支听人指挥的强悍的伏兵存在,他们会怎么想?” “你想要威胁他们?”我开始有些理解子轩的意思了。 子轩看着我笑,那笑容让我觉得,有些开心,有些不舍,又有些无奈:“你选一个。” 我愣了一下,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你说什么?” 他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大拇指蹭过我的皮肤。已经有多久,子轩没有对我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了?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依然怀念他手指柔软而温暖的触感。 “朗星翰还是穆容成,你来选。这两个男人,你想要谁,哥就帮谁。”他的目光温柔而清澈,嗓音轻得微有些暗哑,“这就是今天我要送给你的礼物。” 我则有些发傻地着站在那里,看着他。一时间周围静得仿佛一切都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我与他,默默对望。好半天,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能不能,不选?我只想把大毛和小毛接……” 话还没说完,子轩就用食指贴在了我的嘴唇上,阻住了我的话:“我蓝子轩的妹妹,一定要成为这世间最顶尖的女人,就算注定要嫁给别人,”说到这里,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也要嫁得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他舒然地一笑,“只要哥有这个本事,就会将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都堆在你脚下,让你随便选。这世上的男人,最出众的,也就是这两个人了,所以,你就好好要挑一个。”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得像耳语,“决定以后,哥就帮助他,把另一个打垮!” ***************************** 山谷里剩余的北辽军队,护着朗星翰躲进了岩壁上的山洞。升降梯已经被人砍断了,他们完全失去了和上面部队的联系。他们也根本就没有办法从岩洞里出来,因为只要一露头,就会有人中箭伤亡,而更让朗星翰气得咬牙切齿地是,到现在为止,他已经损兵折将,可却没有一个人看到袭击者的样子! 蓝子轩和蓝雪早已经不见踪影,有个士兵报告说,见到他们两人一起跳了那个湖,生死未卜。他能明白,按照当时混乱的局面,对他们来说,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湖里了,可那也不过是早死晚死的问题。想到这里,他的心就仿佛煎熬一般。蓝雪居然在他的护卫下,被逼得和她大哥跳湖逃生!这真是他毕生的奇耻大辱! 本来朗星翰还怀疑是否是天启的人来偷袭,可后来他察看了地上的短箭,就打消了这个怀疑。因为这些箭的箭杆都是有用山林中特有的松木制成,箭头打造的样子,箭身捆绑的方式,别的地方从没有见过。所以,从这些箭上,朗星翰确定这次袭击的人,他以前从未打过交道。 “皇上,外面没有声音了,臣想出去探一探路。”一名亲兵向朗星翰躬身请命道。 朗星翰点点头:“小心些,若有风吹草动,立刻回来禀报!” 那亲兵爬出岩洞后,朗星翰眼看着他走到前面三、四十丈的地方,都没见到周围有动静,心里刚刚放松了些,却见一支如今他现在已经再熟悉不过的羽箭从那亲兵的侧后方“嗖”地一声射了过来。那士兵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微笑,可那微笑如今却永远地凝固在了他的脸上,因为那支箭从他的后脑穿过,箭尖儿带着白色的脑浆从额头钻了出来。 朗星翰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又一位儿郎倒在了地上,未发一语,转身拿过一支火把,向洞穴深处走去。“皇上,您去哪里?” “既然外面路不通,咱们就往里面走!”朗星翰的声音冰冷而坚硬。 “可是,”他手下的一个千总挡住了他的路,“这山洞里的岔路极多,又到处都是尸骨,恐怕太危险了,皇上您……” “守在这里,一样是死路一条,我们只有往这里面找路。”火光映出朗星翰脸上的每一个棱角,“我就不信,如今天要绝我朗星翰于此处!” ************************ 突然,我觉得脚下的地面,好像震动了一下。虽然极其轻微,可仍然把我惊得回了神。“这山洞是不是不安全了?得赶快离开!”我马上想到这一点,再看向子轩时,从他的表情中也读出了和我一样的意思。但是,他首先要做的事情,当然是先要把那半块兵符拿到手。 我与子轩合力,推着棺盖的边缘,把棺盖错开。然后我对他说:“这白玉偶人很有可能有机关在里面,所以为防止万一,一把那东西拿到手,咱们就立刻往外跑。”子轩笑了笑,我当然把他的笑容看作是同意。然后看着他拿出一块布帕,用它包住那块青玉,然后再往外轻轻地抽,可是,却没能抽动。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而子轩则微皱了皱眉。他微微加了些力气,却听见一声清脆的“啪”的声响,那白玉偶人握着青玉的手指,居然断了!而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在断裂的地方,我居然看到了人骨的组织! 子轩也非常讶异,看了一眼,才轻声叹道:“原来不是白玉偶人,居然是将尸身涂上蜡,怪不得可以百年不腐。”我见他惊讶过后,就若无其事地将连在那兵符上的两根手指拿了下来,放回到了棺木里。可此时我已经恶心得汗毛直竖,鸡皮疙瘩掉满地了。再美的女人,腐朽成了白骨也只剩下恐怖。 我原本打算拿了兵符立刻离开,但之后子轩见周围没有什么异样,便让我和他把那棺盖推回原位,算是对过世的人的一点尊敬。没办法,我只好和他一起干,完事之后,我立刻拉着子轩往外跑。我们前脚刚出了石室,就听见身后穿来东西碎裂的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玻璃。我回头一看,只见那门里正对着我的那面无与伦比的水晶墙,从右上角裂了一道缝,然后一直延伸到左下角去。而与此同时那扇石门也开始缓缓地关上了。 “天!”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那水晶要碎了!” “别怕,那石门应该能在水进来之前关上。”子轩安慰着我,在前面当先领路。走了没两步,就听见一声沉闷的破裂声,像是把花瓶捂在被子里打烂的声音一样,接着就是“哗”的水声,和击打在石壁上的巨大的震动声。我回头看了最后一眼,那石门果然在水晶碎掉之前关上了,只是那水流的冲击太大,石门又有缝隙,四面都有水在慢慢的渗进来。我微微松了口气,总算是有时间从容离开这里了。只是这样地渗水,那过不了多久,这些财宝就都要被淹在水底了,实在是可惜。 可子轩却忽然笑了出来,我瞪了他一眼,觉得他莫名其妙,是不是拿到那兵符高兴得不正常了?子轩见我打量他的眼色有些奇怪,知道我想歪来,便拉着我一边往外走,一边道:“那方砖上最后说,若是兵符未能被沈怀毅拿走,而让其后人得到了,那么就让英姑永远地安眠在此。我刚明白这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他带了些感慨,“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打扰英姑的在天之灵了。” “可你看那石门四处漏水,这样下去,那些财宝肯定要被淹的。”这么多财宝要是这么没了,让我觉得太心痛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正经过一个敞口的箱子,我赶紧从里面抓了一把宝石塞在身上。 子轩见了我的动作,只是宠腻地轻笑了一下,道:“少带点儿,待会儿你的脚不行了,我还要背你。太重得话,这些东西还是要扔掉。” 我撇撇嘴:“那你就趁现在我还没拿什么东西的时候背我吧,否则我可不保证自己能忍住不拿。” 子轩笑着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你呀!”然后就走到前面,俯下身子,“上来吧。” 我爬到了他的背上。子轩虽然是读书人,可他的身子并不淡薄,隔着衣服,我能感觉到他暖暖的体温。我闭上眼睛,将脸靠在他颈肩旁。若是这样的时刻能永远持续下去,该多好。只可惜...... 脚步声有规律地回响在石廊中,然后,“雪儿,你想好了吗?选谁?”子轩的声音在前面响起。 我抬起头,用下巴支在他肩膀上,声音极轻地问:“哥,你就没想过,逐鹿中原吗?” 子轩沉默了一下,语调平静地说:“若是穆、郎二人中,有一人是无道无德的君主,我必然不会放弃这样的想法,又有哪个男子能拒绝九五至尊的诱惑?不过,人各有命,我也是生不逢时罢了。” “是啊,”我也叹息,“他们两个如今都把国家治理得有声有色,在国内的地位稳若泰山。而你,除了有这些拿不出去的宝藏以外,就是那个还不一定关用的契阿族人,根本没有成功的把握。而没有把握的事情,你是从来不做的,这我知道。” 子轩笑道:“还是雪儿了解大哥。” “所以,你就想出了这个办法。利用契阿族做为潜在的威胁,来要挟穆容成或者朗星翰。而这两人之中,你只能选择一个,要挟的效果才能达到最大。”我的声音渐渐地,越来越冷静,而子轩的笑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 “其实不管选择谁,你都能成功。选朗星翰,你可以与他谈判,让契阿氏给他做最强有力的后援,再加上你之前在天启时,就暗中与他合作,之后你可以顺理成章地说,你是早已经追随了朗星翰,在天启就为辽主效力,你当然是当之无愧的北辽功臣。以朗星翰那样英明的君主,只要你态度低调,主动交出兵权,他一定重用于你。如此你就可以得到信任,留在北辽,一展所长。若有什么计划,也有了机会和时间可以从长计议。” 添添嘴唇,我接着说:“选穆容成,你可以将契阿氏做为伏兵,与他一起对北辽军队已经前后夹击。之后你可以说你是为了帮助他攻打北辽,所以才假意应允,在北辽的时候就是为天启做内应。然后你就又成为了天启的功臣。剩下的事情,与选前者时一样处理,你还能得到同样的利益,因为穆容成也是知人善用的明君。” “但,不管你帮助哪一边,如果没有我在,你的地位总是稳固得不够完美,因为你同时也知道,穆容成和朗星翰都想要我。所以,你让我来选,即可以实现你自己的愿望,又能展现大哥对小妹的关心与付出。” 我在心里叹息,蓝雪,为什么在任何冷静的时候,你都能把别人分析得如此之坏呢?为什么心里明明疼得滴血,可嘴上的话还是要说出来?为什么,我就不能在面对他的时候,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呢? 很长时间,子轩都没有都没有说话,我只能听到他一步一步的脚步声。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听见他的声音,平淡而没有起伏;“这是唯一一次我们可以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我绝对不会放过。”我凑在他的耳边,轻声吐气道;“那是你的机会,我不过是筹码而已。” 不知是因为我的话,还是因为在他耳边吹了口气,我感觉到他的脚步顿了一下,而从耳垂到脖子,更是迅速地红成了一片。 “不愧是我的妹妹,如今已经能想到这些。以后那些深宫中再有什么钩心斗角,你一定可以应付自如了。”子轩的声音,忽然带了笑意,“雪儿,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从没尝试着改变过,我们,就这样吧。” 我的双眼,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发酸、发涨,心里堵得厉害,又疼、又痒、又有着撕裂般的痛楚。 “你没觉得疼对吧?”为什么我的声音哽咽?不,我哭不出来,因为我没有眼泪。 “这不公平。”呐呐自语着,我猛得将头转到他右肩受伤的地方,张开嘴照着他的伤口,狠狠地咬了下去,就像是当年我在北辽军营咬那个恶心的老太师一样。所不同的只是,此刻,我的心,缩得紧紧的,只怕一松开,就会有血喷射而出。 子轩的脚步踉跄了一下,但之后他却手上加力,把我抱得更稳,仿佛完全没有受到影响,继续稳步往前走。而我,脑子里没有别的念头,只想着使尽全身力气咬下去,咬穿他的血肉,把这个牙印,留在他的骨头上。 梦落繁花—蓝雪 第六卷 北望江山人断肠 月明星稀风云转 章节字数:8008 更新时间:07-08-04 00:23 这迷宫一样的湖底地道,曲折盘旋,九转十八弯,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从唇齿,舌尖,到喉咙,全都是血腥的味道,我却没有觉得恶心,只是闭着眼,听着那沉重而有规律的脚步声,在石廊里回荡,似乎没有停止的那一刻。这样静谧环境和单调的回音,子轩身上的温度,和行走之时轻微的摇晃,都让我的意识逐渐涣散,神智慢慢地变得有些模糊,坠入半睡半醒之间。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突然觉得他停了下来。 “雪儿,外面有声音。”我听见子轩在压低了声音说话。 “什么?”我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眼前是一道很普通的石门,没有任何装饰。这里是一处甬道的尽头,和我们曾经走过的石廊没什么差别。我从他后背上挣扎着下了地。一个姿势呆得时间过长,我的两条腿都有麻了,子轩扶着我站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来。凑到石门边凝神听了一会儿,果然听见外面有说话的声音,还有铁器敲打在石块上的声音,声音沉闷,似乎离我们很近 “有人在外面锹门?”我看着子轩问,“这扇门通到什么地方?” 子轩皱眉思索了一下才道;“这地宫里的地道看似杂乱无章,可实际上是按照五行八卦的方位排列的,而且机关陷阱甚多,咱们一路都安然无恙的走过,说明路线肯定没错。出了这扇门,就应该能通到外面。咱们实际上一直都在往上走,只是一路上坡道很缓,路程又长,所以感觉得不太明显。我估计,这扇门有可能是通到朗星翰在山壁上发现的那个山洞。” 我微有些惊讶:“这么说,是朗星翰的人在外面了?他们逃过了契阿人的袭击,开始深入地道挖掘了?” “或许是,或许不是。”子轩深吟道,“我只是根据八卦来推算离开这里应走的方位和路线,却并不知道路上都有什么。外面的人若是朗星翰,就由我来应付。如果是山谷中的契阿人,”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从怀里拿出了那块儿青玉兵符。 现在我才看清楚这兵符的样子。那是一条身躯蜿蜒的龙,大约半个巴掌大小,雕刻地非常精致,龙尾高高翘起,龙须乍开,龙眼怒张。只是龙身的一边有些缺口,好像缺了一部分一样。我想,这应该是和另一半的虎形兵符拼接的地方。子轩把那青玉兵符龙尾朝下,龙头朝上,插在了我的头发上。“见了这东西,他们必定不会攻击你,到时候,咱们再见机行事。”子轩说完,就走到石门前,指着石门右边上下的两个角,对我认真地嘱咐道,“这道门是只能从我们里面开的,把这上下的栓卡拔掉,就可以很容易地推开。我走在前面,你跟在我身后,若真有意外,你不用理我,立即把门带上,退回地道,知道吗?” 我点点头,子轩便回过身,去拔石门右边上下角的门闩。他俯身拔下面那个的时候,我在他身后轻声说:“哥,我想先回天启。” 其实,我真正挂念的,还是那两个嗷嗷待哺孩子。他们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念我?我相信穆容成一定可以把他们照顾地很好,可是我怎么可能舍得永远和他们两个山水永隔?自从被朗星翰的人绑架上路以来,事情接踵而至,几乎让我没有喘息的时间。可我心中那个最柔软的角落,一直都是留个他们的。但想念并不能解决问题,在我完全没有掌握自己行动的自主权时,一切都是空谈。想要重新将大毛和小毛抱在怀里,首先我要做得,就是拼尽全力,好好地活下去,然后才能想办法回到他们身边。我虽然对子轩所提到的兵符和契阿人,仍保持着怀疑态度,且认为这样有些冒险,但我不得不同意子轩的见解——如果传说真的属实,他们就是是我们唯一能掌握的,可以制约两个帝王的条件。 对子轩,我恨,恨得咬碎银牙,但恨的背后,却是深切的悲哀,因为他所讲的,我都明白。而他所做的,也是最正确、最实际、价值最大的选择。有时候真希望自己傻一些,天真一些,浪漫一些,或许生活会轻松地多。可那不是蓝雪,更不是一个曾在若干年后的现代经济世界,生活过二十几年的灵魂能做到的。所以,哪怕是在最温馨的时刻,我也只能任由自己的大脑,迅速做出厉害得失的分析,任由自己潜意识里对周围任何一个人,都保持着谨慎和怀疑的态度。我知道,这样的草木皆兵并不好,可是,环境逼得我不得不如此,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让自己活得更长久,才能有机会和孩子们重逢,才能有能力留在他们身边,把他们抚养成人。 至于大毛和小毛的父亲,我不知道,想到他,我就觉得心里乱得很。他给了我太多的期待,太多的憧憬,太多的梦想。我也曾为了延续这个梦想而做出努力和妥协,可这次被劫持到北辽,把一切都打乱了。所谓距离产生美,可实际上距离就是拉开人与人情感的最残酷的东西。各种各样地猜疑、揣测、推断,和不信任,都随着距离和时间在一点点地增加。我本身又是一个如此谨慎小心的个性,要对一个人敞开胸怀,实在是难上加难,更何况是对一个将国家和臣民永远摆在第一位的英明君主?可悲的是,我理解他所有的苦衷,也能感觉到他的心意,就像我明白子轩人生中任何一次无奈的抉择一样。这样两个优秀的男子,对他们的感情,我总是剪不断,理还乱。可有些决定,是我必须要做的,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既然做了决定,就要面对它,想办法实现它,即使我只是将孩子做为第一考量而做出的选择。 子轩听了我的话,身子顿了顿,然后他缓缓地站起来。回头看我时,他的脸上已经带了淡淡的笑意:“我早就猜到,你八成是选他。好,哥帮你回去。”说完,他忽然抬手擦我的嘴角。我微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那是刚才我咬他时,凝结在唇边的血渍。可血迹已经干涸了,只用手根本擦不下去。子轩就用手指在自己的舌头上蹭了一下,然后再回来擦我的嘴角。自始至终,他的动作都极其自然,就像一个大哥哥在擦馋嘴妹妹脸上的点心渣一样,而我,也一直不曾言语,只是默默地站着,任他的手指在我脸上轻蹭,感受那柔软而温暖的触感。片刻之后,唇边干掉的血迹都被擦掉了,子轩又理了理我的头发,上下打量了一下,笑道:“即使如此狼狈,雪儿依然是最美的。”然后,他也不等我回话,便转过身,用左肩顶住石门道:“我要开门了,你跟在后面,要千万小心!” 他把门慢慢地推开了,我也没有时间再细想别的。关于他,还有孩子们的那个父亲,还是以后再斟酌吧。总能找出一条路来解决的,我相信,一定能可以解决…… *************************** 朗星翰的脸色一片青灰。他心情非常差,虽然他一向是善于掩饰自己真实感觉的人,可在此时此刻,连他也做不到韬光养晦了。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自己手下的儿郎死伤过半,被逼到这个山洞里进退不得。当他想往山洞深处探路,希望能找出一个可以离开这里的突破口时,却发现这山洞里的岔路多得像蜘蛛网,而且几乎每条路上都有几具陈年的尸骨。这说明从前不只一次有人被逼进这山洞,而很有可能那些人中没有一个能活着再走出这里。 现在他正站在洞内的一条石廊的尽头,这是他探的第四条路,每走一条,他就在路边留下记号,以确保不会重复地在这山洞里转圈。可他花了几个时辰走得这几条都是死路,再加上今日发生的意外,他只觉得心里仿佛闷了一把烧得凶猛地柴火,却是发泄不出来。 “皇上,前面并不是石墙,而是一道石门,只是因为年代久了,缝隙大多被泥土糊住,所以乍一看上去像是一堵墙。”一名亲兵举着火把仔细察看过后回来禀报。 “这门能打开吗?”朗星翰问。 “属下可以和兄弟们试一试,为了安全,还请皇上站到这石廊外面……” “朕就等在这里!”朗星翰冷着脸,斩钉截铁地说,“一扇门还威胁不到朕的安全,你们尽管开门就是。”说完,他又对身旁另一个亲兵命令道:“让其他甬道里的人互为呼应,保持联系,每发现一条新路,做好记号,且不可单独探路。有任何发现通往山中的石道的迹象,不可擅自乱闯,先禀报到朕这里来!” 这边说着,那边的士兵已经开始摸索着想办法开门了。可敲敲打打了半天,石门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朗星翰有些不耐烦起来,正要吩咐手下先到别的岔路去看看,忽然,那石门轻轻晃了一下。北辽士兵们都没料到那门会自己动起来,惊得呼啦一下子都后扯了好几步,朗星翰随身侍卫更是立刻把他围在了中间。 而那门,又持续地轻颤了几下,然后就缓慢地打开了。一阵烟尘四溅,尘埃落定以后,两个朗星翰绝对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他面前。 惊得愣了好半天,朗星翰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们,你们怎么从这里……”他能看出眼前的蓝子轩和蓝雪两人很是狼狈,衣服都是湿乎乎地粘在身上,蓝子轩右肩有一大片血红。而蓝雪看起来还好,至少还没有什么能看得出来的伤,只是头发散乱,用一个奇形怪状地簪子插着。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苍白,但精神看起来还好。 “我们跳到湖里以后,岸上乱箭齐射,我们根本就没办法浮出水面。”子轩一见是朗星翰,目光一闪,然后立刻沉静地开口道,“后来雪儿支持不下去,就沉了下去。但天无绝人之路,我救她的时候,在湖底发现了了一个洞,我们进去以后发现了地道,然后就走到了这里。”说到这里,蓝子轩对朗星翰使了个眼神。两人都是心有八窍的人,蓝子轩一个眼神递过去,朗星翰立刻就看出来了。 “能走出来就好,我还一直担心你们跳进湖后会凶多吉少。”朗星翰的脸色和缓了下来,“蓝大人,你肩上的伤看来很严重,还是赶快给你包扎一下的好。” 蓝子轩点点头,但他先对蓝雪轻声说了几句话后,才走到朗星翰身边。而后者则命令手下为他清理伤口。 朗星翰禀退周围的人,当只剩下他与蓝子轩两人时,才低声问道:“里面的路通向什么地方?” “我在下面发现了咱们要找的东西。”蓝子轩只淡淡一句,就将朗星翰脸上持续多时的阴郁一扫而空。“此话当真?!”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谋划了那么久的目标,经历了如此多的波折,甚至损兵折将,如今让蓝子轩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实现了。但朗星翰心头狂跳了两下之后,就很快镇静下来。蓝子轩能这么轻易地将已经发现宝藏的事情告诉他?他从来就没有完全信任过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书生,即使蓝子轩从没有流露出任何可疑的言行。因为凭借自己的直觉,朗星翰认为,蓝子轩是一个怀着野心并同时拥有智慧、耐心和城府的危险人物。 “我又何必用此事骗你?入口就在那边,你现在就可以派人进去搜。”蓝子轩定定地看了一眼朗星翰阴晴不定的面孔,猜到他对自己不甚信任。但他并不在意,继续不紧不慢地问:“不过,即使你能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出来,也走不出这个山洞吧?” 朗星翰知道蓝子轩已经看出来,他和手下将士被困在了这山洞之中,此时也没必要再对蓝子轩掩饰他的情况有多糟糕,遂皱紧眉头道:“这里是唯一能暂时躲避偷袭的地方,我也曾想突围,却每次都无功而返,且手下死伤惨重。你和蓝雪既然能从湖水下的洞口走到这里,那再从原路走回去,应该不是问题吧?” 蓝子轩唇边扬起一丝嘲讽:“当然没有问题。我只担心咱们一从湖面露头儿,就成了别人的箭靶子。” 朗星翰脸色又是一暗,他这才想到这山谷里一马平川,连湖面也是平如明镜,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躲闪的障碍物,所以从湖里出去与从这洞里出去,结果都是一样,更不要说还需要解决如何从山谷出去的问题——滑轮木梯的绳子早就被砍断了。 如此想了一遍,又回到了死胡同。朗星翰刚刚雀跃起来的心情重新跌到了最低点,他重重地一拳打在了石壁上,却是气自己的无能为力。正在这个时候,洞口的地方传来一个轻快的女子声音:“外面已经平静好久了,应该没什么事了吧?”他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蓝雪已经走到了洞口。“回来!”朗星翰大叫一声,冲过去就想把她拉回来,但还是晚了一步,蓝雪已经半个身子探出了洞外。此刻太阳早已下山,奇怪的是,山谷中的白雾在夜晚的时刻就消失得一干二净。皎洁的圆月遥挂中天,给山谷里的一切都洒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白色。蓝雪的头发随着夜风轻轻飘起了几缕,而她头上的簪子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一种特别的青白色,十分显眼。 忽然,朗星翰听到了一声他今日早已熟悉无比的声音。“嗖!”,那是箭身飞速穿越空气时发出的摩擦声。朗星翰的手已经搭上了她的衣袖,此刻他心中只泛起了一个念头:一定要把她拉回来!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到了三丈之外的空中,冲着蓝雪的前胸飞来了一只羽箭。而几乎与此同时,他又听到同样的一个“嗖”声响起。根本没时间再动大脑,他只是凭着身体的本能在碰到蓝雪的手臂那一刻,就一把将她拽回了山洞。当蓝雪的身子才从洞口撤回来,“叮”的一声响,两只羽箭就射进了她身旁的山壁上! “没有我的命令,绝不许靠近洞口半步,你听明白了没有?!”朗星翰抓着蓝雪的双肩低吼。而后者有一些愣仲,似乎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给惊呆了。 不知是否也因刚才突如其来的事情而震惊,蓝子轩的脸色也极其苍白,但他的目光很快就从蓝雪身上,转到了石壁。 “你们看这里。”他走到洞边,指着那犹自颤动着羽箭对他们说。 朗星翰抬头看去,这才发现,那两支箭居然是一支射穿了另一支的箭杆,连带着和它一起钉在了石壁上! 蓝子轩指着钉住另一支的羽箭道:“这必定是后发先至。前面的那支想要射杀雪儿,而后面的这一支把它阻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朗星翰看到蓝子轩尚未恢复血色的脸上,闪过了一个略带得意的微笑,可只眨眼的功夫,他就又恢复成原来的严肃认真。朗星翰还来不及细究这其中到底隐藏了什么心机算计,就听到蓝子轩又开口道:“看来,我们有希望离开这里了。” 朗星翰挑眉看了一眼蓝子轩,才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话音刚落,他就听见山洞外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风吹动草木时发出来的。朗星翰知道,围绕山谷的山壁是被郁郁葱葱的杂草所覆盖的,而且还有不少树木,就斜斜地生长在石壁上。可此刻洞外的山谷,正被月光带来的白色轻纱所笼罩,谷中的微风,力量也很小,只偶尔能在湖面带起些许涟漪,根本就不可能将山壁上的草木吹出这么大的动静。 道理虽然如此,可那声音却是越来越大,不一会儿,朗星翰就从洞口看见对面的山壁上的草木中,闪出几条黑影,飞速地爬下了山崖。 朗星翰心中一惊,疑心是自己看错了,便快步走到洞口处举目远眺,却发现从山壁上下来的黑影越来越多,紧接着呼啸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像是互相呼应一般,那些黑影都聚集到了朗星翰现在栖身的洞口下。借着月色,朗星翰依稀看见下面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群人,围在山洞出口的方向,也在仰头向上看。不多时,像是人已经聚集得差不多了,从人群里走出一人,朗声冲上面喊道;“刚才在洞口出现的女子,现在还在否?”这声音听起来苍凉有力,似乎已经上了些年纪。 朗星翰仔细辨认下面那些人的样子,奈何光线太暗,只能看见个轮廓,这些人似乎都是身着树叶,头带草冠,打扮得像是山中的野人。他便回问:“你们又是什么人?” “若那女子还在,请她出来相见即可。”下面说话的人措辞虽然客气,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朗星翰心中一时不忿,且不知这些人的来历,便硬声道:“要是我不肯呢?!” 下面那人忽地冷笑了一声,轻蔑地道:“堂堂北辽之主,被我们逼得走头无路,还在有脸这里指东道西?真是自大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你?!”朗星翰被他的话激得迈前半步,差点儿就想拔出腰间佩剑,朝他刺过去。不过他毕竟不是寻常人,硬生生地收回了步子。正气得他额头青筋暴露的时候,感觉有人在身后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回头一看,是蓝雪走了过来。她冲他微微一笑,似是在安慰他少安毋躁,然后闪身上前,大声问下面的人:“刚才露面的就是我。找我有什么事?” 下面说话的人,一见蓝雪露面,反而没了话。可片刻之后,那围在下面的一群黑压压的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喧哗之声,像是这些人在争论着什么。然后,刚才领头说话的人大吼一声,将众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然后他回头对他们说了几句话。他用的语言很是奇怪,朗星翰将他的声音都听进耳朵里,却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那个领头的人说完话后,人群便安静了下来。然后就见那人忽然纵身一跃,也没见他怎么动作,就三下两下地爬上了石壁,转眼间来到了三丈多高的洞口处。蓝雪惊骇不已,倒退了一步,而朗星翰的亲兵此刻也拥了上来,将他们挡在了身后。蓝雪只觉得右手一暖,转头看去,却是子轩站在了旁边,稳稳地握住了她的手。 “既然他敢单独上来,必定有事要说。不如听听他要讲什么。”子轩冲前面箭弩拔张的一群人高声说道。朗星翰听见了,微一点头,对上来的那人道:“你究竟意欲何为?!” 那人上前一步,这时蓝雪才借着洞里火把的光亮,看清他的外貌。只见他身材不高,却结实魁梧,穿得是灰色的土布衣裳,脚蹬鹿皮靴子,用草绳绑腿。身上到处都缠了青草和树叶,还辫了一个大草环戴在头上,勉强拢住一头灰白色的乱发。一大把扎须胡子,也是灰中带白。由此看来,这人已不算年轻。因为头发和胡子太多,再加上戴了草环,将脸遮住了大半,那人皮肤又黑,所以他的长相如何,蓝雪一时看不清楚,只觉得那人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仿如天上的寒星闪耀。 “我手中有块玉,和姑娘头上的簪子很像,可否请你将它与我的对上一对?”那人似乎对周围钢刀出鞘的士兵完全视而不见,只看着蓝雪说话。 蓝雪听了心中一惊,不由得扭头用口形无声地对子轩道:“契阿人?”后者像是鼓励她一样,握紧她的手,回给她一个温暖的微笑,然后伸手把她头上的龙型青玉拿了下来,冲那男子一扬:“你要看此物?” 那人眼神一亮,左右两个闪身,居然就绕过了重重包围的士兵,来到了蓝家兄妹跟前。蓝子轩抬手示意众人不必惊慌,然后镇定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而另一手则举着青玉,没有放下。那人从怀里也掏出一块玉,抬手将它与蓝子轩手中的碰在一起。蓝雪在一旁看得真切,那人手里拿着的,是一块青绿色的玉雕老虎,侧面的凹凸部分,与蓝子轩手中的龙型青玉,正好拼在一起,严丝合缝,宛若一体。 那人一见之下,脸上泛起一层兴奋的潮红,他盯着蓝雪猛看了一会儿后,忽然单膝跪地,语调中略带哽咽地说道:“契阿氏第七代达忽尔,参见圣女!” ***************************** 天启皇宫 尚书房 “失去联系?你这是什么意思?!”听到下面的人的回报,穆容成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厉声问。 灰衣人跪在殿中低着头,鼻观口,口观心,像是背书一样的继续道:“自从朗星翰的人深入孤背山后,我们安插的人就失去了消息,直到现在依然音讯全无。只知道他们抵达了一座山谷,朗星翰派下去一半的部队,然后与蓝子轩兄妹一同进了山谷。可从那天起,我们就再没收到任何消息。” “他带了将近三万人的兵马,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会消失?”穆容成冷然道,“莫非是你们的人走露了风声,被人擒获了?” 灰衣人沉默了片刻,才道:“回皇上,或许也有此可能。小人会尽快查明事情原委,禀报圣上。” 穆容成用手指轻轻地在龙案上敲击了两下,又问:“那山谷就是目的地?” “就朗星翰派人下山谷的阵式看来,很有可能就在那里。” “若你们有人在那里出了意外,就除掉换人接上消息。”穆容成语音清淡,可看着下面跪着的灰衣人时,却目光森冷如电,“那山谷里若真有朗星翰要找的东西,不惜任何代价,也要给朕毁了。听到没有?” 灰衣人听了,嘴唇轻轻一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只低声道:“小人明白,只要能完成任何,必定不惜任何代价!” 梦落繁花—蓝雪 第六卷 北望江山人断肠 生死相决两难全 章节字数:9522 更新时间:07-08-04 00:23 山崖上一片人喧马沸,朗星翰的人马终于又聚集在了一起。达忽尔寸步不离地守在蓝雪身边,而蓝子轩则走在他们身后。这时,朗星翰不知从人群的什么地方闪了出来,站在了蓝雪面前。达忽尔立刻上前,要将蓝雪挡在身后,但后者叫住他,让他少安毋躁,然后转头和朗星翰心平气和的说话。蓝子轩在后面看得真切,正要上前,忽然有人从旁边撞了他一下。现在周围都是来来往往忙着按编制集结的北辽士兵,偶尔的碰撞在所难免,他本不想计较,可撞他的那个人似乎比他更在意,站在他面前一个劲儿地道歉。蓝子轩有些烦躁的对他说:“行了,没事,你快让开吧。”前面的朗星翰与蓝雪、达忽尔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已经越来越远了。 “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大人,实在是该死。大人在谷底找到宝藏,以后必定在皇上跟前青云直上,小人真是……” 蓝子轩一把抓住说话的这个士兵,怒气中带着疑惑,低声喝问;“你是谁,哪个总兵手下的?刚才的话是谁告诉你的?!” 那个士兵抬头冲他微微一笑:“小人不过是个喂马的,蓝姑娘的马还是小人管着呢。”蓝子轩这才认出来,原来这个不起眼儿的士兵,是那个朗星翰指给蓝雪看马的马童罗宝柱。 “刚才的事你是从哪里听说的?”蓝子轩脸色阴沉,左手紧紧地抓住罗宝柱的胳膊,可那小子似乎没什么感觉,依旧笑嘻嘻地答道:“这孤背山里东西可是人人都惦记着,若是真的只有大人 和蓝姑娘知道路怎么走,您是不是也该劝劝蓝姑娘莫要忘了旧人呢?” 蓝子轩的眼睛中寒光一闪:“你是……” 罗宝柱忽然握住了蓝子轩的手,后者只觉得手中多了一样东西。“蓝大人,您临走时和主子说的话,可千万要牢记心中。”罗宝柱脸上笑容不减,只是声音压得低似耳语。说完这句话,他胳膊轻轻一扭,就挣脱了蓝子轩的抓握,“小人把蓝姑娘的马喂得膘肥体壮,就等着她来骑呢!”他大声的冲蓝子轩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开,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了奔忙嘈杂的士兵中。 蓝子轩右手成拳,紧紧将那样东西握在手掌心。他的目光放在前面蓝雪与朗星翰站立的方向,可似乎什么都没看入眼中,只是默默地在思索着什么。 “哥!”远处传来蓝雪的声音,蓝子轩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东西塞进的袖口,然后若无其事地缓步走了过去,“雪儿,什么事?”…… ************************* 从山谷里出来以后,我们才知道朗星翰留在上面的人,也遭到了袭击。不过伤亡没有谷底的大,契阿人只是把庞威带的部队打得根本无法接近山谷,救援不了谷底的人。 当那个穿粗布,围草席的男人给我跪下后,我愣了好久,才脱口说出,“我想出谷。”这句话。结果,那个自称叫达忽尔的,二话没说,只花回身吹了几个长短不一的口哨,立刻就有绳索搭到了洞口。朗星翰当时的脸色非常怪异,他的目光在我和那个达忽尔身上转来转去,充满了猜测、疑惑和一切其他的东西,不过我没时间揣摩他在想什么,反正有什么事情,都要等离开了这里再说。 回到山崖上,朗星翰聚集起了自己的人马后,就来问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看他脸色不善的样子,知道他心里肯定气不顺,赶紧表明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要等和那达忽尔面谈之后才能回答他。再加上子轩又在旁边劝说了两句,朗星翰总算是给了我一个和达忽尔说话的机会。不过我想,他不给也不行,我看那达忽尔的样子,似乎比我要热切地多,若是朗星翰真的横加阻拦,惹恼了达忽尔,最后倒霉的只能是他自己。所以当达忽尔提出要单独与我说话时,朗星翰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这样即不得罪达忽尔,同样也不难知道我们说的是什么(我们是在他军队的营帐里,要想知道我们说话的内容,实在是举手之劳),何不顺水推舟给个人情呢。 此刻,我正坐在搭建在山崖边平地上的一座帐篷里。守在帐篷外的,是达忽尔带了的几个契阿族子弟。北辽将士见他们就这么大刺刺的在帐外站岗,也是敢怒不敢言,不只是因为朗星翰下令,严禁轻举妄动,还因为他们也明白,自己部队外围的山林里,还有不知多少契阿人在虎视眈眈盯着他们。 子轩正坐在我身旁,而我们面前跪着的,就是达忽尔。他把头上的草环摘掉以后,头发都束在脑后,终于把脸露了出来。他脸上的线条很硬朗,而且轮廓有些深,明显的与汉人不同,但也不是北辽人的那种粗旷,倒有些像我前世曾见过的维吾尔族人。 “恩,达忽尔,你还是起来说话吧。”我特意让子轩给他搬了把椅子,可他一进帐,还是先给我跪下了。 “不敢,圣女身份尊贵无比,小人在您面前怎么有资格坐下!”他虽然低着头,可说起话来亮如洪钟,中气十足。 我看了看子轩,他微笑着,轻声道:“他敬你如此,自然万事由你做主,若是你命令他坐,他当然会坐的。” 这也是我心中的一点好奇,他们契阿人真的只凭一对可以拼凑在一起的青玉兵符,就对一个陌生人俯首帖耳?想到这里,我便又对达忽尔道:“若是我以圣女的身份命令你坐下回话呢?” 结果达忽尔的大嗓门吓了我一跳:“谨遵圣谕,小人这就坐下!”说着他立刻站起身来,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我面前的椅子上。 我不由得抿嘴一乐,就现在看起来,这人似乎还挺实在。不过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究竟此人如何,还要和他相处时间长些才能看得出来。但不管怎样,这些都要暂且放在一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把这宝藏的疑问搞清楚。 “你们这几代人,一直都守护在山谷四周吗?” 达忽尔冲我一抱拳,语气中略带了些骄傲:“除了第一代先祖前半生曾追随主上南征北讨外,以后的历代子孙,一直遵守遗命,守护山谷中的东西,未敢有半步离开。多年来,虽然偶有骚扰,但我族人一直尽忠职守,联手抗敌,未曾有一次辱没了先祖的声名!” 看来子轩告诉我的传说还真是确有其事。我瞥了子轩一眼,但此刻他正饶有趣味地看着那个达忽尔。我便又问:“你怎么能确定我就是你们圣女呢?就凭这半块玉?”我朝他晃了晃手里的那块龙型青玉。 达忽尔听了这话,脸色一正,很严肃地说:“圣女且勿妄自菲薄。此物乃当年国主留下的信物,并曾留下命令,说若是他不能回转孤背山,那么只有身受国主之遗命的的后代,且必为女子,才能取到此物,此女子就是我契阿人必须听命的圣女殿下。”说着,他脸上又流露出感慨无限的样子,“我们族人世世代代守在山中,等待着国主的后代来取出信物,带走宝藏。我还以为,自己也要和先祖一样,在有生之年,是看不到国主的后人了。总算苍天不负有心人,让我盼到了这一天!”话说到这里,那硬汉子的眼圈竟有些微微发红,“不知圣女这些年过得如何?在何处生活?国主后人如今还有几人健在?唉!小人不能随侍在圣女身侧,真是罪过!”见他说着,似乎又要给我跪下,我赶紧道:“你又不知道我究竟身在何处,怎么能是你的罪过呢。正相反,你不但无罪,反而有功!若不是你及时出现,我们就真的要困死在谷底了。”说到这里,我又笑着问他:“达忽尔,在山谷的岩洞时,我旁边的那箭是你射的吗?” “第二支箭是小人射的。小人的手下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攻击圣女,幸好被我阻了下来。” “你的箭法还真是厉害!我从没见过什么人能从那么远的距离,一箭贯穿另一支箭的箭杆呢!”我由衷的赞赏道。 达忽尔被我夸得脸上一红,说不出什么来,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着。 我就怕他追着那“国主后人”的问题不放,便又赶紧问他:“达忽尔,不是我不相信你,但为了保险,你可否告诉我,你先祖所追随的国主的姓名?” 达忽尔一脸崇敬地回道:“圣女说哪里话,这是应该问的!虽然小人不敢贸然称呼国主名讳,但圣女既有所问,小人当然要答。当年的国主尊姓沈,名讳上怀下毅。” 我不由得握紧手里的那半块青玉。除了“圣女”这件事情从未听说以外,其他的事情都与子轩告诉我的传说相吻合,再加上亲眼所见到的宝藏,看来沈家祖先的事情是千真万确了。他和穆家世代的恩怨,估计也是真的。心中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情绪,自从我进入这个时代,就一直波折不断,总觉得自己的命运无法掌握。直到如今才明白,原来总以为是置身事外的自己,居然一直就呆在旋涡的最中心。就是因为这一段爱恨情仇与家国往事,所以我才会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雨。这些秘密真正知道地透彻的人,只有蓝子轩,若是他当初就能告诉我这些事情,我肯定会选择隐姓埋名,避开这些风浪。不由得又看了子轩一眼,他脸上的表情无喜无忧,只因为思索而目光显得有些悠远。他究竟是后来逐渐才知道沈家先祖的传说,还是真的一开始就知道,却一直瞒着我,为了实现他自己的目标? “你们族现在有多少人可以一战?”子轩突然插嘴问话,拉回了我的神思。但那达忽尔并不回答,只是用征询的目光看着我。我立刻明白,他是在问我,是否可以回答子轩的问题。 “说吧,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回圣女,我族现在……”他的话刚到这里,子轩忽然抬手示意达忽尔噤声,然后轻声道,“还是写下来看得清楚些”。我这才明白,他是担心隔墙有耳。毕竟我们都在朗星翰的大营里,凡事小心些肯定没错。达忽尔也不笨,立刻领会了我们的意思。他随手从背在身后的箭囊中取出有一支箭,然后压低声音,一边在地上写,一边说:“我们现在的壮年男子可组成的部队,大约是这个。”看他在地上写的字弯弯曲曲的,我认了半天才发现,他居然写地是汉字,这也真是难得。那个数字是“三万”,后面还有两个字,似乎是“有余”。 “加上老小妇孺,总共是这个。”这次,他写下的是“五万”。写完他见我们都看到了,就用脚轻轻一划,地面上又重新平整如初。“其实,我契阿人都是天生的战士,不论男人女子,即便是尚梳角发的孩童,皆能上阵一搏。”说着,他那骄傲自信的神色有冒了出来,“所以若是以先前那个数字的人数来对抗我们,肯定会吃大亏。” 子轩笑着赞道:“不愧是传说中的西北之族,人人骁勇善战,堪比大漠之狼。”看来形容他们如狼,是一种很大的赞赏,因为那达忽尔听了子轩的话后,脸色一亮,喜上眉梢,更是把头略抬了抬,坐得更加笔直。我心里暗道,达忽尔的情绪变化都摆在明面上,若这是装出来的样子,那他的城府绝对是深不可测。可若这些都是本性流露的话,那他就是个直爽汉子,只要真诚相交,必能对人死心塌地。 “如今我契阿人终于又与国主后人重逢,实在是可喜可贺的一件大事。不知道圣女殿下对我们有什么吩咐?这些宝藏在山中静待了上百年,圣女是否要我们将他们取出来,以做他图?”达忽尔开始问我有什么打算。 “不忙,我还没想好将来的计划。” 我沉吟一下,对达忽尔道:“你先回去,通知你的族人保持警惕,不要再攻击朗星翰的人,但也不要疏忽大意,只要密切注意他们的动向即可。明天一早你再来见我。” 达忽尔走后,子轩便回身问我:“雪儿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吗?” 我反问他:“那大哥有什么看法?” 他凝视了我片刻,忽然温柔地一笑,轻声道:“其实,如果你已经有了主意,就按照你想的去做,大哥一定会支持你。” 我微微一愣。确实如他所说,我心中已有计较。可他难道问也不问,就同意我所有的想法吗?或许是见到我脸上露出了犹疑的神色,他又道:“若是你希望大哥给你些建议,就把你的想法说出来。若是觉得没有必要,不说也无妨。” 我轻咬下唇,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想现在去见朗星翰。” 子轩听了我的话,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我最终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而表露出什么不满,他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虽然现在有契阿族人做咱们的后盾,朗星翰不会对你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但你说话还是要小心些。不管提什么要求,尽量婉转,哪怕一时难以达到目的,只要没有大碍,稍退一步也无妨,” 我点头:“谢谢大哥,我会记在心里的。” *************************** “圣女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罪该万死。”朗星翰的话听起来像是调侃,而嘴边却挂着极尽嘲讽的笑容。 我看了一眼,走到他帐内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心平气和地说:“来这里不是和你斗嘴的。我想和你谈笔交易。” “洗耳恭听,但闻其详。”他一手搭在椅子的把手上,一手托腮,看着我的那双眼睛,黑沉沉的,静地可怕。我咳嗽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想清清嗓子,还是要掩饰自己此刻在他面前产生的莫名的紧张。 “发生的事情,我想你也差不多都知道了。我是说达忽尔为什么叫我圣女,还有他们守卫宝藏的历史?”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见朗星翰轻挑了一下眉毛,示意他确实明白,我才接着道,“我和大哥在地下的甬道里,确实见到了财宝。非常、非常多的财宝,”我特地在这里加强自己的语气,“我觉得,用它们足够为你所有的军队换一套全新的装备。”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那些金光闪闪的玩意儿能买到多少东西,只是推测,对于朗星翰来说,应该是军队最重要,所以我就选这个来做比较。其实他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就为了找宝藏,这些财宝对他的重要性肯定是不言而喻的,不过,既然凡事要谨慎,在吸引他对这些财宝的向往上,我还是多加把劲儿比较保险,我后面要说的话,可全都建立在这个基础上了。 朗星翰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我所期待的那种神情,依旧是嘴角挂着一丝懒散又满不在乎的笑容,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那又如何?”便看着我不再开口。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舒服,我吸了口气,稳定了一些情绪,接着道:“我想跟你做的交易是这样:我可以带你去把财宝取出来,而且那些东西,我分文不取。契阿族人也不会再攻击你们,他们会永远留在孤背山过自己的生活。”说着,我看了他一眼,他只是挑了挑眉毛,既不惊讶,也没显示出任何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的样子。 “相应的,你要把我和我哥安全地送回天启。”我盯着他,语气诚恳,“你花费了那么多心血,赔上了这次进山一半的人马,如果最后得不到宝藏,那不是太亏了?你不会想让你手下的士兵白死吧?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是非常合理的,而且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的人,当然不会白死。”朗星翰轻声说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但随后,他便笑着对我道:“你的提议是不错,不过我也有个提议,不如说给你听听,你来比较一下,咱们两人谁的主意比较好?”他问了问题,却并不等我回答,紧接着说:“既然你要做交易,那我就客随主便。我的交易是这样:我放弃所有的宝藏,只要你把契阿族所有的人都从山里了带出来,我就送你和子轩回天启。” 我听了一愣,刚要问心里冒出的疑惑,他忽然朝我摆了摆手:“别忙,我的话还没完。”他的笑容显得更加愉快,“我想过,万一若是你不同意我的提议,我就另外再给你提供一个选择:契阿人可以继续留在孤背山里过他们的日子,我送蓝子轩回天启,而你,”他的身子朝我这边倾斜了一些,看着我的眼睛,“永远留在我身边。你觉得怎么样?”还没等我答话,他又补了一句,“哦,差点儿忘了说,刚才那建议的前提也是一样——我放弃所有的宝藏。” 我的心中警铃大做,警惕地看着他道:“你要我带出所有的契阿人,做什么?” 朗星翰淡淡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你一向冰雪聪明,这还用我明说吗?” 其实我心中已经猜到他这样做的目的,可听到他亲口承认,我心中还是猛得一震。我真的是疏忽了,只顾着想到这是自己离开北辽的最好机会,却忘了为达忽尔和他的族人考虑一条安全的退路!双手不由得抓紧了椅子的把手,心中的两个声音在激烈地争吵,一个在喊:什么契阿人,他们的生死跟你有什么相关?他们认得是那个“蓝雪”,不是你这个“蓝雪”,你不过顶个名罢了,这里的一切实际上都与你无关,所以只要能离开北辽,管那么多干什么?! 而另一个声音在嚷:难道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你还不认为你自己就是蓝雪吗?你们早就已经融为一体,难以分割了。那些契阿人可都是以你为尊,对你惟命是从啊,难道你忍心用他们的生命换取自己的自由吗?那是五万条人命啊! 僵持了片刻后,我才咬牙道:“我还是觉得,我的提议比你的要好,不是吗?” 朗星翰不紧不慢地道:“很可惜,我并不这么想。相比之下,我的提议要合理得多,还是从我说的选择中挑一个吧。你看,我不但完全放弃了快要到手的财宝,还亲自提供了让你回天启的机会,像我这么慷慨大方的人,实在太难找了,你说是不是?” 我站了起来,背脊挺直,两手在袖子中攥成了拳头:“要是我不肯呢?”我声音坚定,“朗星翰,要是我说,今天咱们必须按照我提的建议去做呢?” 说话的时候,他没有看我,可我注意到他眼中,有一道寒芒,一闪而过。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目光又恢复成了深不见底:“怎么?要威胁我吗?你觉得你有这个条件?” 我冷笑一声:“你不要逼人太甚,所谓风水轮流转,你怎么确定就转不到我这一边?”我开始搜索所有对他不利的因素,一一列出,“你与天启正打得热闹,而我现在身在你们北辽的大后方,如果我一声令下,让达忽尔带兵清巢而出,你的部队就是两面夹击,到时候谁会更倒霉?”说着,我逼近了他一步,“你也和达忽尔的人交过手,他们有多厉害你心里比我清楚,实话告诉你,这次你的三万人马损失了将近一半,可实际上达忽尔的人连十分之一都没用到,甚至连受伤的人都没有,根本就像是在玩家家酒!朗星翰,你若是把这些都可以置之不理,我看你也没什么本事当这个北辽之主了!”我把话说的极重,就是为了激起他的反应,让他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根本没什么优势,最好能迫使他接受我的条件。 我的话音刚落,朗星翰的眉头一跳,随后他就站了起来,不过他的脸上的表情依然很轻松,一点儿没有生气的样子。“说的好,果然是声情并茂。”说着,他还作势拍了两下手掌。然后,他突然问道:“蓝姑娘,能否请你告诉我,如今天启和北辽的两军对垒情势如何?” 我一时有些张口结舌,因为我确实不知道现在战场的形势,想了想,只好硬着头皮道:“自然是你攻他打,互有往来。” “哈哈哈!”朗星翰忽然仰头大笑,吓得我心中一跳。过了一会儿,他结束了这个带着豪气和自信的笑声后,他低头看着我,神色却已经冷了下来:“你就这么确定,你能和穆容成前后夹击我的部队?”他迈前一步,我下意识地同时后退了一步,“天启的那些南方秀才怎么能和我北辽的男儿相比?!穆家几代人,从没放弃过北上的计划,可不但从都没有成功过,反而每次都被我郎氏打得落花流水,十几年抬不起头来!开战已经这么长时间,我却带着精兵强将在这山里转悠,你觉得是为什么?那是因为前线的兵马已经足够对付天启,我根本就不用再多花心思!”朗星翰的语气如此森然冷硬,一句句重重地打在我的心口上,让我喘不过气来,“风水是在轮流转,可从没转到过天启头上,你也一样!蓝雪,我不过是看在你还知道主动把宝藏贡献出来的份上,给你个面子罢了。你不要头脑一发昏,就得寸进尺,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把契阿人从山里带出来吧。若是等到我和天启的战事了了,我这一条建议,也会一并取消!”他已经走到了我面前,抬手轻轻抚上的我的脸颊。他的手很温暖,我却觉得一股彻骨的冰冷从心低窜起。“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留在我身边呢?我能给你穆容成不能给的所有东西。我可以封你为后,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放权给你,甚至可以带你上朝堂议政。这些,难道穆容成能做到吗?” 我把头偏转,躲开他的碰触,轻声却坚定地说:“他有很多事情做不到,可这并不代表我能留在你身边。为什么你就不能放手呢?要我留下,永远都不可能!” 他的手在空中听了少许,然后忽然伸了过来,抓住了我的下颌,逼我转过脸来看着他:“蓝雪,我的耐心的有限的。”他的脸色、眼眸、声音,都如此冰冷,带着一四嗜血的残酷,“不要尝试跟我斗,因为你手里的筹码少得可怜,根本输不起!”说完,他的手一甩,力道大得让我一个踉跄,跌到了旁边的椅子上。身后传来他临离开大帐之前的声音:“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清楚。希望你三天之后,脑子能清醒一点!” ************************* 天启 朝堂 “恭喜皇上,根据最新的战报,魏阳将军已经带先锋军过了冻马河,逼近北辽边界的易州城下。若以此形势发展,只要我天启上下一心,我军未必不有大胜的可能。”严柏涛在堂下朗声道。 “皇上,我军如今虽然形势大好,但也不可掉以轻心。依照老臣愚见,切忌为了军功,冒进急冲,北辽的军队素来彪悍,还是谨慎小心才能避免意外的伤亡。”出列的是一名朝里保守派的代表老臣,一把花白的山羊胡子,随着说话的动作前后跳动。严柏涛边听边在心里骂:真是老糊涂,连皇上真正的心意都看不出来,还天天在朝里混!他都七十多了吧?怎么还没翘辫子? “看了这次的战报,朕心甚慰。朕早就知道,我们天启的儿郎全都是好样的。严卿家说的有理,只要我们上下齐心,这次北辽未必就是咱们的对手。”穆容成平心静气地在龙椅上发话,先是赞许了严柏涛,毕竟出兵是他的意愿,要尽量让下面的臣子明白,真正的圣意是什么。但那些老顽固也不能忘了安抚,所以他的话锋一转:“叶卿家所说的,朕也明白。不能为了一点小小的胜利就得意忘形。另外,朕也连接到魏阳的几个折子,上报了很多阵亡和和伤亡的将士名单,朕已经下旨,按律嘉奖。各位臣工,咱们的将士们在前线打得非常艰苦,所以朕想亲自走一趟,去慰问一下浴血奋战的天启儿郎们,”他的话还没说完,底下的大臣们就炸开了锅,一片嗡嗡之声,并且立刻就有几个大臣出列跪倒,口呼着“皇上金身贵体,身系国家安危,千万不可以身涉险,请圣上千万三思”什么的。 “朕明白你们的心意,但朕这个决定已经考虑了很久。”穆容成已经料到了下面的情况,使劲耐着心情,等他们都闹得差不多了,才道,“我们天启历代以来北上的战争,罕有顺利如意的。所以如今的这个局面更是珍贵难得。若是朕在现在最艰难的时刻,能亲赴前线看望将士,对他们士气的鼓舞将不可估量。”说着,他看向那些守旧派的大臣,语重心长地说,“况且,朕也确实担心前线的将军们为一时的胜利而轻敌,去提点他们一下朕才能放心。当然,具体的作战指挥朕是不会参与的,而且朕这次出巡的时间也不会太长,达到目的就立刻回来。众卿家认为如何啊?” 皇上的话已经说的这里了,虽然下面依然有很多反对的声音,但严柏涛已经抢先跪下,高声称颂皇上恩泽浩荡,体贴将士,天启能有如此英明国主,实在是百官之幸,万民之福。见严左相跪下了,自然有跟风他的一起跪下,如此又带倒了一大群墙头草的官员,剩下的那些强硬的反对派虽然心里依然不赞同,可此刻若是不说话,好像就是在暗指皇上不是明君了,他们也只好跟着跪下和大家一起三呼万岁,称颂皇上圣恩,只等着说完了,再起来劝皇上“三思而后行”,却没想到,穆容成根本就没让他们平身,直接就下旨道:“如此,就让礼部商议一下,此次出巡,一切从简。这事情宜早不宜晚,朕看就三日后动身吧。今日议事就到此,退朝!”说完,他就起身离开了。留下一群还有满肚子引经据典的话没说的老臣,跪在那里郁闷地朝他的背影喊:“臣等恭送皇上!” 梦落繁花—蓝雪 第六卷 北望江山人断肠 相逢却是不曾知 章节字数:9779 更新时间:07-08-04 00:24 孤背山 辽主大营 “人都派出去了?”一大早,就有传令兵带了前锋部队的紧急战报,朗星翰刚刚拿到手,还没拆封口,先转头问他的侍卫长庞威,事情办得如何。 “皇上的人马与山谷上的部队刚汇合的时候,臣就已经把人派出去了。都是行山路的好手,而且臣虽然做了善后的准备,但奇怪的是,那些契阿人并没有阻拦。” 朗星翰听了,轻笑了一下,随口道:“再厉害也是个女人,哪里会有行军作战的敏锐。他们现在在做什么?”朗星翰看了看战报的封皮,然后一边拆着涂了蜡的封口,一边问身边的庞威。 “回皇上,蓝雪一大早就与蓝子轩和那个达忽尔聚在营帐里商议事情,直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臣是否该派人……”庞威的话才说到这里,就看到朗星翰抬手,示意他不要出声。他看见皇上看着手中的战报,而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阴沉。 片刻之后,朗星翰抬起头,而那一纸信笺则被他用手紧紧地捏成了一团。庞威再迟钝都能看得出来,皇上的心情非常差。他心中暗想,看来前线的形势十分不妙。 “一群废物,连个老头子都对付不了!”帐内的气氛,随着朗星翰忽然出口的话语,变得极其压抑。他的语调中夹带着难以掩饰的怒气,“庞威!命令各路人马,收拾东西,整装待发,半个时辰后即刻动身,离开孤背山。朕要亲自去一趟冻马河!” 庞威愣了一下,然后赶忙恭身道:“皇上何必亲赴前线?有贺兰将军和裴将军在那里,应该不会……” “朕的命令你没听到吗?还是连你也不服从朕的旨意了?!”朗星翰微挑眉毛,眼睛中迸射出骇人的光芒,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也把庞威吓得立刻道:“臣不敢,臣知罪!臣这就去安排人马立刻动身。”说完,他立刻转身出帐,执行命令去了。 朗星翰在庞威走了以后,默然站立了一会儿后,他来到帐中的烛火处,将手里已经攒成一团的信纸点燃,看着它烧成灰烬。随后,他便离开大帐,走向蓝雪所住的地方。远远的,那帐篷周围站岗的契阿人,看见他走近那里,立刻便进帐通报去了。朗星翰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这是他愤怒时常带的动作,但很快他就恢复得面无表情,一步步沉稳地走向蓝雪的营帐。 ***************************** “圣女何必如此烦恼?我带领手下族人,一夜时间就可以将郎氏的人马全部剿灭!”今天一早,达忽尔就来的我住的营帐,他见我正在苦恼如何离开的事情,便大掌一挥,精神抖擞地站在我面前侃侃而谈。 “我知道你们的厉害。”苦笑一下,我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别那么激动。昨夜我几乎没怎么合眼,今天一大早就找来的子轩,想和他商量一下,下一步究竟该怎么走。子轩已经知道了我与朗星翰交涉的情况。他看着我的目光中带了一丝了然:“你是担心他们将来的命运,所以才…?”我轻叹一声,却没说话。 其实我又何尝没有冒出过这样的念头?以契阿人的勇猛善战,大可以凭借他们这样要挟朗星翰:你放不放了我?不放,我现在就派人灭了你! 如果事情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但我怎么能不计后果的做事呢?我不得不考虑,如果这样做了,将来会怎么样?一种可能,朗星翰受到胁迫后妥协,同意放我和子轩离开,那么达忽尔必定要带人一路护送我们。即使路上没有变故,真能顺利抵达天启,我和子轩可以安然回去,可他们怎么办?我不可能把那么多的契阿人留在身边,设想中最合适的方法,就是让他们能够继续过他们自己的生活。所以我只能让他们回到孤背山去,可朗星翰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另一种可能,就是干脆拼个鱼死网破,把朗星翰和他的人马全部干掉,再由达忽尔带人护卫着我们离开北辽。孤背山地处北辽的大后方,要从这里回到天启,势必要穿过北辽全境。契阿人杀了北辽之主会引起这个国家怎样的动荡?我并不清楚现在北辽的政局如何,若是朗星翰死了,他们的皇族能为争夺皇位为产生内乱,那当然是最好。我就有机会浑水摸鱼,溜出北辽。可若是正好相反,他们同仇敌忾,结束与天启的战事,腾出兵力来全力围剿我们,那可怎么办?契阿族的人能怎么能抵挡得了正式的大军进攻?这难道不是一样,要用他们他们全族的性命来换我的自由? 而且这种方法如果在我们刚从谷底上来的时候,用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实施,让朗星翰的人没有机会到外面去通风报信,然后我与达忽尔轻装简行、乔装改版,或许能够偷偷离开北辽。这还是得在我确定,朗星翰在山外没有安排其他的人马呼应的前提的下,才能奏效。可我对他的兵马调动一无所知,根本不敢轻举妄动,而时间到了这会儿,朗星翰肯定已经就派人出山联络去了,再进行这样铤而走险的计划,就太不明智了。 还令我倍加烦恼的是,不管用刚才想的哪种方法,都会无可避免地暴露出所有的契阿族人,说不定他们全族中能争善战的男儿,都要被达忽尔带来护卫我的安全。可我这个圣女却无法保全他们的将来。我当然希望他们能继续过原来的生活,可如今看来,这个希望太过渺茫,除非能说服朗星翰放过他们,但这似乎更是不可能。或者,我真与天启两面夹击,打北辽一个措手不及?可我现在根本无法与天启的人通消息,更不要说穆容成了,就连两国交战的情况都不知道,这个想法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其实所有的想法归结到最后,就是两类方案,一种是通过朗星翰实现目的,一种是绕过他实现计划,而且我不但想离开北辽,还希望契阿族人能平安的生活下去,要做到两全其美,更是难上加难。我左思右想了半天,却觉得哪条路都行不通。想得我太阳穴都开始有些隐隐作痛,不由得用手去揉。天!怎么让我遇到这么棘手的问题?! 我愁眉深锁,自言自语道:“本以为,他对宝藏是志在必得的,所以才想出那么个法子和他谈判,希望双方都能各得其所,没想到……” “没想到他忽然放弃了辛苦追寻了那么久的东西?”子轩接住我的话,淡然地说了下去,“那是因为当初朗星翰并没有料到会有契阿族人的存在。这世上又有哪个君王能容忍自己身边有这样一支不服从命令的军队,时刻威胁着国家的安危?如果我是他,在知道这里潜伏着如此彪悍勇猛的人马后,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先对付他们。至于那宝藏,”说到这里,他看着我轻叹一声,“只要有你在身边,得到宝藏还不是迟早的事情。” “那该怎么办?”我有些烦躁起来,“莫非我们真的要困死在北辽吗?” “圣女!达忽尔虽然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人物,但至少我能保证,咱们契阿人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要圣女一声令下,我与儿郎们必定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达忽尔见我一脸为难,忍不住又站起来慷慨激昂地说。 “我从不怀疑你们的勇气和忠心,只是若是要用你们灭族的后果来实现我离开这里的目的,我绝对做不到!”我也站了起来,斩钉截铁地对他说。 “雪儿,你先别急,事情也不全是毫无转机。”子轩拉住我的手,示意我坐下,“你一直计划着是逼迫朗星翰同意你的条件。可他却是一个最受不得威胁的人,你逼得越紧,他就会反击得越猛烈。如果非要用强制的方式让他屈服,除非咱们能找到一个真正能管得了他的人,否则……” “这不是废话吗?他就是一国之君,谁还能比他大,能管得了他?”子轩还没说完,就被我没好气地打断了。他也没急,只是嘴边泛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似乎在说“那也未必”。我看着他的表情,觉得有些奇怪,刚要开口问他,却被他抢先一步道:“用强的不行,你为何不试着反其道而行之?” “你的意思是让我顺着他?”我的音调有些提高,“他提出的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不可能答应的!” “朗星翰只是让你把契阿人从山里带出来,”子轩不紧不慢地说着,“并没有说之后要做什么。契阿族现在,人人以你为尊,马首是瞻,他们出山以后能做什么,还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我微微皱眉:“真要和天启双面夹攻?可咱们既没有任何现在的局势的消息,又无法与天启的人取得联系。退一万步步讲,就算前面的条件都具备了,我又能如何取信于天启?那些前线的将官,怎么可能相信北辽后方有人会与他们合作?难道告诉他们,一个本没有失踪的嫔妃,现在正在北辽带领着传说中的军队,要与他们共同剿灭北辽大军?”说到这里,我都觉得好笑,这件事情任谁听起来,都肯定认为是天方夜谭! 子轩被我的语气逗乐了,他笑道:“雪儿,我可从没说过让你这么做。你现在最大的麻烦,就是无法与天启互通消息。据我所知,这次领兵作战的总元帅是魏阳的父亲魏贤,虽然我离开京州时,魏阳还在京中述职,但他重回其父麾下,争战冻马河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且只要没有极其重大的意外,穆容成是不会临阵换将的。” “所以,我应该想办法到前线去,和魏阳取得联系,因为只有他能相信我。”我的心情开始有些雀跃。 “若是能再带上些达忽尔的人马,正大光明地穿过北辽全境,直达天启的边界线,那是最好。”子轩一边思索一边道,“只要到了冻马河,那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契阿人又只听你的指挥,到时候事情的发展,就由不得朗星翰了。” “要让朗星翰能同意这种做法,必须让他觉得这么做是利大于弊的事情。”我站了起来,在帐里走了两步,“而现在对他最重要的,除了山里的财宝,就是与天启的对战。莫非我要与他虚以委蛇,说我带人助他作战?他会信吗?朗星翰可不是好糊弄的人。” 话刚说到这里,帐外忽然进来一名达忽尔带来的契阿族人。他先跟达忽尔简单地见了个礼,然后就在我面前单膝跪地道:“启禀圣女,那郎氏之主正在朝圣女的营帐而来,不知圣女是否允许他进来?” 我心里一阵惊疑不定,不是说三天时间吗,怎么第二天他就找来了?难道又有了什么别的变故? “你在外面还看到什么了?”子轩问那名契阿汉子。 “刚刚我曾看见一名北辽的传令兵,神色仓皇,衣衫破烂,策马飞奔入大营,直冲入郎氏之主的营帐”他低头回答。 听了他的话,子轩的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喜悦:“雪儿,或许,咱们刚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了。说不定此刻,他比你还急着要赶赴冻马河呢。” ********************** 朗星翰进帐的时候,子轩倒是一脸平和自然,可我却不由自主地充满戒备和警惕,抢先问道:“皇上这么早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朗星翰看了我们一眼,随后便将目光放在了子轩身上:“我想和蓝雪单独谈些事情,蓝大人是否暂时回避一下。”还没等我出言反对,他又道,“外面都是你们的人,我亲自独身而来,已经表明了我确实是有话要讲,只是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而已。你担心你大哥会有意外,但同时我的性命不是也在你的那些契阿人手里?” 子轩这时对我说:“我就到外面等一会儿。” 子轩稳稳地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温暖而干燥,“记住刚才哥对你说过的话,要随机应变。哥相信,凭你的聪明机智,短时间内足能应付局面。”他的手上加重了力道,与我四目相对,眼神中充满了另人安心、坚定的光芒,低声道:“别怕,记住,不管发生什么困难,哥一定会帮你解决,哪怕我暂时不在你身边!”说完,他转身对朗星翰笑道:“圣上还是长话短说的好,否则外面那些汉子,可能不会对你有好脸色。” “多谢提醒。”朗星翰面无表情地说。 我看着子轩离开营帐后,抛开心里那股觉得他一去不返的莫名情绪,集中精神,全神贯注地面对眼前这个家伙:“说吧,究竟什么事?” 朗星翰忽然轻笑了一下:“你现在就像一只全副武装的小刺猬。” “你来这儿,不是只为了形容我现在像什么样子吧?”看来我戒备得太过明显了,一时间微感窘迫,因此我的语气有些不善。但朗星翰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十分闲散地说:“其实也没什么。我突然有些急事需要处理,必须现在拔营离开孤背山。你赶快收拾一下,半个时辰后就随我动身。至于我与你的约定,依然有效。不过要延后些时日,我知道你很难决断,正好给你些时间,趁这个机会,慢慢考虑清楚。” 我心里轻轻一动,遂脱口问道:“这么突然地要离开,你是要去哪里?该不会是前沿阵地出了什么问题,要劳动你亲自出马吧?” 朗星翰看了我一会儿,虽然他的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声音比刚才沉了些:“你只猜对了一半。我是要赶去冻马河,不过不是因为军情紧急。”他的目光带了一丝探究,牢牢地锁在了我的身上,“我刚得到急报,穆容成要亲赴幽州,慰劳前军将士,现在已经在路上了。若是我赶得及,说不定还能跟他碰个面。你说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岂不是太可惜?” 这番话仿佛在我脑中敲进了一块巨石,震得我有些发呆,不只是因为刚才我与子轩商议了半天的事情,转眼间就解决了一半,还因为有一句话不停地在耳边回响:他也要到前线去,那么是不是我能有机会再见到他?! “你很想见他?”朗星翰向我走近了一步,饶有兴致地观察我脸上的表情。 我心跳如鼓,却用尽全力让自己面上冷漠如初:“更想见他的,恐怕是你吧?怎么,好奇他长了什么三头六臂,敢出兵和你对阵,还不落下风吗?”最后那半句,我也是想试探一下,如今天启与北辽之战,到底局势如何。 朗星翰看着我冷笑一声:“你不必拐弯抹角地说话。我也不怕告诉你,就算现在天启进兵顺利又能如何?不过是一时之勇,走运罢了。等我到了冻马河,不出一个月,必定让穆容成踩着他先祖的足迹滚回去!另外,我也知道他没有长三头六臂。”说到这里,他的笑容自然了些,像是觉得我刚才的形容很有趣,“多年前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如今说是故人重逢,倒也贴切,只可惜每次面对他这个‘故人’时,总是要刀剑相见。” 我一边听他说话,一边在心里盘算下一步该怎么办。听到他说“天启进兵顺利”,我心里便稍稍松了口气。可又想着刚才子轩嘱咐过的事情,便琢磨着怎么向他提出带上达忽尔的人。因此朗星翰所后来说的事情,我虽然听在耳中,却没怎么往心里去。等他话音一落,我便问道:“你要带我同行,赶赴冻马河?” “不把你带在身边,我实在是不放心。”朗星翰揶揄道,“况且,这不也是随了你的心愿?” 我忽然轻轻一笑:“我的心愿,所谓女人心,海底针,你就这么确定你知道我的心愿是什么?” 朗星翰目光微动,似乎没看出我这是在虚张声势。但他的神态依旧,淡然道:“蓝雪,你又想玩儿什么花样?” “真是罪过,在英明神武的皇上面前,我的心思早就无所遁形了,哪里还敢玩儿花样?”我说话的内容很谦卑,语气却不卑不亢,“我只是担心,你的决定太过突然,又这么急匆匆地就上路了,如果将来我想通了,做出了什么决定,又如何能通知契阿人知道?” “我会派传令兵……” “你不是不知道,除了我,他们根本不会听信任何人的命令吧?你的传令兵,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我用很平常的口吻,向他陈述事实。 “那你想要怎么办?”朗星翰挑眉看着我。 “让达忽尔带些人马与我同行。到时候有任何事情,都用他的人来传递消息。”我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平淡,表情也尽量放松。 朗星翰的目光,却变得莫测高深,他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才平淡却不容转圜地说:“也可以,不过你所带之人,不能超过十名。行军打仗是需要粮饷的,即便我不必发给他们饷银,他们也需要口粮,我没有多余的军粮分给他们。” 我一时气结,朗星翰本来就提防着我,现在若是过分争执,只怕会更引起他的怀疑,以后若以帮忙之类的借口,调动大批人马到我身边,就更加不可能了,只好暂时妥协他提的条件。 不过我也不是吃素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计上心来,便抬头问他:“从这里到冻马河,要多长时间?” “若是急行军,大约一月左右。” “你刚才说,只要一个月就可以扳回战场的局面。这段时间,你肯定分身乏术,无暇他顾,既然你已经答应给我多些时间考虑你我之间的协议,不如就推到两个月之后再做定夺,如何?” 朗星翰沉吟了一下,大概我的这个建议,与大局无妨,无伤大雅,所以他便答到:“也好。不过这两个月里,你必须跟在我身边,有任何需要,直接问我就行。” 我轻笑:“皇上如此看重蓝雪,真是蓝雪的荣幸。”但随即我又轻蹙眉头,“但我也担心这段时间内,若是万一发生了些你也没想到的意外,那以我为尊的那些契阿人,岂不是群龙无首了?连带着山里的财宝也无法处理。这样吧,”我做着思考了一下的样子,然后对帐外唤道,“达忽尔!” 话音刚落,达忽尔就从帐外闪身进来:“圣女有何吩咐?” “你带上十个兄弟,和我启程赶赴冻马河,这期间,每隔十天,我会派一人回来通报我是否平安。你们收到消息,再派另一个人赶到我这里,回禀你们的情况。另外,从今天算起,两个月之后,我的命令会由跟在我身边的人送回孤背山。”我的声音沉稳有力,一字一句,“你告诉山中的族人,若是这两个月中,有一次通信断了;或是两个月后,你们没接到,或接到了假造的命令,就直接把谷底的湖填平,把山崖炸断,务必保证就算有人要去挖,也得耗上他百八十年的时间!” “小人谨遵圣女之谕!”达忽尔大声地回答,然后退出了营帐。 我换上轻松的表情,转身对朗星翰道:“还请皇上谅解,小女子也是迫不得已,怎么着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是?” 朗星翰双目中寒光闪过,又奇怪地带了些欣赏:“你想得还挺周到。”他的笑容中却没有笑意,“只要你这段时间安分守己,我们自然相安无事。但愿你两个月后能做出明智的决定。” “我说过了,女人的心思最难猜,你又怎么能确定,我将来的决定不是明智的呢?”我也笑。 朗星翰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要离开营帐,可临走之前,他忽然又回头说了一句:“对了,差点儿忘了告诉你,这次去冻马河,也没有你大哥什么事情,所以他已经答应去北辽的都城上京住些日子,现在应该已经和我的人启程了。你不必担心,等这次的事情圆满解决,他就会回来和你会合。” 他说什么?!我听了先是一愣,接着怒火就冒起了三丈高。朗星翰前脚刚走,我立刻叫来达忽尔,问他是怎么回事。“蓝公子离开营帐后,走了很远。圣女并没有吩咐要派人跟在他身边,小人又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所有的兄弟都守在营帐周围。后来我看见有两人上前与他说话,然后他们就渐行渐远了。小人不知道现在他们是否已经离开了大营。” 我听了狠狠地跺脚,只少想了一步,就让姓郎的钻了空子,实在太可恶了!我不太相信子轩真的回被送去上京,朗星翰应该只是把他扣下做人质,想要牵制我,那么暂时他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怎么办?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如今只能见机行事,等到了冻马河,再做下一步打算。既然子轩对我有信心,我也该相信他的应变能力,只希望这次我们兄妹分别的时间,不会太久…… *************************** 幽州府尹 程熙道的官邸 程熙道五十挂零,在幽州已经做了两年半的父母官,虽谈不上是个万民拥戴的“青天大老爷”,但为人踏实勤恳,是个守成的老实官员。现在他正头是汗,一脸惶恐地跪在府衙门口,迎接圣驾。穆容成此次北巡,虽然无法做到微服私访,但他不理睬礼部尚书的百般进言,最终硬是强行减掉了所有的仪仗,且沿路上严令御林军低调赶路,只由他们护卫着一驾皇家马车,轻装简行,赶往幽州,沿途没有必要停留的县市州府,他也没有通知当地的官员,以至于很多官员早已知道皇上要北上巡视,原准备了全套的服务,要讨皇上欢心,可等来等去,就是没看到皇上的半个身影。 程熙道也是如此,按他的推算,皇上至少还要有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抵达幽州,却没想到,今天一早起身时,皇上的马车已经停在他的府门外了! “起来吧。”穆容成朝程熙道虚抬了一下手,示意他起身。在抵达幽州之前,他已经从吏部调阅了这里大小官员的所有资料,知道这个程熙道是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官员。“幽州这地方总不大太平,你在任上这段时间,一直平安无事,百姓和乐,已是不错的政绩了。” 程熙道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腰弓得像虾米,低声道:“皇上谬赞了,这是臣等应该做的。” 穆容成没理他唯唯诺诺地说些什么,接着道:“今天就由你带路,朕先到前线去看看受伤的的将士们。” 程熙道听了一呆,赶忙道:“皇,皇上才到幽州,舟车劳顿,为何不先歇息……” “朕一路上都坐在马车里,有什么劳累可言?”穆容成不耐地打断他,“快带路吧。” 话已至次,程熙道只有听命的份儿。之后,他陪着穆容成,在三天之内看遍了城防、驻军、军需库存、粮草补给。穆容成甚至隐瞒身份,沿街拦了些百姓问话。在察看伤兵的时候,穆容成更是嘘寒问暖,事必躬亲,当场让多少乍见到皇帝震惊莫名的将士,感动地热泪盈眶。 第四天的时候,穆容成要巡查魏将军在冻马河的驻军,这可把程熙道吓得够呛。那冻马河是什么地方?是风烟四起,战火纷飞的地方!虽说现在天启在战场的形势还算顺利,可皇上要是上了战场,真要有个好歹,他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可任凭他怎么进言,皇上的脸就是铁板一块,该去还是要去。没办法,他只能调动所有的保卫措施,跟在圣上身边,尽力护卫他的安全。 穆容成由将领带路,看遍了天启在冻马河的军营各处,见众将士精神饱满,训练有素,工事筑得也是坚固无比,总算心里有些满意,不过他面上并没有显露任何情绪,只是一言不发地在营地里四处观察,让跟在他身后的一干人等,全都提心吊胆的。 “皇上,前面的高地太靠近战场了,您还是……”一名副将见穆容成催马越过横栏,还要往前走,赶紧出声阻止。 “做为一国之君,在自己的部队接连胜利的时候来巡查,却不敢踏上一块不过是紧邻战场的地方,”穆容成冷冷地道,“你们不觉得这样的皇帝做得太脓包了吗?” “臣不敢!”听了皇上威严冷淡的话语,后面的官员将领们都不敢说话了,只好由着皇上策马上了那道稍高一些的土丘。 现在的时节已然到了盛夏,北地的气候凉爽,只是中午的时候太阳的热力猛辣一些,到了下午酉时左右,已经没有那种酷热了,不过草原地带的风很大,也很干燥,这样的天气里,更是吹得人极不束缚。穆容成勒住马,从腰间取出随身带着的黄铜所制的千里镜,那镜片是用水晶磨制而成,专供皇上看远处的时候所用。穆容成将镜身拉到最长,开始仔细观察对面北辽的驻军。虽然距离很远,但从千里镜中仍然能看得出对面营帐的从东到西的布局。在看到最西面的时候,他的手忽然微微一抖,随后又牢牢的握住了千里镜。 在镜中,他看到对面遥远的西边,有一个白色的纤细身影,骑在马上,正在向他这边眺望。那里与他现在所在的地方,距离实在太远,即使从千里镜中,穆容成也只能看到那马上白衣人的一个轮廓,和她随着冽风飞扬的黑发。穆容成心中泛起一股强烈的渴望,他想看清那个人的面貌容颜,想看清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因为,即使他此刻无法分辨清楚那白衣人的样子,可他的心却已经告诉了他自己,他知道那人究竟是谁! 从她离开至今,已经了大半年了吧,可为什么他却觉得有一生那么漫长?他本以为,自己早已经将所有的思念,深深地强压入心底,封得不露痕迹。可如今,他只不过是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些心底最深处的情绪,就疯狂地冲了出来,愈演愈烈,让他怎么也抵挡不住。 也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直到千里镜中的那个身影转身策马离开后,穆容成才将千里镜放了下来。他缩起镜身,在将它插回身边的袋囊时,手又控制不住的微颤了一下,以至于那袋囊的带子,他用了两次才系好。“回去吧。”穆容成淡漠地对身边的御林军说,然后掉转马头,离开了这片高地。他身后的官员们并没有察觉出皇上的异样,只是觉得有些诧异,不知为什么皇上对北辽西面的情况,尤为关注,观察了那么长时间…… 梦落繁花—蓝雪 最终卷 人生聚散是无常 秋水望穿心无依 章节字数:10208 更新时间:07-08-04 00:24 因为达忽尔带着手下几乎是寸步不离我身边,把我围得密不透风,所以原本我还担心若是与朗星翰同行,该如何避免达忽尔的人和他起冲突,却没想到这一路上,我居然一次也没见到他。只在刚开始加快脚程时,庞威来过一次,告诉我朗星翰认为我最好坐马车,因为接下来的路,他们歇人不歇马,要日夜兼程地赶路。我算是见识到北方游牧民族的精湛骑术了,在时间紧迫的时候,这些士兵居然可以直接在马背上睡觉。这样的军队在平原野战的时候绝对是强者,只是一进了山林,就被困住了。每次想到这里,我都觉得当年的沈家先祖甚是英明。把财宝藏在深山里,让善于攀爬躲藏的契阿族来守卫,这是对抗骑兵的一招非常有效的计策,而且主要倚赖的是自然环境和对地形的熟悉,不需要太多人为的指挥。 估计目前北辽和天启的战场形势不容乐观,否则朗星翰也不必如此急着赶路。离开孤背山后,原本计划是半个多月赶到冻马河的,可按着他开始下的命令,我们只用了十一天就到了冻马河地界。当然,后果是我这些日子几乎都没怎么合眼——即使是坐在马车里,这么快马加鞭地一路颠簸前行,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精神在崩溃的边缘。所以马车一停,我什么也不干,直接找了个帐篷进去就蒙头大睡。 再睁眼的时候,帐外已经是夕阳西下,问过尽忠职守地站在帐外的达忽尔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一天一夜。朗星翰的大营里依旧是一片忙碌而井井有条的景象,士兵们各司其职,巡逻队不断地在营地内穿行。在我所在的帐篷周围走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人特别注意我。其实派人盯住我们确实是没有必要,朗星翰只允许达忽尔带了十个人,就算他们个个是以一敌百的勇士,也不可能带着我逃出北辽的大营。或许是朗星翰也明白这个道理,或许是他真的太忙了,顾不上分心思在我这里,不管怎样,没有他的人跟在周围,实在让我舒心很多。 “你睡够了?”才想着再到远处看看,身后就响起朗星翰的声音。 “托你的福,睡得很好。”我轻笑着答道,而达忽尔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身后,一脸戒备地看着朗星翰。他没有理睬我话语中淡淡的嘲讽,接着道:“我要到阵前去看看。”随后看着我, 那意思似乎是在问,有没有兴趣一道同行?我本来也想在他营地里转转,另外到了阵前,说不定能看见对面的天启,便点头道:“我也想去,皇上不介意多个同伴吧?” “圣女同行,荣幸之至。”这次换成他的话里带刺儿了。我没理他,骑上罗宝柱给我牵来的马。本想让达忽尔跟着我,但朗星翰一脸轻蔑地说:“跟我一道走,难道还怕有人袭击你吗?” 想到若是他真要动手对付我,也不必拖到现在这个时候,便让达忽尔留在营帐等我。我独自一人和朗星翰一起穿过军营向南走。 到了营门口时,朗星翰和手下的将官在说话,用的是北辽语。我没打算刺探军情,反正也听不懂,见他们说了很长时间,也没有结束的趋势,感觉很无聊,便信马由缰地往前走。过了一处土坡,慢慢催马上了一道丘陵,居高临下,眼前出现的是一片无边的荒原。冻马河本身也是草原,但因为气候恶劣,常年争战,所以早已变成了寸草难生的荒地。这里已经是营地的最前端,我举目远眺,可除了平原上阵阵朔风卷起的黄沙烟尘,我看不到对面有任何东西。头发在风中四散飞扬,我拢了两次都没能拢住,只能随它去了。眯着眼看着对面,心中不由得升起淡淡的悲凉。朗星翰说他到了幽州劳军,那他能否猜到我此刻就骑马站在他对面,距离不到一天脚程的某个地方吗?他在做什么?一定是忙着处理军务,但应该不会在前线。皇帝的御驾,安全最重要,他应该是在幽州城里吧。掐指算来,我离开天启不过大半年的时间,怎么我却觉得,已经离开了一生一世?他好吗?大毛小毛好吗?他有没有好好照顾他们?这半年来,他们是不是该长大了一些了? “除非你想亲自参军作战,否则就不要到这么接近战场的地方来。”朗星翰冷淡的声音被风吹散了些,但依然准确无误的送到我的耳中。我用手擦掉眼角的泪水,催马往回走。 “这里的风砂太大,总盯住一个方向看,很容易迷眼的。”一方丝帕递到了我眼前。我斜眼看了一眼说话时面无表情的朗星翰,他的语气也很平稳,没夹杂着什么冷嘲热讽,但我还是推开了丝帕,硬邦邦地说:“不必,多谢!”然后甩了坐骑一鞭子,快马超过他赶回营地。心里只想着,此刻让朗星翰看到我多愁善感的一面,是否会减少一些他对我的戒心…… ********************************* 随着北辽之主朗星翰的御驾亲征,冻马河的局势变得愈加微妙起来。原本天启在战场上好不容易争夺出来的优势,正被所朗星翰带领的人马缓缓的扳了回去。三天前,由魏阳带领的前锋部队,已经前行到北辽与天启边境接壤的易州城附近,却被朗星翰的贴身部下庞威所埋伏的人马袭击了个措手不及。幸好魏阳行军一向警觉谨慎,做了完全的准备,即使一时抵挡不过,撤退时也并不慌张,人马损失的并不厉害。可即便如此,此事也在天启军中引起不小的震动。虽然大将军魏贤确实收到密报,说朗星翰的随身亲军正赶往冻马河,却没料到他们的速度如此之快,且千里奔袭之下,居然还能有如此强的战斗力! 不过天启如今的军队早已脱胎换骨,即使遇到这样突然的变故,也并未影响军心。且大将军魏贤在领兵来冻马河之前,曾被穆容成授予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专权,之后他又收到了皇上的亲笔密信一封,使魏贤最终完全抛却对朝中有人在他背后闲言碎语的顾虑,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战场上。即使如今穆容成亲临前线,慰劳三军将领,也严守了他在密信中向魏贤所承诺过的,绝不插手行军作战事宜,如此的用人不疑,是天启边将历朝以来都没有过的待遇。也因此更让魏老头子坚定了,此次争战北疆,要为皇上打出一片江山的决心。 如此一来,冻马河两边的军队你来我往,你攻我守,你退我进,天启占不到太大的便宜,而北辽也也只是勉强稳住了局势,双方开始了艰苦的拉锯战。 *********************** 时间转眼就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中,朗星翰非常信守承诺,他没有做任何骚扰我的事情,我们两人除了刚到达时,我与他同行视察营地,之后,我就鲜少再见到他。而我并不觉得这只是因为达忽尔和他的手下日夜轮班守在我的帐外的结果。按照原先的计划,每隔十天,留在在孤背山的契阿人会派出一人与我们联系,我们这里也同时派出一人回报平安,消息一直没断,一切都很正常。这就显得日子过得异常平静,平静得让我觉得有些怪异,心里总是隐约觉得,这只是暴风雨前的短暂的平安。 当然,我所说的这种平静是相对与北辽兵营来说的。朗星翰不来打扰我们,而遇此相对的就是,我们也得不到任何关于他们与天启作战的任何消息。我能看到每天军营里忙着整装待发上战场的士兵,来回传令的通信兵,埋锅造饭的后勤兵,还有从前线撤下来的伤兵。一切井然有序,人人斗志昂扬,从他们脸上,我探查不出任何的战场走势。问了达忽尔,可他一向是在山中野战,从没有过这种集团军做战的经验,所以也无法通过观察得知究竟北辽是处于优势还是劣势。 就在我心神愈加不宁的这一日,朗星翰的贴身侍卫之一郭怀安找上门来,说他有请我过帐一叙。带着极其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带着达忽尔一同到了朗星翰的大帐。 帐内的陈设依然和我记忆中的一样,简洁而硬朗,我进去的时候,朗星翰正坐在椅子上看一封信。似乎他从那信上发现了好消息,因为当他读完那封信抬头看我的时候,他的嘴边泛起了淡淡的微笑。“最近过得如何?”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我坐下。 “托你的福,吃得饱,睡得香。”我也不客气,过去就坐了下来,达忽尔如影附随地站在我的身后。朗星翰好像早已经习惯了我身边有这么一个面容冷峻的保镖,也完全把他当空气一样忽视,和我说话时从容的样子依然和以前一样:“我刚刚收到一个非常好的消息,当然,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他看着我,脸上带着十分愉悦的微笑,我却下意识地感觉那笑容让我不寒而栗。 “恭喜了。”我平淡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他把我找来,肯定不会是让我和他一起庆祝什么好消息,所以,先在心里预先暗暗盘算着,会有什么最坏地可能发生,尽量让自己保持最冷静的状态,以应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朗星翰站了身走过来,把手上的那封信,连同信封一起递给我:“或许你该看看这封信,毕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事总要和别人分享才对。” 我戒备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现在究竟在和我打什么哑谜。不过当我的目光落在那信纸上熟悉的字迹后,我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的过去。接过那封信,我再次仔细察看了上面的笔迹。没错,这确实是子轩的字!那信封上的落款是北辽的都城上京,这是他从上京写来的信?而且是写给朗星翰的?为什么?! 我的心跳在逐渐加速,那张薄薄的信纸握在手里本该轻若无物,可我却觉得它仿佛越来越重。那信上大部分的内容,都是在叙述子轩这些日子在上京的经历,走访了什么故人,找到了什么地方,发现了什么东西。“一月有余,收获良多。吾昨日从当年旧家人手中,取回蓝家族谱,终于有缘得认先人,幸甚。若非得皇上之援手,此行吾必无法如此顺利,感激之情,难于言表。吾不日即赶回冻马河,唯期望尽己绵薄之力,助皇上凯旋回朝。至于吾妹之事,因其性情执拗,吾甚恐其冲撞圣颜而不自知,若偶有冒犯,以皇上的心胸气概,定然不与其计较。孤背山中之事,还望皇上少安毋躁,可将此信转呈吾妹,之后加以时日,因势利导,必有水到渠成之时,切切。”最后落款是,“迟归之人,蓝子轩拜上”。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又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心中懵懵懂懂地,有了些奇怪的感觉,可依然抬头看向朗星翰,等待着他最终的解释。 “你以为是我故意把你哥送到上京去的?”他又坐了回去,悠闲地靠在椅背上说,“其实这是我和他早就商定好的事情。他这次去上京,是要去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我困惑地皱起眉头,“难道你的意思是,我哥他是……?” “以你的聪明,经过了这么多事,到现在应该能想到,你哥他并不是汉人。哦,应该说,你们蓝家人,并不是汉人。” 我愣了一下,虽然心中非常惊疑不定,但刚才看完那封信时,我已经隐约猜到了一些,所以此刻还不至于吓得跳起来,只是一时间脑子里涌起许多需要重新思考的事情,让我一时有些烦乱。但我表面上还是极其安静而镇定地坐在那里,连姿势都没换,语气平淡地问朗星翰:“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你最好一次都说完。” 朗星翰见我如此反应,似乎略有些意外。他看了我一眼,用食指轻轻敲了两下桌子——这是他思考时常用的动作。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对民族身份之类的事情,淡漠地有些异常?应该是吧,毕竟在这个时代里,南北之争由来已久,只要是生活在这里的人,必然是按照血统,很清晰地把自己划分在其中一个阵营里。也许只有我这个例外,能完全漠视这种民族和血统吧。 “我也没打算对你拐弯抹角。”朗星翰很快就恢复了刚才悠然的神态,对我摆出一副坦言相告的样子,“你父亲蓝仲文原本就是北辽人,他是我父皇在位时,身边最贴身的一个侍卫之子。当年父皇曾经和朝中重臣商量出一个渗透天启计划,秘密往那里派出了一些年纪不大的男子和女子。他们的出身均是皇族身边最亲近的奴才或臣下的孩子。” “我爹也是其中之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插嘴问。 “大概是三十年前了,那时候我还尚在襁褓之中。当时这个计划原本进行的很顺利,可不知为什么后来却不了了之了。我成年后接手国事,知道了这件往事,想要着手调查时才发现,当年参与这个秘密计划的人,都已做古,而留下的残余资料也很少,直到现在,我能知道的也只是一些零星的线索而已。”说着,朗星翰轻叹一声,似乎因为无法详细获知这件往事而倍加遗憾。“当年那些被派往天启的人员名单,也已经残缺不全,唯有的几个名字,我后来都曾暗中派人查访,却都杳无音讯,除了你父亲。” “你找过他?”我早已经习惯了蓝家背后层出不穷的秘密,现在我需要做的不过是耐心地把这些往事听完。 朗星翰的表情颇有些无奈:“那是自然,但那时你父亲刚做了沈家大女婿,在天启是少年状元,又在朝中官运亨通,正是最春风得意的时候。我派去找他的人,不过在见到他时暗示了几句话,就都被他以‘行迹可疑’为由,当场抓了起来。若不是那人聪明机灵,身手不凡,且你爹急着私下里杀人灭口,给了他一个脱身的机会,我如今也无法得知你蓝家的事情。” 我笑了一下,声音里带了些回忆的飘忽:“所以当初我在大帐里第一次与你见面的时候,你饶了我一次,是因为知道了我是蓝仲文的女儿。你也知道沈家关于宝藏的传说,没能从我爹那里得到要知道的事情,就想着能否从女儿身上捞到些什么。” 朗星翰的手指又敲上了桌面,但这一次,他没有看我,也不想接我刚才的话题,只是平淡地继续说:“虽然你爹的态度很决绝,但之后很多年,我依然一直派人探听你们蓝家的消息。我无法确定他是否已经完全叛出北辽,若其中真的另有隐情,我若贸然行事,反而会引起天启穆家的怀疑,所以只能暗中观察。”说到这里,朗星翰顿了一下,露出有个略带嘲讽的笑容,“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暗中注意你们蓝家的,不只我一个。穆家的人对他也不放心——这么说吧,只要是对沈家当年的传说有耳闻的人,都把眼睛盯在你爹身上。就我所知,当年你爹府里了的细作,至少不下三个,而且分属于不同的组织。” “这可真是我家的荣幸。”我撇了撇嘴,冷冷地说,“不过,我爹后来肯定让你们都失望了。”我知道蓝仲文在天启一直都是一个清水官,几乎可以用寂寞冷清来形容。 “对,你爹在天启的礼部,一呆就是十多年,一直循规蹈矩,平平稳稳,似乎根本没有升迁的打算,也让人查不出任何破绽。”朗星翰没受我的语气影响,接着道,“直到后来天启穆家老大的篡位之祸,才把你爹又牵扯了出来。我本来还以为,这一次大的变故,不论他是依旧忠于北辽,还是已经依附了天启,他一定会有所作为,却没想到,他依旧和从前一样,好像真的与世无争,也完全不知道沈家的事情,就这么被穆家斩首,然后你们蓝府家破人亡。” “可即使我爹已经做到如此地步,你见到我后,还是没放弃寻找宝藏的最后希望,不是吗?”我的声音依旧冰冷。 朗星翰淡笑了一下:“现在孤背山里的东西不是已经证明了,我的猜测一直都是正确的?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你爹做出如此选择,可我不得不说,他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所做的一切几乎骗过了周围所有的人,只是这样未免太不明智了。” 我冷哼一声:“这就不需要你来评价了!” “好,不评价。总之,你要知道对令尊我是心存敬意的。”朗星翰好脾气地笑笑,“有了你们这两个出色的儿女,我相信他在九泉之下应该可以安息了。” “我哥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不理他这种听不出真假的恭维,我朝朗星翰仰了仰手中的信纸。 “你应该还记得董夫子吧?” “他是爹当年请的私塾老师。这事情和他也有关系?” 朗星翰的眼中闪过一抹沉思:“去年冬天,我见到了董夫子。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不是什么人想见都能见的。可那个董夫子,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居然通过我军中的一员三品参将的举荐,站到了我面前。他当时手里拿着我父皇的私印,请我亲自到天启走一趟。就这样,两个月后,我秘密潜入京州,见到了蓝子轩。之后的事情,你也差不多都知道了。”他慨然地叹了一声,“我想你爹当年如此对待故国之人,必定是有难言的苦衷,否则以董夫子这样的北辽人才,怎么会这么年默默跟在他身边?且父皇的那个私印,是他贴身之物,居然赠给了你爹,这说明当年你爹是被派往天启的人中,最被看重的一位。我从就此事问过董夫子,但他已不想再多谈先人之事,只言道蓝家后人的命运,才是最重要的。”说到这里,朗星翰的犀利的目光落到了我身上,“说的也有道理,逝者已去,而活着的人认真的生活下去,是对过世者最好的回报。你哥非常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才会与我合作。这次送他去上京也算是计划好的,因为我答应过要帮他寻找蓝家在北辽的族人,认祖归宗。” “看来现在唯一的遗留问题,就剩下了我。”我慢慢地折起那封信,将它塞回信封里,“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我呢?” “处置可不敢当。”朗星翰态度从来没这么亲切过,“现在你哥的来信已经证明了你们蓝家的身份,你的祖父虽然不是北辽的皇族,可也是当年父皇身边的重臣,如今你们兄妹又找到了孤背山里的东西,可以说是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我敬你谢你还来不及,怎么敢处置你呢?”他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这次的战事一结束,我就带你回上京,恢复你家原有的爵位,该给的功勋一点也不会少。再想办法把你的儿女从天启接回来,到时候你想住在你家在上京原来的老宅里,或是想换地方,都随你。不过我希望你最好还是住得离皇城不要太远,也方便我照顾你们。”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不说直接把我接进宫?” 朗星翰伏下身子,盯住我的眼睛,一眨不眨:“这确实是我的想法,我巴不得现在就把你送回去。可你这个女人脾气那么倔,我若是不先确定你的心意就贸然行事,把你惹恼了,跟我翻脸了可怎么办?哄女人最是麻烦,哄一个聪明的女人,更是难上加难,我当然想尽量避免这样的困难。” 我把脸侧到了一边,因为他靠得太近了,说话时的呼气都微微喷在了我脸上。今天这一番谈话的内容,实在是让我出乎意料。转眼间我和朗星翰就从敌对关系,变成了同族,而且祖上还颇有渊源。我明白他的意思,如今既是一族人,当然要站在同一阵线,对付外敌。他用这样的怀柔政策,也是想让我彻底放下戒心。他大概是想说动我,让我和他一起对付天启。 “当年我就觉得奇怪,南国那种软香金粉之地,怎么会生长出你这样顽强的女子?如今才知道,原来你竟是我们北辽的儿女,怪不得会如此厉害。我知道今天告诉你的事情太过突然,不过你要明白,你身为北辽人这一点,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绝对错不了。究竟以后该怎样做,你自己考虑,我不会逼你,只是如今国家正在非常之时,我们同为北辽儿女,为国家做些贡献,并不为过。”好像是证实我的猜测一样,朗星翰又在我身边开口了,声音低沉且撼动人心,“你的祖父当年是我父皇身边最勇猛战士;你的父亲为了故国,甚至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你的大哥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也毅然地返回故土;你虽然是蓝家唯一的女子,但我相信你的身体里,也同样流淌着蓝家这份骄傲不屈的血液,和与故国难以割舍的情怀。究竟何去何从,你回去考虑清楚了,就来告诉我,我会耐心等待你的答复的。” ************************** 这整整一夜,我未曾有一刻合眼。手中拿着子轩的那封信翻来覆去地看,信封已经被我摸得起了毛边。原来我以为,不论子轩站在哪一个阵营,对他来说,利益都是一样的,所以即使我选择了天启,也不必太担心他会骗我。可如今蓝家的身份一事,推翻了我原来所有的设想。这件事情如果是真的,那么子轩绝对会选择支持北辽,那么他对我所说的那些话,从头到尾都是谎言!蓝雪,你又被他涮了了一次! 我摸了摸一直当做簪子带在头上的那个青玉龙形兵符。子轩应该告诉朗星翰关于这东西的事情了吧?可朗星翰为什么一直没有对它采取措施呢?其实如果他强行将兵符取走,只要速度够快,赶回孤背山,留在那里的契阿人见到兵符一定会听从任何命令的。是因为他想循序渐进,让我主动供出来?还是因为子轩并没有告诉他单独使用兵符也能奏效? 我使劲摇了摇头,心里的怒气翻江倒海一般,重重将拳头砸在床板上,都没感觉出疼痛。为什么这么多次我都不能吸取教训?无论如何,即使此事尚有些不可解之处,我也不能再对他抱有期望,我冒不起这个险,必须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 现在我忽然变成了北辽人,回天启的愿望看起来更加遥不可及。即使我假设没有所有其他的麻烦和障碍,我可以直接回天启,可若是朗星翰将我的身份公布天下,我在天启就再也不会有可以容身之处!就算我可以信任穆容成对我的感情,可他怎么能冒天下大不惟,把一个北辽出身,且是前朝重臣的后裔留在自己的后宫?为了我激起臣民的众怒,他绝对不会这么做! 或者我还有希望,就是证明这段蓝家历史,是假的,虚构的,是朗星翰和蓝子轩为了逼我就范编造出来的。可我能找到什么证据来证明?现在一个董夫子,一个蓝家的长子,两位身份都属于蓝家核心的重要人物,都站出来说明蓝家的北辽血统,我一个女子,又有了两个孩子留在天启,再怎么反对看起来都会被人认为是狡辩,是强辞夺理,是因为私人原因而不承认事实,没有人会相信我,更别提我根本就举不出有利的证据! 怎么办?现在的局面对我实在不利,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好的一面。首先,不管是为了让我帮忙,还是为了让我消除戒心,反正朗星翰的态度软化了,这就是说,如果我提出一些不过份的条件和要求,他应该都能同意。其次,我应该能得到更大的行动自由。再来,说不定借此机会,我可以为契阿族人争取到平静生活的权利。总之,再坏的情况中,也暗藏着好的一面,就看我能怎么利用它们。 就这么辗转反侧了一夜,天刚亮我就爬了起来去找朗星翰,我决定先提些要求试探一下,看看他能接受的底线在哪里,然后再做打算。 可等我到了他帐前,却被庞威拦住了:“皇上正在和天启来的使者会面,请蓝姑娘在外稍等。” 我听了心中一跳。天启来的使者?出了什么事?他们两国现在不是正打得热闹吗?又出了什么变故? 忐忑不安地在帐外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圈,走得腿都酸了,才看到帐帘一动,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蓝色天启官服的中年官员,面生得很,我从没见过。庞威派人领他离去之后,这才对我道:“蓝姑娘请进,皇上知道你在外面,叫你进去。” 我进了大帐,朗星翰正坐在桌案前,手里拿着一片长方型的明黄色的绸绢,看样子他正在深思着什么,而那片黄绸那正是我所熟悉的天启圣旨的样子。 我不敢贸然开口,就站在他的下首,等他先说话。没等多长时间,朗星翰就回过神来,对我笑着说:“这么一大早就来了?你的决定下的很快啊。” “明明有人比我还早,”我尽量让自己的态度平淡而有礼,“要是打扰了你处理国事,我这里先道歉了。” “没什么,已经谈得差不多了。”朗星翰把那黄绢放在桌案上,用手点了两下,然后抬头对我说,“现在你我都是一家人,我也不瞒你。你刚刚看到的是天启派来的使臣,我也相应派了人去天启。”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谁TMD跟你是一家人?这么快就把我归到你身边去了!嘴上却只能略带惊讶地问:“你们不是现在正在打仗?难道现在要和谈了?” “也不算是和谈,战场上的事情很复杂,一句两句我也解释不清。”朗星翰抬眼看看我,“不过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我和穆容成三天之后,会在冻马河的中间地带见一面。” 我的手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还好是在袖子里,朗星翰应该没有看到才是。我稳了稳了心神。其实我想和他讲昨晚我想好的那些话,可此刻我的脑子里不知为什么,就是一片空白,原来想好的那些话,全都消失了踪影。愣了半天,直到朗星翰好笑地开口问:“来找我,就是在帐里站着吗?”我才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见他一面,请皇上成全。” 朗星翰似乎并不意外我会有这种要求。他挑了挑眉毛,然后似乎心有所感的叹息了一下:“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你们曾做过夫妻。好吧,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不过,到时候你要以北辽人的身份出现,也不会有机会和他单独说话,你明白吗?” 我轻点了一下头。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不容易了。若不是朗星翰昨天确定了我的身份,决定对我改变态度,如今我可能连这个消息都不会知道。 似乎看出我在苦苦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朗星翰走到我面前,语重心长地说:“蓝雪,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要再对他心存幻想。作为一国之君,他永远都知道该怎么做对他的子民利益最大。即使是现在,你的失踪他都可以不闻不问,就证明了你在他心里的地位,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女人而已。一旦知道了你本是北辽之人,他怎么可能再对你加以辞色?如果你执意要见他,我也不拦你,但还是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不要再受到更多的伤害。” 我轻笑,低头行礼:“多谢皇上关心。其实皇上也是一位明君,和穆容成不相上下,蓝雪甚至觉得,你比他做地更好。” 朗星翰听了先是一愣,随后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他已经听出了我的话里在明保暗贬。不过我没给他时间再说什么,低声说了一句:“蓝雪不打扰皇上了,就此告退。”然后转身立刻离开。 帐外,朝阳刚刚升起,晨风中还带着昨夜的微寒,我拉紧身上的长袍往回走,可我却仍然觉得很冷。但愿,当我见到他的那一日,会有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梦落繁花—蓝雪 最终卷 人生聚散是无常 问世间情是何物 章节字数:9214 更新时间:07-08-04 00:25 魏阳的手里拿着一张薄如蝉翼地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苍头小楷,魏阳读着那纸上的内容,脸色颇有些阴晴不定。等到终于看完了,他将那白纸交还给等在他身旁的何鸿,然后半低着头,沉默不语。 “你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穆容成平淡的口吻里,夹杂着一丝命令。 “臣斗胆请问皇上,这个消息是否可靠?”魏阳犹豫了片刻,依然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穆容成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却不回答,而是反问他:“怎么,你怀疑这情报是假的?” 魏阳又是一时无话,沉默了半晌,他才郑重地抬头对穆容成说:“臣与蓝大人同朝为官,虽谈不上私交甚密,但彼此也非常熟悉,臣认为既然蓝大人这次肯为我天启冒如此大的风险深入北辽,那所回报之信息,应是极其重要且准确的,且臣从不认为,蓝大人是一个轻易可以卖主求荣之人。从这消息上看,他将如此重要的背景隐秘都上奏了皇上,臣愿意相信蓝大人对我天启和皇上,乃是一片赤诚之心。” 穆容成对魏阳的说辞不予置评,他端起茶盏,用茶盖轻轻撇开上面的沫子,抿了一口。魏阳的心里正有些忐忑,不知皇上是否赞同自己刚才的看法。他琢磨着,如果皇上对蓝大人不够信任,自己是否该为他尽力开脱?才想到这里,忽然听见上面传来穆容成的声音,清清淡淡,不带一丝情绪的波动:“他妹妹如今也在那里。” 这是魏阳早已知道此事,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圣上亲口说出蓝雪的下落,顿时心中一惊,不由得连忙抬头对穆容成道:“皇上,臣原有一个计划,可以…..” “若事情真如蓝子轩在这封秘函中所述的话,”穆容成好像没听见魏阳急切的声音,继续不紧不慢地说,“将来还朝之时,凭此大功一件,朕自然会排除众议,破格提拔他。至于他的家人,朕心中自有计较,你不必操心此事,专心想着如何把北辽那些蛮子打回老家才是正事。” 魏阳见皇上的话已经说到这里,自己也不好再争辩什么,只得低头恭身道:“臣遵旨。” “明日会面的事情,都准备妥当了吗?”穆容成从何鸿手上拿回了那张密函,卷成一团,靠近桌角的烛台,纸团燃起了火苗,随着穆容成松开手指,轻飘飘地落到地上,转眼间化成换了灰烬。魏阳看在眼里,知道皇上的意思是,今日所谈之事,绝不可外泄。 “回皇上,臣已经都安排好了。北辽这次也很守规矩,派出的兵马人数与我们完全一致。方圆百里之内,臣也派哨兵勘察过数次,没有暗藏的人马。只是,臣有些担心晚上的酒宴。” 穆容成摆了摆手:“你只要盯紧对方的人马调动即可。至于酒席和歌舞,你担心的,他们也会担心。如今的局势是半斤八两,只要没有大的意外,他们不会轻举妄动的。” 魏阳仍然坚持道:“臣还是请皇上准许臣另外布置一些人手,以防不测,以保万全。” “也好,你看着办吧,不要太过显眼即可。”穆容成点头应允,随后他看了看帐外的天空,此刻一轮圆月挂在当空,洒下明亮而柔和的银白色光芒。“今日可是八月十五?”他皱眉问。 “回皇上,今日正是中秋,前几天京里送来了请旨如何庆中秋的折子,皇上还因为战事而批了‘一切从俭’的。”何鸿在他身旁小声提醒道。 “哦。”穆容成淡淡了应了一声,看着天上那轮明月,出了会儿神,随后便又埋首于桌案上的奏折,或轻声默念,或朱笔游走,一切都如同往日,没有任何差别…… ***************************** 我不得不在心里痛骂朗星翰,因为他实在是太可恶了!他答应我可以见到穆容成,却规定只能在他们今晚谈判结束后的庆祝酒宴上露面,而且是以一名侍女的身份跟在他身边。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到,这样一来,我几乎没有任何机会和穆容成说话。但我没办法反驳他的决定,因为这和他当日与我达成的协议——“可以见面,以北辽人的身份,不会有机会单独相处”,完全一致。当时我震惊于这么快就能在冻马河见到他,没顾得上和朗星翰讨价还价,等到后来想起这条件实在苛刻时,已经没机会反悔,只能再想别的方法补救。 天启与北辽谈判的地方,在冻马河的中间地带。此刻我身着北辽侍女的服装,正站在这片营地最大的帐篷后面,等待宴会的开始后,我们这些“下人”才能端着酒菜进去伺候。在我身边寸步不离的是同样着装的丽莎,她负责“关照”我今日的言行举止。因为今天的环境特殊,况且作为协议的一款,达忽尔今天也不能跟在我身边,我便让他和手下留在了大营。不过一天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且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见到穆容成,其他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吧。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而我站在这个大帐的正后方,前面不管发生的事情我都看不见,而周围巡逻的士兵来往不绝,我也只能听见脚步声,兵器碰撞声,和草原上呼啸不停的风声。 又等了一会儿,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周围木架子上用来照明的火盆也点燃了,我依然没有等到让我们进帐的命令。我知道穆容成带着人今天一大早就到了,谈判后他与朗星翰会在这帐中共进晚膳,而且他们双方都各带了一队歌舞艺人,要在当晚表演对方国家的节目,以示友好和尊重。这些艺人是最后登场的,北辽这边的歌舞艺人现在正在营地北边的帐篷里做准备。 三天前,当我知道宴会后会有这样一个庆祝节目时,我就对这些歌舞艺人打起了主意,因为我听说朗星翰并没有对他们的演出内容下详细的命令,只是让他们挑一个有天启特点的歌舞表演即可。但最终我也只找到两次见这些人的机会,虽然那个领队似乎对我的意见很感兴趣,当时也让手下的乐师舞娘们练习着演奏了那首曲子,可我依然不能肯定到时候他们一定会表演,因为我为了怕引起他们的怀疑,只是装作不经意地提到了一首曲子,然后哼唱出来而已。只有三天时间,他们很有可能因为时间太仓促而放弃我的建议…… “愣什么呢?该进去了。”丽莎在身后推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才猛然从沉思里回过神来。她递给我一个托盘,上面放着银制的一个酒壶和酒杯,在火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银色的光芒,很有些刺眼。“今晚你就站在皇上身边,帮他添酒就行。”丽莎低声对我说完,就端着另外一盘瓜果食品,当先往大帐去了。我赶紧快走几步跟在她后面。也不知道穆容成和朗星翰今日都谈了些什么,两国交战时,各自的君主出来谈判,是不是意味着战争就要结束了?他们要改用和平的方式解决争端?还是一方挺不住了,要求和另一方谈判的?才想到这里,只听见“哗啦”的一声,一名士兵将大帐的门帘掀了起来,里面的灯火通明让我一时有些眩目,闭了闭眼,我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深呼吸,稍微放慢了些速度,但我依然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大帐。 帐内的空间很大,而北辽和天启的服饰区别很鲜明,我只瞥了一眼就看到朗星翰的人坐在左边,穆容成的人坐在右边,两边酒席的桌子都好似一字排开,双方面对面地坐着。而靠近帐门的地方,则空出了一大块地方,应该是专门留给歌舞艺人的。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所以现在咱们不谈国事,只聊风月。”脚下不停,一直走到右边的首座,在朗星翰的身后站定时,正听见他那悠闲而懒散的声音。我知道穆容成就在我对面,可此刻我却异常胆怯,根本没有勇气抬头,只好把目光集中在手上托着的酒壶。这时朗星翰向后举起右手,手指虚握,知道他要酒杯,赶紧把酒杯放在他手上,然后俯身倒酒。 “我也正有此意。”那声音,略带着笑意,却仍然淡漠,一如从前。幸亏他是在我为朗星翰倒酒之后才说的话,否则乍一听他的嗓音,我可能会抖得把酒壶摔了。 “听说朗兄精通汉学,身为北辽之主,如此心向我朝的文化,真令在下欣慰不已。”穆容成的话听起来甚是彬彬有礼。 “我一向认为,只要是利国利民的事物,都是值得学习的。重要的是要看使用者的能力,否则再有用的工具,也起不到应有的作用,甚至会适得其反。穆兄认为呢?”朗星翰的礼貌也没差到哪儿去,笑眯眯的回了穆容成的话。 “如此说来,你我二人在很多事情上的观点,都非常相似。若是今日我们所谈之事也能如此顺利……” “诶,穆兄,咱们不是说好了,现在只聊风月,不谈国事?你犯规了,是不是该罚酒三杯啊?”朗星翰笑着大声打断他,而同坐的一些北辽将官,也纷纷出言附和,场面一时喧闹起来。而我终于决定趁此机会偷偷瞥他一眼。 他看起来和从前没什么两样,或许清减了些,但精神却很好,两眼炯炯有神,只是没有将视线放在我这里,仿佛根本就不曾看见我。心里原本紧绷着的那根弦松了下来,却又被淡淡的失望和抑郁添满。心里虽然明白,这样的时机和地点都实在不妥,我与他不可能在此相认,可我脑子里还是不停地盘旋着一个疑问,他是否根本就早已放弃了救我离开北辽的打算? 才想到这里,就听见穆容成一抚掌,也笑道:“罪过罪过,是该罚酒。”只见他拿起手边的酒杯,却突然抬头看向我这里。毫无准备下,乍一接触到他那灼灼的目光,我只觉得身上好像忽然着起一团火,本已平稳下来的心跳,仿佛加了速的马达,骤然开始飞速运转。 “郎兄,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穆容成指了指我这里,准确的说,是我手上端着的东西,这时我才明白,他说的是那银制的酒壶。这是帐里唯一一把银壶,其他人的桌子上都是白瓷的酒壶。 朗星翰并不惊讶穆容成会有此一问,他抬头看了那酒壶一眼,目光又在我身上转了一圈,然后扬起一个很愉快的笑容:“你说这壶酒啊,这是昨天才从上京送来的,是我们北辽的酿酒师傅新制的一种酒,据说放在银制的容器里,味道会更好。这可不是我藏私,因为听说这酒后劲儿大得很,我又不知穆兄的酒量如何,所以才不敢贸然给你用。” “哦?这么说来,我更是要尝一尝了。人人都知道北辽的酒烈,我在宫中的时候,也喝过不少,可也没觉得有多厉害,今天有这么好的机会,品尝你们北辽的的新品,我怎么能错过?除非,郎兄舍不得?”穆容成笑言中,又带了些挑衅。 “一壶酒而已,有何舍不得之处,穆兄若是喜欢,都喝了也无妨。”朗星翰极其爽朗地向后一挥手,“去给穆兄斟酒。”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我说话。 “这是我新收的侍女,她可是从小在你们天启长大的。”朗星翰很随意的说了一句,可在我看来,他根本就是故意这么做的,因为看着我与穆容成如此相逢却无法相认,他心里会觉得很愉快吧?从没想到姓朗居然心理也这么变态。我暗自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端着酒壶往对面走。 “刚才我就觉得这位女子的容貌身段不太像你们北辽的姑娘,原来是在天启长大的,难怪会如此秀气。”穆容成神色如常,像看陌生人一样,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我俯身向他的酒杯里倒酒时,鼻翼间环绕着似有若无的龙涎香。这味道是如此熟悉,从前每次当我闻到这香味时,都是在穆容成的身边,靠在他怀里,不论心中多么烦躁不安,都能慢慢地平静下来。而此时此刻,这香味却只让我的胸口充满了酸楚和苦涩,我就站在他身旁,不到两指远的地方,却什么都不能做,除了倒酒,起身,然后离开…… 我使劲眨了眨眼,强迫自己把眼中泛起的热流逼回去,这时酒杯已经倒满了,我刚要起身,忽然就觉得右腿弯处盖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顿时又麻又痛,根本就没法儿站稳,一个踉跄,右腿跪地,我赶紧用手撑住桌子,总算整个人没都摔在地上,可手上的那壶酒却没保住,全都洒在了穆容成的衣袍上。 “大胆奴婢,居然敢弄脏我皇的衣服!”一个声音怒喝了我一句,抬头一看,是站在穆容成身后的魏阳!他虽然声色俱厉,却连连向我暗递眼色,我赶紧跪在地上连声说:“是奴婢不小心,实在该死,请皇上准许奴婢帮皇上更衣。” 穆容成站了起来,抖抖衣摆上的酒渍,一脸不耐地说:“朗兄,下次和你会面,我一定记得要带上换洗的衣服,以防不测。” “抱歉抱歉,她才做侍女没几天,笨手笨脚的,我也没想到,让她倒杯酒也能捅出这么个篓子。”朗星翰先是给穆容成赔不是,然后口气严厉地对我道,“弄脏了天启国主的衣服,你几条命都不够赔的,真是给我丢人,还不赶紧退下?!” “算了,今天本来大家的心情都很好,也不要为了个下人坏了气氛。”穆容成弹弹衣服,神色淡然,“既然她也是初犯,我看就让她拿套干的衣服过来给我换一下,就算将功折罪了。” 还没等朗星翰回答,他又道:“你们慢慢喝,我到后面的帐子换衣服,去去就来。”说着便当先往外走,后面紧跟着魏阳和其他的侍卫。朗星翰似乎想拦一下,但最后却没说话,目送着他们离开,然后对丽莎道:“你去拿套衣服,跟她一起过去。” ********************************** 这是主帐旁边的一个小帐篷,我和丽莎进去的时候,穆容成身边只站了一个魏阳。魏阳一见不只是我一个人进来,左手就摸上了腰间的佩刀。穆容成低声对他说了几句什么,魏阳想要争辩,却被他的眼神逼了回去,最后魏阳带着一脸担心的神色,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出了帐。 “快把衣服换了,要是时间拖得太久,错过了呆会儿的歌舞,你们可就是罪加一等。”穆容成说着伸开双臂,我与丽莎走上前,把他的外袍脱下来,然后换上干净的。自始至终,除了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外,帐内再没有话音。刚才在酒席上我还心跳如鼓,可此刻我就站在他面前,用手整理着他衣服的边角,不断触摸着由他的身体传来的温度,我的心情,却异常的平静。是因为完全绝望后的才有的平静吗?或许吧,因为我明白,我与他的相见,大概只能如此了。 “蓝雪一定会明白,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正站在他面前,低头系腰带,我听见头顶上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我的唇边,不可自抑地仰起一个弧度。我笑了,因为他终于还是对我开了口。 “她明白,她自始至终都明白,所以她自己一直没有放弃努力和奋斗,哪怕所做的一切只是徒劳,”我没有抬头,继续手里的工作,声音平稳地连我自己都惊讶,“你是皇帝,首先要考虑的是国家的利益,女人不过是无足轻重的部分……” “我从不认为蓝雪是无足轻重的……”他出声打断我,我却又抢着接上了话,“和天启的国民相比,任何其他的人、事、物,不都是无足轻重的吗?这就是她特别的地方,即使沦落到如此境地,也从没有放弃过希望,同时却也从没奢望过你会抛弃国家来救她。她一直都明白,一个只凭借冲动和感情做事的男人,是配不上那把龙椅的。这些你都知道,所以你不用解释,也猜到她什么都会懂。”整理完了,抬头,最终还是与他的双眼相遇。那熟悉的黑色,依旧深不见底,却在我微笑着说话时,荡起隐隐的涟漪,“恭喜你,猜对了。她确实什么都明白,哪怕你已经决定放弃,那也是她预料之中的解决方式。如今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是那两个小家伙,时时刻刻都在挂念他们……” “斯澜和念雪都很好,能吃能睡,哭起来的时候,比谁的声音都响。” 这两个名字,听得我心中一颤,不由自主地想向后退开,可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臂,而目光则一直牢牢地锁在我的脸上,“我的人生中,从没有‘放弃’二字,有些事情我一定会去做,只是此时此刻,我没办法保证任何结果,你确定她能理解吗?”他的声音明明轻若耳语,听起来却如此坚定,他的神情坚毅,脸上的每个线条都撒发着我早已熟悉的冷硬,可我却奇怪地感受到此刻他的身上投射出来的热切和狂烈。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什么,就被丽莎一把抓了过去。她拖着我跪在了地上,然后高声道:“奴婢们已经帮圣上换妥了衣服,请圣上尽快返回大帐,吾皇正在等待您开席!” 穆容成默不作声地在我面前站了一会儿,然后我看着他那双明黄色的靴子,转向门口,踩着稳定的步伐,离开了帐篷。 他刚走,丽莎就低声呵斥我:“你不要命了?和他说了那么多话?!” 我的神思依然有些飘忽,目光还放在他离开的门口:“你不就是来监视我们的吗?你可以阻拦的,但你没有,这是你的问题,与我无关。”轻叹一声,我回过头来看着她说,“你把听到的都告诉朗星翰吧,反正我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而且我估计这也是他想要知道的,否则他大可以对你下严令阻止我和容成说话,或者一开始就不允许我过来,这些并不难办到,你说是吗?” 丽莎神色复杂的注视了我一会儿,便拉着我站了起来,恨声道:“快走吧,皇上可是吩咐过,今天的晚宴你要一直在身边伺候的。呆会儿你最好警醒些,眼睛别四处乱瞧,否则出了什么祸事,没人能帮得了你!” *********************************** 还没靠近大帐,就已经听见里面鼓乐齐鸣,宴会已经开始了。我仿佛梦游一般地跟在丽莎后面回到了大帐。现在是天启这边的艺人先表演,跳地是北辽民间的一种舞蹈,歌曲的旋律并不复杂,但听起来很蓬勃大气。我见过北辽牧民狂欢时是如何跳舞唱歌的,天启的艺人学得还不错,只是修饰地太过了,失了那种草原特有粗旷的感觉。一曲跳罢,朗星翰连连拍手,不住地赞道:“真没想到南方的艺人也能跳出我们北辽儿郎的味道。” “朗兄过奖了。”穆容成没对他的夸奖有太大的反应,只点头虚应了一句。 “接下来该轮到我们献丑了,”朗星翰有意无意地回头看了我一眼,似有所指地说,“听说他们还排练了特别的节目,专门要在今晚给穆兄开开眼呢。” 我心中恍然,他是故意的,故意让我有机会接触那些歌舞艺人。可此刻,我早已没有了愤怒的力气,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无所谓了,像个幽魂一样站在朗星翰的身后,看着身着天启宫装的女子们,聚集在帐前的空地上,随着那段苍凉的乐曲奏响,开始翩翩起舞. “野地里风吹得凶无视于人的苦痛,仿佛要把一切要全掏空,往事虽已尘封然而那旧日烟花,恍如今夜霓虹。也许在某个时空某一个陨落的梦,几世暗暗留在了心中,等一次心念转动,等一次情潮翻涌,隔世与你相逢。 谁能够无动于衷如那世世不变的苍穹,谁又会无动于衷还记得前世的痛,当失去的梦已握在手中。想心不生波动而宿命难懂,不想只怕是没有用,情潮若是翻涌谁又能够从容,轻易放过爱的影踪,如波涛之汹涌似冰雪之消融,心只顾暗自蠢动,而前世已远来生仍未见,情若深又有谁顾得了痛。” 我忽然觉得自己真是聪明,因为这首曲子选得实在太应景,把我此刻心中的情绪完全表露了出来。乐师们使用这些古老的乐器,肯定是没有这首曲子的的原作有味道,但我只指点了他们两次,就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非常难得了,至少旋律上是一丝不差的。至于那个领舞的女子,我偏着头仔细欣赏着她在场中的展转腾挪,彩袖飞舞。她的身段婀娜,舞姿轻盈优美,但似乎太优美了,而没能把歌曲中的忧伤完全展现出来,如果是我跳的话,即使技术上不一定比她强,但其中的感情一定宣泄地比她更好…… “如此动人优美的歌舞,连我身边的侍女都情难自禁,不知穆兄觉得如何。”恍惚中听见朗星翰的话语,然后就觉得手臂被人掐了一下,是在我身后的丽莎,她哑着嗓音道:“擦脸!”我一时迷惑不解,愣愣地摸上自己的脸颊,这才惊觉,不知什么时候,我早已是泪流满面。 当乐曲告一段落时,穆容成起身道:“郎兄安排的歌舞也很精彩,不过时辰不早,看来我要说告辞了。关于白天咱们谈的事情,过些日子我会派人送国书来。” 朗星翰也笑着站起来:“相信到那天,穆兄会给我一个满意答复。” “答复是一定的,至于满意与否,那还要看郎兄到时候如何决定,在下先告辞了。”穆容成面无表情地说完话,对魏阳打了个手势,便率先离开了大帐。 “穆兄走好,恕在下不能远送。”朗星翰在他身后高声说了一句,目送他和手下一起离开后,转身低头对我轻笑道:“见也见过了,聊也聊过了,哭也哭过了,现在该死心了吧?” 我的脸上还有些湿意,被帐门口刮进的风吹得凉凉的。没回他的话,我行了个礼:“时候不早了,皇上忙了一天,请早些回营歇息。” 因为低着头,所以我只看见他的手臂在我头顶一挥,只觉得发间一动,我心里大惊,抬头用手去摸,果然头上的龙型青玉不见了! “在找这个?”那块青色的玉被他的两个手指夹着,在烛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柔和的青白色光芒。我沉声静气,波澜不惊地问:“原来皇上对女子的头簪感兴趣,若是早些告诉我,我一定将所用过的都送给陛下。” “你以为我一直都不知道这东西是干什么的?”他依然在笑,可目光中却没有带上一点儿笑意,“蓝子轩早就告诉我这兵符的事情了。我之所以一直等到现在,就是希望你能自己醒悟过来。可如今看来,你这个小脑袋,实在太顽固了些。”他捏住我的下巴,靠近我耳边道:“你的身体里流的是北辽人血,就算抛开那些身份背景不谈,他也是你的敌人!”说着,他把那兵符递给站在身旁的庞威,下令道,“现在就带上人马出发,一切按照原定计划!” 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需要再害怕担心了,我冷冷地看着他问:“既然我哥已经把我出卖了,我也无话可说。如今你什么都得到了,我也没了利用价值,你该放手了吧?” “当然,”他优雅地笑,放开我的下巴,用手指在我脸上滑过,“咋咋咋,看,这眼角边还有泪水没干呢。是什么人让我的雪儿如此伤心?” 我一偏头,躲开他:“蓝雪从来都不是任何人的!别拐弯抹角的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生气了?”他挑挑眉,把我的脸转过来,硬让我面对他,“我可舍不得让你生气,我的女人每天都会很快乐。” “那她们的运气真是不错。”我冷哼道。 “你也会有这个运气,因为过两天我就在营里直接和你成婚,虽然会简单些,但仪式都是按照宫里迎娶后妃的规格来办,绝不会委屈你,高兴吗?” 他终于成功地把我激怒了,圆睁双目,我抡圆了给他一个巴掌,下一秒钟我就被他的侍卫给倒背双手,压在了桌子上。“卑鄙小人!”我咬牙切齿地骂。 “这么称呼你未来的夫婿,恐怕不太合适。”朗星翰似乎并不意外会接到我那一巴掌,神情又恢复了平日的庸懒和轻松,他俯身对我轻声道,“你那歌里是怎么唱的,‘隔世与你相逢’?”他的目光中带着誓在必得的凶狠,却又奇异地参杂着几许温柔,“或许你下辈子能有机会与他相逢,不过我告诉你,这辈子,你就注定要跟在我身边了。把心情放宽些,否则就是穿了新娘装,也不会漂亮的。”然后他起身冲侍卫们一挥手,“把她带下去看好,若有一点意外,你们全都提头来见!” 梦落繁花—蓝雪 最终卷 人生聚散是无常 山穷水尽疑无路 章节字数:6911 更新时间:07-08-04 00:25 今日的北辽大营,气氛与往日的肃穆紧张有了些不同。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在主帐的外面披挂上了一些红色的彩绸做为装饰,但四下里忙活的士兵,脸上除了与平时相同的严肃认真外,还洋溢着一层喜气。因为前几天,皇上就颁布了要在军营举行大婚典礼的消息,这在北辽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虽然也有些军中的将领觉得这事情太意外,现在与天启的战斗悬而未决,此刻皇上大婚,不管娶地是不是什么传说中的“圣女”,总是件不合时宜的事情。但朗星翰在军中的威望绝对是至高无上的,且从下达筹备婚礼的命令到大典举行,总共只需要大半天的时间。很明显,他们这位皇上在这件婚事上是个急性子,要速战速决,所以大家也就抛开成见,全力准备婚礼了。 帐帘一动,庞威从外面走了进来。朗星翰回头看了看他,笑道:“你该经常穿穿这样的衣服。” 庞威有些别扭地扯了扯身上那件暗红色云纹织锦的衣袍,让他穿这样华丽的衣服,还真不如让他赤膊上阵的好。“皇上,大婚的东西都准备齐了,只等吉时一到,便可立刻开始。” 朗星翰点点头:“吩咐下去,今晚全军戒备,加派巡营的人手,越是鼓乐喧天,越要加强防范,对外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有可乘之机。” “是。”庞威恭身回答后,抬头看了一样朗星翰,似乎欲言又止。 “什么时候跟我也开始吞吞吐吐起来了?”朗星翰瞥了他一眼。 “臣不敢,臣只是有些担心…….”庞威迟疑着,话没说完,接着话头就让朗星翰接了过去,“你担心她?” 庞威的粗眉微皱了一下,连带着他脸上的伤疤也跳了一下:“蓝姑娘虽然没闹过,可一直不吃不喝的,所以臣有些顾虑。皇上这两天也从没去看过她,不如……” “少吃两顿死不了人的。”朗星翰表情极其冷漠,声音淡然,像是在谈论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只要还有口气,扶着把婚礼撑下来就行。”他见庞威没说话,只是脸上还挂着一丝忧虑。朗星翰虽然奇怪庞威怎么忽然开始对蓝雪的情况挂心,但那女人以后就是他的王妃,也成了庞威的主子,有些顾虑也不难理解,或许他手下的人正摸不清自己对蓝雪真正的态度,所以才借庞威来试探一下吧。这么想着朗星翰就叹了口气道:“蓝雪的脾气我最了解,经过了和穆容成的谈判,还有契阿族的事情,她现在正把我恨到骨子里,却又无计可施。毕竟我知道她对自己的性命一向珍重,轻易不会寻死。此刻她不吃不喝应该只是气愤和无奈之下的反应,我只怕若现在贸然在她面前显身的话,反而激起她更大的反应,若是一时头脑发热,想拼着性命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说着,朗星翰脸上流露出一丝落寞,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你也知道,我最不希望看到的她受到伤害,即使是迫不得已的,我也要尽量将发生这样的事情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朗星翰这一番话既是有感而发,又是向庞威点明,蓝雪以后的地位还是很重要的。若是真如他刚才猜想的,是手下人来试探此次大婚的重要程度,他刚才的那番话,也是点明了他的态度,“总之,先把典礼应付过去,之后一切都名正言顺了,什么事情都好办。”朗星翰回身拍了拍庞威的肩膀,“行了,别一脸的锅底黑,今天可是你家圣上大喜的日子,这么愁眉苦脸的,让别人看了,还以为我抢了你的媳妇儿呢。” 庞威听了一惊,赶紧连声说:“臣罪过,臣不敢!” “哈哈哈,跟你开个玩笑,瞧把你吓得。”朗星翰大笑着捶了他一拳,“我的虎将怎么变得这么谨小慎微了?行了,先下去帮我看看还有什么缺的,要是行礼时出了纰漏,我可唯你是问。” “臣遵旨,臣告退。”庞威听了朗星翰的话,神色也舒展了开来。他脸上微带笑容,退出了大帐。可刚一离开朗星翰的视线,他的脸色又恢复成了刚才的沉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实刚才他对朗星翰所说的,不过是他想借此机会向皇上旁敲侧击一下,可现在看来,圣上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不过他也怀疑自己是否有些操心太过,毕竟这只是因为他与郭怀安长期相处以来,感觉出的一些不对劲而已。 本来他是应该听从朗星翰的吩咐,去督促后军准备典礼的,可他心里装着事情,一边想一边往前走,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军营的西面,来到了蓝雪歇息的帐营周围。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而他面前正经过一列巡营的士兵。庞威下意识地隔着人群往对面的帐营看,他忽然发现几个侍卫正在替换原来守卫在蓝雪帐前的侍卫,之后,一个男子便闪身进了帐门,看那身影,竟像是怀安,而那替换的侍卫也怀安身边的人。庞威心里隐隐觉得不安,遂举步走向了蓝雪的帐营。 ********************** 郭怀安进帐的时候,看到的是坐在梳妆台前,长发及腰的纤细背影。丽莎站在她身旁,手里拿着梳子,一边给她梳头,一边低声说着什么。郭怀安的脚步很轻,一直走到她们近旁,丽莎才察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看是他,颇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还没到时辰,皇上不是说……” “皇上另有命令,吩咐我有话要问蓝姑娘。”郭怀安声音和缓,微笑着对丽莎道,“你先出去一下,这些事情要单独问的。” 丽莎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但毕竟郭怀安也是皇上身边的人,且这几日皇上也从没来过此处,有什么事情都是派人传话,所以她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放下手中的梳子:“那你有话快说,还有半个多时辰大典就要开始了,姑娘还没打扮齐整呢。” 丽莎离开以后,帐内只剩下他与蓝雪二人。郭怀安站在她身后,从前面的铜镜中,他能看到一张素白而面无表情的脸孔,却依然美丽如昔,一如他当年在军帐中第一次见到的那样。只是那个时候,她眼中充满了坚毅勇敢,还带着拼命的顽强,比现在的一片死寂,要丰富多彩得多了。而他,更怀念当年的那个在众人面前言谈自若,宽衣解带的女子。 “他现在一切都如愿以偿了,还有什么吩咐?”冷清的嗓音中带着些疲倦的沙哑,蓝雪还是先开口了。 “没想到蓝姑娘也有认命的时候。”这句话刚出口,他便如愿以偿的在镜中的女人眼里,看过一道闪光,仿佛死水中掀起了波澜。 “郭侍卫,究竟想说什么?”蓝雪依然没有回头,只是背脊挺直了一些。 郭怀安向右边迈了一步,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她美好的侧脸,从鼻尖到下巴,勾勒出完美的弧度。“在下从不认为,皇上迎娶蓝姑娘是一件高明之举。可皇上执意如此,做为臣下的也只能服从,不过在臣的印象中,蓝姑娘一直都不是一个逆来顺受之人,只是有时候运气差一些罢了。” “不是差一些,是差得太多。”蓝雪缓缓起身,正面对着郭怀安,似乎是因为烛光的照耀,一双眼睛与刚才相比,有了很多神采,“达忽尔他们已经不听我的命令,这大营里我连一个帮手都没有。”说到这里,她更是不错眼珠地盯着郭怀安。但后者却微低了头,似乎很恭敬的样子,却避开了她的眼神,而脸上则流露出惋惜的神态,轻叹一声:“这一点,蓝姑娘却是想错了。皇上虽然拿到了你的那根簪子,可你的那些护卫,并没有如他所料的听从命令。” 蓝雪顿时一愣,随即吃惊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达忽尔说,只见玉佩,不见圣女,必是圣女已遭不测,拒不听从皇上的号令。”郭怀安只是陈述事实的语气,“之后严刑逼供、威逼利诱,你那十个护卫中总算是有一个松了口,愿意带着玉佩回孤背山向族人传令,皇上已经带人押着达忽尔他们上路了。” 蓝雪还是有些疑惑:“怎么会如此?我以为任何人拿了那玉,都可以号令契阿人的……” “他们今天刚走,若是赶得快些,说不定还能追上。”郭怀安状似不经意的聊了几句,就话题一转,“然后不管怎样,你的处境还是没变。眼看着就要大婚了,不知蓝姑娘有何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就算达忽尔他们还在营中帮我,这军营里我还是插翅难飞。”话虽这么说,可蓝雪看着郭怀安的目光中,却闪过期盼之色。果然如她所猜测的,后者满含深意的一笑:“在下说过了,蓝姑娘只是运气差一点罢了。” ********************************************* 我手里紧握着一块黄铜镇纸。朗星翰为防万一,在我这帐里没留任何锐利、坚硬或沉重的东西,手里的这个镇纸,是刚才那个家伙“不小心”留下的。站在帐门旁,我心中还在想着和他所说的最后几句话…… “为什么帮我?” “不是帮你,而是你这样的女人,不能留在皇上身边!”他的语气非常坚定。 “所以就帮我逃跑?” “谁知道你那个什么‘圣女’的身份,将来还有没有用。我这就算是做个顺水人情。”他轻笑。 “这么有把握?可我凭什么相信你?” “把握到不一定,但在下很清楚皇上对你在乎地很,绝不会要你的命,就算失败了,顶多抓回来继续大婚就是了。”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让我看得恼火,“可典礼之后你就是主子,皇上天天把你带在身边,再想动手脚就更难了,如今是你唯一的机会。该说的话我都说了,至于相信与否,那是你的事,”他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的神情,却带了些怀念。若我没看错的话,他的眼神中,还夹杂着挑衅,“我只是有些好奇,当初那个敢把人脖子咬断的女人,跑到哪里去了?”…… 帐帘一挑,丽莎端着托盘一边说一边往里走:“姑娘怎么想起喝酒来了?呆会儿宴席上还要喝的,现在就少喝点吧。” 我点头道:“知道了,你放桌上吧。”我接近她身后,嘴里还解释着,“只是心里烦躁得很,所以想喝点东西。”举起手里的镇纸,狠狠地朝她脑后砸了下去。丽莎闷哼了一声,身子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脑后缓缓流出一滩鲜血。我心知刚才下手太重,忙用手探了一下,总算还有鼻息,便也顾不得她情况如何,心里说了声抱歉,把她的外衣脱下来,飞快地换上。然后用手抹了一把地上的血,合着泥土胡乱地涂在脸上,再把桌上的酒洒在衣服、床褥和帐边,最后拿过烛台,先从那套红的刺眼的新娘喜服点起。看着火焰“呼”地窜了上来,我暗中咬牙,虽然还没弄明白郭怀安究竟为什么帮我,可让我就这样屈服,真是不甘心!罢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今天我就赌这一次,只要能追上达忽尔,我就能有一线希望离开! ***************************************** 庞威才走到帐边,帘子一掀,怀安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见是他,嘴角立刻仰了起来:“你来的正好,我刚才还想着找你说一下今晚布防的事情。”说着便排着他的肩膀,不着痕迹地带着他离开了蓝雪的营帐。 “你来这里做什么?”庞威皱眉问。 “皇上有事要我问她。”郭怀安心平气和地说。 庞威有些疑惑:“我刚刚从皇上那儿过来,没见皇上有要问话的意思,还说典礼之前要尽量稳住蓝姑娘……” “不过是皇上临时想起的事情。庞兄就不必操心这些,咱们还是谈谈营里的事吧,我今天刚收前锋营的探子送来的一个消息……”就这么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前走,不一会儿就和蓝雪的帐子拉开了距离。可庞威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因为他刚从皇上的营帐出来,所以身边没跟着自己的随从,而此刻他注意到周围跟着的都是郭怀安手下的人。他与郭怀安同殿为臣,且大战小战无数,早已是出生入死的交情,因此他并没怀疑郭怀安有什么异心,只是觉得此举有些奇怪。正想着,忽然听见身后一阵骚动,回头一看,蓝雪所住的营帐中居然冒出火光和浓烟,接着就从里面冲出一个女子,用北辽语喊着:“来人!快救火!” 庞威从那女子的衣着发式,看着应该是丽莎。他知道蓝雪不懂辽语,所以虽然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但念及事情紧急,庞威也不及细听,就要往帐子那边跑,但守在帐外的郭怀安的手下已经冲了进去,不过片刻就被出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喊着:“莫慌,人已经救出来了!” 庞威和郭怀安几步赶到前面,庞威先俯身想察看蓝雪的伤逝,见她衣衫凌乱,脸上血迹、泥土、烟熏等痕迹弄得满脸花,这时天已经黑透,虽然有火光照着,他也看不情蓝雪的面目。 “快,把蓝姑娘送去医治!”郭怀安下令道,士兵们领命,就要抬着她离开。正在这时,那女子呻吟了一声,有些醒转,庞威一听她的嗓音,连忙拦下了士兵,上前用袖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污迹,这才看出,她居然是丽莎。大惊之下,庞威就要叫人立刻采取行动,却被郭怀安拦了下来:“庞兄急匆匆地,这是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你没看到蓝雪要金蝉脱壳?刚才那喊话之人必定是蓝姑娘,赶快派人去追!”庞威急道。 郭怀安闻言也惊道:“居然如此?刚才我居然没有看出她有逃跑之意,真是大意了!我这就去追!”说着转身就走,庞威想要跟上去,却被郭怀安身边的人拦了下来。 郭怀安骑上快马,直取大营西门。因大火着的突然,路上又有人不断喊着去救火,大家不知情况,纷纷都往起火的帐营赶去,一路上人群有些杂乱。郭怀安跑了一阵,举目一看,果然在前面看到了一个马上的窈窕身影。那女子一边催马,一边用辽语喊着:“着火了,快救火!” 郭怀安在心中暗叹一声,不过提点了几句,便能运用至此,这样聪慧美丽之人,只是可惜……想着,手已经拿起了挂在马旁的弓箭。北辽人都精于骑射,边骑马边开弓射箭是他们的基本功,郭怀安虽然本是汉人,但在北辽效忠多年,也早就学会了此技。他正要瞄准,右臂却被一重物击了一下,扭头一看,是赶来的庞威。 “你要做什么?!”庞威又惊又气,刚才郭怀安的手下千方百计地把他拦开,就是不让他去追人,他一怒之下,招来自己的手下,和郭怀安的人缠在一处,自己这才脱了身,骑马追了上来。 “军营中不奉皇上旨意,严禁擅自行动,何况是私逃?杀无赦!” “你知道那不是丽莎,是蓝姑娘!”庞威大喊着。 郭怀安眼中寒光迸射:“是她就更要杀!”话音还未落,他就甩出了袖中的匕首。庞威离他甚近,没料到他居然会出手,猝不及防之下,只得将身子向后一仰,躺在了马背上,才堪堪躲开郭怀安的匕首。等他再起身时,郭怀安已经重新弯弓搭箭,庞威在伸手已经阻止不及,那一箭夹带着万钧之力,挂着风声,从郭怀安的弓上直射了出去! *********************************************** 冻马河气候干燥,风又大,那个帐篷此刻已经烧成了通天大火。我骑着马拼命往西门跑,一边跑一边喊着那几句郭怀安说过的辽语,在这突发的情况下,果然奏效,众人都被大火吸引过去了,而且辽军日夜防备的是外面的敌军,看守我的人都是郎星翰身边的卫队,其他的士兵对我根本不熟悉,更不会想到里面会有人往外跑。眼看着就快到营门了,远远看过去,守门的士兵正在和外面的什么人说话,似乎有人要进来。我也管不了那许多,只喊着那几句辽语往外冲。耳边却听到身后传来破空之声,还没明白是怎么会事,就见眼前一道寒光闪过,我大惊失色,急把身子往右一躲,险险避开了那飞来的东西,只觉得一阵凉风擦着脸颊急掠而过,接着“叮”的一声响,像是击中了什么东西,可我已经没时间去想这些,因为刚才躲得力气太大,我的骑术又不是那么精湛,这么急奔之下,我一个没夹住,就被马甩了出去,可右脚还套在马镫里。我双眼一闭,心中暗叫,完了,我命休已! 可身子却没有如愿地撞到坚硬的地面,反而被一个温暖的臂膀抱住了。几乎遇此同时,我脚上一送,已经和马身分了开来。因为惯性,我与抱着我的人一起在地上连翻了好几个滚才停住。一时灰头土脸,满嘴都是沙土,我吐了两口,使劲甩了甩头,才睁开眼睛。回头一看救我之人,顿时呆在了那里。居然是子轩!! 他把我扶起来,仔细地上下打量我,连连问:“伤到没有?”我却只能愣愣地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注意到我的异样,轻笑道:“哥说过,一定会帮你,难道忘了?” 好半天我才憋出一句话,声音中带着哽咽:“你,手上受伤了……” 同样满身满脸都是灰尘的子轩,抬手看了看,道:“一点擦伤而已,不要紧。你动一动,看看有没有伤到筋骨。” 我被他扶着站起来,依言走了两步,这才发现马镫子还在右脚上,原来子轩为了不让我被马拖住,情急之下连着马镫子一起砍了下来。 “我没事。”以为有他护着,我竟是一点伤都没有,又转头问他,“你不是去了上京?郎星翰说是你主动去的,怎么又回来了?究竟是因为什么?” 子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旁就传来一个清脆而熟悉的嗓音:“喂!救了你的命,怎么也不说声谢谢?” 我抬头一看,骑在马上,身着红色戎装的女子,居然是巫绮雅!!今晚连着见到了两个让我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的人,这下子我连说话都有写结巴了,看看子轩,又看看巫绮雅:“你们,你们怎么会……” 巫绮雅脸上微带得意,用马鞭一指我身后,笑道:“怎么样,我的刀法还挺准的吧?” 我回头一看,只见一把弯刀斜插在地上,而旁边则散落着砍成两段的断箭。 梦落繁花—蓝雪 最终卷 人生聚散是无常 柳暗花明又一村 章节字数:9196 更新时间:07-08-04 00:25 我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了巫绮雅身上。 看着她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红色腰带的飘穗,连同她匝成马尾的辫子,一起在夜空中跃起,又落下,显得那么的鲜活而艳丽。看着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唇边带笑向我走来,配着红润的脸颊和明亮的双眼,她身上的一切都充满了奔放而热烈的生命的气息。与她相比,我觉得自己仿佛是一支日渐凋零的野花,花瓣枯萎,为了有限的雨水和阳光,拼命地在缝隙间挣扎,虽然顽强,却依然阻止不了濒临灭绝的危机。所以我喜欢看着她,仿佛与她在一起时,能让我也沾染到一些蓬勃的生命之气。 “娘娘大恩,蓝某没齿难忘……”子轩恭敬地向巫绮雅行礼,可话还没说完,就让巫绮雅给摆手拦回去了,“不必和我客气,咱们其实是互相帮忙,你的功劳也大得很呢!”说完,她冲我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不顾我满身的灰土,居然给了我一个大拥抱。我立刻惊地僵在了原地,手脚都不会动了。上次我利用她来逃跑,本以为她即使不记恨我,再见我时也必定没有好脸色,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热情。 “蓝雪,真高兴又见到你!”她这句话听起来是由衷而发的,可她接下来的话,让我刚刚有些雀跃的心情立刻跌到了谷底,“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会有很多私房话跟你说的。” 我奋力推开她,冷冷地说:“我不会嫁给郎星翰的!” 她听了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我莫名其妙。子轩也笑了,温暖的手臂用力地搂住我的肩膀,像是要安抚我的情绪,可说话时,目光闪动中却带着些顽皮:“放心好了,你不可能有机会嫁给他。” “臣庞威,参见娘娘。” “臣郭怀安,参见娘娘。” 正说着话,庞威和郭怀安从身后赶来,朝巫绮雅行礼。巫绮雅没让他们起身,把脸色一正,训道:“皇上的军营里居然还会有人行刺?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我见庞威铁青着脸,低着头一言不发,倒是郭怀安神色如常,侃侃而言:“回禀娘娘,适才蓝姑娘的营帐忽着大火,众人皆知那是军事重地,混乱之中,人人赶往营救,却有一骑往相反方向飞奔。侍卫们出言警示,却不奏效,此时又是非常时期,这人行迹如此可疑,若是细作也未可知,因此断然张弓而射,实是有情可原。”话音才落,站在他身边的庞威看了他一眼,脸色阴沉,眼神凌厉,却依旧一言未发。 巫绮雅看了看面前两人,又对庞威问:“庞侍卫,真是如此吗?” “蓝姑娘的营帐起火,确有其事。至于其他,臣并未亲至,不便妄言,但怀安行事一向谨慎,既如此说,情况必定无甚出入。”庞威似乎是梗着脖子说出了这几句。 “是吗?”我看巫绮雅的表情,根本就是不相信郭怀安的话,“那郭侍卫就把刚才射箭的人带来,就算是误伤,也得有个惩戒地说法儿吧?!” 郭怀安不卑不亢地回道:“皇上早有严旨,后宫不得干政,更何况是军国大事?军中一切都要禀明圣上,娘娘是没有权力过问的。且若臣没记错的话,上次皇上下旨送娘娘回上京,特地表明请娘娘在宫中静候皇上凯旋佳音,如今娘娘不奉诏又私自跑到北辽边界,一会儿皇上责问起来,臣等不知该如何为娘娘开脱。” 巫绮雅没想到问罪不成,反被他将了一军,顿时怒火烧红了双颊,厉声道:“本宫的事,也轮不到你一个外臣插嘴!” 郭怀安立刻道:“是,臣知罪。臣此刻份内的事,就是回去禀明皇上,娘娘已经到了大营。” “既然知道,那还不快去?!”巫绮雅朝郎星翰大帐的方向甩了一鞭子。郭怀安得令,便拉着庞威迅速地离开,走地时候看也没看我与子轩一眼。 “哼!巧舌如簧,必定心中有鬼!”巫绮雅对着那二人的背影,不屑地撇撇嘴。 “娘娘何必与他二人争斗,等宣了懿旨,这些跳梁小丑自然休矣。”子轩温和地说。 “还是要小心些,你就守着蓝雪好了,我呆会儿我的侍从就赶过来了,我分出一半来给你二人调遣。”巫绮雅还是一脸的严肃,只是当目光转到我这儿时,却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从袖子中拿出一条红色的丝帕,掖在我手中道:“把脸擦擦干净,咱们一会儿有大事要办。” 我自始至终都一直愣在那里,他们说的什么我都听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巫绮雅笑容不减:“我和你哥快马加鞭地连夜赶来,可不是为了站在这里和你叙旧的。等见了星翰,你就知道了。”说着她便迈步往郎星翰的大帐走,临了还回头喊了一句,“把身上好歹收拾一下,衣衫不整可是大不敬呢!” ************************************************** 还没走到营帐,郎星翰已经匆匆迎了过来,他沉着脸,眼角眉梢都带着怒气,一见巫绮雅就喝道:“又私自从宫里跑出来?!上次我就警告过你,若再抗旨不遵,别怪我不留情面!” 巫绮雅也横眉立目地看着他,毫不退缩:“你那大婚还是暂停地好。这次我可是奉旨前来,皇姨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呢。” 郎星翰双眼一眯,寒声道;“你又耍什么花招?就算你把太后搬出来,也不过是徒费周章罢了,我的决定没人能改!” 巫绮雅没理他,脸上一幅“咱们走着瞧”的神情,当先就往郎星翰的大帐里走。我不知道他们谈论的是什么,但郎星翰似乎对那个什么太后,多少有些在意,他皱眉看了看子轩,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还是转身跟着巫绮雅进了大帐。随后子轩拉着我也到了里面,此时巫绮雅已经端端正正地站在上首,从怀里掏出一个明黄色的绸绢所制的卷轴,对帐内众人说了一句辽语。郎星翰听了,很是有些吃惊的样子,但依然恭敬地站在了下首,而帐内的其他人则全部跪成了一片。巫绮雅见我还站着,就朝子轩点了一下头,子轩便拉着我也跪了下来。“那是北辽皇太后的懿旨,所以郎星翰也得听着。”子轩悄声在我耳边道。 接着巫绮雅展开那份诏书念了起来,可说的都是辽语,我一句也听不懂,只好暗中观察别人的反映。结果我惊讶地发现,郎星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居然是黑如锅底,还没等巫绮雅念完,他竟一个箭步迈了过去,伸手夺下了那份黄绢诏书,自己飞快地看了一遍,然后又对巫绮雅喊了两句什么。巫绮雅心平气和地回了几句,然后神色轻松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回话。下面跪着的人当中,也有庞威和郭怀安。庞威是一脸震惊地神色,而郭怀安则双眉紧锁,脸色阴晴不定。唯一相同的,只是两个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扫到了我这里。至于身边的子轩,则满脸笑容,似乎对目前的一切非常满意。 郎星翰把那懿旨攥成了一团,手背上青筋暴露,他的目光狠狠地盯在了子轩那里,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愤怒:“你去上京,实际上为的是这个?!” 子轩依然态度恭敬,不慌不忙地说:“只是一点关于嵩政王的小小疑问,多亏娘娘帮忙,才得以圆满解决。” 巫绮雅走到我面前,把我拉了起来,开心地笑道:“一眨眼我就比你大一辈儿了,以后你要我叫皇婶呢。” “荒谬!”郎星翰低喝一声,手指着巫绮雅,而后者挑衅地看着他,毫不退缩。谁能看出来现在郎星翰正在盛怒之下,可片刻之后,他居然什么也没做,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满含着愤怒、困惑、不甘、悲苍,还有很多复杂难辨的情绪,然后他就一甩袖子出了大帐。 巫绮雅虽然一直很硬气地和郎星翰对着干,可见此情景,脸上不由自主地挂上了担心,她对子轩说了一句“你把事情告诉她吧”,也紧跟着出了大帐。 我傻呆呆地站了起来,到此刻脑子还是没转过弯来。子轩则温柔地拍拍我的手道:“走,先去换身衣服,我慢慢讲给你听。” **************************************************** 郎星翰曾跟我说过,我的祖父是先皇身边的重臣,实际上并非如此。蓝仲文的母亲确是汉人女子,可父亲却是北辽位高权重的嵩政王,那人也是郎星翰的父亲。当年嵩政王本是北辽继承大统的热门人选,但因他钟情于汉人女子,且还曾拒绝皇上指婚,坚持要给她名分,朝中一直对他议论纷纷,谴责不断。那名汉人女子在分娩时因难产而死,当时嵩政王公干外出,并不在她身边。嵩政王的谋士认为此乃摆脱朝中非议的大好机会,便先斩后奏,秘密将孩子寄养在了那名臣子的家中,对外就宣称是那臣子的孩子,以掩人耳目。等嵩政王发现时,自己的儿子已经要不回来了。 这样说来,郎星翰和蓝仲文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只不过郎星翰是嵩政王最小的儿子,所以他们年龄相差很大罢了。所以巫绮雅才让我叫她皇嫂,算起来我正好比郎星翰小一辈,我该叫他皇叔才是。 蓝仲文在十六岁的时候知道了自己特殊的身份,他便主动请缨,要去天启刺探敌情,若为北辽立下大功,既能平息朝中的的纷争,又能堂堂正正地做回嵩政王世子,以后父王登位的阻力也会小很多。嵩政王虽然心中不舍,奈何身边的亲信谋臣反复劝说,再加上当时皇族中兄弟们争夺皇位的压力,他最后只得同意蓝仲文的提议,让他去了天启。蓝仲文在天启四处游学,后来还参加了科举考试,中了头名状元,接着就是做了沈家的入赘女婿。但后来不知为何,蓝仲文就和北辽断了联系。但嵩政王最终也没能继承大统,而是他的大哥登基,成为辽晏帝。嵩政王临终前将这个秘密告知了他的大嫂,也就是辽晏帝的孝贤皇后,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帮他把儿子找回来,但皇后一直将此事秘而不宣,所以即使郎星翰也对此事毫不知情。 辽晏帝很短命,又无所出,孝贤皇后就过继了嵩政王的另一个儿子做为养子,就是后来登基的辽顺帝。然后,不到一年,辽顺帝下诏主动退位,让贤给了郎星翰,而且据说这件政局更替的大事,还是得到了孝贤皇太后的支持,所以郎星翰对这位婶婶也是很尊敬的。这次就是皇太后亲自下的懿旨,宣布了我的身份,还给了个“昭明郡主”的封号。至于蓝仲文,懿旨中并没有详细描述,只是简掠提了提,一笔带过,但我这嵩政王后裔,皇室的出身已经是板上定钉,和郎星翰的也成了叔侄,他是再没可能把我娶进门了。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我听得目瞪口呆,看着子轩好半天,才问了一句。 “爹虽然一生都未能履行对嵩政王许下的诺言,但他并没有把这秘密带进棺材里。”子轩的目光悠远,似乎看向非常遥远的地方,“他把可以证明自己出身的证据都保留了下来,董夫子就是托付后事之人。但天启对蓝家赶尽杀绝,董夫子来不及救我们,就逃出了国境,在北辽游荡了几年,才找机会回到天启,与我见面。爹当初的意思是,若天启能容得下蓝家,哪怕是用他的死换来你我兄妹一生的平安,那么董夫子就不必再把这些往事告知于我,一切就都让它烟消云散。可若天启要斩草除根,就让你我带着信物逃回北辽,毕竟我们是皇族后人,嵩政王虽然过世,但在北辽的势力和影响还在,朋友故旧也有很多,即使是当朝皇太后,也与嵩政王的渊源极深,只要咱们兄妹低调行事,必能找到容身之处,安享太平。” 子轩的话勾起了我的回忆,当年在蓝府那快乐的时光和蓝仲文对我的种种疼爱,我不由得幽幽叹道:“爹有这样的的出身,为何还要慷慨付死呢?有他陪在你我身边,如今蓝家毕定是另一番景象了。”我并没有这里的人根深蒂固地民族和地域观念,在我看来,什么北辽天启,都是一样的,虽然这里的历史与我知道的并不相同,但情况是大致相似的,也是中原的经济和文化向周围的民族辐射,所以我想,随着时间的发展,民族融合的情况是无可避免的。所以互相敌对根本没必要,为了一些原因而杀来打去的,更是愚蠢可笑。可这些事情都不是我能左右的,我也就不费神操心了。 但子轩听了我的话,颇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看来他应是没想到我居然是这么地没有国家政治观念。不过他对此并没有评价什么,反正我们本来的身份也很特别,北辽和天启的关系都占着一份,有我这种想法也不算过分。但是他的目光在我的脸上转了两圈以后,还是轻声道:“要想知道爹为什么这么做,只有去问你娘了。”我听他语气中带了些许讽刺和挖苦,知道他也是想起了当年因为沈秀贞而使他母亲失宠,后来连他也不那么受蓝仲文疼爱的往事。如今提起这些根本没意义,所以我也就装着什么都没听出来,接着问他:“可你在天启做官不是做得好好的?我也进了宫,董夫子为什么还要告诉你这些往事?” 子轩也不再纠缠前面的事情,继续耐心地解释:“当初抄家时的架势你又不是不知道,虽然穆容成现下对蓝家很是优待,可有爹那个前车之鉴在那里,他可是一辈子规规矩矩,低头做人,最后还不是人头落地、全家遇难?所以董夫子对天启的穆家极度不信任,他怕哪天他们再把旧事翻出来,你我又要遭殃。而且他在北辽的时候,打探了许多嵩政王近支和旧臣,知道北辽对他的后人还是很友善的,所以就来劝我,还是尽早离开天启地好。” “你怕我不肯跟你走,才用计把我‘偷’出天启。”我边想边说,“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郎星翰这些事情?即使说蓝家是前朝先帝的重臣之后,郎星翰也应该能允许你去上京认亲的。” 子轩神色有些无奈:“这些事情我刚知道的时候,也是非常震惊,虽然董夫子给了我证据很信物,可那些东西我并不认识,究竟有没有用我也不清楚,除非亲自到北辽去求证。可这些都牵扯到皇族的隐秘往事,若没有个有分量的人引见,即使我去了北辽,也毫无用处。所以董夫子借孤背山之事,帮我牵到了郎星翰。我自然不能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只说了蓝家是北辽重臣之后的往事。但郎星翰又怎能轻易相信我的话?所以他与我约定,若我能帮他找出孤背山中的东西,就许我去上京认亲。”说到这里,子轩轻叹一声,“也因为找到了宝藏,他对我的戒心才松了下来,去上京的时候我才能躲开他的耳目,秘密联系到了宫中的旧人,通过巫绮雅,最后见到了孝贤太后,总算证实了爹的身份。” “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我质问他。 “此事过于隐秘,且当时尚未求证,我怎么敢向你透露?万一你不小心露出只字片语,我又摸不清郎星翰对于这么个突然冒出的兄长是什么态度,那以后一切的计划就有付之东流的危险。”说着,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况且,我也怕你知道以后,想得太多,脑子乱了。” 我没太深究子轩的神情,毕竟刚才突然被告知的事情太多,我还需要点时间消化整理。“那现在我们就成了北辽的皇亲国戚了?让我一辈子呆在这里当什么郡主?” 子轩握住了我的手:“哥当初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会办到,只要你还没有改变注意。”他轻抚了抚我的脸,问道,“告诉我,如今你还想离开这里吗?回天启?” 我抓住他的手,让掌心紧贴皮肤,温暖我微有些冰凉的面颊:“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天启!”声音轻柔,却坚定无比。 他笑了:“和我估计的一样。”说着,他站了起来,“那你就好好在这里休息几天吧,什么也不要操心,一切由哥来安排。” 我也站了起来:“到了现在,咱们蓝家的秘密已经都翻出来吧?” 子轩的目光似乎游移了一瞬,但他依然温和地说:“应该是,都翻出来了。” “那你还是不肯事先将计划告诉我?”我有些气愤,“你就这么不相信你唯一的妹妹?!” 子轩笑道:“少操心些还不好吗?到现在为止,哥虽然没有在事先告诉你什么,可最后的结果不都是很好?既然你已经信任我在先,又何必现在忧心忡忡?”他双手握住我的肩膀,认真地看着我,像是要把我脸上每一个细节,都看入眼底,“就算郎星翰成了你的亲叔叔,可这世上最亲的依然是你我二人。放心吧,哥一定会帮你得尝所愿的。” “那你究竟要怎么做?”我还是有些弃而不舍地问。 他脸上露出一个有些顽皮,又高深莫测的笑容:“天机不可泄露也。” ****************************************** 之后的一段日子中,平静地出奇。本以为不管怎样郎星翰都会见我一面,怎么说也是刚认的亲戚,虽然实际上我与他的关系,比叔侄要复杂地多。另外,现在情况是对我有利,北辽的郡主这个身份确实能给我带来暂时的平安,但凭着郎星翰的机谋和手段,我不相信他想不出如何应对这样的变故的方法,所以我总觉得前面不定会有什么危机,依然在虎视眈眈地等着我。可奇怪的是,郎星翰连个消息都没有,好像真就打算不再理我了一样。 据说我被册封以后,按照规矩应该回上京去见孝贤皇太后谢恩的,不过当时巫绮雅和子轩都急着赶过来救我,又怕会有什么意外,所以巫绮雅向太后讨了个“依情势处理”的口头指派。她好不容易才来到郎星翰身边,我又已经成了他的侄女,完全断绝了和郎星翰有任何亲密关系的可能,巫绮雅当然不想就这么急匆匆地再回上京。于是她就借口,如今正是两军交战的非常时期,为了昭明郡主的安全着想,就暂时留在北辽大营,等时局稳定了,再一同赶回上京。 我还担心着达忽尔他们,自从我的身份变了以后,我就决定将孤背山的宝藏完全告诉郎星翰,就算是我为了自己这个所谓的“祖国”做贡献好了,这样也可以缓和一下我跟他已经绷得紧紧的关系。可当我为此事去见郎星翰时,却被庞威和郭怀安挡了出来。那个郭怀安虽然不怎么说话,可他看我的眼神,总让我有些不寒而栗,而庞威则冷着脸警告我让我回去,不奉旨不可在营中乱走,否则就按扰乱军营秩序论处。之后子轩也告诫我,想要我的命的人,不会因为我如今的身份就改变注意,所以一定要谨言慎行,尽量少露面,该办的事情他会去办,若我有了麻烦就去找巫绮雅,她一定会帮我。于是日子里我连子轩也是很少见到,而我也更加地心神不宁,吃不下睡不好。有一天夜里,我隐约听见西北很远的地方传来“隆隆”之声,好像闷雷一样,可声音又比雷声小了很多,之后因为我担心北辽和天启对敌的形势,害怕有什么突然的变化会影响到正忙碌着的子轩,所以找机会向他提及此事,可他却对此一无所知,只是笑说我心事太重,晚上没睡好,所以才会梦到这些。 又过了些日子,这一天一早,郎星翰突然派人来邀我过帐一叙。我找不到子轩,问了巫绮雅,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却也不能不去,于是巫绮雅陪我一同到了郎星翰的大帐,绮雅却被拦在了外面,侍卫严肃地说:“皇上有令,只准昭明郡主一人进去。皇上有要事与郡主商谈,其他人一概回避。” 巫绮雅争辩了两句,守门的侍卫们根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见郎星翰肯定是要单独见我了,便劝住巫绮雅。但她还是放心不下我,大声说着她的人就在外面不远,有什么事情她立刻就能赶来。我知道她是说给里面的郎星翰听的,心里感激她的关照,也不多言,点头示意后就转身进了大帐。 郎星翰正坐在桌前批阅战报,很繁忙的样子,听见我进来时他也不抬头,只用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坐吧。”然后接着忙他的。我见他一时没有和我说话的意思,也不好打扰他,就坐下耐心等着,心里猜测着他究竟找我有什么事情,一会儿若是说起这“郡主”之事,我该如何应对。 过了大半个时辰,郎星翰才把笔放下,他也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一时间帐里极其安静,只能听见外面士兵操练的喊声,和巡逻队走过的脚步声。他那样的目光,我从未见过,不冷不热,没有快乐也没有悲伤,没有愤怒也没有失落,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的。我很确定他是在看着我,不是神游天外,只是双眼中毫无情绪,好像在看着一具没有生命的东西,又或者是,他的目光中已经没有了生气。心中一阵毛骨悚然,有一种强烈地预感,今天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最终我实在是忍不住,先开口道:“皇,皇叔招蓝雪来,可有什么吩咐?” 他听我改了称呼,冷笑了一下:“你倒是适应地很快。” “毕竟是太后的旨意,我哥有亲自去上京证实了我们蓝家的身份,蓝雪当然不敢,也不该抗旨。”我垂下眼睑不再看他,只恭敬地说,“不知道皇叔今天有和教诲?” “教诲可不敢当。才认了你这个侄女,心里欢喜地紧,可这几日军务繁忙,一直都没抽出时间来好好和你叙叙,今天才得出空闲,所以就把你叫来,顺便也给你准备了一份小礼物,算是我这个做长辈的一点见面礼。” 我微有些惊讶,抬头看去,只见郎星翰斜靠在宽大的龙椅上,姿势懒散悠闲,脸上也挂上了我所熟悉的那种优雅的笑容,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目光早已不在我身上,而是看着帐门那边,似乎在等着什么。见他不再盯着我了,我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却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正在这时候,帐外响起一个声音,我能听出来是庞威在用辽语报告什么。郎星翰吩咐道:“进来!”接着就由庞威打头,鱼贯而入了三名士兵,每人手里都提着一个描金的黑漆大盒子,看起来甚是华丽。我心里诧异地想,难道郎星翰真的是要送我礼物? 郎星翰挥了挥手,士兵们把盒子放在了帐中。“一点薄礼,还望侄女不要嫌弃我这个当叔叔的太过小气,若是万一看了不满意,你也笑纳了吧。”郎星翰愉快地笑着说,可蔓延到他眼中的,确是一望无尽地森冷。 “皇叔说哪里话,你精心准备的礼物,必定是好的,侄女一定喜欢。”我嘴上说着客套话,心里却七上八下地有些发慌,却莫名其妙地想到,好歹他的双眼还是流露出情绪了,总比刚才空茫一片要强许多。 郎星翰看了又我一眼,我觉得他的目光像一道极其凌厉的锋芒,从我面上掠过,然后自己仿佛真的就被什么东西割了一下似的。还来不及多想,就听见他森冷的声音:“好侄女,还是先看看东西再说吧。” ******************************************************** 天启,幽州的天子行营 穆容成手里拿着的刚收到的秘报,他的下首站着两位幽州当地的官员。今天他们来,是奉了旨意要向皇上汇报作战以来,幽州地方的钱粮供应情况,才说到一半,就有人送来了加急秘报。这种军国大事,没有皇上的命令是不能参与讨论的,他们本想告辞,可皇上却急着拆阅那急报,也没下令让他们离开,他们两人只好站在那里等着。 偷眼往天子那里看去,只见穆容成的脸色由严肃,逐渐转为雀跃。已经连着很长时间没看到皇上露出什么好脸色了,总是阴沉沉的让人胆战心惊,如今必定是战事有了专机,才能让皇上如此开心。两名官员正在心中庆幸自己今天交了好运,碰上皇上心情好,就听见穆容成道:“今日之事,就先说到这里,你们先回去,明日听旨再来。” 两名官员离开之后,穆容成笑着,双目中闪过久已不见的神采,连带着声音都有些轻快起来,他对何鸿下令:“宣礼部执笔侍郎,拖了这么些日子,也该把国书递到对面去了!” 梦落繁花—蓝雪 最终卷 人生聚散是无常 人生聚散是无常 尾声(上) 章节字数:4978 更新时间:07-08-04 00:26 郎星翰朝那三个提着盒子的士兵打了个手势,那三人就弯腰把礼盒的盖子取了下来。第一个盒子里,我能看出是一些金银珠宝,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盒子里的东西全都是碎片和残骸,就像被砸烂了的一样,我只是从它们的光泽和质地上才分辨出来那是什么。心里狐疑不已,不由得瞥了一眼郎星翰,他这是闹得哪一出?可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似乎真是个主人正等着客人观赏他的礼物一样。 我又看了看第二个盒子,里面的东西和第一个一样,不过却碎地更厉害。第三个盒子离我远了些,我往前倾了倾身子才能看见里面的东西。我皱起眉头,那个盒子里的似乎是——弓箭和短刀之类的东西,也一样不成形状,可依然能认出是什么。我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个不详地预感,赶忙站了起来走到最后的那个盒子前仔细辨认…… “看出来了?”身后郎星翰冰冷的声音让我不由得身上汗毛直竖,仿佛一条蛇从我的心上爬过,“那里有你身边那个达忽尔随身的武器。” 我“呼”地转过身死盯着他,虽然拼命挺直脊背,可自己的身子还是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把他们怎么了?!”心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关于他们的生命会如何悲惨的结束的可能性,其实我心底深处早已隐约预料到了什么,却从不曾正视过,如今真的面对时,我才发现那罪恶感,早已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他看了我许久,不是审视,不是探究,不是盯,也不是瞪,只是看,那样安静地看着,我却感觉不到他目光的背后,究竟是什么。终于,他开口道:“我派的人跟达忽尔他们一同回了山谷。开始时很顺利,他们的族人看到那块玉符后,就没阻拦我的人,还帮着把藏在山里的东西也搬了些出来。可没过多久,那个藏宝洞就塌了。” 我听地一愣:“塌了?” “对,而且塌得很彻底。”郎星翰冷笑了一下,接着说,声调没有变化,“藏宝的地方本来就已经开始渗水,我派去的人也担心有意外,所以运东西的同时,也做了一些防护的措施,可那个地方还是开始慢慢地塌方,后来居然发生了山崩,把整个山谷都埋了。”他用手指了指前两个盒子,“这是能挖出来的一些东西,已经算是最好的了。虽然也有些提前运出的完好的东西,不过我还有其他重要的用途,就不能送给皇侄女做了,叔叔这里先给你道个歉。”他的神态和语气都显得特别诚恳,可这时候说出这些话来,只让我觉得可笑无比。 “好吧,山崩说完了,达忽尔他们呢?”我直接问重点。 他一挑眉毛,言语中微带嘲讽:“你不是已经看到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第三个盒子里那些被砸得稀烂的武器:“他们,在山洞里?” “也是没办法的事,当时为了避免契阿族的怀疑,我派去的人本就不多,要预防塌方,总要有人进洞的。”郎星翰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奈何地样子。 “那也不必把他们全族的人都赶进去吧?!”我的尾音有些发颤,恼恨、悲愤、不甘、无奈,所有的情绪纠缠在一切,让我有一种想把眼前这个男人平静的表情撕碎的冲动。 “皇侄女,别那么激动。”他笑了,真像个长辈对后辈一样,“无数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我只弄出十几箱来,顶多帮我增加半年的军费,连带着我的南下计划都要重新做调整,所以,叔叔我的损失好像更大呢。” 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或许事已至此,我也真的无话可说了。其实我也想过,即使我把所有的财宝就交出来,以郎星翰的性格,就真的会放过达忽尔他们吗?这可能性,太小了。 “多谢叔叔操心,我会将礼物收好的,告辞!”既然没话说了,我自然也不想再面对他,行了个礼就想走,可身后又传来他的话语:“我的人回来说,山崩的时候,他们闻到火药的味道。” 我皱眉,在门口迟疑地站住了,却没回身,听他继续说:“这不是你想出来的。你够狠,却拼地都是自己的命;总是冷淡淡的样子,心里却是最重情意。”似乎听见他叹了一声,“应该是蓝子轩吧,虽然做了完全的准备,但担心我最后还是有可能不放手,就加送了个红包。”又听见郎星翰笑了,却不觉的那笑声中有快乐,“他倒是够了解现在我最担心的是什么。回去以后,替我谢谢他。” **************************************** 子轩坐在我身旁的椅子上喝茶。他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我却一直没跟他说话。他也不开口,比我还坐得稳,只是慢悠悠地喝茶。最后还是我先忍不住:“山谷和达忽尔他们的事情,是你计划的?” 子轩把茶盏放下:“郎星翰跟你说了。”没有我期待的分辨和反驳,只有这么一句陈述。 我一下跳了起来,用脚猛地踢上了放在他眼前的那个盒子,盖子翻了下来,因为震动,里面的东西泛起了烟尘,飘荡在空气中,纷纷扬扬地落在了我的裙摆上。 子轩依旧没什么表情,也没抬头看站在他面前的我,只是手上把玩着一把折扇,慢慢打开,又合上。我劈手夺过他的折扇扔了出去,然后冲他大吼:“蓝子轩,你回答我!” 子轩先是看了看被我丢到角落里的折扇,然后才抬头看我,他的神色极其平静,从他注视着我的目光中,我看到一丝浅淡的忧伤和怜悯,只是不知道这情绪是对我,还是对他自己。 “你以为,就凭北辽太后的一道懿旨,就能让郎星翰放了你吗?那不过是个表面的借口罢了。如今他们与天启的战事正在胶着,北辽国内情况不稳,你又隐隐地掌握着一支可以威胁他的大后方的兵力,他怎么会放你离开?”他的声音不温不火,娓娓道来,“只有当你的离开对他来说,不是威胁而是利益时,他才有可能心甘情愿地放手。你不会答应让契阿族去进攻天启,那么他们这些身在北辽后方的人对你来说,就没有任何用处,只能是包袱,还不如顺水推舟送给郎星翰做人情的好。然后趁这个时候,天启把休战国书送来,你就能名正言顺地回去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穆容成那边联系上了?”随着子轩的话,刚才的怒气早已消了下去,我也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为什么你不利用契阿族的人马与穆容成前后夹击郎星翰的部队?” 子轩的眸子暗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温和的嗓音也好像降了几度:“这么大的军事行动,你以为穆容成会相信我的调遣吗?”他忽然仰起一个浅浅的微笑,与我四目相对,“况且,你不觉的只有在他们两个是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才是对咱们最有利的,不是吗?” 我扭脸避开他的目光,只硬邦邦地讥讽他:“是对你的有利吧!蓝大人的运筹帷幄真是小妹拍马也赶不上呢!” 子轩也不在意我的语气,仍然平和地对我说:“前两天穆容成派人送来国书,把原有的休战的条件,由国土划分换成了和亲,点名了要昭明郡主。以北辽现在的情形,若是执意扩大战事是非常勉强的,与天启在这样的条约下休战,对郎星翰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他自然不会为了留你一个人而罔顾国家的利益。”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再加上解决了契阿人的问题,孝贤太后又已下旨让巫绮雅全权处理这件事情,所以,你剩下的事情,就是打点行状,准备启程了。” 能回去,是我一直期待的,我应该雀跃无比才是,可此刻我却觉得心口憋地厉害,充满难以宣泄地情绪。事情怎么会演变到如此地步?子轩的手轻而坚定地把我的脸扳了过来,让我看着他:“哥答应过你,帮你名正言顺地返回天启,现在哥已经做到了。你也别想太多,以后北辽的事情就与你再无瓜葛,安心地回去吧。” “我怎么能安心?!”我抓住他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指甲嵌进了他的皮肤里,“那么多条人命,现在我是踩在契阿人的尸骨上往天启走,你知不知道?!或许你能在晚上睡得安稳,可我不行!” 他用另一只手擦掉我眼角溢出的泪水,目光仿佛穿透我的骨血,片刻之后,一字一句地道:“蓝雪,你要明白在这世上,要得到任何东西都需要付出代价。你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做好牺牲的准备,若不愿牺牲自己,那就要牺牲别人,没有别的方法!” 我看着他:“这么说来,必要的时候,我也要牺牲你吗?” 子轩笑了,好像并不意外我的问题:“当然可以。”然后,温柔又慢慢地回到他的双眼中,“到了那个时候,哥会为你牺牲地心甘情愿。” 我的手松了下来,轻声道:“最后一个问题。这次的事情,是你最后才和穆容成联系上,还是从一开始,你们就有所策划?”联想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我总觉得不那么单纯,穆容成那边怎么会每一步都和子轩配合地如此默契?全说是巧合,也太牵强了吧。 子轩波澜不惊,微笑更显温柔,只是说话的时候,垂下了眼睑:“你很快就见到他了,有什么疑问,就当面问他吧。” ********************************************** 九月初一,秋高气爽 所有的和亲准备,都是在巫绮雅领导下完成的,很明显,对于这件事情,她是所有人中热情最高的。她曾拉着我的手,试探着问:“真地想离开这里吗?”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像从前一样,向往着回到天启,但我非常确定,我想离开这里。”我这样的回答,总算让她大舒一口气,红彤彤的小脸上终于飞扬起开心的笑容:“你放心,这次有我坐镇,一定把你嫁地风风光光的,绝不比真正的公主差!” 她那样毫无杂质的快乐,真的让我羡慕。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单纯的欢笑了?记忆已经遥远的模糊不清,而未来却更加茫然。命运永远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在实现我的愿望的同时,却附加了无比沉重的十字架,让我抬不起头来,让我不禁怀疑,自己一直以来的执着,是否正确,是否值得付出这样的代价? 巫绮雅没有食言,我的陪嫁队伍壮观而隆重,我不知道究竟都有些什么东西,只知道有几十车的箱子要跟我一同启程。所有的仪式都按照最正规的皇族规格进行,甚至放了礼炮。临上车的这最后一段路,是郎星翰陪我走的。自从上次他送了我那些礼物后,我就再没见过他,而如今相见,就是离别的时刻。他牵着我的手,但握得太紧,让我隐隐生痛。一直走到车旁,他还是没松开,我转身看他。他的目光锁在我的脸庞上,半晌之后才低声道:“保重。” 我想我应该说些什么,比如得意地甩出一句:永别了!这是我以前一直想像过的情景,可现在,我的脑子里却组织不出任何语言,恐怕这时候,语言也是最无力的东西了。 “用汉人的话说,我这里是你的娘家。”郎星翰的唇边仰起一个略带自嘲的笑容,“以后要是在那里受了任何委屈,就回来。”那惯常的骄傲又回到他眼中,却又带了一点点促狭,“别忘了,你的娘家人可是很厉害的。” 听到这里,我也笑了出了,却觉得自己笑得有些牵强,有些苦涩。郎星翰心里一定明白,先不论我与他从前的那些恩怨纠葛,就是只凭着达忽尔他们的族人的这件事,我和他之间也再无谅解的可能。不知他是否看出我表情中的勉强,他也没再说什么,而是俯下身,把我抱了起来。这让我很意外,却发现他只是抱着我径直上了那辆华丽而巨大的送亲马车,然后再轻轻地把我放下。他拥着我的手臂却没立刻放开,就维持着这样的动作停在了那里。他的鬓边正贴着我的脸颊,我能听见他的低沉的呼吸,热气微微喷进了我的耳廊,有些痒。我一动不动,目光落到了车门外十几米处站着的巫绮雅身上。她见了车里的情景,气地脸上起了一层潮红,又无处发泄,就把手上握着的马鞭在地上狠狠地甩了一下,发出一记响亮的“啪”声,随后转身就离开了我的视线。 那声鞭子响似乎也惊动了郎星翰,他终于松了手。最后看了我一眼,他转身就要下车。“巫绮雅是个好姑娘,尽你所能,不要辜负她。”我轻声说了这一句,他的身形停顿了片刻,却没有任何表示,按着车辕便利落地跳下了车。 车帘放下,车门关上,听见郎星翰在外面用辽语喊了句什么,然后车身微微一颤,悄无声息地动了起来。我撩起车窗上的锈帘看了一眼,子轩正骑着马走在离我的马车不远的地方,他的脊背挺地笔直,他正挡在阳光照过来的方向,从我这里看去,仿佛晨光在他身子的周围形成了一层光晕,让我觉得有些不真实的距离感。 我放下了帘子,将身体靠在车壁上。很累,这些日子一直也没怎么睡好,此刻疲倦更是如潮水般涌上来。我闭上眼睛,在抵达天启之前,还是睡一会儿的好…… 梦落繁花—蓝雪 最终卷 人生聚散是无常 人生聚散是无常 尾声(下) 章节字数:3781 更新时间:07-08-04 00:26 天启崇德三年,八月十三,久居京州郊外行宫的蓝妃病逝。其葬礼在熙宗皇帝的命令下,低调而简单。同年九月,天启穆氏皇室按照与北辽达成的停战条件,迎娶了北辽昭明郡主,熙宗皇帝册封其为贵妃。朝中曾有人以“区区一位郡主,封号如此之高,有待商榷”为由,而提出质疑,但熙宗皇帝谕示,“后宫妃嫔称号,不过名称尔,两国战事初歇,奈何以此微小支末而徒增与北方和谈之艰?况且以此一名,示其天启之诚意,于国有大利也。” —————————————————— 进尚书房的时候,里面没有人。因为穆容成吩咐过,我可以自由出入这里,所以门口的守卫并没有阻拦我,我知道他去了御林军营阅兵,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回来了,就先到这里等他。 尚书房这个天启政治权利的中心,我已经很久未曾踏足,即使我已经重返穆容成身边。因为考虑到这次自己的身份,毕竟表面上我顶得是和亲的外族,还是谨慎些,多避嫌得好。 尚书房的角落里,四鼎黄铜鹤顶的香炉里,正散发着缥缈的檀香。这里的陈设和过去一样,简单实用,没有任何奢华的装饰。我坐在龙案旁的沉香木雕花长榻上,背后就是支开一半的窗户,阳光正照在我的后背上,暖洋洋的,还能听到院子里不知名的鸟儿的鸣叫,这样静谧的早晨,太容易让人变得庸懒,可他还要天不亮就起来去阅兵。我常想,明知道当皇帝这么辛苦,为什么男人们还要孜孜不倦地进行着权利的追逐?或许那种掌握一切,俯视众生如蝼蚁的感觉,确实超过这世界上的任何事物吧,值得任何 抛开这些乱糟糟的思绪,也不想总是坐着,我便在尚书房里慢慢踱步。走到龙案旁时,我并没有特别注意穆容成批阅的奏折的内容,但手却无意识地抚上了他所写下的朱批,那熟悉的笔体,苍劲有力,又不缺细腻周详,就像他的手一样……想着,脸上慢慢有些发热,赶忙深呼吸了一下,让心情平静下来。正想着“还好殿内此刻没什么人,否则真是尴尬”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带着笑的声音:“站在这里发什么呆?” 我怎么一点也没听见他进来的脚步声?心里一惊,回身时有些匆忙,碰掉了很多桌上的奏折。赶紧弯腰去拣,穆容成却笑道:“别忙了,让何鸿他们收拾就是了。” “也不麻烦,这不就拿起来了。”说着我已经把奏折收拢放回了到了龙案上。最上面的那份奏章正好是打开的,眼见得里面的朱批密密麻麻,写得比大臣的内容还多,我便随口问:“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让你批这份折子批了那么多?” 穆容成已经坐到龙椅上,他看了一眼我手上拿着的那份折子,淡淡道:“今年南方阴雨不断,乾江的水位已经超了三次了,上个月决口了好几处,朝里面为了赈灾堵河,忙得人仰马翻。可这个月,情况还是好转的不多,尤其是下游的几个堤坝,情况岌岌可危。很多事情还要户部、兵部、工部和中书省的官员协同办理,所以为这事情,朕就多批了几行字。” 我听了也没说什么,站在他身旁,挽起袖子,为他磨那一块用了三分之一的朱墨。不一会儿就磨出一砚浓浓的朱墨,鲜红似血,看着异常刺眼。我没抬头,只轻声问:“八月份,你正和北辽交战,这么大的水灾,天启国内很难应付吧?” 一只温暖的大手把我轻轻地拉了过去,他抱着我坐在了他的腿上:“想问什么?这是不是我与郎星翰和谈的原因?” “是吗?”我平静地反问。回答我的,只是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他的手放在我的腰侧,透过丝缎,他掌心的温度清晰地传递到我的身上,却依然改变不了我僵硬的坐姿。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我还是注视着他,缓缓问道;“若是没有这场雨,你会一直打到北方去,对吗?”有些事情,还是一次问清楚的好,因为我是一个非常习惯面对现实的人。 他手上微微有力,使我不得不靠到他的身上。前额碰到了他的下巴,他开口说话时,彼此的皮肤便缓慢地互相摩擦着:“你为什么不这么想,若不是这场水灾,我怎么能有理由把你接回来?所以,这正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不是吗?” 我看见阳光照在我们的衣袍下摆,他的明黄色和我的粉白色,在阳光里都有些看不清,仿佛是一个颜色。他身上特有的龙涎香充满我的鼻翼,钻进我的四肢百穴,让我绷紧的身体慢慢松弛了下来。轻轻动了一下,给自己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自然也更紧地靠在了他身上,这样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我却恹恹欲睡地被他抱在膝上,即使是在本该是严肃质问他的时刻,说出的话也变得没有了底气。心里恍惚地想着,早就决定,只要达忽尔他们的事情能解决,不管他与蓝子轩之间是否存在过任何秘密,我都会放弃深究下去,又何必在意这点小事呢?其实,他讲得,也算是有些道理,虽然用“强词夺理”来形容,可能更准确一些…… “还没问你,今天怎么主动跑到这里来了?有什么事吗?”真地快要睡着地时候,忽然听见他低沉的声音,我勉力睁眼道:“二毛那丫头闹得不行,读不下去书,非要学功夫。她说已经跟你提了一次,你没答应,现在就缠着我来求你。” 他笑了,在我的位置听来,声音闷闷的,胸口有些震动,与他有力的心跳声混合在一起。“朕是怕她年纪太小,容易伤到。” “干脆就伤她一次,她也就记住了,以后说不定就能老实点儿。”我嘟囔着。 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当妈的居然这么狠心?” “就你宠得厉害,小心长大以后再也管不住!”我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他只是笑:“朕已经派了御林军的副都统做她的老师,等明年过了生日,就让她去学吧。” 我撇撇嘴,就知道最后他还是会答应,那小丫头真是要什么有什么,连我都有些嫉妒了。 “昨天属国进贡了些翡翠和玛瑙,朕看着成色不错,不如给你打两副镯子?你也换换花样,别总带着这一个。”他说着,用手指扒拉了一下我手腕上的那块西铁城手表,现在那表我已经可以如常地带在手腕上了。我甩了一下手腕:“不用麻烦,你也知道我不喜欢那些首饰。这算是家里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戴着也是个念想。”那表到现在再没走过,我早就放弃了利用它回去的的想法,这么戴在手上,真成了纪念品了。 “那就随你高兴好了。”他轻声说。 ************************************************** 天启,十月末 蓝子轩今日来见穆容成,是为了乾江下游被淹的几个州县发生民乱的事情。公事公办,两人在尚书房谈了两个多时辰,这其间,中书令,户部、工部的侍郎来来往往,总算是敲定了解决的办法。之后,穆容成让其他人都退了下去,让何鸿上了新进的碧螺春,两个人一个上首,一个下首,默默对着喝茶。这次与北辽的和谈,因为子轩曾在其中斡旋,朝中大臣都知道他是立了很大的功劳的。但他自回来以后,一直依足了礼数,循规蹈矩,勤恳办事,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穆容成给了他应有的赏赐,依旧是尚书房行走,参与国事,重用如常,却没有和他谈过任何公事以外的话题。此时,看着茶盏中飘起的雾气,子轩想,他可能要打破沉默了。 “为什么最后决定回来?”放下青釉鱼纹的官窑茶碗,穆容成开口了,与刚才讨论户部该拨多少银两出来时的腔调相比,没什么变化。 这次子轩没有站起身回话,依旧定定地坐着,又喝了一口茶,这才说:“她要回来。”只是陈述事实,听不出来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沉寂穆容成又道:“斯澜她的儿子。” 子轩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太子?” 穆容成面无表情:“地位保证不了任何事,你明白的。”说着,他用手指夹着茶盖,划开茶水里的茶叶沫,瓷器相碰发出的声音虽不恼人,却也并不动听。“他很聪明,若是师傅交得严,定有些成就,只是这魄力,还要等长大了再看。”过了一会儿,穆容成加了一句。 子轩默默听着,等穆容成的话音落下后,他接了一句:“我会帮他。” 穆容成半晌没说话,似乎在权衡利弊,最后他清淡的声音终于送了过来:“可以。那么其他的事情……” 子轩彬彬有礼地笑道:“你放心,在下必定为天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穆容成挑了挑了眉,忽然问:“听说令堂大人当初是早产?” 这个问题,让子轩无懈可击的笑容上,裂开一道细缝。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说:“看来,皇上知道的事情很多。” “其实,你也不确定吧。”穆容成沉稳如常,说地却是肯定句,而非疑问。 子轩收起笑容,直视穆容成的双眼,坦荡而坚定:“她是我妹妹。” 两人对视了片刻,穆容成忽又笑了:“她很喜欢你送的那个镯子,朕记得是她生日时,你送给她的,那时候她年纪还小,没想到直到现在还戴着。” 子轩没料到他会提到此事,有些突兀。他仔细地看了一眼那身着龙袍的男人,随后也笑道:“小东西,不过是个念想罢了。” “是啊,她也这么说。”穆容成腔调很淡,子轩却微低了头,掩饰起自己唇边的笑,真正的笑。他知道她一直戴着那镯子。算是个念想,原来,她也这么想。 而此刻的御花园里,他们所谈论的中心人物,正因为看到女儿把一团泥巴扔到了儿子脸上,而大笑不已,然后,一大两小三个身影,便打闹到了一起,声音传得很远,即使是身处在略显阴森地尚书房里的人,也隐约听见了一些…… 本书来自www.abada.cn免费txt小说下载站 更多更新免费电子书请关注www.abada.cn " 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文件仅供学习使用,请勿传播!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